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菴稿 (四部叢刊本)/文槁辛卷
密菴稿 文槁辛卷 明 謝肅 撰 江安傅氏雙鑑樓藏洪武中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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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菴文藁辛卷
序
行春圖序
上虞主簿史公周卿以府董築海隄工既訖且還官舎署
文書矣而海郷民庶不忘公之恵爱也請于同郡趙鳴玉氏
繪公行春圗属序其事扵予余聞之公作隄捍海𭛠夫以萬
實閱寒暑矣乃獨圖公行春何邪盖公春時跨馬程隄事
廵行海上仰𮗚天宇則風日和煦俯察原野則草木句萌與
鳥飛魚泳扵海山湖水間者固𠯁以適公𮌎中之樂矣然公
不以為樂而以為憂扵是諭凢𭛠夫曰陽氣既蒸而土膏動
矣爾得無思舉趾而耕乎倉庚載鳴而且生矣爾得無念
婦子之條彼桒乎頋以海隄未完不得遂爾私也無感于
其中乎亦孰知夫隄海正以衛桒田田在則爾之衣食可
資焉以出也其可怠若工乎雖然衣食𠩄資而弗𫉬及時以
自力則将迫爾以寒飢斯吾憂也今吾縦爾歸農旣乃服徭
慎母後期爲也衆如公令而咸便之是豈非公之行春䏻恵
愛其民民欲圗焉以昭其不忘者乎抑余惟耕桒王政之本
而典民社者𠩄當竭心以率𭄿也今公職在佐邑且董隄𭛠
乃䏻拳拳于兹其真知政本㢤使公由此以陞爲賢令爲良
二千石爲名公卿以佐天子益推其憂民之心而爲政焉則
恵愛之及民者藹然若春風之被萬物矣公其勉之遂書于
行春圗上洪武七年月正人日㑹稽謝肅序
娥江送別圖序
溧陽逹公貫道丞越之上虞秩既滿將朝亰師邑人士相與
送之娥江之滸公欲登舟輟挽止之咸咨嗟感歎不忍為別
扵是公起指江以語于衆曰昔吾絶江而東懼弗佐理以
忝朝廷寵命頼是父兄教子弟率三年無一事累我我
得西渡江𧼈道千里以覲于天子何幸之深毋為不忍余別
也衆闔辞以復于公曰自本朝有天下以来官扵吾邑者不
猛以厲民則寛以怠事不激以為㢘則察以為智是皆不知
政往往不免故未有一人得赴中書以考厥績者考績中
書當自公始公無彼者之失有古遺愛之風㢤吾䓁是以
扵公之別不忍也乃再拜別公公登舟送者佇立水濵舟既
行猶注目不少𣊬而公亦慿柁楼頋望踟蹰于時天霽潮平
四山如洗木葉飛摵摵凉颷舉之與翔鳥泳魚相下上于中
流使人別情紛益不䏻自忍也好事者繪焉題曰娥江送
別啚將以𭔃公属序扵余余謂送公之別不于他𠩄而于娥
江也何故盖娥者曹氏女也其父盱善水以迎伍君為濤所
溺娥已死援出父屍事載漢史後世慕之故以名其江然伍
君之忠曹女之孝臣子大莭也公甞以教邑人士今公之去
邑人士必臨江以送者非徒不忘公教亦以願公克全大莭
也若乃區區不忍為別烏𠯁重為公道㢤姑併書于啚末而
言者又繫以詩庶乎公之有以觀省也
送徐志敏覲親序
余聞之君子之事親孝故忠可移扵君然事君者必得位而
後見其忠若事親者則人人所同可不務于孝乎且以人子
方壮之齒當父母就衰之年雖盡於愛敬亦㡬何時而忍
違之故孝子愛日將以報冈極之㤙焉吾郷徐士學志敏今
六合縣丞泉上先生之季也過余言曰始吾父以例徙南京
付士學以家政俾飬其母氏以命之嚴不敢以行吾父既
至頼天子寛仁授大名之清河丞一童匹馬赱千里以佐
政扵令秩滿得考績于朝又丞六合矣六合在淮南江北為
天子畿内地以吾父䟦涉逺𭛠𫉬近日月之光何兹喜幸而
士學曠𰯌下娯侍亦四五年義當赱覲奉巵酒為壽巳得請
于母氏行有日矣惟子與吾父交㝡善是以来告別余因贈
之言曰志敏之先宋士族也諱某而下世不分財以孝友
傳其家家有積善之堂郷人慕之而祖竹西翁在元以儒術
進官至慶元令民徳之而父泉上又以才賢應國家寵命再
為邑佐咸有䏻聲志敏生于積善之家以慶元為祖以泉上
為父泉上䏻紹慶元矣志敏盍亦思紹泉上乎泉上以㢘慎
持身以練達効職宣上徳而蘇民瘼惟恐弗及斯非忠扵君
歟有子如志敏克家飬母與搢紳㳺以尊徳樂義而先緒之
是承斯非孝扵親歟君親一志也泉上之忠於君猶志敏之
孝於親志敏今日䏻扵親也孝則異日必扵君也忠亦將無
愧扵泉上㢤雖然志敏母遲其行而翁且老矣展愛日之誠
以懋致其孝在志敏職也若志敏攻進士業為歌詩清麗習
二得古人用筆意予不復言以其無関乎覲親也大夫士
喜其行者詩以係焉
送陳中瑩之汧陽丞序
上守大寳之十年皇太子令中書省臣選國學生甞試以事
者一百五十有六名擬秩正八品咸得佐縣除目既頒而吾
郷陳中瑩實在選中授鳯翔府隴州汧陽縣丞詣𮤑拜㤙退
謁東宫撫諭諄切賜衣一襲鈔十貫予告歸省中瑩奉命惟
謹既南還覲其母夫人将之官大夫士咸有言以贈属序扵
余余不得辤也始中瑩以俊秀而學于郷閱六年而升于胄
監不数月而被旨受差遣于冬官發梓人岀陕西作秦王府
使徽州勞工師之甞造宫殿者計軍噐于浙江反福建承
宣布政使司咸以䏻稱則今之佐政于汧陽也何有然吾聞
汧陽介乎𡺳隴在陕以西陕以西周公𠩄甞治而教之矣風
氣有四塞之固習俗有中古之淳傳可考焉而㦯者謂地接
胡戎多尚武莭是不知平王封嬴氏以歧西地文公東獵汧
渭始卜居之至孝公都咸陽而祖龍制覇業相承首功故
也及漢與唐咸都于彼𠩄謂天府陸海者其地利誠得矣然
漢唐之治教果能周乎果䏻盡掃籝氏之苛𭧂乎夫風俗
美惡視治教盛衰而𡺳桑隴𮮐之間𨵿雎麟趾之化猶有存
焉者乎 皇明受命薄海内外一視同仁况聖人𠩄甞治
教之地故㑹府既填以親王而郡縣長貳又必擇夫賢者䏻
者以恵安斯民中瑩是以有此行也夫中瑩以賢之才貳
一邑之政將得上考扵中書豈乆淹于西土者邪雖然士患
問學之不至不患政事之不成患政事之不成不患禄位之
不高使中瑩佐于令也不以禄位為卑而勤扵政事不以政
事可苟而本諸問學則亦庶㡬焉耳矣勉之㢤母負
上與 皇太子蕳㧞眷賚之盛心此大夫士𠩄以贈之言者
也
送錢季貞滎河縣丞序
上虞錢季貞以諸生由郷學貢成均助教博士咸器之已而
有 旨俾服役大都督府乘傳出湖廣省覈各衛軍而
給之賞以才幹稱𡻕之孟春 皇太子董天官選為平陽
府蒲州滎河縣丞既拜命謁 東宫錫織文衣一襲寳鈔為
貫者十且得告覲其母夫人然後赴官季貞既㱕省随牒云
邁縉紳先生有言以贈予之言曰滎河魏曰汾隂漢囙之唐
曰寳鼎宋改今名元因之入 國朝名囙之而不改兹土
也大河汾水以繚之首陽太岳以屏之安邑在其西非禹都
乎蒲坂在其南非舜都乎而平陽又在其東北是尭都也三
聖人𠩄都相去無二百里而人倫之教本扵一身衣裳之治
敷于四海斯民洽和刑措不用扵時滎河實帝王畿内地親
沐神化故風淳俗厚逮今易治豈無自而然㢤 皇上御
極有尭之仁有舜之知有禹之功幅𢄙既大賢才亦衆亮天
工而𭔃民社者靡不竭心盡力以副 當宁懋雍熈之政
將見海隅蒼生亦無一夫不𫉬矧滎河介中土甞被堯舜禹
之澤者乎故輟國子生才噐如季貞僅得佐政于是則
朝廷𠩄以恵安𥠖獻者何其至也雖然吾聞季貞治尚書書
載帝王之道莫盛扵尭舜禹其精一授受乃天子至于士
已治人之大本季貞講之已熟執此以往佐易治之邑綽乎
其有餘在力行而已尚母滎河人士之𠩄望㢤
送車義𥘉歸亰師序
皇帝受命既平大亂即以人文化天下故内而亰畿外而郡
邑莫不建學置師弟子貟俾其明經脩行以備文儒道徳之
任又慮其文辝或狃扵前代科舉之弊而無可觀采乃洪武
十一年柬㧞大學生之高才者四十有二人属之博士務為
古學必欲其文足以貫道而後止吾郷車義𥘉褎然在四十
二人之列明年春三月 皇太子為四十二人者請扵
上錫幣暨禇予告省親由是義𥘉得以織文叚四副以素縑
寳鈔二十五貫歸為父母榮矣既而將還大學徴言以贈囙
告之曰惟唐虞三代之道載扵六經六經之作者皆聖賢也
雖不專意文辝而後世之文辝其不開扵此乎然漢承秦滅
學之後髙祖冝興文事而不遑文景而下得賈𧨏董仲舒司
馬遷楊䧺而文章始焕然可述東都以降日漸衰弱至于有
唐以太宗為君輔以魏徴虞世南其文章不䏻洗六朝綺靡
百有餘年得韓愈而丕變之然後足為一王法承唐者宋建
隆而下文章猶有五季之粗鄙慶曆以来得歐陽脩蘇軾曽
鞏而文章始無愧于漢唐及濂洛関閩大儒迭起折𠂻于孔
孟羽翼乎六經則載道之文蔑以加扵此矣由今𮗚之士之
生于唐虞三代之際者教飬素𬾨人咸知道故其言不期扵
文而自文生于唐虞三代之下者教飬弗備而知道者鮮有
以文而貫道者豈非豪傑之士㢤 皇上以天縱之聖
䖏君師之位既治而教必欲上登唐虞三代下視百世之王
故選爾四十有二人業文於首善之地使海内咸觀而化誠
一代之盛典也則義初何幸而𫉬在選中可不有以勉之乎
雖然六經之文本原也何可尚哉然通逹國体者賈𧨏之文
也正𧨏明道者董仲舒之文也善序事理者司馬遷之文也
議論不詭于聖人者楊雄之文也有王道意思者韓愈之文
也平易理氣脉渾厚歐陽修 蘇軾曽鞏之文也粹然一
出于道者濓洛關閩諸儒之文也義𥘉扵此亦嘗决擇之乎
誠使義𥘉以六經之道充乎中則文之發扵外者代言則渾
灝記事則謹嚴被絃歌而中律吕鐫金石而成典則列之六
經作者之後而無愧豈但若賈董歐曽而巳㢤義𥘉曰敢不
自勉遂書以為序
送許季琮還成均序
吾郷以秀登成均者率三𡻕不下六七人若許季琮其敬
敏者歟始季琮學于郷郷先生以易書詩春秋相教授而季
琮乃喜習禮記扵是赱剡受于宗人時用先生先生至正
中名進士浙東西之學禮者咸就正焉然甚愛重季琮及季
琮入成均事助教曽公曽之言禮不異扵宗人季琮將得卒
其𠩄學不𦍒奔父䘮以歸而曽亦去職矣然季琮服䘮三載
間讀禮有疑焉輙識録之意還成均質諸良師友而其行且
有日徴言以贈予聞成均𠩄以教國子者六經之道同㱕而
禮樂之用為急盖莭之以禮和之以樂禮樂逹於天下則治
道成矣成治道者固必資扵禮樂而禮樂豈易言㢤羲軒有
作而禮樂始彰尭舜揖遜而禮樂咸備周監夏商而禮樂極
盛士生其間教之有具莫不就中和之徳足以任公卿而佐
天子治道無成不可得也及秦滅學壊禮樂樂經既亡惟
三禮頗存或傳扵高堂生或得扵河間獻王或刪扵大戴小
戴歷漢唐宋雖其禮之莫行而士猶得以誦習其柰之何
王安石欲行新經義罷儀禮而存禮記棄經任傳使學禮者
失其本原是以朱夫子病之既考定易曺詩春秋乃緒正三
禮以儀禮經為綱其禮記及諸經史雜書𠩄載凢有関扵禮
者附于經下而注䟽諸儒之亦具列焉是為經傳通解而
近代吴文正公澄謂實朱子編類之草藳未加筆削遂扵經
加之倫紀扵傳加之秩序扵二戴記及注中表出逸經八萹
以次正經傳又次之皆別為卷而不相紊其亦朱子相遺
經之志者欤今以朱呉二書而叅究之則先王之禮意可得
而見誠制作之𬾨不刋之典也季琮亦嘗竭心于此不乎舎
此而曰我䏻知禮未見其䏻知也雖然夫子曰君子博學扵
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季琮學而求𠩄以約之固莫
急扵禮者若文如詩書之𩔖可不先有以博之乎自博而約
然後䏻不背扵道則為學者固自有次第㢤吾𩓑季琮至成
均質𠩄疑扵良師友併以余言求折𠂻之且録以見教扵其
行書以贈之
和陶詩集序
古之君子茍秉忠義之心雖㦯不白扵當時而必顯𭧂于天
下後世者是固公議之定亦其著述有𠩄扵考也若楚三閭
大夫屈原漢丞相諸亮晉䖏士陶潜者非其人乎方楚之
絀屈原也秦紿楚原復切諫而君弗悟反信䜛而遷之原
雖溘死而其心則見于離騷二十五焉及漢之末有諸亮
者感激三頋輔翼兩朝以再造王業事雖不就而其心則見
于出師二表焉若夫陶潜乃晉室大人之後耻事異代超然
髙舉安扵義命雖無益扵國而其心則見于歸去来辞與諸
詩賦焉之三君子𠩄遇之時不同忠義之心則一而天下後
世之𠩄共知者也柰之何㦯者作反騷以議�累書入冦以
外武侯託白璧微瑕以譏靖節則其忠義之心不亦泯沒于
天下後世乎以今𮗚之離騷足以見其愛君憂國雖九死而
不悔也出師表足以見其仗義正不得興復舊都不止也
歸去来辞與諸詩賦足以見其不慕世榮惓惓乎其本朝也
是以陽夫子㦯校注其𨘤文㦯彂明其偉烈或表見其幽
光扵是三君子忠義之心炳乎如白日之行青天矣亦孰得
而泯沒之邪然余又以謂大夫丞相皆甞列位于朝其行事
故易考而知也若䖏士則徒以一縣令在官不久尋復歸田
其跡甚𨼆冝與屈若不相似然然而讀史九章其首述夷
齊非孔明識義利大分之謂乎其次述箕子非靈均不忍宗
國危亡之謂乎其曰精衛塡海非孔明為漢復讎鞠躬盡力
之謂乎其曰與三辰㳺非靈均悲時俗迫隘而輕舉逺逰之
謂乎至于𠩄謂山陽㱕國平王去京不自知其涕之流者其
忠義之心視屈為何如也有志之士讀其詩未甞不想見
其人而神交扵千載之上若雲林方先生是巳先生生金華
學扵古待制柳公文獻黄公忠宣余公徳行文學咸有師授
蔚乎士林之望也嘗一出仕遭時多故即浮大海至乎中州
方與豪傑者交而鼎巳遷矣遂南還四明棲遲於荒閑寂寞
之地不知寒暑之㡬易也其流離顛頓寒飢苦困憂悲感憤
不獲其意者莫不彂之扵詩詩之體裁音莭渾然天出者又
絶似淵明非徒踵其韻焉而已囙名之曰和陶集以予相交
之善而深知其音也俾論次以為之序予得而誦之則其豪
放之氣猛烈之志寓于髙雅閑澹之辞足以使人嗟嘆咏歌
之者不但與靖莭異世同符而離騷之怨慕出師表之涕泣
亦莫不具在其間也則是編之傳豈特著述之足貴而忠義
之心無愧扵古君子者必將有考扵斯焉其可尚也巳雖然
自淵明之後人知重其詩者不為甚少韋蘇州學之扵憔悴
之餘柳栁州效之扵流竄之後倣之而氣弱者非王右丞乎
擬之而格卑者非白太傅乎而蘇長公又創始和之自謂無
愧扵靖莭矣然以英邁䧺傑之才率意為之故無自然之𧼈
焉有自然之趣而無柳白黄蘇之失者其為先生是集乎當
與陶詩並傳于後無疑矣予非私扵先生也凡覧先生之詩
而䏻求之扵辞意之表者其必以余為知言㢤其必以余為
知言㢤先生名某字某號雲林又號九靈山人云
長林先生文集序
長林先生既殁之十年其嗣子子清蹐門而告扵余曰我先
人甞尹兹土與吾子往來談文事及属纊予齒尚㓜不
収拾遺文倘有存于子𠩄將刻以𫝊焉余聞其言而驚異之
曰子有斯志吾黨士孰不欲助之乎然先生平昔為文藳就
輙棄去余𠩄手抄不過在吾邑𠩄作者若其宦學京師出入
禁林胄監餘四十年而著述𣪚落無㡬故余嘗以𠩄抄合而
名之曰存藳毎行四方必寘于槖兾随𠩄得而編入之以傳
于永久頋未䏻也今子之来惓惓焉欲取先大夫文章以刻
為人子者不當顯先徳如是邪遂以存藳授子清而友人
頴川黄九成浚儀趙汝䏻嵩城俞尚㮒相與命工鋟梓且闔
辭属序扵肅肅扵序先生之文義不可辭而諸君之趣亦堅
囙述先生之文行論議而書于首蕳曰先生生天台年十三
四即從郷先逹走錢唐過金陵㳺京師盡識天下鴻儒碩彦
或師焉或友焉大肆力扵古文辭有譽王公間由是以察薦
署遼陽路儒學正上䟽請廟祀箕子于朝鮮中書奏行之授
内宰司照磨歴序自古后妃而評其賢否曰内鑑進之中宫
廷議以其有禆扵王化及助教國子以董仲舒當從祀孔子
廟庭䟽上而朝廷用其言轉應奉翰林文字同侍講金華黄
公溍入史𡱈編纂國史文名益起遂選為上虞令治尚㢘蕳
聲聞于朝擢南行䑓監察御史命下而先生殁矣先生毎謂
夫六經而下左丘明傳春秋而千萬世文章實祖于此継丘
明者司馬子長子長為史記而力量過之在漢為文中之䧺
子長者韓子深醇正大在唐為文中之王韓子者歐陽
公淵永和平在宋為文中之宗他若班孟堅之詳贍柳栁州
之精覈曾南豐之峻㓗王臨川之蕳淡蘇長公之痛快亦冝
諦𮗚熟考以自成一家斯吾有志而未遂焉者也䏻遂其志
而自成一家其在國朝群公之文乎夫趙江漢如星斗著天
行列森羅而光氣煥發劉静如御車廣路輪轅堅壯而馳
騁自得姚牧菴如豫章㧞地深根而巨榦故枝葉挺茂程雪
樓如王侯苐宅門廡堂室内外莫不完壮元清河如項籍将
兵人人足用馮海粟如符堅捴師以多而敗虞邵菴如長江
大河清暢渾浩㑹㱕于海而後止黄金華如洪波巨澤風浪
不驚湛然一碧掲豫章如明殊在淵光耀不露而自然人知
其為至寳馬石田如彛噐陳于宗廟無甚華飾而質雅可觀
柳待制如禮家之𬾨莭文穠縟重李五峯如秦漢間人語
言嶄絶而頓挫至如𡊮清容博奥敏捷長扵應制如歐陽圭
齋厖碩鋪舒未離賦體俊邁如陳莆田雅馴如程黟南平順
而氣益盛如貢宣城㓗净而力稍弱如危大檏是十数公雖
時有後先皆以文而知名者也夫我則措辭欲似班馬字字
經思欲似柳州序事不苟欲似臨川豫章苐恨才弗逮志耳
嗟乎先生之文既如彼 而論議又如此此其𠩄以𣷉古茹
今㑹稡精粹内實外華發之扵辞蕳而𬾨嚴而温竒勁而順
適含蓄而眀潤工扵紀事而持論不浮在十数公間自成一
家不可以弗傳傳之使世之君子知先生之為文動関世教
若祀箕子仲舒兩䟽者其亦可以考信焉先生名希元字希
元姓林氏自號長林子云
送大常博士薛文舉還朝序
洪武十四年夏五月六日
上御奉天門大常博士臣薛文舉謁吿歸省既得 㫖遂走
上虞覲其母夫人居無何當還 朝徴言以贈肅辭不獲
囙自念
天子龍飛之𥘉嘗與攷禮樂扵大常亦𥨸知其矣
上既定天下以事之大者惟祀故祀天地祀宗廟祀社稷山
川羣神咸極扵誠敬其禮儀之注樂舞之䓁牲幣之数則
司于太常而太常設官莫尊扵太卿其屬莫重扵博士雖
秩有崇卑其為清選也則一是以
上常慎蕳其人非學行㓗者不得與扵此而吾文舉孝廉
士也以文學應詔
上親筞之授太常博士其太卿則吕公公甞敭歴中外政譽
𩗹起今居是職又以忠良孝順為
上所親信及得文舉以為属公固優禮之而文舉亦竭其𠩄
學佐公典禮𠩄以賛
上之行事者寅畏小心夙夜無有怠焉故天地宗廟社稷山
川羣柛歆
上之祀幽明交孚神無怨恫物不疵癘大和𠩄洽六合以寧
禮以之而明樂以之而𬾨厎盛治扵中朝開太平扵萬世
斯實
上之誠敬有以致夫福祥也而文舉幸得從公周旋楫遜扵
其間豈非千載之一遇乎文舉冝益有以自勉矣抑肅嘗
拜太卿公扵浙江公賜之教不敢忘故囙贈文舉以言而
及扵公者以公方掌禮樂而深𩓑公為唐虞之伯夷䕫也
贈王高士禱雨詩序
洪武十二年秋七月杭郡旱大守劉侯彦清率僚佐建壇于
佑聖觀命觀主丁某禮致髙士王景舟將求雨澤遂相與即
壇𠩄齋㓗三日大守𬋖香𥸤于天曰某承
天子命以守杭郡郡寔東南都㑹而布政使司𠩄治土廣民
稠民𠩄頼以生者土𠩄産之五也五榖槁而民就飢斯固
守土者之責也其責有五𡨚獄未理欤徭𭛠未均欤窮民未
飬欤遺賢未薦欤常祀未禋欤何亢陽之甚也願天降菑扵
我弗及無辜之民而即賜之以雨祝巳髙士被霞之衣戴
七星之佩蒼龍之劒容觀旣肅升于壇表以大守禱雨之
意達于天地神矣乃凝然而坐儼然若思心正氣順與造
化者翕合焉頃之忽俯仰頋若使神上下奔走于青天
赤日中𡚒聲大呼一呼而飄風起再呼而玄雲集三呼而雷
電交至大雨如注三日乃霽田疇沾𠯁而槁禾復實河渠滿
盈而舟復行郡人相慶莫不㱕恵扵太守太守則歸恵于
高士高士又㱕恵于天地神而郡人疑焉君子曰人與天
地神本同一氣其理可以感通而無間乎顯幽然非大守
之誠不𠯁以格天地非高士之術不𠯁以役神二者相湏
故䏻𦤺霖雨以禦旱暵轉凶𡻕而為豐年斯恵也豈無𠩄㱕
㢤郡人之疑既觧而太守為徴大夫士詩歌以美景舟屬序
扵余余不得辭盖嘗聞之在神農時赤松子者實為雨師在
成周時禬榮舞雩皆掌之官以禳水旱在大漢時董子仲舒
欲晴蔽隂而縱陽欲雨閉陽而縱隂然則闔闢隂陽祈報
神使雨時固儒者之事而治天下者亦未甞不以設官
也自官失其守而儒者鮮或之講之者𨓏𨓏遯扵山林湖
海間有若景舟出為郡邑檄神禳水旱即人目以為道家
之法嗚呼是果道家之法也邪雖然景舟甞業儒善歌詩𭔃
迹道家者流得月鼎莫公一氣雷法又且㳺于金門羽士鄧
仲脩氏凡𠩄禱祈有靈應故余推大守𠩄欲美景舟者而
書之庶㡬作者之意也
送屠士弘應召序
上𫯠天命為天子治天下以禮樂刑政威徳暢逹無間華夷
十有五年 敕諭各布政使司暨府州縣民間秀才三十以
上七十以下無逺近悉徴赴京師共論治道以安生民扵
是上虞士應詔者如千人其一則屠士弘也士弘資深粹寡
嗜好唯學是務以尚書教授其徒年㡬四十無仕進意及是
幡然興曰尭舜其君民士𠩄當然頋士弘則何敢與亦竭其
才焉而巳遂拜受聘幣將行請言以贈肅告之曰士弘行矣
天子方待士以論治道而為治實在于得賢賢材用則政教
行政敎行則𥠖庻安而夷狄来王鳥獸草木咸遂雖尭舜為
治不是過也然尭舜之治本扵道尭舜之道本扵心尭舜之
心同扵上上之精一執中以施于治者視尭舜無以異也猶
𢙢一夫不獲故孜孜焉欲以治道使士共論之也士將何以
副上待之之意邪雖然九州四海未甞無材往往遯于嵒
穴薮澤兹聞 𠡠諭知 聖天子為民致士士之碩大純誠
瑰竒雋偉者将風動雲行藹然萃于闕庭必有深明治道者
為上𠩄簡㧞而敷納之間益廣宏規益光大業益使兆民
有以永賴其在扵斯乎士弘當見而知之亦宜有以陳扵
上前非尭舜之道不可也慎之㢤他日有明治道而為
上𠩄蕳㧞者獨不在扵士弘也與㢤遂書以為序
送何徳儒赴京師序
我朝官人自取扵學校外有詔舉以致非常之士有科舉以
選經術之士有薦舉以㧞賢能之士然詔舉科舉無定期惟
薦舉則俾天下守令若僚佐人各推其郷里之賢
者能者以貢于 天子天子飲之食之而頋問之以治要其
應對中節而儀矩合度者無擇扵其材之小大悉有以用之
用之朝廷則俻六官而賛万㡬用之藩閫則統列郡而布庻
政用之風紀則莅羣司而察善否用之郡縣則安百姓而宣
主徳凡若此者不以資格拘惟賢之任不以日月限唯能之
使則是上之𠩄以待士者至厚士扵本朝越宋唐漢而有唐
虞三代之遇也可不竭其材以副上意使斯民復覩唐虞三
代之治乎夫唐虞三代之士得君行道固矣士之在漢若賈
誼董仲舒不見用扵文帝武帝在唐若魏徴㡬不免扵大宗
而陸贄卒不容扵徳宗在宋若韓𤦺冨弼杜衍范仲淹不不
見嫉扵仁宗之世則是士生漢唐宋雖随世以就功名者甚
衆求其若臣一体如元首股肱以共成致治扵天下者固亦
鮮矣是以 上既有天下而圗治益切不爱穹爵重禄以待
多士如唐虞三代時誠非漢唐宋𠩄及則士冝何如其俲用
也洪武十五年夏吾郷何徳儒以薦舉赴 京師徴言以贈
贈何言㢤徳儒容止雅㓗尤慎扵言行明蔡氏書書道政事
政事之善唐虞三代𠩄以為君臣也政事之苟後世𠩄以為
君臣也徳儒講之不以熟乎其扵覲 天顔承頋問必有以
謹對焉則徳儒或居中或𥙷外何莫非 天子之用士士有
唐虞三代之遇者又將扵吾徳儒見之矣徳儒其朂㢤遂書
以贈
送盧季廉應賢良方正序
皇明定有天下文武元勲皆間世䧺才輔徳建威而内外攝
然矣惟百執事擢扵儒素擇扵文吏選扵科目𭣣扵勝國取
於學校㧞扵行伍雖量材受職而計治攷功則不䏻無乖扵
法者故陟罰臧否實勞 帝心扵是乎復舉孝悌力田焉舉
賢良方正焉舉文學焉舉聦明正直焉以廣開賢路欲致英
俊之才以賛㐮至治也上虞士選舉擢㧞而起者交臂接踵
若盧季㢘氏則又應賢良方正之薦焉将行徴言以贈因告
之曰季㢘而甞學于郷登于成均以病得歸即湖山間闢一
軒以𠩄治尚書授其徒日講二帝三王之道而治体旣明又
其言直而行㓗可謂賢良方正也夫賢良在周則自郷里升
于宰夫宰夫書焉以告于上而爵之在漢唐宋則公卿郡國
諸州勸送之以貢于帝帝親筞焉而官之則是上之人有求
于下下之士無干進于上也今 天子圗至治扵天下而難
得者才遂稽四代之典而興是科季㢘是以有此行也然𥨸
聞之士初入覲必先𮗚其儀状察其應對度其材器髙下其
中式者待以不次名位則是士患材器之不成不患朝廷之
不用也季㢘勉之誠使朝廷由是而得一王佐之才斯亦漢
董伸舒也得一將相之才斯亦唐裴度也得一天下之竒才
斯亦宋張方平也夫如是則 朝廷真得士士真得行道而
扵至治有𠩄助㢤季㢘勉之雖然天子注意二帝三王之
治以開太平扵萬世彼漢唐宋有不𠯁云矣在季㢘将獲俲
用其亦執𠩄治之經以往㢤遂書以為贈
送周仲南序
聖人立教孝凡五䓁有天子之孝而諸侯不得行有諸侯之
孝而卿大夫不得行有卿大夫之孝而士不得行有士之孝
而庻人不得行然庻人之孝則自天子以下皆得以兼之者
耶盖人子扵其親居處則有以極其敬奉飬則有以極其樂
之扵其疾病哀之扵其死丧嚴之扵其祭祀則又無𠩄不
用其極此由庻人䓁而上之天子無貴賤一也是以國家之
制孝子有旌其不孝者有刑必欲使人人務乎孝也而皇𨹧
在鳯陽復即是而建中亰于以壮興王之地且致崇奉扵帝
先也則國家以孝治天下者何其盛㢤 皇陵禮生周仲南
上虞人初仲南乃父以例赴南亰未㡬又以例赴中亰末㡬
又以例赴夀春而仲南皆在侍方是時勝國之士寓于此者
凍餒疾殁不可勝数而仲南則竭力以左右其父道里之費
朝夕之資悉有以給之不知在流離患難中者已而䝉
㤙放歸田里則仲南巳占数鳯陽㑹洒掃 皇𨹧不得父
以歸父既至上虞語仲南之母氏曰吾流離患難中非仲㡬
與 相見今仲既藉鳯陽吾與君撫吾季以終餘年矣然
仲以父母不得就眷𡻕時歸省船粟致饋且七八年不幸
父殁千里奔䘮擗踊哭奠哀毀踰禮與其季力營䘮事⺊吉
扵先塋之域時霪雨不止及彂引天日開霽人咸以為仲南
孝感𠩄致士大夫来㑹塟者又莫不称仲南之知禮也既㐮
事仲南以母氏命将旋中京視其妻子其親友王君𠃔誠施
君益謙闔辝徴言以贈其行余謂孝有五等者孔子曽參論
之甚詳仲南既知之况甞賛禮 皇陵又知 國家以孝治
天下之意故扵其父生則忠飬之殁則安厝之一無違禮而
其還鳯陽復以時而嚴祀之是固然矣䏻不早夜以思其母
氏乎詩云母曰嗟予子行𭛠尚慎旃㢤母氏以之又曰陟彼
屺𠔃瞻望母𠔃仲南以之吾用是以為贈焉
送邑大夫王侯朝覲序
上以共治天下者府州縣官扵民㝡親故俾守令及佐貳毎
𡻕終則更互朝覲以𠩄行之事暨山川人物土産具書奏聞
天子既覧之乃命𠩄司以綜核治状視其賦𭛠能平户口䏻
増學校䏻興土田䏻墾獄訟䏻决姦盗䏻弭即有以賞之其
不䏻者罰及之則是守令奉其職不敢不慎 天子責其實
不得不嚴凡以為安生民計也洪武十五年春義陽王侯子
良隠居求志惟易是學有以其才行薦扵 天子者授承事
郎知紹興府上虞縣事下車之日僚佐咸缺公事劇侯以
清心豦之無不當理民咸服焉未㡬有 𭥍凡府州縣官既
徴夏稅或長或貳其来朝覲不待𡻕終也由是侯具奏書擇
日戒行邑之士民追送于西門之外有言于列者曰侯来治
邑無㡬何時而吾民戴之如父母侯兹入覲若遂超迁則吾
民失𠩄𠋣頼誠不忍侯之去也又有言者曰 天子念斯民
既恵我以賢侯侯見 天子天子必問民𠩄苦侯悉以陳
則天子必終恵吾民侯當復来又有言者曰前年某官朝去
年某官覲或黜或陟頋治績何如今侯上計政無缺失 上
將嘉賞焉侯行矣請数日以俟言已羅拜以别且相與属粛
以序肅辝不獲𥨸惟考績計治試䏻課最之法在虞周漢唐
宋者觀于經史則既彰明較著矣 國家制度一稽于古其
考績内外之官扵守令深𠩄注意以其扵民為尤親也居是
職者可不慎欤若侯之慎扵其職誠有如士民𠩄言者抑又
何云雖然為九仭之山者非一簣𠩄積作五畒之宅者非一
木𠩄就成百里之治者非一日𠩄能也然侯視事日淺民已
戴之其詣闕報政将獲上考不亦美乎易曰鴻漸于逵其羽
可用為儀羽儀扵 天朝侯之才也詩曰鴻飛遵渚公歸無
𠩄願侯歸𠩄治士民之心也敢以是為序士而長扵詩者咸
詠歌以繫焉
送澄湛源上人住持東山國禅寺序
澄師湛源家天台不制扵世来㑹稽之上虞受經䓁慈居既
数年復渡浙河入浄慈侍法扵同菴同菴器重之俾掌蔵鑰
而聲譽日起盖湛源戒行清慎通外内學為詩若文雲布霞
舒其叢社之秀出者欤洪武十五年冬吾邑之東山國禅
寺缺住持自令丞主簿以湛源為山林𠩄美爱囙請往𥙷其
䖏將行為徴贈言余謂東山勝地也而湛源髙人也以髙人
而居勝地地以人而益勝人以地而益髙将在于茲然東山
自吾宗文靖公之棲隠起而輔晋成中興之業其敭歷中外
𠩄寓輙以東山扁焉迨公孫康樂公復㳺息詠歌且建以
招提扵是東山遂名天下至唐沙門安師爰即兹山究西来
意在南宋時宗覺二師継以明心見性克續祖燈而國遂
為東浙名藍故凡住持是山者必道行無媿扵三師而徳量
文雅有契扵二公然後為称𠩄謂地以人勝人以地髙者非
湛源亦孰称兹選㢤湛源行矣由康樂創寺以来名住持僅
三人焉至于近代吾𠩄與㳺則有復源報白雲恱二尊宿者
或由此而登徑山或階此而升𤫊隠其徳誠不在三師下扵
湛源為郷先覺湛源接其緒言餘論未甞不以自厲兹又踵
其武以出世焉則烏知不至其𠩄至邪湛源行矣始余少長
即㳺四方若岱宗恒岳太行嵩華莫不臨眺今且老之將至
而東山曽不一陟湛源兹行能挾我以徃乎我将相與
排石門躋雲梯𠋣東西岳以瞰重江想烟濤之泛舟追
丘壑之躡俛仰宇宙風流已逺惟見江流而山峙意
不能釋則湛源其語我以色空乎来故預書以為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