寄盧仝

寄盧仝
作者：韓愈　唐

本作品收錄於《昌黎先生集》

元和六年春公為河南令作。仝閉門不出，時洛陽有留守鄭余慶，有尹李素，仝皆不見。水北謂石洪，水南謂溫造，皆繼往河陽幕。少室謂李渤。三人者，皆仝所不為也。

玉川先生洛城裏，^[1]破屋數間而已矣。一奴長須不裹頭，一婢赤腳老無齒。辛勤奉養十余人，上有慈親下妻子。先生結髮憎俗徒，^[2]閉門不出動一紀。至令鄰僧乞米送，^[3]仆忝縣尹能不恥？^[4]俸錢供給公私余，時致薄少助祭祀。勸參留守謁大尹，言語才及輒掩耳。水北山人得名聲，去年去作幕下士。水南山人又繼往，^[5]鞍馬仆從塞閭裏。^[6]少室山人索價高，^[7]兩以諫官征不起。^[8]彼皆刺口論世事，有力未免遭驅使。先生事業不可量，惟用法律自繩己。《春秋》三傳束高閣，^[9]獨抱遺經究終始。^[10]往年弄筆嘲同異，^[11]怪辭驚眾謗不已。^[12]近來自說尋坦途，猶上虛空跨綠駬。^[13]去歲生兒名添丁，^[14]意令與國充耘耔。^[15]國家丁口連四海，^[16]豈無農夫親耒耜？先生抱才終大用，宰相未許終不仕。假如不在陳力列，^[17]立言垂範亦足恃。苗裔當蒙十世宥，^[18]豈謂貽厥無基阯。^[19]故知忠孝生天性，潔身亂倫安足擬。^[20]昨晚長須來下狀，隔墻惡少惡難似。^[21]每騎屋山下窺闞，^[22]渾舍驚怕走折趾。憑依婚媾欺官吏，不信令行能禁止。先生受屈未曾語，忽此來告良有以。^[23]嗟我身為赤縣令，操權不用欲何俟？立召賊曹呼伍伯，^[24]盡取鼠輩屍諸市。先生又遣長須來，如此處置非所喜。況又時當長養節，都邑未可猛政理。先生固是余所畏，度量不敢窺涯涘。放縱是誰之過歟？效尤戮仆愧前史。^[25]買羊沽酒謝不敏，偶逢明月曜桃李。先生有意許降臨，更遣長須改雙鯉。^[26]

註釋

1. 仝居洛陽，自號玉川子。《選·放歌行》：“雞鳴洛城裏。”
2. 結髮謂少年時，猶李廣言“結髮與匈奴戰”也。
3. 令或作今，非是。
4. 尹一作令。
5. 謂洛水之南北也，在洛陽城中。水北石洪，水南溫造。元和五年，烏重嗣為河陽三城節度使，辟石洪、溫造為從事。
6. 從或作夫。
7. 少，去聲。
8. 李渤字浚之，刻誌於學，與仲兄涉偕隱廬山，久之徙少室山。元和元年以左拾遺召不至。四年，河陽尹遣吏持詔敦促，又不赴。公為河南令，遺渤書譬說，渤善公言，始出家東都。
9. 三，方作五，或作左。今按：鄒、夾《春秋》，世已無傳，而當世見行三傳。作五、左皆非也。晉杜乂、殷浩，並才名冠世，庾翼弗之重，語人曰：“此輩宜束高閣。”
10. 抱，方作把，非是。
11. 仝《與馬異結交詩》云：“仝不同，異不異，是謂大同而小異。仝自同，異自異，是謂仝不往兮異不至。”
12. 怪，一作謗。謗，一作怪。
13. 虛空或作青雲，綠駬，今本二字皆從馬。按《穆天子傳》，《荀》、《列》、《史》、《漢》皆作綠耳。郭璞註《穆傳》“猶魏時鮮卑獻黃耳馬”，是以耳色言也。此詩豈以重韻妄刊耶？
14. 仝有《添丁詩》。
15. 《詩》：“或耘或耔。”耔，擁苗本，音子。
16. 唐制：男子二十一為丁。
17. “陳力就列”，見《論語》。
18. 《左》襄二十一年：“猶將十世宥之。”
19. 《詩》：“貽厥孫謀。”阯或作址，阯字見《漢·疏廣傳》。
20. 《論語》：“欲潔其身，而亂大倫。”
21. 《荀子》：“無廉恥而嗜乎飲食，可謂惡少者也。”
22. 或作瞰，苦濫切。
23. 《魏志》：文帝《與吳質書》云：秉燭夜遊，良有以也。
24. 漢郡國有賊曹，主盜賊事。張敞為京兆尹，有賊曹掾。伍伯或作五百。今按：伍伯，見《古今註》，什伍之長也。《東漢·禰衡傳》“令五百將出欲加箠”，註云：“五百，猶今之問事者。”
25. 襄三年《左氏》：“晉侯之弟楊幹亂行於曲梁，魏絳戮其仆。”“二十一年，晉欒盈過周，周西鄙掠之。王曰：‘尤而效之，其又甚焉’。”
26. 《古樂府》云：“客從遠方來，贈我雙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