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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易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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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易錄》摘錄
作者:王士禛 
《居易錄》原書共34卷,此為摘錄其中內容,編成上、中、下三卷。

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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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戶部王尚書人岳,以御書“養素”二大字及御制詩一首見示。圓勁秀美,鸞停鵠跱,實希代之寶也。詩云:“錦纜無勞列畫雙,輕橈自愛倚船窗。勤民不憚周行遠,早又觀風向浙江。”此詩尤可仰見省事寧人之意,不惟書法之工也。又大書“地平天成”四字,是乃御書會稽禹陵廟額,鉤摹鐫刻。尚書疏請留真跡藏弆,許之。尚書時官浙閩總督兵部侍郎云。

翰林院署前積沙,號沙堤。形家言,衙門風水所係。明嘉靖初,張桂用事,去之,詞林幾至空署。近當事欲並開東西門,稍去其半。數月間,孟讀學端士、(亮揆)、沈讀學宗子(上墉)、王侍讀龍洲(鍾靈)等七人皆去位,曹祭酒峨嵋(禾)朱讀學天敘(典)、趙宮讚伸符、(執信),亦以他事詿誤去,其驗如此。

近京師筵席多尚異味,予酒次戲占絕句云:“灤鯽黃羊滿玉盤,萊雞紫蟹等閑看。不如隨分閑茶飯,春韭秋菘未是難。”嚐憶前輩有詩云:“秋來霜露滿東園,蘆菔生兒芥有孫。我與何曾同一飽,不知何苦食雞豚。”每喜諷之。此仁人所當念也。

陸啟浤《客燕雜記》書:“監板十三經注疏二十一史,修於萬曆二十三年,頗無差訛。崇禎十二年重修之,古字難讀,悉遭改易云。”康熙二十三年,予為祭酒,疏請重犖經史刻板,得旨允行。

宋中丞牧仲(修)說:“濮州守劉某家,有綠鳩一雙,狀如鸚鵡。”近京師花兒市鬻黃鴿二,毛羽作黃金色,索值甚高。又日照張琦言:“其縣人安鴻臚有孫,年十三矣。甚穎慧,讀書樓上,忽見樓窗外樹間有紅鴿一隻,驚呼示人。自探身往取之,墜而死,鴿亦不見。”

盤山和尚智朴,號拙菴,徐州人。能詩,居青溝。上幸盤山,嘗御書“戶外一峯”四字賜之。拙菴丁巳以詩抵予,以所著《電光雲鶴》諸集屬序,予亦有兩詩懷之。庚午二月五日,侍者自山中來,寄詩云:“宮詹學士老詩伯,筆掃時風絕世才。日把盤山懷我句,橫肩楖栗幾時來。”

丁巳二月十二日甲戌,上御經筵。巳刻,出景運門,至文華殿。滿漢大學士、九卿、翰林、詹事等衙門官,及起居注科道等官,立班階之東西。上至殿門下輦,升御座,群臣東西分班。鴻臚引讚,行二跪六叩頭禮畢,仍分東西班趨入請安。大學士兼掌翰林院事徐元文、禮部尚書張玉書、兵部尚書李天馥、刑部尚書杜臻、工部尚書兼詹事張英、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彭孫遹,立班前行東向。大學士伊桑阿阿蘭泰、王熙、梁清標、吏部尚書張士甄、戶部侍郎蔣宏道、禮部侍郎顧汧、刑部侍郎鄭重、工部侍郎王承祖、左副都御史李迥、通政使黃斐、大理卿陳汝器、少詹事兼侍講學士王士正,東西侍班。日講起居注官、少詹事兼侍講學士田喜𩄢,立西班,稍下,東向。給事中何楷次東班,西向。御史顧鐔次西班,東向。講官出班,行一跪三叩頭禮畢,大學士徐元文、禮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庫勒納講《論語·志於道》章。禮部尚書張玉書、刑部尚書圖納講《尚書·無逸篇》畢,各官仍分東西趨出。至階下,鴻臚引讚,行二跪六叩頭禮。仍分班立,候駕出回宮,賜宴太和門。宴畢,謝恩而退。

二月十四日,予與工書兼詹事、桐城張公(英)、少詹兼侍講學士馬邑田公(喜𩄢啟奏:東宮春季會講題目及講官職名、講官。欽點張公及左春坊李諭德(鎧)四書擬進二題,“博學而篤志”節、“誠者非自誠己而已也”節。欽定“君子不重則不威”章,仰歎豫教之切。一命題,亦不忘訓誡如此。聞上在宮中,親為東宮講授四書五經。每日御門之前,必令將前一日所授書背誦覆講一過,務精熟貫通乃已,士大夫家不及也。

大學士宛平王公,招同大學士真定梁公學士涓來兄(澤宏)遊怡園,水石之妙,有若天然。華亭張然所造也。然字陶庵,其父號南垣。以意創為假山,以營邱北苑大癡黃鶴畫法為之。峰壑湍瀨,曲折平遠,經營慘澹,巧奪化工。南垣死,然繼之。今瀛台、玉泉、暢春苑,皆其所布置也。唐楊惠之變畫而為塑,此更變為山水平遠,尤奇矣。昔人謂俞清侍郎園,峰大小凡百餘。眾峰之間,縈以曲澗,旁引清流,淙淙然下注石潭。潭中多文龜班魚,潭上巨竹壽藤,蒼寒茂密,不見天日。未知視此何如耳!

田詹學(喜𩄢子湄言,上在暢春苑,每引見諸臣,常御澹寧。居止三楹,不施丹雘,亦無花卉之觀。其西即無逸殿,東宮讀書處。殿外種藝五穀之屬,蓋欲子孫知稼穡之艱難,意深遠矣。

三月初十日,上在暢春苑,命下,士正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先是,禮部侍郎缺,擢內閣學士王(澤宏)為禮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時予名列第四,至是應開列升閣學諸員,予名在第二,吏部疏未上也。前此,左副都御史許(三禮)遷兵部督捕侍郎,吏部列通政使黃(斐)、大理寺卿陳(汝器)等名上,留中久之不下。及命下,乃以予升補許缺。上用人之不測如此。

燕山樵兒澗有熊道人者,能辟穀。嚐旬日不食,食即以其餘飼虎,虎時時馴擾臥階下。或問其術,道人曰:“人忘機於物,物亦忘其機,何術之有?”此與《列子》海鷗之說可相發明。

三月十八日,萬壽節。上在暢春苑,不受朝賀。徐相國云:“太皇太后升遐,有上諭,引唐太宗母難之言。以後萬壽節朝賀筵宴,俱行停止。今三年矣,聖人大孝,於斯而極。”

三月二十一日,內閣大學士伊(桑阿)等麵承旨於午門外,會議蠲豁江南、蘇鬆二府浮糧。先是,上諭閣臣云:“蘇鬆浮糧一事,朕刻刻在心。此明之弊政,豈可踵而行之?其會同九卿、詹事、掌印、不掌印科道官,詳議以聞。”

三月至四月,京師畿輔不雨。十三日,奉旨三法司赴刑部清理重囚,予以副憲與焉,原者百十八人。十五日,奉旨遣九卿分祭壇廟寺觀祈雨。予至靈佑寺望祭四海,惟遣官祭東嶽泰山,以戶部尚書蘇赫往。

萊蕪張(四教),字芹沚,順治丙戌進士,以部郎居京師。買一婢,年十四,姿首甚麗。詢其家世,曰:“東鄉艾氏女也。”適遷山西提學,因納之。攜行至一驛,晚步驛圃中,有雉起草間,感之而孕。到官十月,張以公事,將往他郡。妾泣告曰:“弱質托體君子,今將娩矣。君事畢,當速歸,冀可相見。”張慰之而去。去數日,妾生一子而歿。預留書與張訣,詞極哀豔,多非人世語。又自畫小像一幀,留奩箱中。張歸見之,惋歎而已。自是夜必見夢,休咎皆預告。又時時來自乳其子。張懸像別室,食必親薦。一日,羹汙其上,夜夢妾怒詰曰:“奈何汙我?”旦視之,畫已失,張悵快彌日。致畫師數輩,為言姿態折曲,仿佛追寫,卒不肖。偶謁巡撫中丞,見屏風畫美人絕肖,屢目之。中丞曰:“頗愛此乎?”張因自言其故,中丞即輟贈焉。攜歸,食奠如常,見夢亦如昔矣。嚐語張君,不利宦途,稍遷即宜為退休計。及秩滿,遷榆林道參議,遂罷歸。李中丞奉倩說。

戊午,上幸內閣,偶問三老五更之義。倉卒奏對,皆未詳晰。今大司馬李公容齋,時為學士,以老人更知三德五事為對,本鄭康成說也。按《小學紺珠》引,《月令》章句云:“三老,國老也。五更,庶老也。”盧植《禮記》注:“三公之老者為三老,鄉大夫老者為五更。”《漢官儀》:“三公一人為三老,次卿一人為五更。”

四月某日,啟奏,九卿等集後左門。侍衛傳示上用食單,每日止肉九斤,米三升,他物稱是。上之儉德如此。

七月十四日,駕幸古北口外,寅刻,百官跪送於東華門,和碩簡親王從。先是,厄魯特與喀爾喀交惡,厄魯特興兵侵喀爾喀,地近在邊境。七月,命鎮國公蘇努、彭春等帥師出張家口,和碩康親王、信都王帥師繼之,屯歸化城。初六日,命和碩裕親王為撫遠大將軍,與皇長子統大軍出古北口,至是駕行。十六日,安北大將軍和碩恭親王繼行。

康熙二十三年,上南巡。江南提督昭武將軍楊捷迎駕,慰勞甚至。賜御書“丹誠”二大字額,揭御筆二字,鈐以御璽,紙尾題“康熙甲子冬至前賜老將軍楊捷”十三字。又御書御制五言一首:“岐陽方較獵,褭盡龍媒。仗下黃金勒,橫秋號逸材。”紙尾題《詠馬》二字。皆則御璽董御史文驥為記。

沈存中云:“信安、滄景之間,冬月作小坐牀。冰上拽之,謂之淩冰牀。”今京師尚有此制,名淩車,其來遠矣。八月初八日,車駕還京師,入閣九卿迎駕於東直門外十二裏。時雨濘,已二鼓矣。先是,大將軍裕親王以諸道兵破厄魯特於烏蘭布通。初一日,捷書聞行在。次日,至京師,宣捷午門。

八月十六日,上諭內閣:“甚欲一見內閣部院大臣。”先是,駕在塞外,偶違和,還宮,未御門接見群臣者十日矣。內閣九卿等,每日詣後左門起居。聞旨,皆踴躍。十九日,五鼓,集後左門。辰刻,上御乾清門,有旨,召群臣入。大學士、尚書等奏請聖躬萬安,上微笑頷之。仰瞻天顏,神氣充悅。群臣退,以手加額相賀。

九月二十三日,上御乾清門,召九卿奏事。舊例:六部都通大分曹次第上殿。是日,侍衛傳旨,九卿一同入奏。蓋上初愈,未可久勞也。

十一月切七日,會議端門。李少司馬厚庵語予云:“是日蒙上賜,謝恩散歸後,上諭侍衛云:‘王某如尚在外,可召令入見。’侍衛傳旨,則士正已入城矣,複命。上云:‘既回,不必往召。’”上之恩遇至此。謹識以示子孫,世世勿忘。

康熙三十年辛未元旦,上御太和門受朝賀。午賜宴,召滿漢內閣大學士、學士、六部尚書、侍郎、都察院、都御史、副都御史上殿賜酒。是日,風日暄霽,仰瞻天顏悅豫,群臣皆喜。

初六日晨,內閣九卿啟奏乾清門。辰刻,奉旨以戶都尚書、文華殿大學士張玉書經筵講官,工部尚書陳廷敏、兵部右侍郎李光地經筵講官,兵部督部右侍郎王士正為會試主考官,禮部左侍郎王颺昌為知貢舉官,同考十八人、翰林院編修許丞家等七人、兵科掌印給事中卞三畏等四人、吏部郎中鍾儀傑等七人,宴於禮部。賜金花彩緞,表裏各有差。宴畢,入鎖院。

二十七日,恭呈十卷進御覽。次日奉旨,著考試官自定次第。先是,二十四年乙丑科會試,主考官刑部尚書張公士甄(今吏部尚書)等始進擬十卷,恭請上裁。欽定名次,以陸肯堂為第一。戊辰已來,遵為定例,然戊辰亦未欽定云。

盤山拙庵智樸禪師,以所創山志若干卷屬參訂,頗有體裁。所錄碑刻詩文等,亦不泛濫。所述山中物產一卷,尤雅。

御門聽政,冬春辰初三刻,夏秋辰正三刻,內閣部院官率以昧爽齊集午門。次至中左門稍憩,乃入候於乾清門外。駕出,升御座。六部都察院等衙門,以次奏事。如初一日首吏部,則初二日首戶部,周而複始。若宗人府奏事,則恒居部院之首,三法司例居第三。部院奏事畢,然後台省官。奏事既畢,然後內閣大學士、學士至御前承旨。翰詹起居注官滿漢各一員,輪直立西楹下。

海淀在明時有戚里李氏園,米太僕仲詔(萬鍾)勺園亦在,卒即葬焉。暢春御園落成,而米之墓逼近苑外。其家欲改卜,上知之,特傳旨令勿遷,仍許歲時上冢如常。上之曲體人情如此,真盛德也。

內閣傳諭九卿及翰詹卿寺各衙門堂上官,書嵩山中嶽廟濟瀆神祠、孟子遊梁祠、二程子祠扁額各四字進呈,曰“嵩高峻極”,曰“靈瀆安瀾”,曰“昌明仁義”,曰“功存河洛”。先是,河南巡撫閻中丞興邦恭請御書也。

五月十八日,大駕還京師。二十一日,內閣、九卿、翰詹、府寺、科道等衙門,以喀爾喀土謝圖汗劄薩克圖汗車陳汗,率諸濟農那顏台吉等七旗之眾舉國內附,上表賀,請上尊號,不許。

總兵官蔡元,疏請修築邊牆,上命閣臣集九卿麵詢可否以聞。群臣未及對,大學士伊桑阿公傳玉音云:“眾志成城,豈在邊牆?”群臣肅然曰:“真大哉王言也。”尋有旨,不準行。

殿試策例有規式,違式輒不得與上第。康熙戊辰,仁和淩紹雯少習清書,殿試對策,遂用清書漢書兩體寫之。讀卷官奏請上裁,置二甲之末。

康熙三十二年,京城東田家有老嫗已百三十歲,日飲啖止水米一酒杯。晝夜危坐,形如嬰兒。

京師殺牛驢者,最為殘忍。予為中丞時,嚐諭五城痛禁殺驢者。而殺牛皆回回人,雖以世祖章皇帝之誡諭,不能禁也。一日,讀李叔則《河濱集·愛牛說》云:“肉牛者十之三,革牛者十之三,角牛者十之四,天下於是無全牛矣。”為之惻然悚然。叔則古文才極橫,特未簡耳。論說諸篇,尤多可觀。

辛未三四月,京師不雨,多風霾。四月十八日,職方督捕員外郎郭里入署稍早。至皮市,忽大風起,見有神人,朱衣白馬,自北而南,形貌甚偉。風既過,從人猶見其馬尾。視郭里,已擲馬下,所乘馬屹立於旁。問之,懵然不覺也。歸病三月餘,始愈。

戊午夏,予與翰林掌院學士今刑部尚書澤州陳公(廷敬)、侍讀學士故刑部侍郎諡文敏昆山葉公(方藹)、侍講學士今禮部尚書桐城張公(英)同內直,每有御制,必命和進。一日,賜侍衛輔國公俄啟詩云:“觀德由來尚古風,手彎滿月綠沈弓”云云。俄啟蓋以宗室宿衛,有穿楊貫劄之能,故聖制云然。臣士正 恭和云:“宸章高視漢歌風,絕藝爭誇兩石弓。自是君王勤拊髀,一時龍種盡英雄。”蓋此題有三難:御制首倡,一也;旌俄啟之射,二也;宗室而兼宿衛,三也。詩僅四句,句此三義,所以難也。壬戌,賜宴乾清官,賦升平嘉宴,仿柏梁體詩。御制首倡云:“麗日和風被萬方。”和者自內閣大學士已下凡若幹人。士正時以祭酒領成均,句云:“三德六行為士坊。”翊日詩成恭進,上手製詩序。御書之詩,則詔故詹事、禮部侍郎曾板刻國子監。兩廂題名,欲購石刊碑,會遷詹事,不果。頃亦語總憲陳公,當遷舊碑於通政司,而別刻都察院題名碑,不知將來得遂否。

戊辰春,予來京師。朱太史竹招飲古藤書屋,食半翅,甚美,不知是何鳥。閱《盤山新志》云:“爾雅鳩冠雉。”郭璞注:“大如鴿,似雉,鼠腳,無後指。歧尾,為鳥,憨急,群飛。出北方沙漠。盤山多有之,土人呼為半翅。”即沙雞也,亦名鐵腳。

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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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僖《酒間述》:崇禎中,浙西舉人祝淵北遊上谷,寓其家。一日,與僖父□□翁飲酒酣,忽發憤曰:丈夫負此七尺,貴有傳於後世耳,吾欲以詩文自見。則當世已有某某,度不能與爭名。方今可為之事,惟上書救石齋耳。石齋,謂漳浦也。明日,遂入京師,詣長安門上疏論救。予門杖。舊例,門杖甚於廷杖,十死八九。祝談笑解衣,無恐怖色。監杖內鬮曰:“奇男子也。”令輕其罰。真定梁金吾清宏左右護持之,得遣戍。蓋明季士人好名如此。

辛未十月初三日,仁憲皇太后萬壽節。是日,奉慈寧旨,免行禮。而法司乃先一日傳集九卿於天安門議朝審會稿,予以為是日雖有旨免行慶賀禮,而各衙門不理刑名,況於朝堂集議之大者乎?大體所關,改日為是。力言之,乃各散去。

九月十八日,上諭:“諭戶部:朕頃巡行邊外,入喜峰口,見有民間田畝,為蝗蟲所傷。又聞榛子鎮及豐潤縣等處地方,被蝗災者,所在間有。秋成失望,則粒食維艱,朕心深切軫念。著行該撫親曆直隸被災各州縣,通加察勘,悉心籌畫。應作何積貯,該撫詳議具奏。其被災各地方,明歲錢糧,若仍照例催科,小民必致苦累。著侯該撫察報分數到日,將康熙三十一年春夏二季應征錢糧,緩至秋季征收,用稱朕體恤民生休息愛養至意。”

十二月初二日,內閣傳集九卿,宣諭旨:“欲盡蠲三十一年天下直省漕糧。”漕糧自前代無蠲免之例,浩蕩之恩,三百餘年創見也。時九卿議各不同;有謂正糧之外,向有餘米,京師地大人眾,胥仰給焉,若漕艘不至京師,米價翔貴,於事體未便;或謂此固當慮,隻須分省分年,作三年遞為蠲免,則皇仁普遞,而京師米價亦平矣。遂具兩議啟奏,上以分省遞蠲之議為然。尋頒上諭云:“朕撫馭區宇,三十年來,早夜圖維,惟以愛育蒼生,俾鹹臻安阜為念。比歲各省額征錢糧,業已次第蠲豁。其歲運漕米,向來未經議免,朕時切軫懷。所有京通倉米穀,撙節支給,數載於茲。今觀曆年儲積之粟,恰足供用。應將起運漕糧,逐省蠲免,以紵民力。除河南省明歲漕糧,已頒諭免征外,湖廣、江西、浙江、江蘇、安徽、山東應諭漕米,著自康熙三十一年始,以次各蠲免一年。至江寧、京口、杭州、荊州,大兵駐防地方,亦應預行積貯。著將康熙三十一年起運三十年漕米,各截留十萬石,存置倉廒,令該地方官敬慎守視,以備需用。爾部即尊諭行。”

辛未冬,京師民家生子,一身兩首,眉目耳鼻皆具。

會試進士呈十卷,候御筆批定。會元已下名第,始於康熙乙丑。然考之《玉堂漫筆》宋朝故事,每廷試卷前十名,御藥院先以文卷奏御定高下。高宗建炎間,始罷之,古之人亦有行之者。今殿試第三日讀卷官,例擬鼎甲三人及二甲前七名凡十卷進呈御覽。往往有改易者,不盡依所擬名第也。

上諭諭禮部:“自昔帝王,敬天勤政。凡遇垂象示儆,必實修人事,以答天戒。頃欽天監奏,推筭日食,當在三十一年正月朔日。夫日食為天象之變,且又見於歲首。朕兢惕靡寧,力圖修省。大小臣工,務精白乃心,各盡職業,以稱朕欽承昭格至意。其元旦行禮筵宴,著停止。”

予於慈仁寺,市得徐一夔《始豐稿文》十四卷,無詩。陳繼儒嚐稱:“一夔《宋行宮考》、《吳越國》考,研檢清確。”予觀集中,如《歐史十國年》譜,備證《錢塘鐵箭辨》等篇,皆極精核,不獨二考也。

壬申正月十一日,祭祈穀壇。上偶患癤未痊,令內閣禮部太常寺集議查照典例,請遣官恭代,上疑之。初七日,複下九卿集議,議如前。間臣啟奏,得俞旨仍令照例追銅人於宮中齋戒。蓋上登極三十年以來,凡效廟大祀,無不躬親,雖大雨雪必出。敬天尊祖,久而勿怠如此(凡祭祀,則太常寺預進銅人,置乾清門。銅牌南向,銅人西向)

京師冬月養花者,多鬻牡丹、芍藥、紅白梅、碧桃、探春諸花於廟市。其法,置花樹於暖室地坑,以火逼之,猶《癸辛雜識》所記馬塍塘花(亦作堂花)之類。康熙庚午三月,予自少詹事遷逼都御史。又旬日,馬邑田子湄喜𩄢,亦自少詹事遷內閣學士。一日,赴起居館晤別翰林掌院學士、滿洲掌院學士庫勒納公(今戶部尚書)曰:“公等亦見冬日鬻花者乎?置之密室,鑿地作坎,綆竹其下,灌以牛溲,培以硫黃,筧引沸湯,扇以微風,盎然春溫,經宿而花放矣,眾花固未蓓蕾也。及二三月,眾花應候而發,而冬花已憔悴。視其根,則已腐敗久矣。蓋春花,知命而待時者也;冬花,不知命而違時者也。仕宦亦然,吾見夫冬花之榮落亦多矣。公等今日之擢,乃春花也,雖遲發,亦不速敗。”予深感其言類有道者,因記之。

地氣北寒南燠,亦不盡然。庚午冬,京師不甚寒,而江南自京口達杭州裏河皆凍。揚州騾綱皆移蘇杭,甚至揚子錢塘江、鄱陽、洞庭河亦凍,江南柑橘樹皆枯死。其明年,京師柑樹不至,惟福橘間有至者,價數倍。齊魯間竹多凍死。按宋時江南大寒,積雪尺餘,河盡冰。凡橘皆凍死,伐為薪,葉石林作《橘薪》以誌其異。元天曆中亦然。

壬申二月初二日,內閣九卿會議明史。先是,正月二十六日,內閣奉上諭:“纂修明史,事關重大。務期秉公持正,是非論斷,歸於至當,方可稱一代信史。著部院諸大臣詳議具奏。”議得應照唐太宗御制《晉書》之例,凡事關誼辟名臣紀傳,恭進請御制論讚,其餘不必概進。得俞旨。

六月十六日,滿洲內閣部院赴暢春院啟奏。御史、大學士伊桑阿、阿蘭泰、吏部尚書庫勒納,各御書扇一。庫勒納公得素扇詩云:“亂陰堆裏結茅廬,已共紅塵跡漸疏。莫問野人生計少,窗前流水枕前書。”末書“錄唐山中”。前有小璽,文曰“漱芳”。後有小璽,文曰“含英咀華”。

欽天監疏請頒時憲曆於蒙古諸國,仍載諸國名於曆首,事下部覆準行。

十月初四日未刻,戶部右侍郎王士正接出上諭:“諭戶部:陝西西安等處地方,連歲凶荒,繼以瘟疫,因而閭閻失業,漸致流移。朕軫恤民艱,焦勞宵旰。自去歲冬月以來,頻發帑金,蠲免正賦,挽運積穀,轉運漕糧。屢次特遣大臣察勘,多方賑濟。念國家所重,惟在養民。目今秦省雖薄有秋收,但民間匱乏已極。倘非格外加恩,無以使積困盡蘇,轉徙盡複。陝撫所屬府州衛所,康熙三十二年地丁銀米,著通行免征。從前所有積欠未完錢糧,亦著通行蠲豁。務俾比屋同沾實惠,小民鹹受更生,用稱朕子愛元元,撫育安全至意。爾部即遵諭行。特諭。”

上幸紅螺山,遣內大臣明珠,齎御酒祭奠故大學士諡文肅範文程,及其子福建總督諡忠貞範承謨。遣皇長子往祭西嶽之神,以陝西連歲災荒故也。以四月六月致祭,仍詔京官俱齋戒一日(禮部侍郎席爾達、兵部侍郎朱都納從)

萬壽節,禮臣請御殿受朝賀。奉旨云:“斷不可行。”是日,內閣暨九卿翰詹坊局諸臣赴暢春苑,各進書畫祝壽,皆不納。惟取古名人墨跡入御覽畢,仍發出。

內閣侍諭翰詹衙門,自講讀以下,各錄詩賦,進呈御覽。

國子監祭酒鄂拜、吳苑等,題為恭進御制碑文以昭熙朝盛典事,康熙二十八年閏三月,準翰林院移會。內稱顏曾思孟讚詞,已蒙御制發出,相應將四子讚詞並孔子讚詞,一並交與國子監勒石摹拓,轉送禮部頒發各直省等因到監。臣衙門隨於本年四月內,有恭請御書勒石等事一疏,奉旨:“這讚字,著翰林院書寫頒發。欽此。”隨經翰林院書寫發到,工部相地,諏吉庀材鳩工,建立碑亭,礱石鐫刻。今年三月,工程告竣。臣等將御制碑文二道,敬摹拓本,裝潢成軸,恭呈睿覽。伏惟皇上德本生知,聖由天縱,王言典重,親觀德於橋門。帝學高深,振淵源於洙泗;羹牆可晤,構論讚於先師;華袞為榮,兼頒揚乎四配;彩亭聳峙,兩楹之俎豆增輝;麗石穹窿,數仞之宮牆益峻。洵斯文之隆遇,為千秋之巨典也。伏乞皇上敕下禮部,頒行直隸各省。斯正學昌明,天下之觀瞻尤愜。且譽麾蔚起,諸生之誦法彌殷矣。

平台在太液池西堤免園東北,中有團頂小殿,本武宗所築閱射之地。又後左門左翼室亦曰平台。今上曾召見內閣,於內賜詩,寫文簡公汝驥《西苑》詩云云。然後左門平台,自康熙初為內閣直房,今內閣仍移午門之內。內三院每九卿五鼓奏事,皆侯於平台。駕出御乾清門,乃入(以今揆之,當自中左門耳)

六月,大雷震電右安門萬壽宮側,雷擊一人,震死者三人,皆屠戶耳。

六月二十五日,滿漢大學士、滿尚書、都御史、漢禮部尚書張英,賜遊暢春苑。泛舟,賜肴饌。既而賜大學士王熙以御書長春宮頌,及滿尚書人御書扇一。先數日,張家賜扇,御書唐詩:“忽見寒梅樹,花開漢水濱。不知春色早,疑是弄珠人。”其背麵畫梅一枝,左都御書沙海得登登山路行將畫一首。

諸公言,在暢春苑見外國所貢玻璃瓶二。一貯水,去其蓋覆,即有煙自水中出,夜有火焰;一水中貯小木一段,釣出,別以木拭之,可以取火。士孝按《拾遣記》:“西海有浮玉山,水下有穴,穴中有水。其色如火,濤波灌蕩。其光不減,晝則通朧不明,夜則照曜穴外,是謂陰火。”《木華海賦》所云“陰火潛然”是也。《太平寰宇記》曰:“不灰木,俗多為鋌,予燒之成炭而不灰,出膠州,其葉如蒲。”《齊地記》曰:“盧水側有勝火木,方俗音曰檉子,即東方朔《神異經》不灰(或作盡)之木也。”又徐無山有不灰之木,色黑似炭而無葉,有赤石磨之,則火發。以然不灰之木,可以終日。郎瑛自言,得不灰之木,須石腦油塗之始然。又見《升庵新語》及《方氏通雅》。又《關尹子》曰:“兩木摩火生。”

七月十三日,漢人九卿卿寺赴暢春苑起居,有旨入見於澹寧居(澹寧居在苑東偏南向,僅三楹,製極樸素)

上命內閣學士戴通,齎御書賜大學士李天馥母瞿曰貞鬆堂。上方有璽曰“康熙御筆之寶”。又賜天馥御書一卷,曰:“儒者當學探本原,行迪醇茂;循序進德,守己衝虛;一言一動,罔有不謹;嘉謨嘉猷,必以入告。斯廣譽翕聞,而為周行之士也。”凡四十七字,末書“癸酉仿松雪道人筆意”。卷首璽,亦用“康熙御筆之寶”。

八月初三日,戶部左侍郎蔣宏道接出上諭,略曰:“朕撫馭寰宇,早夜孜孜,以實惠及民,俾登康阜為念。廣西、四川、雲南、貴州四省,俱屬邊地。土壤磽瘠,民生艱苦,與他省舟車輻輳得以廣資生計者不同。朕時切軫懷,曆歲以來,屢施恩恤。茲念育民之道,無如寬賦。矧邊省地方,非再沛優恤之恩,則閭閻無由充裕。所有康熙三十三年四省應征地丁銀米,著通行蠲免。仍行文督撫,遍加曉諭,務令人沾實澤,以稱朕加惠遠省民生至意。”(廣西銀三千七萬有奇、米七萬八千有奇;四川銀一十八萬八千有奇、米一萬三千有奇,雲南銀一十六萬九千有奇、米二十八萬四千有奇;貴州銀六萬三千有奇、米十萬五千有奇。)

初三日,皇太后聖誕,皇上率東宮諸皇子、諸王行禮。其未入八旗公已下、尚書已下百官,行禮於午門。

九卿詹事科道,會同秋審畢,有人命三案,擬議未愜。予不敢默,至九月二十八日,刑部傳集天安門覆議彙題。予乃侃侃言之,滿太宰庫勒納公以下,幸皆虛懷以聽,三案悉得平反。三案者:其一,於相元,聊地縣人,年七十五矣。舊買薛慎言之田,契價久明,而慎言之孫小喜,自鬻旗下,逃歸,挾索相元地價,其祖嗬之不聽。相元不得已,款以酒食,予以錢帛。不受而索金,乃議往市易白金給之。鄉保以其旗人也,繩係而行,係急,脰絕,遂死。有司當相元故殺。予謂旗人索詐,原有禁例,況小喜之死,死於係,非死於毆殺也。且相元年七十五,老矣,於律例亦宜末減,得改緩決。其一,王訓,太平縣人,太學生也。其父者佐素對,者佐父喪,其行財人關中鍵獨不吊奠。者佐以逋欠告之縣,中鍵因妻激怒,輒飲毒往王氏辱詈,者佐不能堪,毆之。歸途,毒發死。有司索賄不得,遂當訓故殺。予謂此一事,京輦士大夫皆言其冤。且訓甘代父罪,至擬大辟。其父已死,是一命已有一抵。況向來秋審,凡以救父殺人者原情,率從末改。況訓實不殺人,又身甘代父,反不得原,非向隅乎,得改可矜。其一,房得亮,齊河縣人。有族人房懷德幼子阿群者,戲嘲其父名,得亮怒,掌擊之。阿群又詈,適鐮刀在側,得亮取而刺之,中要害死,當以故殺。予謂此鬥毆,非故也,得改緩決。勞書升(之辨)通政、梅桐厓(鋗)大理,皆極歎服,謂“公平反三獄,我儕今日集議,不虛此行矣”。予每遇秋審朝審,必盡言以俟諸公決擇,不敢緘口,類如此耳。

十月十二日,奉上輸:“諭戶部:陝西西安、鳳翔二府地方,連被災傷,朕多方賑救,轉粟蠲租。又招集流移,散給牛種。然後四方仳離之民漸次複還鄉井。今歲雨澤沾足,百穀阜成,而人民甫脫饑寒,米饒生計。若明歲應征錢糧,即今輸納,誠恐閭閻儲蓄,終難充裕。西風二府屬被災州縣衛所,康熙三十三年糧米,照舊征收外,其地丁銀兩,著通與蠲免。爾部即行文該督撫嚴飭各屬,遍加曉諭,務俾均沾實惠,以稱朕愛養休息至意。”

十一月二十五日,奉上諭:“朕念切民生,時廑宵旰。或在宮禁之中,或巡經省之地,務以編氓疾苦備悉諮詢。其從各省來京陛見官員及往來奉使人等,亦無不以該省雨澤曾否應時,田畝有無收獲,並閭閻資生情形,一一體訪。比年以來,因國家經費尚充,遂將各省地丁額賦及舊欠錢糧,節次蠲免。即從前未經停征之漕糧,亦逐年免征。總欲使海隅蒼生,培固元氣,以臻於家給人足之風。今歲畿輔地方,雖禾稼未獲稔收,初意小民糊口之需,猶足資給,未必生計遂臻艱難。頃者展謁山陵,沿途訪察民隱,見今歲雨水過溢,田畝被淹沒者甚多。穀耗不登,米價翔貴。又聞順天河間保定水平四府所屬皆然。目前米價既貴,將來夏春之際,時值益昂,小民必艱粒食。此朕目所親睹。若來歲錢糧,仍然收征,朕心實有未忍。順天河間、保定、永平四府,康熙三十三年應征地丁銀米,著通行蠲免。所有曆年舊欠,悉與豁除。行文該撫,曉諭各屬,務令人沾實惠,以副朕子育黎元至意。”

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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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諭禮部,取霸州廩膳生員林佳蔭充內官學漢文教習。旨曰:“教朕書林師之孫,其家甚貧”云云。故舊不遺如此,真帝王之盛節也,恭誌之。

總督湖廣兵部右侍郎丁思孔,調補雲貴總督,以在籍丁憂原任巡撫湖廣兵部右侍郎吳典為湖廣總督,仍令服闋赴任。先是,戶部尚書缺,吏部列名上,特諭候丁憂原任刑部尚書陳廷敬服闋啟奏。皆異數也。

五月初八日,特諭翰詹衙門,自少詹至史官,日輪四員內直南書房。初九日,試“夏日內庭應製”(七言律)。初十日,試“賦得西園翰墨林應製”(五言排律),賜侍讀學士徐嘉炎御筆陶詩臨蘇軾書(《間居三十載》一首。末云:“元豐四年三月望後二日,書於綠雪齋中。眉山蘇軾。”)。十一日,試“賦得膏雨潤公田應製”(五言律),賜右庶子孫嶽頒御筆臨米芾書一卷,又賜庶子陳論等三人御書石刻千文。十二日,試“賦得紫禁朱櫻出上蘭應製”,限韻五微(七言律),賜侍讀陸肯堂等二人御書石刻千文。十三日,試“詠五台金蓮花詩”,限韻八齊(五言律),御制一首,又命掌院尚書張英、太常少卿勵杜納同賦。十四日,試“賦得崇文聊駐輦應製”,限輦字(五言古)。十五日,試 “賦得衣露淨琴張”,限韻五微(五言律)。是日,編修仇兆鼇進所注《道德經》。十六日,試“恭讀御制覽貞觀政要詩應製”,限韻二蕭(五言律)。十七日,試 “恭讀御制時巡近郊憫農事有作應製”,限韻八齊(五言律)。十八日,試“恭讀御制懋勤殿讀尚書至無逸篇有作應製”,限韻五微(五言律),賜編修張希良御書《白羽扇》賦。十九日,雨,試“恭讀御制觀天儀器詩應製”,限韻九佳。是日,入直者八人(五言律),賜編修宋天業御書李白詩(渭北春天樹四句)。二十日,駕幸通州。二十五日,駕入。二十六日,試“聖駕夏日閱視河堤詩應製,”限韻六魚。是日,入直者九人(五言律)。二十七日,試“恭讀御制宮門聽政示閣部諸臣詩應製”,限六麻(五言律)。二十八日,試“恭請御制詠史詩應製”,限韻十灰(七言律)。二十九日,上躬祀北郊,遠宮,試“渾天儀詩應製”限韻十蒸(七言律)。閏五月初一日,試“賦得虛心高節雪霜中應製”,限韻十二文(七言律)。初二日,試“讀朱文公文集應製”,限韻十四寒(五言律)。初三日,試“賦得輦華林側應製”,限韻十三覃(五言律)

翰林院掌院、禮部尚書張英、吏部右詩郎常書等,題為欽奉上諭事。康熙三十三年五月十七日,臣等奉上諭:“朕流覽載籍,見分類諸書,雖各有所長,尚多未備。《唐類函》可謂詳贍,然唐以後典故藝文,亦未采錄。可依《唐類函》體例,自唐迄明,輯成完書,以資觀覽。欽此。”欽遵。仰惟我皇上聰明天縱,問學淵涵,接堯舜之心傳,發典謨之奧義。右文稽古,超軼百王。於六經四子、曆代史籍通鑒綱目、性理諸書,以及諸子百家之言,靡不表彰闡發,昭垂日星矣。複念分類之書,所以備考索、資聞見,實為有益。而體例詳贍《唐類函》為最。但以其采錄止於唐初,而五代以及宋遼金元明典故藝文,闕焉罔續。特諭翰林諸臣,分門接輯,補前代之缺略,煥本朝之臣觀。益見我皇上廣稽博考、好學不倦之盛心,蓋無微不周也。(臣)等謹遵諭旨,分屬渚臣纂修。自唐迄明典故藝文,博收精擇,依類附入。俟編纂成稿之後,恭請皇上睿覽裁定賜名,並御制序文冠於卷首。不獨黼黻昭代,亦以嘉與千秋,有裨文治,誠非淺鮮也。其總栽分纂各官,俟命下之日,開列具題。

甲戌閏五月廿五日,慈仁寺市上得女史瓊如擘窠大書“李白登華山落雁峰”云云,凡三十三字。筆勢飛動,不類巾幗粉黛中人。末題“瓊如”二字。小印朱篆文二字同。不知何許人也。

御制百家姓,首云:“孔師闕黨,孟席齊梁;高山詹仰,鄒魯榮昌;冉季宗政,遊夏文章。”即開端數語,已見崇儒重道之盛心矣。

重建太和殿,自乙亥二月二十五日鳩工。李少司空貞孟元振言,有老工師梁九者董將作,年七十餘矣。自前代及本朝初年大內興造,梁皆董其事。一日,手製木殿一區,以寸準尺,以尺準丈,不逾數尺許。而四阿重室,規模悉具,殆絕技也。初明之季,京師有工師馮巧者,董造宮殿。自萬曆至崇禎末,老矣,九往執役門下數載,終不得其傳,而服事左右不懈益恭。一日,九獨侍,巧顧曰:“子可教矣。”於是盡傳其奧。巧死,九遂隸籍冬官,代執營造之事。一技之必有師承,不妄授受如此。柳子厚作《梓人傳》,謂“畫宮於堵,盈尺而曲盡其製,計其毫厘而構大廈,無進退焉。”殆類是與。

暢春苑荔支結實,頒賜內閣部院大臣。蓋閩中急遞進御,至是始熟也。近日,慈仁寺市亦有賣粵中佛桑花者,一株索值數十金。

六月,吏部文選司郎中談九乾以事罷,有旨令各部堂上官保舉可任選司者以聞。本部公舉貴州司郎中袁定遠(康熙庚戌進士)。奉旨點用。予念之曰:“上以向來選郎,多不任職,特旨從諸曹拔尤調補。此例,從前所無,蓋曠典也。予獨蒙簡用,遭逢不世,當積弛之後,須極力振刷。如昔選郎王東皋伯勉(順治丙戌進士,河南湯陰人)。宋開之文運(順治己丑進士,直隸南官人,曆官刑部左侍郎,諡端愨,加太子少保)。二公之所為,方足以副上旁求至意;而予輩亦得逭於咎戾。子勉之矣。”

十一月初一日,日食,集禮部行救護禮。是日,天陰,微雪,不見。

京師某梨園部,一旦有姿首,解文義,喜誦韓閣學元少(菼)製舉文。一日,啟奏後左門,予向韓詢其人本末。孝感熊公賜履,因言金陵某樂部一旦,最喜誦杜於皇(濬)詩,陳大司徒曰:“杜詩韓文,固自應爾。”眾亦一笑。

一日,東闕門會議既畢,倦甚,與陳大司徒說岩(廷敬)同出端門。行稍疾回,顧諸公皆在後。予笑謂陳公曰:“今日可謂高才捷足。”陳曰:“否不,過急流勇退耳。”明日,集朝房述之,皆大笑。

六月十五日,於慈仁寺見文俶寫生花鳥十二幅,極妍盡態中,落花遊魚尤蕭灑。俶字端容,衡山征明之孫女,趙寒山宦光子婦也。

丁丑冬十月,右安門外有回回,買一牛,將入城屠宰。牛過裕親王園,遂奮身逸入。回回逐之,牛初奔騰,繼以跪伏哀鳴,百方不起。觀者殆數百人,皆歎異。忽一市猾,從旁挪揄曰:“汝何愚甚?牛既難致,何如取刀砧來,就此屠之,不易易耶!”回回如其言,牛遂立死。市猾歸,是夜,覺遍身骨痛。明旦視之,生疔毒數百,痛不可忍。見一牛在前索命,呼號宛轉,三日競死。張杞園(貞)說。

丁丑十一月初九日,長至,上親祀南郊。予與王顓庵少司徒(掞)、田漪亭少司寇(雯)、顧觀廬詹學(祖榮)候駕午門,因談及《新舊唐書》。予言《舊唐書》載薛懷義於外戚傳,此最可笑。又《漢書·元后傳》有弄兒,不知是何等人。大抵《漢書》宮掖,多難言之因,未易枚舉也。

康熙辛未,京城內彌陀庵三官像。一夕,自移右安門外三官廟中,如人位置者然。

枯枯腦兒台吉、渣什、把兔魯等入覲,十一月至京。廿七日,賜宴保和殿,並賜貂帽貂裘等物,封渣什為親王;那木占額爾德尼,貝勒;彭蘇太濟,貝子。

康熙三十六年七月十九日,恩詔:三十九年會試,中式進士三百名,禮部疏題明。查會試,每科漢人取中一百五十名、滿洲、蒙古取中六名,漢軍取中三名,共取中進士一百五十九名。今應將恩詔所加一百四十一名內,漢人加中一百三十三名,滿洲、蒙古六名、漢軍二名。

戊寅六月,上聞廂白旗原任步軍博爾輝,年九十有九,引見暢春院。召戶部左侍郎庸愛諭,給全俸,米三十八石、銀八十兩,終其身。又命八旗都統,查男婦高年者以聞。又得三人:其一百六歲、一百三歲,皆賜銀布有差。

五月,山東巡撫王國昌進長人鄭克己,長六尺八寸。兵部以聞,召見景山,賜食,留侍禁中。克己,新城人,業農,故山西寧武道僉事獨複浙江嘉湖道僉事問元之族也。是時年三十二(是秋陝西亦進長人某,其長與鄭等,予於乾清門見之)

上用人慎重,多命內閣下詢九卿,予從來不敢徇請托,未嚐輕薦一人。丁丑戊寅間,以吏部開列應升人數內,而聞見最真者三人,從公首言於眾,幸不拂於清議,獨蒙點用。則臨江府知府李濤,以舉升兩浙都轉運使;襄陽府同知鞠震,谘升潞安府知府;鄭陽府知府衛台常,升陝西潼商道副使。內李、鞠,皆山東人。定例,同鄉不得相薦舉。予云:“明旨下問,惟期得廉能之官。知而不言,則虛上谘詢之意,故破例言之,以俟公論云。”又嚐舉河南按察使孟世泰,尋升貴州布政使。予忝九卿已九年,所推薦不過此數人。然其人皆不知也。

副都御史額倫德公說:“京師一少年,好吹橫笛,每風月之夕,輒操數弄。一日,日未暮,坐院中手笛吹之。忽有彩衣小兒自外人,頃刻至數百人,結束如一,階墀盡滿。懼避室中,引被蒙頭而臥。久之,寂然闃其無人,不知所往。自是不敢複吹笛。”

西華門外廣濟寺老僧湛佑,有東宮睿賜方竹杖一,乃文征明故物。上有征明篆書“鳳尾”二字,又八分自記一篇,是八十七歲時書。

上諭,諭戶部:“朕謁孝陵,沿途體察民生。今歲雨水頗多,田禾失收,米價亦貴。來春至夏,米價愈貴,民食必致艱難,不得不預為籌畫。朕意將通倉米每月發出萬石。較時價稍減糶賣,止許賣與窮民,不得賣與多收販賣商賈,似有益於民生。爾部即會同倉場侍郎議奏。”部議遵行。於今年十二月起,至來年麥收米價平賤之時價止。

康熙三十七年十月二十三日,恩詔:“軍民七十以上,許一丁侍養,仍免雜汛徭役,八十以上者,給絹一匹、綿一斤、米一石、肉十斤;九十以上倍之。” 詔下郡邑,各撫臣上其數子戶部。直隸九十以上五百三十五人,奉天九十以上五人,山東九十以上一千三百三十人、百歲以上九人,山西九十以上二百五十人,河南九十以上四百五十一人,江南九十以上一千六十五人、百歲以上三人,浙江九十以上九百八十二人,陝西九十以上三百十七人,湖廣九十以上二千八百五十人、百歲以上四人,江西九十以上五百八十人,福建九十以上三百六十九人,廣東九十以上五百九十一人,廣西九十以上一百十四人,四川九十以上一十三人,雲南九十以上四百五十人,貴州九十以上九十四人。按:宋開寶五年,鄢陵人許永罷廬氏縣尉,詣匭上言:“臣年七十五,父瓊年九十九,長兄八十一,次兄七十九,欲乞近地一官,以就榮養。”上悅其父兄子弟,俱享遐齡,賜瓊襲衣犀帶銀鞍勒馬,帛三十匹、茶二十斤,授永郾城令。是時,澶密齊沂萊江吉等州,各奏八十以上呂繼美等二十九人,並賜爵恭俟史冊書之以為盛事,然未有如今日之盛者也。故備列也。

禮部會九卿,題為會試關天下之人材,閱卷宜照從前之定例,仰請乾斷,酌複成規,以光大典事,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梅鋗題云云。該臣等會議:“會試乃聚天下之人材,而拔其尤者,以光朝廷賓興大典。舊例分南北中卷,衡量可謂至平。又分左右,未免分析太繁。相應仍照舊例,南北卷內,不必細分左右,將廬州等府、滁州等州舊保中卷者,俱歸於南卷。其雲南、貴州、四川、廣西四省,去其中卷名色。每科雲南定為雲字號,額中二名;四川定為川字號,額中二名;廣西定為廣字號,額中一名;貴州定為貴字號,額中一名。康熙三十九年會試,奉恩詔加額。明年會試,應將雲南、四川各加中二名,廣西、貴州各加中一名,庶人材不致淹抑。而遠方士子,皆得均沾皇恩矣。”奉旨依議。

聞會試外簾諸公說:二月某日,貢院中忽聞小兒啼聲,跡之,在明遠樓上。登樓視之,果有一小兒,如初生者,臥而啼哭,莫知所從來。亦異事也。

今諸衙門滿漢設官略同。其同而異者:如詹事府,滿洲掌詹以下,皆不兼翰林院衙;左右春坊、司經局銜上,皆冠以詹事府;十三道監察御史,皆冠以都察院,而不分某某道是也。

五月初一日,命九卿舉司道可內升京卿者,予舉湖廣武昌道參議莊搢。搢,江南武進人,康熙庚戌科進士,尋升通參。莊亦不知為予所薦也。

《菽園雜記》載,《蘇州志》云:“菘菜,北方種之,一年半為蕪菁,二年菘種都絕,猶橘之變於淮北云。”此說大謬。今京師以安肅白菜為珍品,其肥美香嫩,南方士大夫以為渡江所無,不知《蘇志》何據云然。豈南北地氣遽反易有如此耶?按:先大父方伯贈司徒公《群芳譜》疏部云:“白菜,一名菘,燕趙維揚所種最肥大而厚,一本有重十餘斤者。”益可證《蘇志》之妄。

五月初五日,御乾清門,選庚辰科進士張成遇(廣東人,二甲第一)等四十三人為庶吉士。

江鄰幾《雜誌》載,宋時一郊,費六百萬,後至一千餘萬。今每歲南北郊,駕亦親祭,亦無宂費。而昭事之誠,通於神祗,寢得禮意。不知宋時所費,何以不訾乃爾。

今京師臘月,即賣牡丹、梅花、緋桃、探春諸花,皆貯暖室,以火烘之。所謂堂花,又名唐花是也。按《漢書·召信臣傳》:信臣為少府,大官園種冬生蔥韭菜茄,覆以屋廡,晝夜複熱火,待溫氣乃生。唐人詩“內園分得溫湯水,二御中旬已進瓜”,蓋漢唐以來皆然。

上駕經寶坻,欲親臨奠故大學士杜立德墓。其子刑部郎中某懇辭,乃御書“永懷惟舊”四大字賜之。

涓來少宗伯說:劉修撰克猶(子壯),中明崇禎庚午舉人。困於公車,至順治己丑赴會試。初入京,居黃岡會館。是夜,夢一神人,自空而下,類人間所繪畫魁星者,連呼狀元。劉驚起遜謝,顧曰:“數定矣,何遜謝為?”是科,遂捷南宮,殿試果及第第一。既入翰林,又一夕,夢人告曰:“君雖狀元及第,然官不過五品,年不過五十,時遇覃恩,加一級,為從五品。”急請告歸,歸未久,病卒,年四十有三。卒時,命家人洞開窗戶,仰視曰:“天樂迎我,我逝矣。”又曰:“我東華真君第三弟子也,今召複故位耳。”劉生平力行功過格,製行不減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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