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業録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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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一
居業録 儒家類
提要
〈臣〉等謹案居業録八卷明胡居仁撰居仁字叔心號敬齋餘干人是書皆其講學語録居仁與陳獻章皆出吳與弼之門而宗㫖截然互異獻章之學上繼金谿下啟姚江居仁則恪守朱子不踰尺寸故以敬名其齋而是書之中辨獻章之近禪不啻再三盖其人品端謹學問篤實與河津薛瑄相類而是書亦與瑄讀書録並為學者所推黄宗羲明儒學案乃謂其以有主言静中之涵養與獻章之静中養出端倪同門㝠契特牽引附合之言非篤論也正徳中有張吉者嘗刪其書為要語又有吳廷舉者又刪其書為粹言此本為𢎞治甲子余祐所編猶為原帙祐字子積鄱陽人𢎞治己未進士官至吏部右侍郎年十九時受業於居仁居仁以女妻之而卷首序文自稱門人盖用黄幹編朱子集之例幹又用李漢編韓愈集之例也然考皇甫湜作愈墓誌稱愈女初適於漢後乃離婚嫁樊氏漢稱門人而不稱壻盖縁於此幹及祐沿襲其稱殊為不考閻若璩潜邱劄記乃以為重道統而輕私親則又曲為之詞矣乾隆四十二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臣〉陸 費 墀
居業録原序
聖賢之學明諸心體諸身措之家國天下言語文字非其得已者也夫道固無乎不寓而吾心為之統㑹行心之跡也言心之聲也孰謂知人者惟於其行不於其言感人者亦惟於其行不於其言乎六經四書暨夫程朱之論萬世所共仰頼不可磨滅道存焉耳敬齋胡先生諱居仁字叔心饒郡餘干人也弱冠時奮志聖賢之學往遊康齋吳先生之門退而藏修於家書無不讀理無不窮存諸心者不以一時而或息反諸身者不以一事而或遺久之則知益精而守益固飬益裕而得益深矣居業録者先生道明徳立理有契於中而無可告語事有感於外而無可施行故筆之於册而命以是名蓋取易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之義也其間論聖賢徳業經傳㫖趣學問功夫政教基本性命淵㣲不一而足此外則於異端佛老之學尤加深辯詳闢惟恐其或陷溺人心變亂士習蓋亦有為而發故其詞繁而不殺焉祐嘗因是錄竊觀先生之學纎㣲昭晢有不可掩之明分寸積累有不可泯之實強毅堅忍有不可易之操宏達周悉有不可窮之用逺追千古舉天下不足以回其心高出一世舉萬物不足以撓其志讀者深思而有得焉則其學之醇道之美逈然無儔躋之濓洛闗閩之列可也言果不足以知人抑果不足以感人乎雖然先生之道本欲施之天下國家而與斯人相忘於無言之境柰何卒與時違未獲小試乃不得已而有是録其志可悲也己其道可慨也己方且怡然自得若将終身不肯小貶以徇時焉嗚呼所謂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先生真庶㡬矣成化癸夘祐初謁函丈請教方恨親炙之晩而猶冀夫可卒業也踰年先生夀甫五十遽捐館舍豈惟祐之不幸尤斯文斯世之不幸也抱持遺書於今廿載昏愚之質殊無進益然而每一讀焉懔若先生之臨其上不敢不思奮勵而圖無負於將来也若夫道徳宏深言論純粹膚陋之見未易窺測必有知徳知言君子尚論先生於天下後世也耶𢎞治甲子秋門人余祐謹序
欽定四庫全書
居業録卷一 明 胡居仁 撰心性第一
今人言心學者便要說静時無心居仁問之設若無心亦須有理彼又應曰静無而動有彼信以為静時眞無心與理矣夫天命之性與生俱生不可須臾離故静而未有事接之時則此心未動此理未發然此時此心寂然在内此理全具于中故戒謹恐懼以存養之若眞無心與理又戒懼做甚又存養箇甚必有物在内故須主敬須存養故程子以為静中有物静中雖無所知覺亦有知覺在又有因程子說静中有物遂要察見本體㸔未發以前氣象此又非也静中只有箇操存涵養曷嘗有㸔見察見或問周子言静無而動有何也曰周子言無以未形而言非眞無也乃無中含有也故朱子解之曰静非無也以未形而謂之無
今人言心便要求察而見其心之體則内裡自相擾亂反無主矣然則古人言提撕喚醒非與曰才提撕唤醒則心惕然而在非察見之謂也
人心萬理咸備無所不有只要修省得到
理無形而具于心心具是理而無迹故可謂之虛不可謂之無不可謂之空空則無矣心不虛不能涵具衆理所以心體本虛也
心與理本一心雖虛理則實心中無他物只有此理全具在内
所以為是心者理也所以具是理者心也故理是處心即安心存此理即在非但在己如此在人亦然所行合理人亦感化歸服非但在人如此在物亦然茍所行合理庶物亦各得其所先儒言人之為學心與理而已三代之治順理者也心與理本不相離逐物欲則離矣異端則離矣聖人則心與理一也賢者合于一也
心體本全元無虧欠或為昏氣隔塞或為舊習斵喪所以要涵飬者只要養完此本體則天徳自全
身行一日不過百里所厯不過十二時心則頃刻千萬里頃刻千萬嵗蓋身則梏于形氣心則通乎神也
心理不相離心存則理自在心放則理亦失理明則心必明心明則理亦著存心窮理交致其功方是
心雖主乎一身體之虛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事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知此則内外體用一而二二而一也
離内外判心迹此二本也葢心具衆理衆理悉具于心心與理一也故天下事物之理雖在外統之在吾一心應事接物之迹雖在外實吾心之所發見故聖人以一心之理應天下之事内外一致心迹無二異端虚無空寂此理先絶于内以何者而應天下之事哉由其專事乎内而遺其外不考諸迹而專求諸心厭棄事物之理專欲本心之虛靈是分内外心迹為二本矣愚嘗思之内外心迹終二他不得空則内外俱空實則内外俱實有則内外皆有無則内外皆無是則心迹皆是非則心迹皆非正則心迹皆正邪則心迹皆邪固未嘗二也
吾儒則心與理為一故心存則理明心放則理昏釋氏則心與理二故心雖存亦無理儒者用戒謹恐懼而心存是敬以直内萬理俱在而遇事尤加敬慎故心與理不離釋氏則屏絶思慮事理使不撓吾心以為存惟無事時如此做得事來一撓便亂了是他心存時已與理離而為二因心與理二故一動便亂或謂釋氏有體無用予以為正是他無體故無用
理與氣不相離心與理不二心存則氣清氣清則理益明理明氣清則心益泰然矣故心與氣須養理須窮不可偏廢或曰修養家之飬氣同否曰修養家所飬乃一身之私氣私則邪矣惡人氣亦盛何也惡人乃惡濁麄暴之氣血氣之私也若清純剛直乃正氣也嘗驗之存心密則麄暴昏濁之氣自消理直則剛大之氣自生心也理也氣也二而一也正則俱正邪則俱邪
為物欲所勝者皆是心不能做主也處事不得其宜者亦是心失其職也此涵養省察之功當盡也
心具衆理所患者紛亂放逸惰慢故須主敬主一無適所以整其紛亂放逸整齊嚴肅所以救其惰慢此存心之要法也
涵養本原與窮索義理實交相渉葢人心只有許多義理更無别物涵養既至則天理自明窮理既精本心愈安也
心精明是敬之效才主一則精明二三則昏亂矣心在重處發熟處難忘若利禄重則心在利禄上發功業重則心在功業上發那邊熟心只從放那邊是戀著舊習也若非勇猛奮發擇善固執改革舊習雖欲勉強操持心未易収嘗謂學專為己心自少至外馳更加主敬其有不存者乎
心有主雖在閙中亦静故程子以為金革百萬與飲水曲肱一也然必知之深養之厚心方不動
心有存主即能宰制萬物孟子求放心是本原工夫釋氏置心于無用之地曷嘗有主
滿腔子是惻隠之心則滿身都是心也如刺着便痛非心而何然知痛是人心惻隠是道心
無事時不敎心空有事時不敎心亂
心無主宰静也不是工夫動也不是工夫静而無主不是空了天性便是昏了天性此大本所以不立也動而無主若不猖狂妄動便是逐物徇私此達道所以不行也己立後自能了當得萬事是有主也
放心是逐物於外惕然警懼則即此而在矣是知戒謹恐懼乃存心之要也
用心不可太過過則生疾心為神明之舍過苦則神枯惟主一無適優㳺涵泳自然義理暢明
容莊則心正
未有外貎不莊心能一者
人莊敬體即立大本即在不然則昏亂無本
敬是莊嚴畏謹之意程子說主一是直截在心地上做工夫
言者心之聲事者心之迹心正時言必不差事亦順理人心公便與天地同體才私便與天地萬物暌隔釋氏以自私之心強包括天地萬物故背逆天地絶滅人物
吾儒是隨事盡理以存其心所謂敬者只是專一謹慎無事時心專一在此不敢怠惰有事時心亦專一在此事上不敢怠惰所以無事時心湛然在内有事時即是這箇心去應察處置所以動静表裏本末共此心只是箇專一畏敬佛氏只是硬把捉繫縛這箇心方其無事時把捉繫縛得住有事時便亂了
觀鼻端是取至近一物以覊繫其心使動不得嗚呼心至靈至貴為萬事主宰而受制繫于一物可哀也
朱子曰孟子說存其心雖是𦂳切却添事不如孔子只說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立定規矩與學者守使之心自存
今之學道者多入異教是他做存心工夫上差了程朱闢異端甚詳今被他反引其言入異敎去因此風已盛鼓惑後學陷溺人心世道必愈衰豈天意如此柰何柰何
釋氏要無心終無不得故在空中見出一箇假物事以為識心見性以為不生不滅其實未嘗識心未嘗見性也
天理有善而無惡惡是過與不及上生出來人性有善而無惡惡是氣禀物欲上生出來
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性如水之源感動是水之流也如源本清流出來便有清濁清者是不為沙塵所溷濁者為所溷也用力之道當濬其源澄其流
理無不善所以發而為隂陽五行以生人物者氣也其交感錯綜益參差不齊而清濁偏正于是焉分而賢愚善惡出矣雖有賢愚善惡之分然本然之善未嘗不存乎其中但賢者因其氣之清而能明其理有其善愚者因其氣之濁以蔽其理而失其善流于惡矣故孟子言性善是就所生所禀之理而言孔子言性相近指氣禀而言韓退之言性有三品是專就氣禀而言程子言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是兼理與氣禀而言如清者為水而濁者亦為水蓋水之源本清流出去便有清有濁理之源本善禀於人便有善有惡故論性至周程張朱始備若荀子言性惡掦子性善惡混失之逺矣
荀子只性惡一句諸事壊了是源頭已錯末流無一是處故其以禮義敎化為聖人所造作偽為以矯人之性而化人之惡殊不知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此皆吾性中所具之禮聖人因而品節制作之禮義敎化既成又足以正其情飬其性節其欲成其徳此足見禮樂敎化自吾性中出聖人因而成之則性善無疑矣孟子言性善在本源上見得是故百事皆是荀子在本源上見錯故百事皆錯
荀子不知性之為理只在情欲上㸔故曰性惡遂以禮義敎化刑政皆聖人偽為其罪大矣葢禮義敎化政刑皆天理之當然人性之固有聖人因而裁制之惟伊川程子言性即理也眞實精切發明孟子性善最盡朱子又曰性者人心所禀之天理則又曲而詳矣
朱子曰未感物時若無主宰則亦不能安其静只此便自昏了天性不待外物之引然後差也李延平曰人固有無所喜怒哀樂之時然謂之未發則不可言無主也
定性無内外無將迎明道不惟所見端的又工夫完純非去聖不逺不能如此嘗驗之無内外工夫猶可能無將迎非心性已定無一毫牽引之私不能也
雖昏亂之世公論猶存此見人性之善處此見秉彛之不可冺處
善乃人性之固有人之所當為故張南軒曰為己者無所為而然者也董子曰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此南軒董子心術之正也不然是以私意為學固已與道離矣
韓子以博愛為仁雖不是猶勝以覺言仁者故朱子訓心之徳愛之理又曰仁者本心之全徳中庸曰仁者人也朱子曰人指人身而言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惻隠慈愛之意孟子曰仁人心也程子曰心如糓種仁則其生之性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朱子曰天地以生物為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故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合此數說而體驗之仁可得矣
仁則天理渾然萬物皆有生意
人心若仁則萬物皆在吾生育之中
本心之生理便是仁不仁戕其心生理也
涵飬得本心熟到清明和暢處仁可得矣
心如糓種仁則其生之性古今說仁字惟此最親切醫書以手足風頑為不仁程子善之葢人而不仁私意蔽隔天理不能貫通天地萬物漠然與己無干如風頑之人手足疾痛不相管攝也
程子說雞雛可以觀仁切脈可以觀仁是無時無處不體驗雞雛是生意醇粹處切脈是生理貫通處程子用心熟方見
天地人物分雖不同同此一理形雖不同同此一氣故聖人所以眞實懇惻以仁民愛物乃其心之自然非強而為之也其所以民安物阜而上下與天地同流者亦其效之自然非有一毫增益于性分之外也民之所以仰瞻感化者亦其心之自然而不容遏非有强也所以然者理一氣一故也
欲生于氣是氣為主而滅乎理須使理為主而氣順焉人之知識才能本於性然亦不能不蔽於氣故性與氣皆當養之以復初
不可自恕葢恕者求仁之方施于人之事也若施於己則自治不嚴偷惰茍簡進修必倦改過必不勇矣
為善最樂即是心廣體胖也
居業録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居業録卷二 明 胡居仁 撰學問第二
聖學以敬為本者敬可以去昏惰正邪僻除雜亂立大本
聖賢工夫雖多莫切要如敬字敬有自畏愼底意思敬有肅然自整頓底意思敬有卓然精明底意思敬有湛然純一底意思故聖學就此做根本凡事都靠著此做去存養省察皆由此
古今聖賢說敬字曰欽曰寅曰恭曰畏曰翼曰戒懼曰戰兢曰齋莊字雖不同其實一也洪範貎曰恭是外面之敬也至曰恭作肅則心亦敬也内外一致也臨深淵履薄氷形容戒懼之意最切孔子言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又畫出一箇敬底様子出來與人做程子言整齊嚴肅是入敬處朱子曰畏字是敬之正意程子主一無適是就存主處説謝氏惺惺法是就敬之精明處說尹氏收斂身心不容毫髪事又以人到神祠致敬為喻即是孔子見大賓承大祭之意形容得最親切朱子敬齋箴說得全備毫釐有差便流于禪定故朱子有三綱淪九法斁之戒
程朱開聖學門庭只主敬窮理便敎學者有入處程子曰操約者敬而已又曰約敬是也葢人若敬時許多放蕩底心都收了許多雜擾底心都一了萬事萬物之理都在吾身上非約而何
程子曰若不能涵養只是說話言人不能操守涵養則所講究之理無以有諸己適為口語而已葢能主敬涵養則天理本原在内聰明自生義理日明所窮之理得於己而不失故朱子以為未知者敬以知之己知者敬以守之此涵養之敬所以成始成終也
敬為存養之道貫徹始終所謂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是未知之前先須存養此心方能致知又謂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則致知之後又要存養方能不失葢致知之功有時存養之功不息
敬便是操非敬之外别有箇操存工夫格物便是致知非格物之外别有箇致知工夫
主敬只是要得此心專一專則内直中自有主有主則事物之來便能照察斷制
主敬是有意以心言也行其所無事以理言也心有所存主故有意循其理之所當然故無事此有中未嘗有無中未嘗無心與理一也
眞能主敬自無雜慮欲屏思慮者皆是敬不至也主一工夫可漸至純一不已
主一主是專主之主一是一于此而不他適純一不雜之一初學難得如此故程子只教整齊嚴肅則心便一戒愼恐懼是閑邪工夫才戒愼恐懼心便一常戒愼恐懼則心常一常整齊嚴肅則心常一此等工夫交來交去只一般只是要此心常在這裡敬如何便存得天理葢心中只是理别無物放其心理便失敬則心存理便在主敬不是便有一敬將心去主他只心自敬耳主敬是專要如此而不問也居敬持敬亦是如此聖人也是專一於敬無箇不敬聖人曰欽明曰溫恭曰聖敬曰敬止是他自然不離於敬不說主敬與持敬若主敬熟後以至不待著意便是聖人故程子曰主一則有意在然則溫恭是不用戒愼恐懼整齊嚴肅否㸔來聖人是自然戒愼恐懼自然整齊嚴肅如曰䕫䕫齋慄曰齋戒以神明其徳是也
人雖持敬亦要理義來浸灌方得此心悦懌不然只是硬持守也
正容體整威儀便是立敬之規模主一無適是心地上事内外交正持養之要道也
敬者德之聚也敬則衆善畢集不敬則怠惰放僻遂至於德敗也
恭敬則非特心存又且明瀅葢心是神明之舍存則自明
只致其恭敬則心肅然自存非是捉住一箇心來存放這裡讀書論事皆推究到底即是窮理非是懸空尋得一箇理來㸔
莊敬是保飬身心底工夫
一整齊嚴肅心便在是自能整理才寛慢則心便悠蕩無歸著是自不能整理也
端莊整肅嚴威儼恪是敬之入頭處提撕喚醒是敬之接續處主一無適湛然純一是敬之無間斷處惺惺不昩精明不亂敬之效驗處
收放心只是一箇敬不主敬而欲收放心東追西捉愈見費力縱使捉得住亦是箇死物事其虛靈不昩所以具衆理應萬物者俱不能矣惟整齊嚴肅主一無適則隨動隨静自然收斂不放心既不放則内有主自然神明不測體用不虧此釋老之學空寂無用儒者之學所以通達萬變也
覺得心放亦是好事便提撕收斂再不令走便是主敬存心工夫若心不知下落茫茫蕩蕩是何工夫
今人說静時不可操才操便是動學之不講乃至於此甚可懼也静時不操待何時去操其意以為不要惹動此心待他自存若操便要著意著意便不得静是欲以空寂杳㝠為静不知所謂静者只是以思慮未萌事物未至而言其中操持之意常在也若不操持待其自存决無此理程子曰人心自由便放去又以思慮紛擾為不静遂遏絶思慮以為静殊不知君子九思亦是存養法但要專一以專一時自無雜慮有事時專一無事時亦專一此敬之所以貫乎動静為操存之要法也
或者疑朱子言敬者一心之主宰為非以為心能主敬豈敬能主心曰固是心去主敬敬却能做心之主也心若不敬即放能敬即存非心之主而何問釋氏黙坐澄心亦是敬也何以心反無主曰似是而非他只黙坐澄心是死法敬則該貫動静是活法如居處恭執事敬以至動容周旋皆敬之事能如此則中自有主又不合他死殺要澄取此心亦是助長以其黙坐澄心之久雖似見得有箇光明意思亦非真心所以無主也
敬該動静静坐端嚴敬也隨事檢㸃致謹亦敬也敬兼内外容貎莊正敬也心地湛然純一敬也
静中萬理具備是涵得有動之理故謂之體動時事得其理是著乎静之理故謂之用體用只是一物以其在静在動未發已發而言也
未發之前要操得密已發之後要察得精
程子曰未應不是前已應不是後葢未應之時此理全具於寂然不動之中當此之時敬以操存之而未發之中天下之大本立焉已應之時此理發見于感而遂通之際當此之時敬以省察之則發而中節之和而天下之達道行焉未應體也静也已應動也用也體即用所存用即體所發非有兩事固無先後可言亦動静無端隂陽無始之意
持敬而無間斷則誠矣故程子曰未能誠者由敬以入誠
誠敬雖是二事其實一體非敬無以入誠非誠則敬有間斷敬是持守之法實有是敬而無間即誠也
程子曰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誠哉是言也若不誠敬道理便把捉不住
四書六經皆是吾身上有底道理但聖賢先我而覺耳我未覺所以要讀若不反躬則皆成糟粕
因聖賢之書以修身修身則聖賢之言愈有著落今更有聖賢出其說不過于大學論孟中庸此後書莫過於小學近思録學者能于此處真知實踐他書不讀無憾也
在小學近思録四書上做得工夫真異端功利俱害不得近思録一書小學大學工夫盡有
入頭處最怕差將後無救處入頭處亦怕偏將來偏到底要從小學近思録大學論語入則路頭正矣
今人才氣高者便入異端去自小學之教不行學者無基本大學之教不行無進步處皆以虚静存心懸空求道故有此病古人存心之法具於小學入道之門由于大學
學者當以小學四書近思録熟讀體騐有所得然後方可博觀古今
經是史之尺度斷例史是經之應騐事為經純史雜故經不明不可㸔史
今人有厭讀朱子傳註以為太煩者又有博覽朱子諸書以資解說者二者皆非也憚其煩厭其卑此好簡易高大必流於異學空虚昔陸子静惡伊川之言蓋其天資過於高大有凌空駕虚之病與程子收斂謹密實地工夫異矣況朱子博學精詳細密纎悉尤非趨簡徑樂閑曠者所便也
讀書須著實理㑹做入書内裡去皮膚上綽過不濟事穿破一兩處逐旋透入去做得五七處透徹後處處透得去葢義理根源自相貫通聖賢工夫如合符節此處透得過别處也透得過書雖多無異道也
讀書貴精熟不貴貪多
讀書雖多若不精熟不若少而精熟書雖精熟又要實體於身方能有得嘗謂讀得十章熟不如做得一章來做得一章來那幾章亦將凑得來
體驗二字學者最親切讀書皆須體驗放自己身上來不然則書自書我自我矣濟甚事
觀書須有感發奮勇之意方有進觀書有悦懌之意所入必深
㸔書須沈潛反覆待其義理融液周匝方可放下讀書極難葢難得聖賢之意或有讀周茂叔令二程尋仲尼顔子樂處所樂何事遂去他身上尋箇樂未免猖狂自恣自己不曾做顔子工夫遂欲樂顔子之樂不亦誤乎
趨向不正與聖賢之言自相背馳如何讀得聖賢書趨向正底人方好讀書
聖賢之文順理以成章自然本末兼盡脈絡貫通後世專意為文而義理反不足是欲巧而反不巧也
程子以詩文害道非是詩文害道是作詩文者志局於此所以為道之害若道義發於詩文又何害不合他專心致力于此期於工巧便與聖賢為己之心不同于聖賢為學工夫必荒杜子美韓退之當初若能做聖賢工夫不學詩文其造必不止此
今人只將聖賢之書資口語作文章與自己身心全無干涉
天地間道理無一時息人心不可一時不存
人之所以為人者理也茍不存得此理只營營於利以養血肉之軀豈不愚哉
天地萬物之理即吾心所具者若到無私意處便貫通若貫通便流行無間此則仁也存飬工夫只在吾身上窮理則不分内外皆當格物
窮理格物先從性情上窮究則見得仁義禮智渾然全具于吾心惻隠羞惡辭讓是非隨感而發就從此力加操存省察推廣擴充此便是源頭工夫根本學問又於日用事物人倫天地山川禽獸草木莫不究極其所以然明而禮樂幽而鬼神日月之更迭寒暑之徃來嵗月之交運古今風氣盛衰國家治亂興亡民之安危兵之勝敗無不窮究方為窮理致知之學
窮理非一端所得非一處或在讀書上得之或在講論上得之或在思慮上得之或在行事上得之讀書得之雖多講論得之尤速思慮得之最深行事得之最實
窮理只是理㑹到底
天下之理洞徹無疑然後行之沛然
窮理須事事窮究窮來窮去又只是一箇理讀書須要章章精熟精熟後亦只是一箇理此所為萬物各具一理萬物同出一原也
窮理須得心專一方有細密工夫方見得透徹若不專一則粗疎草畧縱敏者亦畧見彷佛而已
學博而不精則流于駁雜
理雖平時窮然必經歴試驗方熟
道理只要熟熟則純純則誠誠則心與理一所發必不差所發不差則萬物順治主一之久至無間斷則熟矣
道理不用安排只要審察得是
察理精後力行便不難
窮得此理於心又須存養省察工夫到方無罅漏朱子曰學者往往多歸異教者葢謂自家這裡工夫欠缺奈何這心不下又無好藥方治得遂入彼去
窮得此理須敬以存之方不失或曰未窮理時如何曰未窮理時固當主敬以立其本
一本者無一物不是這箇理若有私吝蔽固便隔斷了成二本去故程子言放開意思打了習心方能與萬物一體方能合内外之道天人又何問哉
若窮理到融㑹貫通之後雖無思可也未至此當精思熟慮以窮其理故上蔡何思何慮程子以為太早今人未至此欲屛去思慮使心不亂則必流於禪學空虛反引何思何慮而欲強合之誤矣
學到貫通處縱横上下都是這道理只是初間要窮格積累工夫
見得道理明白利禄便不敢茍取養得此心純熟利禄自不肯苟取
此理吾固有之物棄而不求富貴身外之物求之不已是不知内外輕重之等也或曰富貴得之可以榮身道義亦可以榮身乎曰此何言也立身之道曰仁與義則人之所以為人者仁義也茍無仁義則人道絶矣那些富貴更作何用仁義既滅敗亡亦至昔成湯不殖貨利而富有四海桀紂聚鹿臺之財終至亡國榮辱可見矣或曰此以國言若人家乏財則衣食不足何暇治禮義曰古人以禮義立身以財養身但當以義制利不以利害義故程子以只營衣食無害惟利禄之誘最害心然衣食亦要合義不可茍
人到義理貫通處處事自有要
學者須要䜿得這身子起
本心不純者發用必偏此内外一致處
敬齋箴兼内外動静而言所以不偏
學者持敬只就衣冠容貎視聽言動上做便是實學若非敬如何扶得心身道理起
敬則心專一專一則精明故聰明生敬則内直内直則無私故無己可克
敬則無己可克是預先做了閑邪工夫
勇猛奮發之後須㝷箇著實工夫做方能循序漸進日就月將以至成德若無日用常久工夫縱有英氣只成狂妄
人坐不端莊則昏惰之氣必生心固以不存而理亦昏矣人之昏困是氣也持其志則昏自去
人之心皆天理所為舍了理如何做得人如何處得事今人不去學自守預先要學隨時所以茍且不立人若日用間持守此志省察此理學便長進
志不可一日墜心不可一時放
立得志定操得心定不至移易則學自進
志不可放倒身不可放弱程子曰懈意一生便是自暴自棄朱子曰才悠悠便是志不立
立志已定用功不差潛心積慮之久義理自當融㑹志於道德者功名不足累其心舍道德外亦無功名人苦無才此只是不窮理理明才自長然又須養氣以充之存心以察之
㸔有才氣底人老年多不及少年是他無學問持飬工夫
有徳者易為才有才者易為徳此才徳相資處
以才取人最難小人多有才也
人貴乎有力量然當精求聖賢用力之方與理之至當方不負此力量若理有所蔽以此力量堅執不囘則為害尤甚
人有英氣方肯進取勇猛奮發之後須尋得箇常久工夫來做不使間斷方能實有所進不然一時意氣靠他不得
見善不能勇為見惡不能勇去雖終身從事於學無以有諸己
氣質之偏皆可克治要克治氣質之偏須涵養得大本完固則原氣壯病易除
人之大病有三一曰粗惡二曰輕浮三曰昏弱
人之氣貴乎剛却怕粗氣剛則才大氣粗則才疎才大而疎成少敗多故君子養其氣以至剛大完密則才徳全矣
人存養久則氣質自變
涵養之道須深潛篤實方能制其飛之心消其麄厲之氣主一工夫易施心易純也
心粗最害事心粗者敬未至也
心沈潛則造理必深
浮躁最害輕儇亦然昏惰亦然
人收斂警醒則氣便清心自明才惰慢便昏憒也人多昏困只整齊嚴肅四字整得起
學者之所患最是惰與輕惰則自治廢輕則物欲恣只一敬字可以治之
人心要深沈静密方能體察道理故程子以性静者可以為學若躁動淺露則失之矣
古人云宴安如酖毒甚可懼也惟莊整嚴肅戰兢惕厲可以勝之
雖整齊嚴肅亦要箇沈潛細密意思不可把捉太過把捉二字是半上半下事最難做不若索性從整齊嚴肅做上去更易為力如人起屋䜿得柱頭端正則易撑持若䜿不起柱頭斜撑持最難
硬把捉便是恭而不安只常切提撕檢束不令放弛乃操存之道所謂必有事焉者也
須收斂凝定則精神聚志向專察理必密
今人屏絶思慮以求静聖賢無此法聖賢只戒謹恐懼自無許多邪思妄念不求静未嘗不静也
思其所當思言其所當言行其所當行乃立誠也不和不樂鄙詐之心入之矣不莊不敬慢易之心入之矣此禮樂所以不可斯須去身也
人一縱於慾徳即敗雖改之又當闗防謹密不使萌于再
有一分利欲便蔽一分天理利欲長一分大本便虧一分
一息不存則天理即便間斷
才昏惰義理自喪
才覺私意起便克去此是大勇
整頓得心起則學自進守得心定則徳愈固
存養工夫不至則省察工夫甚難省察工夫不至則存養工夫甚難葢動静體用本非兩事當隨處致力
存養即所以立本窮理即所以達道存養後方能窮理窮理後又須存養不先存養則心體昏放大本不立何能窮理窮理後若不存養則理無歸著隨得而隨失矣何能為我有
知貴精行貴果學貴博不貴雜守欲約不欲陋
知既真行必正亦有因行之差而知亦隨而差者行在知之後故子路之強勇司馬君實之篤行皆有差使致知工夫至則二賢何可及也
聞見之知雖小天徳良知雖大然聞見之知亦從良知上來非有良知安能聞見而知但聞見之知則有真偽宜詳察而明辨也得其真則合内外之道矣
良知出于天致知在乎人飬知在於寡欲保其知而勿喪在於誠敬
保養於未發省察於㡬㣲力行終之
不矜細行終累大徳
聞人之謗當自修聞人之譽當自懼
難不貴茍免功不貴幸成
悔悟於後不若省察於前
不可以私意喜一人不可以私意怒一人
處事應物不可徇己偏好須省察當為與不當為當理與不當理
萬事有根本總領根本總領不正其餘俱不可正事物皆是理不順理處不得事上面生些計較便不好凡有一事必有一理以理處事自然順治後世以智計處事故不免煩勞或智不足遂致敗亂
事事有一定道理須要見得明飬得熟應酬之際方無滯礙
凡有一事必有一理事來當順理以應之然事未至已先有理故又先要立其體
聖賢處事每斷之以義不顧利害智謀之士專計利害不顧義理然義理者人心之同然聖賢制事以義故人心自然歸仰智謀之士多失人心以致禍害
處事不用智計只循天理便是儒者氣象
處事不容一毫私意有一毫私意便非王道
有公天下之心方做得公天下之事
公生明私生昏私則有蔽有蔽便昏公則無蔽無蔽便明何以能公克己則公矣
順理處事自治人心自服
智計處事人不心服私則殊也
被襍事昏擾者心役於物也茍能立己事雖多當整整不亂
事事推尋義理以處之非惟事治學益進徳益修程子曰見可喜可怒之事自家着一分陪奉他此亦勞矣聖人心如止水
㸔盡天下事只要不失其本心心為主事為客以主待客則我不勞而事治盖處之各得其所也程子曰己立後自能了得天下萬事
天下之事不是自己理明身修决做不得
日用間事當做而不做不當做而做皆是不能省察只徇己之偏也
日用處事先要去了計較利害底心順理以處之則天理明人倫正
天下縱有難處之事若順理處之不計較利害則本心亦自泰然若不以義理為主則遇難處之事越難處矣
事雖要審處然亦不可揣度過了事雖要聽從人説亦不可為人所惑亂擇須精行須果
人不能處事只是不能窮理理明天下無難處之事矣化民全要修身
事事理㑹過至於融㑹貫通以造於約則天下古今之理在我有何不快樂
學只是盡其當然之分不可要求異於人亦不可要求合於人
人須要志氣剛大不甘作下等人方能奮發有為然必尋師友講究實做工夫自當有進進而不已不使間斷方能有成
與人處當執謙然不可媚悦才媚悦則與天地正大之情不似諂諛二字修己治人之大病諛人者固是小人好人諛自修則不聞過治人則惡政日積
學無他只要存得天理去得人欲天理是人物所以生底道理有生之初所禀得底道理人欲是有生之後因氣禀之偏情欲之感事物之交利害相形而生故天理是本然之善天所付底人欲是失其理動於物縱於情乃人為之偽非人之固有也然閑邪存誠所以保飬天理闗防人欲本原上工夫克治省察所以辯明天理决去人欲發用上工夫故操存涵養克治省察之功愈精愈密無少間斷則天理常存人欲盡去矣
學只争箇為己與為人若為己則學以博而理益明若為人則學博而成雜理愈偏而知愈蔽故程子以記誦為玩物喪志也
日用問事事省察從天理上行纔覺有私意便克去此進學之要
人做工夫不可太過太過反成助長所以生病痛吕與叔是箇肯做工夫底人然所謂求見未發之中執而勿失亦是過了雖横渠先生亦有做過了處如曰不舍其虚明善應之體是也程子工夫只是密無過處或曰過與密如何曰過則反疎
今人只是箇好高大喜竒妙憚繩檢故做出許多病痛聖人必可學而至只是人不曉做工夫
今人為學多在聲價上做如此則學時已與道離了費盡一生工夫終不可得道甚可惜也才氣高者有此病
善要自己出功名要自己出此便是鄙陋狹窄人不足與有為也
學者務名所學雖博與自己性分全無干渉濟甚事學者去得一箇謀利計功之心則心下自然坦夷安泰學者工夫寧下而勿高寧沈而勿浮貴博而不貴雜貴精而不貴𤣥寛不至慢𦂳不至迫怒不至暴愛不至溺
今人未曾做得下學工夫但欲貪求高妙如何不入異教去未曾識得聖賢作用便要建立功業如何不入權謀功利
人清高固好然清高太過則入於黄老人固難得廣大者然廣大太過則入於莊佛惟窮理之至一循乎理則不見其清高廣大乃為正學
學不正雖熟何益非但無益為害最甚
不學聖賢則學無窮宿今之學多只是對塔説相輪自知不真而以告人者即妄也告人而不盡心不忠也清高太過則傷仁和順太過則傷義是以中道為難當精擇而審處
工夫不密則外邪乗隙而入
若得工夫精又無間斷學須日夜長進
學知為己方好商量做工夫
學不為己縱讀書多講説詳不過誇多鬬博習為口語學愈博道愈雜
學知為己亦不由你不戰戰兢兢
今人學不進者只歸咎於天資是自棄也傅説曰學於古訓乃有獲念終始典於學厥徳修罔覺詩曰古訓是式威儀是力皆是學之功㸔朱子晩年學甚進今人只是或作或輟枉過了日子及學不進則曰天資局定非自棄而何
昔在南康何太守言當今秀才難敎某對曰只有兩箇人敎不得他問是誰曰自棄自暴者
學才怠惰便入於自棄
人茍能心勿忘勿助長則無處不是道理無處不可進學
人若端莊静一則天理即存大本自立及其至也篤恭而天下平一不莊敬則百邪交侵不待形於外而天理根原喪於内矣
居業録卷二
<子部,儒家類,居業錄>
欽定四庫全書
居業録卷三 明 胡居仁 撰聖賢第三
孔子教人忠信篤敬程子教人整齊嚴肅若著實做得自然心安體舒道理明瀅今人多是無頭腦之學
聖人教人只教以忠信篤敬使學者便立得箇根基本領學問可次第進
孔子教人便要使人有諸己
學為己方有着力處窮理則達力行則有諸己
學不為己雖有顔孟之聰明亦不濟事
孔門之教只是求仁而堯舜事業盡在此
孔門學者以求仁為要真是好是教他在最切要處求非但自己一身好與天地萬物血脈便相貫通
孔門以求仁為要程門亦然仁者心之徳求仁所以全其心之徳心徳既全在我則有自然之生意在天地萬物則亦流通無間故人之於仁最為親切入聖人氣象於此最近如瓜仁桃仁杏仁此亦善形容仁字葢物之生意盡在於此某嘗愛喫瓜仁桃仁喫着便有仁底意思求仁必先主敬者當體便要存得本心本心既存則生理自在
曾㸃雖見得道理分明然下學工夫有欠故無以有諸己若顔子便拳拳服膺邵康節見得道理分明又作弄得熟反成玩侮天理釋氏未能真見但作弄自己精神
顔子最好處是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孟子最好處是善端之發便能擴充以至其極今人見好事不肯做故不濟事若因善端之發不肯放過直做到底真箇難及便是顔孟復生
論徳則顔子優於孟子論才只一般顔子之才密孟子之才大
孟子才髙在心性源頭處理㑹曰存心養性曰求放心擴充四端之類其曰操曰存曰養曰求曰擴充孟子工夫便在此下手非有孟子天資便無可依據故孔子只教人忠信篤敬博文約禮便有依據持循而心性工夫亦無不盡矣河洛之教實祖孔子故主敬主一荘整嚴肅整衣冠齊容貎格物窮理益詳益盡學者亦不患無依歸下手處矣
孟子求放心集義養氣内外本末交盡也
孔子以下才莫髙於明道才莫大於孟子
孟子之髙與後世之髙不同孟子英氣渾化未盡故有此跡如泰山之髙根脚甚大後世之髙下無根基無實理空自髙大
自孔孟以後道莫大於程朱故其所著作經傳實能發明聖學切於學者今有一等溺於空虚者好簡㨗而厭其煩務記誦者反惡其多務訓詁者不過借以為口説惟實窮理力行者能識其精切詳明也
自孟子後千四百年無人見得此道分明董子見其大意孔明天資有暗合處韓退之揣見彷彿至程朱方見得盡自朱子後無人理㑹得透徹真西山庻幾
荘子邵子甚大若論反正之漸荘子就規矩凖繩便到邵子邵子規矩凖繩至可到孟子孟子完養純熟可到孔子
孟子程子不曾枉做了工夫如孟子擴充四端程子主一無適真在心地上做
孟子朱子邵子天資俱極其大惜乎邵子稍偏而未盡下學工夫孟子朱子盡下學工夫所以能充實其大也
周濓溪於道理本原處見得分明精切故異端害不得邵康節於先天圖見得天理進退消長循環極分明故異端惑不得然觀其所為有些意思張横渠工夫切實方脱異端然觀其所見亦有些意思
周子有主静之説學者遂專意静坐多流於禪葢静者體動者用静者主動者客故曰主静體立而用行也亦是整理其心不使紛亂躁妄然後能制天下之動但静之意重於動非偏於静也愚謂静坐中有箇戒謹恐懼則本體已立自不流於空寂雖静何害
周子不由師傳黙契道體是他天資髙然開示下學工夫使聖學門庭曉然可入二程全之
邵康節説老子得易之體孟子得易之用是體用分為二矣體用一源豈有得其體而無其用者哉豈有無其體而有其用者哉老子體用皆無孟子體用皆有老子清净無為是易之體已無矣絶滅理義是無其用也孟子存其心養其性立其體也集義養氣擴充四端達其用也
康節本心清明造化之闔闢往來消長閲之熟而契之深故其所言無非此理卷舒作用無非此事然亦有侮玩不恭之意
張横渠言太虚不能不聚而為萬物則可言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虚則不可聚則生散則盡物理之自然豈又散去為太虚者太虚亦不待萬物散而為也
横渠十五年做恭而安不成是横渠持身謹嚴少寛裕温柔之氣亦可見其工夫親切但未至自然終是些病痛
韓退之極聰明志大才髙故程子言自孟子後能将許大見識尋求才見此人如原道等篇亦窺見聖人之用論性亦過於荀揚惜乎未得聖賢用功之要故用力雖勤多在文字言語之間自任雖重於義理本原終未有得其以博愛為仁行而宜為義雖能窺見仁義之用於仁義之本體有所未覩也昔孔子言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則人之道乃仁義之所為以見人之身全體是仁義命之於天全之於我而博愛與行而宜不足以盡之也子思曰仁者人也義者宜也以見仁即人身之理義即其理之宜也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以見人心全體是仁義乃當行之理程子言心如榖種仁則其生之性則益親切矣朱子曰仁者本心之全徳是舉仁而義在其中即程子所謂專言之仁也又曰仁者心之徳愛之理義者心之制事之宜是兼體用而言也葢孔子子思孟子程子之言極親極切朱子之言尤詳尤備惜退之未覩乎此
韓退之説詩書勤乃有不勤腹空虚則是以記誦為主其説道理是其聰明揣度出來王介甫言讀書萬倍利是以功利為主其説道理亦是聰明想像出來皆非真知也然介甫利根尤深故其為政只被利字做出許多不好事
明道先生本領純察理精涵養熟故不動聲色天下之事自治涵育薰陶而天下之心自化孔子以下第一人也
顔子明道隣於生知
明道天資髙本領純粹其學自大本上流出於細㣲處又精盡
明道才大徳盛當時入朝建言若依他做三代之治可運於掌惜乎神宗惑於王安石功利之説而不能用也當時神宗甚欲有為亦甚聰明安石亦才髙故明道俱要格其心已被明道感動了明道雖去神宗眷眷懷之安石亦言感賢誠意當時被張天祺等攻擊太過遂不能從故明道深惜此機㑹以為兩分其罪
明道十事他便是要舉一世而甄陶之此只是大綱目若下手做時想又精密
明道行状云狡偽者獻其誠暴慢者致其恭聞風者誠服覿徳者心醉其為政也道之而從動之而和不求物而物應未施信而民信此聖人境界上事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
明道言邵堯夫之學難以治天下國家便是他放曠不可為法於天下惟修己以敬者可致篤恭而天下平
明道作康節墓誌言七十子同尊聖人所因以入者門戸亦衆矣是未嘗以聖學正門庭許他言先生之道可謂安且成矣是康節自成一家
程子言康節空中樓閣朱子言其四通八達須實地上安脚更好
上蔡記明道語言既得後須放開朱子疑之以為既得後心胸自然開泰若有意放開反成病痛愚以為得後放開雖似涉安排然病痛尚小今人未得前先放開故流於荘佛又有未能克己求仁先要求顔子之樂所以卒至狂妄殊不知周子令二程尋顔子之樂處是要見得孔顔因甚有此樂所樂何事便要做顔子工夫求至乎其地豈有便求自己身上尋樂乎故放開太早求樂太早皆流於異端
程子天資髙其於義理不用甚窮索只優游涵泳以得之雖曰反求諸六經然亦不甚費力自孔顔以下所造精粹未有及之者
程子本原義理固受於周子然下學階次精㣲曲折而全體聖人多所自得者故義理血脈固在於周子而承襲孔孟以繼堯舜文武之緒直以程子當之
程子發主一之論與易齋戒以神明其徳相同書曰惟精惟一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皆此意也
程子發明心有主一句真是學之要此便見虚中有實大本卓然彼徇於功利者雜擾而無主溺於空虚者寂滅而無主只收斂專一便是有主之道朱子所謂自作主宰自操自存今有一等學問常照㸔一箇心在内裡乃異教反觀内視之法其無主一也
程子在主一無適上做工夫所以其心純熟精明以造夫聖也
程子曰凝然不動便是聖人理定也
程子有篤恭而天下平氣象
程子教人静坐所以救學者之偏亦所以定其紛擾雜亂之心
程子曰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最是如曾㸃天資髙所見大其言志處髙邁不滯於迹已勝如顔子但不如顔子能誠敬存養既不能存養併與所見者而失之矣此顔子所以進於聖曾㸃卒歸於狂也上蔡言明道先使學者有知識却從敬上涵養亦是此意但説偏了此言識得後須更存養豈言未識前不涵養
程子曰有主於内則虚是内裡潔净明瀅無昏雜與無主而虚不同如人家主人在内雜亂人不入故虚異端言虚只是空屋無人矣
程子言横渠門人守禮節沒滋味如喫木札相似言其少窮理致知工夫於理不深造非以守禮為不善也茍能於禮節中深體密察而謹守之則知行兩盡此理實有諸己矣
程子言敬則無己可克朱子言敬則仁在其中矣皆一意也
程子之學是内裡本領極厚漸次廓大以致其極朱子之學是外面博求廣取收入内裡以克諸己譬如人家程子是田地基業充實自然生出財糓以致富朱子是廣積錢糓置立田地家業以致富用力雖異其富則一也但朱子喫了辛苦明道固容易伊川亦不甚費力
程子曰敬下驢不起只是謹密畏慎底意
朱子在孝宗時又與程子時不同程子之時只要修舉先王之政南宋時大段弱削若不復仇討罪則三綱不振人心沮喪而國非其國矣故修徳用賢練兵舉義此處做得起家國可振王道可行
朱子行状學問道理本末精粗詳盡吾每令初學讀之明道行状形容明道廣大詳密然渾化純全非工夫積累乆地位髙者領㑹不得吾每欲學者先讀朱子行状有規模格局方好讀明道行状
心專則不放故程子主一為敬容荘則心自一故朱子荘敬涵養
朱子直是勇窮理便直是窮到底作事直是做徹底朱子體段大相似孟子但孟子氣英邁朱子氣豪雄孟子工夫直截朱子工夫周遍
㸔來朱子只任勇猛做向前去更不退縮朱子直是豪氣
朱子註四書詩傳先訓釋文義然後發明其正意又旁引議論以足言内之意或發明言外之意此深得釋經之法
參同契隂符經朱子註之甚無謂使人入異端去調息箴亦不當作
參同契隂符經皆能窺測造化之妙盜竊造化之機但不合他将來濟一身之私故違乎聖賢大中至正之道反為學者心術之害
參同契欲闗鍵耳目口三者使耳不用聰目不用明口不以言以完養神氣於内此但能養一身之私而棄天下之理世之自私者多好之故害道尤甚
隂符經之言竒怪葢聖王之道不明竒怪之士欺世之無人縱其異説而無所忌憚説者以參同契隂符經與易同用非也易雖精㣲而坦夷明白中正廣大周遍詳悉非二書可擬
人以朱子調息箴為可以存心此特調氣耳只恭敬安詳便是存心法豈假調息以存心以此存心害道甚矣
朱子曰静而常覺似説重了些子只説常惺惺常精明則可説常覺便有心分為二底意思朱子於中庸或問言至静之時但有能知能覺者而未有所知覺也此為至論
朱子曰人纔敬時心便在身上了又曰敬則萬理具在禮者天理之節文人事之儀則朱子説得盡
禮義人心固有朱子去逺而小學家禮好之者甚衆今被陳公甫輩務為髙逺厭禮節之卑近煩細不屑為之可勝嘆哉
范文正公作事必要盡其方曰為之自我者當如是其成與否則有不在我者雖聖賢不能必吾豈茍哉此范公有脗合聖賢處故其進退出處超然無累行藏卷舒過於他人
范希文之正氣不待養而剛大是天姿正大非學力也若能深造則王佐矣
楊龜山言王荆公離内外判心迹使道常無用於天下此最説出荆公學術偏處
揚子雲之言沈晦見道不明也辭不厲所守不確也韓退之説上下之交只説得一箇事勢成得一箇私意天理之當然則不知也
陸子説道理多不條暢説仁説心亦偏枯其作敬齋記亦踈葢形容敬中工夫不出可見其學之偏
象山天姿髙力量大用力甚切但其見理過於髙大存心過於簡易故入於禪其自幼與伊川不合者伊川收斂謹密其言平實精確象山必有凌虚駕空之意故聞伊川之言似有傷其心其晚年身在此處能知民間事又預知死期則異學無疑其門人揚簡以問答之間忽省此心之清明忽省此心之無始末忽省此心之無所不通此非儒者之傳授其行状言四時之變化先生之變化也天地之廣大先生之廣大也鬼神之不可測先生之不可測也亦過髙之言矣每讀象山之文筆力精健發揮議論廣大剛勁有悚動人處故其遺風餘烈流傳不冺然細推之則於聖賢細密工夫不甚分明故規模腔殻雖大未免過於空虚也
東萊先生謂所以詐為良心又謂天理存於人欲之中所論太巧而鑿葢東萊聰明才髙多為過巧之論反失了平正道理葢人之良心天理根於秉彛之性雖小人喪滅之餘終有滅不得者但其為人欲所勝耳
東萊又謂有事是而心非者此説固善然論其極則内外一致本末一事未有心非而事是者荀林父伯宗不能陳示天理之當然不過為謀利計功之私謂之是可乎五霸假仁義事雖似是然謂之假則不是矣
許魯齋天姿純正所行自不茍惜乎未能深造呉草廬甚聰明早年甚英鋭惜乎力行未能終其學
鮑魯齋作天原發㣲雖欲窮深極㣲只是不能有諸己馬氏作文獻通考雖欲博通古今但雜而不精胸中元無權度故斷制多差
荘孔暘觀其詩只是一箇豪曠之士此風既成則天下學者皆流於曠濶狂妄之地為害亦不細
黃憲天姿甚美當時士大夫無不心服其徳量但未見其為學工夫又未見其言論道理故今無以考究所造之淺深想只是姿質純粹度量深廣風致髙邁底人所謂質美而未學者
世道之所賴有二一則降衷秉彛不可冺滅二則頼聖賢遺訓尚存有志之士尚可因以感發用功無此二者生民之道熄矣後世教化全不可恃
聖賢教人恕上求仁恕則物我之私不立天理流通也天地聖人只一箇誠私意間處便不誠誠實理也不可以人偽雜之君實雖無偽然與聖人之誠不同者於實理未盡也乃無私之私無偽之偽也子路之欺亦然
聖人只在天理上行無所損益
聖人與賢人之分只是一箇生與熟間斷與不間斷識得如何未熟如何間斷從此勉勵不息此是希聖工夫乆而聖可至矣
聖賢見道分明故於天下之事只是順理以應之未嘗用一毫智計之私然動中機㑹自然順治雖非智計而智計在其中後世智計之士雖極其智計終是見理不明㑹錯了
付此身於天理中不作聰明不以造為撓之即堯舜氣象
人皆可以為堯舜是吾心之理與聖人一也吾之理既與聖人一又何聖人之不可學乎不學者皆自棄也
今人有聰明皆不㑹用只去雜駁上學或記誦辭章或涉獵史傳或泛觀諸子百家用心一差其聰明反為心害其聰明反為不聰明矣善用聰明者潛心積累先從小學大學近思録論語孟子精思熟究體驗得聖賢心事義理工夫瞭然得之於心然後循序漸進博學羣書王勃等聰明與聖賢聰明不同者是做向外靣去故適足為心之害也
學只是修身功業是修身之效不可以功業為心以功業為心非惟失本末先後之序心亦難收程子曰有顔子之徳自有孟子之事功
天下人只一箇心如克己在我天下歸仁豈非同此心乎人心不同處只是私心因有所蔽而然也
學者先當理㑹身心此是萬事之根本
學要來身上做
慊于己者不使萌于再此真能修身者進于聖人不逺矣
孟子中庸多開示道理本原使人知所信向方肯下工夫大學論語就教人直截做工夫聖人教人手段與賢人手段不同聖人徳盛人肯信向就教他做工夫自能下學上達到本原上上下俱了子思孟子先将義理大原與效驗都開肚破腸説了方能使人踴躍去做工夫但中庸工夫又更細密切實
讀書一邊讀一邊體驗做做得一兩處到身上來然後諸處亦漸凑得來乆則盡凑得到身上來此則是大賢
有聰明識義理不能持守而喪其本心者多矣雖曰知之未真然皆因氣偏欲汩故也此持養之功所以貫乎學之始終不可須臾舍也
今人有小可才能也幹些事聖賢道理充足如何不做出事來達而在上如堯舜文武窮而在下如孔子得時行道如伊傅周召不得時如顔孟程朱其徳業事功侔乎天地以此知黃憲之流只是一介善夫也
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學者以此立心便廣大髙明充之則是純儒推而行之即純王之政
人做得切己工夫自無許多閑思慮
當然處即是天理
盡天理不以一毫私意智力撓之便是堯舜氣象道理只是這箇道理功名事業是偶然
萬物各有自然之理聖人只是順之不曾加得一毫理明後又持守堅固力行純熟此是大賢
聖賢只依天理做事所以極其大與天地參霸者以智計處事便小
欲為天下第一等人當做天下第一等事
做當今一箇好人須壁立千仭
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然欲道之行治之善非真儒不能
古人老而徳愈進者是持守得定不與血氣同衰也今有才氣之人到年老便衰是無持養之功也
學至聖人地位方了一生事
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古人云葢棺吾事畢又曰存吾順事沒吾寧也
居業録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居業録巻四 明 胡居仁 撰帝王第四
古者必徳足以感天下之心功覆天下之民斯為天下所宗而為天子唐虞三代是也至孔子徳雖足以感服天下之心然無天子之薦又無百里之地以為因故功徳不及斯民所以終為匹夫自秦而下以强力姦計而得天下者甚多此亦時勢不同也葢古者諸𠉀萬國疆域嚴固非首出庶物之人豈能服萬國之心故孟子以為無不仁而得天下者自秦立郡縣之後無諸𠉀翰屏夾輔之勢而姦雄往往以强力智計相角又不遇聖王之興以收之故智力勝者得之亦勢然也
堯舜生朱均瞽鯀生舜禹清濁美惡雙化莫測雖聖人亦莫能與也
四㓙堯深知其惡只是用其才當時舜禹臯陶稷契未出無人可用故如此聖人在上駕馭之他亦不敢露其惡
天下事必君臣相遇而後可以有為上者如湯之於伊尹髙宗之於傅説文王之於太公次者如桓公之於管仲燕昭之於樂毅髙祖之於子房先主之於孔明皆君臣相知相契之深
文王雝雝在宮肅肅在廟不顯亦臨無斁亦保顔子明道近之
文王得太公便載之後車是相知相契深故敬之至禮之重
或問湯武同時而生爭乎讓乎分天下而治乎共天下而治乎曰相讓而共治曰以誰為君曰以年長而功多者為君盖聖人無圖天下之心只㸔道理合如何安然居之
桀紂失了君道故湯武不得已而伐之盖君者所以為天下主代天理物以養天下之民今桀紂非惟失君道又殘民害物乃天地間一大賊也湯武不幸適在其時當救民之任故不得避伐上之嫌而坐視也
有聖賢之君必有聖賢之佐若中材之君有聖賢之佐亦可成王業太甲成王是也
此感而彼應者心同此理也處置得宜而人心服者亦心同此理也秦漢以下為治者不過處置上做不知上一截旣不知上一截則下一截亦偶中耳豈能盡得其宜此先王之治所以難復也或曰老佛亦曉得心同此理可謂能知上一截何以反害天下曰老佛只想像一箇道理原頭以為此心此理無不同非真能知萬殊所以一本也
三代以下之君漢髙祖天姿㝡髙惜乎無眞儒輔相若得眞儒輔相三代可復那時秦法苛虐不可因戰國又無治天下之法可傳若有眞儒舉先王之法髙祖必肯依從
漢髙祖只勝得一箇無仁義底人若遇仁者髙祖便着臣服韓信只勝得無智勇底人若遇智勇韓信計不能施矣
項羽當初從范増之計以立義帝當時亦是時勢當如此君臣之義旣定豈可更行弑逆光武之於更始處得便好更始本不足以為君光武漢之同姓固可中興而光武亦不殺之是善處君臣之變者也
漢武帝才足以有為惜乎多欲周世宗才足以有為惜乎未學宋神宗亦欲有為惜乎汩於功利人君不務學便以禮樂制度為𤨏碎不足為而欲逕趍功利殊不知天生聖人代天以施教化聖人制禮樂代聖人以成敎化是天假手聖人故天不言而萬物安聖人假手於禮樂故已不勞而教化行
漢景不殺母弟梁王亦可為天下後世法梁王以母之寵欲求為太子議臣袁盎持正義以諫止之及梁王殺袁盎則罪固當死然皇后涕泣不食必至傷生故景帝寧屈法伸恩此亦天理人情之至也
隋文帝簒國之君王仲淹獻太平策可謂不知人簒弑之人其身犯大逆若北面以臣之即逆黨也稍知義理者不為也且古之仕者皆欲行道以濟斯民簒弑之人其身不正不可以君天下又可與之行道乎
胡氏責唐太宗不能正楊廣弑逆之罪聲大義以討之此言誠當茍非其人道不虛行太宗以英武之才謀取天下惜乎無學未嘗窮理正心去私窒欲以當然之理處當為之事伸大義救民命故用許多智計甚為鄙陋其立心殆與竇建徳等無異但才智勇畧非建徳世充所及豈可以湯武之事望之使其真有聖王之學必仁義奮發誠心誓衆聲楊廣弑逆之罪毒流四海軍民被害之由傳檄州郡播告天下宣諭兩京以為身任方面不忍視賊不討坐視生民困苦死亡而不救願與天下豪傑共興義兵以行天討則義士奮發生民引領有征無戰矣
建成太宗事先儒論之詳推本言之人之心純乎天理乃處得此等事建成元吉不足責太宗與髙祖謀天下皆是利心孟子所謂父子兄弟懐利以相接者當時建成太宗元吉各置僚屬將佐勢固相軋若使太宗無利心兄弟骨肉之間一以天理相接至誠事兄愛弟或庶幾焉如建成元吉見疑解辭權位退讓處貧如終不容寕死而已不可殺兄以賊天倫當時太宗自言骨肉相殘古今大惡亦知慚矣惜乎人欲勝天理㣲處置不去也
歐陽永叔言秦以功力取天下力則是功則非秦以兵力攻取使生民肝腦塗地罪莫大焉何功之有
綱目書周世宗廢無額寺院禁私度僧尼夫聖王之制度皆本於天理之自然而裁成之以為天下不易之定準謂之額可也今周世宗旣廢無額寺院必存有額寺院殊不知寺院乃天理中之必無者豈可立為定額乎禁私度僧尼然則僧尼又可以公度之乎據事直書世宗不學之陋自見矣
宋太祖分明是簒亦是乗五代之風五季之時君臣道絶由唐末藩鎭不臣沿習以致此極今日迎新天子明日迎新天子今日黄袍加身明日黄袍加身宋太祖分明是弑君自開闢以來君臣道喪莫甚於此時可惜此等英雄人反做此等事然自仁宗後風氣漸復人才之盛三代以下罕比此亦氣運使然有眞儒而不用所以民不被其澤故儒風振作過於漢唐語其治終在漢唐之下
大抵君臣相合各從其類好道之君方能用有道之臣好利之君必用計利之臣宋神宗滿朝君子獨用安石者以安石利心與神宗合也如安石憂財力困窮而言治財之道神宗即位初便言當今以理財為急務此二人者利心相契其行泉府青苖市易等法雖攻之者甚衆終不能破二人功利固結之心也
宋徽宗畫最妙世傳為至寳徽宗為君玩物喪志如此失天下宜矣
向在南昌與張廷祥論三代以下有漢髙祖天姿樸厚志髙才大承秦之暴無法可因彼時有眞儒者出舉先王之法庶幾可行惜乎當時無人雖有張子房乃雜黄老智謀有餘非先王之學韓信等俱是功利蕭何等亦非修身正主之學其後有漢武帝志髙才雄慨然欲大有為彼時若董仲舒本領純正庶幾王者之佐然見道亦不甚分明亦無以使漢武實下手做工夫以去私欲而復天理故漢武雖以有為之姿終為物欲所勝而不克成也至宋神宗天資明敏奮然有為當時有程子等眞聖賢之佐惜乎為王安石所間神宗不能信用安石亦志髙才敏惜學術不正若使明道為相安石為參佐亦可有為明道才大徳盛行道濟時復三代之治如反掌故廷祥以為此天地間大機會惜哉
堯夫以皇帝王霸竝數便不相倫葢帝王無異道是純乎天理無一毫人欲之私霸者元是私意縱窺測得天理來用只是假豈可與帝王同年而語哉
永樂間道義名節之士未見只有許多才子出來弄詩文
春秋之時霸主之有功於中國莫大於齊桓晉文晉悼然桓公之才大晉文之才雄悼公之才髙惜其無學力故天理不明急於功利或曰使文王為之何如曰使聖人為之必率諸侯以循軌度輔屏王室朝貢以時必無不庭之諸侯僭王之吳楚譚江虞必不見滅信義旣孚盟㰱必不屢用仁恩旣洽陳鄭必不肯叛徳威旣立荆楚必不敢慿陵禮樂征代自天子出已則奉命而行所以贊時王以興復文武成康之業必不如桓文攘天子之權以濟己之私也
霸者有一半功便有一半害
霸者雖有功於當時然三綱五常卒扶不起故仲尼作春秋以明之
霸者非有利於己底事皆不做言與己無干也不知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己皆吾事也
聖人不忍生民塗炭故取霸者之功聖門明乎修己治人之道故羞稱五霸
先儒言王道之外無坦途舉皆荆棘仁義之外無功利舉皆禍殃此推其極而言也
事事存其當然之理而已無與焉便是王者事著些計較便是私吝心即流於霸矣
王道最易行只要君身修皇建其有極王道根本天下古今共此箇道理大用之則大治小用之則小治小失之則小亂大失之則大亂誠者為王假者為霸竊者為姦未有捨此而能濟者
古今敗國者皆自敗也或荒淫或遊畋或暴虐或狎小人或好宮室或好貨聚斂皆亡國之具也故為君者必兢業修身任賢去姦愛養斯民乃保國長久之道
女色之害甚酷小則亡身大則亡國紂嬖一妲己而殷之宗廟社稷滅亡幽王嬖一褒姒宗周喪滅文姜淫而殺魯桓齊襄二君宣姜淫而衞為狄滅女色之害可勝言哉
周公誅管叔是理當誅周公雖不欲然天理所在周公不得違也周公之誅管叔湯武之伐桀紂皆聖人之不幸非其本心也或曰何以見湯武不幸處曰使桀紂賢湯武為諸𠉀豈不自在
王介甫詩言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脱使當年身便死至今眞偽有誰知此是據他地頭説豈有心通乎道而不能知人者哉當時六軍萬姓皆知周公之心詩曰旣破我斧又缺我斨周公東征四國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將又曰公孫碩膚赤舄几几非能知周公者乎王莽之姦雖當時識之者少然其過服垢𡚁餙為節儉假為謙恭無非矯情干譽之事包藏禍心之謀其藏於中者如此其發於外者必有赧然之色偏詖文餙之言亦非難知也但不遇有道者照之
先儒言張子房平生事業皆自素書中出此誠然也葢其權謀智術處身處事進退行藏與素書無一不合後世智謀之髙妙無出於此但其不知天理本然之妙足乎已而感乎人有諸中而形諸外不必全假智謀明哲保身亦非全計利害以此論之黄張之道不出一私字聖賢之道不出一公字
韓信言漢髙帝善將將漢髙亦非善將將者古之善將將者舜征三苖而用禹湯伐桀而用伊尹武王伐紂而用尚父此乃善將將也如漢髙用計謀以馭韓彭又使韓彭不得其善終可謂之善將將乎或言光武善將將許多功臣皆得善終曰光武亦非善將將者古之善用人者盡其才進其徳保其身誠感其心用盡其才位稱其徳賞當其功故各止其所各安其分何用許多智計以制服之乎曰以韓信之智謀才氣其志又在功利若非髙帝有以制馭之其患有不可勝言者曰髙帝本領未正君徳未全故其所為不過如此設使本心純是天理不以謀天下為心只以救生民為事義以舉事誠以感人四海之内皆引領向風感於仁勇於義況韓彭乎當初漢髙本以利天下為心韓彭亦以利合髙帝旣欲謀天下韓信豈不欲謀國乎髙帝旣欲為帝韓信豈不欲為王乎韓信功利之人不足道為漢髙惜也曰湯武誅桀紂後遂為天子何以見其不謀天下曰人之所得於天而全具於我者謂之性聖人只是盡性曷嘗有一毫利心舎吾性分之固有以求富貴賢者且不為況聖人乎聖人體具於中用之發于外者自不容己其仁民愛物皆自至誠中出天下之人仰戴若父母若嬰兒失所皆涕泣思親湯武安得不憐而救之乎况桀紂暴惡已極天命已絶湯武亦不敢逆天而不伐曰何以見桀紂天命絶曰天命者天理也君者所以為天下臣民之主天命之以養斯民者今乃逆天為暴則自失君道自絶其命不可為君矣況天命具在人心人心怨叛如此則天命之絶可知曰周室旣衰孔子作春秋以尊周為義何也曰春秋之時周室旣衰而先王徳澤未冺民皆思周未忘觀黍離及匪風下泉之詩則可見雖以齊桓晉文之盛猶曰咫尺天顏踐土猶三覲王或又曰使孔子居桓文之位如何曰只是輔周天子修明文武周公之典以號令天下率天下諸𠉀以奉周法循侯度興禮樂明教化若攘外安内之功乃其餘事耳
將相一體方能成天下之務韓信李愬能成其功以有蕭何裴度恊心於内宗澤岳飛不能成功是為汪秦沮撓於内也
諸葛孔明司馬懿智勇相等只是孔明公平正大之氣非懿所能敵故懿舉中原之兵不能當偏蜀之師那時不敢出戰軍師已喪氣孔明三年不死懿成擒矣
諸葛孔明三年不死則天下定矣當時司馬懿不敢出與漢兵戰則三軍之氣自然沮喪況孔明屯田足食因其土以為耕因其民以為衆推恩立信以鎮撫之吾氣旣壯則賊氣自奪
荀彧有智謀而從曹操是不講學之故霍光忠智有餘其妻弑許后而不誅亦是不講學之故
劉伯溫深䕶唐太宗不知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伯温智謀之士不知王道之大故也
人才難得當堯之時人才之盛生民未有此後獨周為盛周末孔顔之生人才亦可謂盛此後惟宋也
人為小小功業動其心只是不識義理如鄧艾下蜀有甚功業助簒逆以滅人之國罪大矣
謝安東晉中第一人物其氣英明惜乎未學又好尚清雅曠達無誠心整頓物理當時有多少當為事都不做
陸宣公才極精宻周遍三代以下罕及但唐徳宗庸君不能盡其才豈公不以格君心為先務乎
人才氣雖大不可無學力如㓂萊公後來因天書復相是相率為偽更做得甚事
為宰相不能搜訪天下賢才而用之更使誰去為治朱子言呂夷簡為相有范文正不能用更有甚相業
文天祥當宋末賈似道當國專權事已不可為矣後間率兵勤王又與陳宜中等掣肘已不是時𠉀況天祥之才本疎乎
功臣多不保其終者盖其始初君臣只是利心相合未嘗以道合其所為者多權謀智計未嘗以道義匡其君故其君亦以權謀智計待之或君忌其能臣挾其功欲保其終豈不難哉儒者只務引其君當道道旣行則可以保天下之民豈不能保其身乎然則雄儒者不保終何也雄非功臣亦非以道事君者子路之死程朱之禁如何子路亦非能以道事君程朱是以道事君而不合者
君子小人不可共治是善惡邪正必相反也君子必治小人必亂者盖君子之徳足以格君化民况人以類從君子用則賢才舉徳政修安有不治小人用則姦邪進虐政多安有不亂
君子小人自不相容其類不同也君子進則小人退小人進則君子退未有君子小人共治者也然則堯用四㐫豈不是小人曰堯聖人也聖君徳盛勢重方可因其才而用之孔明用魏延如何曰魏延雖小人非是大姦惡故孔明亦因其才而用之
君子與小人勢不兩立互為消長此治亂所由分君人者所當精察明辨以進退之出仕者亦當自守不可誤入小人之黨與小人為黨終必敗也
進君子退小人此為政第一義然須果斷以行之若是好賢而不能進惡小人而不能退反自取禍敗
處小人最難位髙勢重可以處置小人才髙徳重可以處小人
處小人不可一向疾惡之須先以善養之養之不格然後從而處置之
小人敗天下喫𦂳是移惑君心又引小人來居要位君子以有才為幸小人以無才為幸
恃才者最是人之大病不惟敗事必不能保身舎己從人方做得天下事
人肯自修則喜聞過喜聞過則能來忠直之士忠直之士進則小人退君子進則國家之治本於此不自修者則忌聞過忌聞過則心好諂諛好諂諛則䜛諂面諛之人進君子退矣國家之亂本于此
忠邪不兩立盧杞等黜然後陸宣公之志方可伸其一二而唐室之復不旋日矣
忠賢旣用姦邪自息如春陽既長隂凍自消
程子曰論治須要識體如修徳建極化導臣民精擇宰相分建衆職者人君之體也致君澤民精選人才進賢退不肖者宰相之體也宣布君上徳威設立政條分任有司察民安否利害以施勸懲黜陟上司之體也愛百姓施惠澤明教化慎政刑均賦役理寃獄此有司之體也
天生蒸民立司牧以養之若縱欲為暴便失君道師保得其人則君身修宰相得其人則百職舉
宰相之職在於進賢退不肖進賢退不肖在於能知人知人在於修身修身莫先於窮理窮理者在於讀書論事推究到極處
朱子説科舉雖做了狀元可惜輸了這邊工夫
西山眞氏先心經而後政經則身心乃出治之本也為治之道有二修身明徳以感發作興其同然之善心是頭一等事處置得宜是第二等事二者不可廢一
朱子曰公卿以下士為難士以不自失為貴
世間人才儘有亦多有肯做功業者只是理不明做功業不出此大學以窮理為先也
先王之世一道徳同風俗故人才只是一様後世有道學之士有節義之士有功名之士有利禄之士文人舉子詩人墨客又有老釋異端之徒倡優技術雜然混處所以害道敗俗不可勝言原其所由皆因王政不行小學大學之教不立故人各以己意為學傳習之久遂有許多等人物若政教立則皆在吾化育之中所謂節義功名利禄文人詩人盡歸於道徳而學者亦有基本可立不流於異流倡優技術亦皆變於正人矣
或問如何得盡知天下之賢朱子曰只消用一箇好人作相自然推排出來有一好人作臺諫不好人自住不得
天下人才要聖人出來得位收拾隨其所長而用之茍無聖人在上裁而用之則清髙者多隱逸才智者多趨功名曠大者多入異端
只一箇正大道理聖王在上發出來鼓舞得天下人起區區計謀不足道
賢才國之楨幹民社所依以立也漢以鈎黨殺許多名士而國隨以亡宦官亦自剥其廬其後宦官悉為袁紹所誅無少長盡被殺至二千餘人有非宦官因無鬚而誤殺者
簒弑之君不能致治者葢以其悖天理䘮心徳無以教其下而有道之賢必不肯為之臣智力勝者僅能把持得住喪敗者多矣
天地只是一箇生物之心聖人全天地之心故仁民愛物自不能已
天地之情正大聖人之情亦正大故不為煦煦之仁孑孑之義
為煦煦之仁孑孑之義者一則所見小二則立心私程子曰聖人能使天下順治非能為物作則也惟止之各於其所而已
聖人作事動循天理動中機㑹循天理則人心服而化中機會則事當而易治
聖人有憂世之心無忿世之心葢世道既衰上無明主聖人在下只得隨時盡心拯救不可忿世而長往也
古之聖賢只要盡此道理事業則隨所遇富貴貧賤不足道
聖賢生於治世有治世事業生於亂世有亂世事業事業雖殊其道則一
聖賢治世是從天理上展開去所以人不可及後世才智之士用盡氣力只見功業之卑
今人為利而仕便不正當了縱有小小功業亦不濟事凡處事只要循理不可先計較利
今人自置身於卑汚茍賤之中却要去外面求貴才不勝不可居其位職不稱不可食其禄
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大行不加窮居不損須要識此人要做事業亦是私意君子之學只是明理應事事當為處則汲汲為之不倦不當為處則截然不為故禹稷憂而顔子樂也
士君子只當守道安貧以待君上之求不當自求進求進則先失其道矣
在上者身旣修理既明則徳望素著不待政教號令之出而民已歸服景仰況於設施之際事得其宜政教號令既出刑罰既施如雨露霜雪又何民之不感悦畏服乎
君臣不以道合而以功利相濟者鮮能保其終
富盛之久者自然驕奢淫惰此盛之所以必衰
居業録卷四
<子部,儒家類,居業錄>
欽定四庫全書
居業録卷五 明 胡居仁 撰古今第五
天髙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葢尊卑上下貴賤等級以至儀章度數皆有一定不易之理不過假聖人之手而制作之便成箇禮天下後世遵而行之其實未制作之時此禮之體已具也
天髙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此禮樂之本意也聖人制作只是因其自然之理曷嘗有一毫私意安排禮樂既成則所以節民之欲感人之心成人之徳乃自然之功用故程子曰若達便是堯舜氣象
聖人無一事不從道理出來如禮樂刑政皆道也後世道不明禮樂刑政與道判為二物故禮樂廢而刑政倚於一偏也
凡事有則循其則即理也裁而制之則為法度法度立則𡚁可革然行之則在得人久或𡚁生又可變而通之以適於宜
為治之法當因事勢而裁以天理
近觀三禮皆是從天理上裁制出來葢聖人之心理一而用殊天下之事萬殊而一本故許多制度節文皆是聖人胸中流出天下後世取以為法學者須當由是以窮理
茍非其人道不虛行縱有良法美意非其人而行之反成𡚁政雖非良法得賢才行之亦救得一半人法皆善治道成矣
處天下事須得其總要如君擇相相擇諸司之長長擇其僚自然得人得人則天下事自理此實理之自然非强安排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以至生千生萬葢道理是如此聖人只倚他這道理做非聖人所造為也
封建乃古聖人擇賢以分治公天下之心也使生民各有主主各愛其民上下維持以圖久安至善之法天子又有慶讓錫命征討之法以統御之及天子無道然後乃敢縱恣吞併然亦不敢不自愛其民也若不愛其民則衆不為用故中才之主亦知愛其民以固邦本惟昏愚之甚然後肆其虐又必有仁賢智勇起而救之湯武是也其曰兼弱攻昧取亂侮亾則虐民者必更之立賢主以養其民周衰聖王不作無有能伐暴救民者及吞併已盡秦以天下為己私乃立郡縣以為治此亦勢使然也葢以秦之昏暴固不能行先王之政雖行封建未必得人以主其國養其民民必不服國必生亂借使能服亦以土地人民自私因秦之暴而叛焉故曰茍非其人道不虛行徳必如禹湯文武方能行之又必得仁厚有徳為諸侯方能君國子民以承天子休命論者以為封建不可復誣矣但郡縣得人亦可為治固不必封建也
今人多言古道不可行於今此乃見道不明徇俗茍且之論古今之道一也豈有可行於古不可行於今但古今風氣淳漓不同人事煩簡有異其制度文為不無隨時斟酌而損益之若道之極乎天地具于人心者豈有異哉不能因時損益以通其變者正為道不明也孔子所謂百世可知者豈欺後世哉故明道十事皆言非有古今之異者也
明道所論十事條理詳備先王之法盡于此矣當時若能用之從容三代之法可復
有公天下之心方做得公天下之事封建諸侯與之分治是也秦始皇以私心得天下以天下為己之私物豈做得封建事又慮封建之後諸侯各專其土地人民難以制馭與李斯尋得一箇建郡縣底法度來行如以身使臂以臂使指無不聴順免尾大不掉之患以為可以傳之無窮故肆其惡無所忌憚不二世而亡殊不知封建之法行各國諸侯把持得𦂳各愛其人民土地猝難變動因可夾輔王室此法不行故陳涉一起蕩然無制此固是秦無徳不行封建使行他亦不能得好人去做諸侯諸侯背叛他亦做不得天下主故封建之壊亦是世變至此不得不壊郡縣之設亦是事勢至此不得不設但建國則根本固難變動然統治之法又不如郡縣易行茍得其人二法皆可也
封建諸𠉀先儒以為當復者又有以為不可復者以為可復者使民各有主以賴其愛養區域周密無天下土崩之患以為不可復者恐世襲封爵或多驕滛害民或㨿有土地人民天子難制易為亂叛故無一定之論愚嘗思之惟孟子有言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程子曰必有關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則此法非聖王不能行之審矣然井田之法所制民産以養民雖中才之主皆當勉力行之故孟程張朱皆急于井田緩于封建或曰設行封建當依孟子言百里當依周禮言五百三百曰但當百里曰郡縣可行井田乎曰可曰王莽何以不能行曰王莽以小人竊君子之器覆亾不暇能行王政乎
後世以智力取天下其治天下乃把持制馭之術未甞有愛養斯民之誠心如何行得封建其所封子弟功臣皆是箇享富貴之人其害民叛上必矣故後世封建非理不可行乃勢不可行秦始皇李斯言立諸侯是更樹兵張子房説漢髙徳業事功俱不及周武王如何封得六國後是李斯子房見得事勢透
凡正官須要才徳兼全方可為佐貳官可截長補短用凡佐貳官必須命於朝僚屬則令長官自擇六部則一正三副命于朝監司則一正二副郡則一正一副命于朝邑則惟正官命于朝其餘僚屬大者薦聞小者自辟如此則君相事亦簡亦不患不得人盖君子小人各從其類長貳君子必不肯用小人為僚屬
官不得人雖多何益非但虛費祿食必生事擾民朱子曰上之人曽不思量時文一件舉子自是着急何用更要教設學校却好教他理㑹本分事業
朱子曰今敎官只敎人做科舉時文若科舉時文他心心念念要争功名若不敎他你道他自做不做何待設官置吏費廪祿教他做也須是當職底人怕人不識義理須是要敎人識些如今全無此意
天下古今只着一箇利字害了天理秀才讀着書便要求中科釋子誦着經便要求一箇福禪子坐着禪便要求自己一箇快樂那里尚有天理
或問天下之事大正則難如學校間可小正朱子曰大處不正小處越難正
明道敎養選舉法簡易明白復古得賢如反掌伊川學制則因時制而裁酌之未免于課卷文字朱子貢舉議則欲救一時之𡚁然終是費力葢半夾界事最難做須得君相有力量一依先王之法斟酌而行之自然不費力
明道先生曰古者政教始于鄉里故欲復族黨比閭之法朱子曰古人比閭之法眞箇能行禮以帥之民都是教了底如一大川水分數小川去無不流通後世有聖賢作必須法古從底做起始得
古者鄉舉里選法非但可以為朝廷得人又可盡教養激勵漸磨之道閭族鄉黨既勵于徳行道藝則風俗安有不厚教化安有不興人才何患無成朝廷必得人為治也
得賢之道須如周禮賔興明道選舉方無所遺其次莫如搜訪薦舉如舜舉于厯山伊尹舉于莘野傅説舉于巖下太公舉于渭濵孔明舉于南陽皆因求訪薦舉而得葢不世出之才道髙名重茍訪求之無不可得但恐才徳未著者須用賔興選舉法方可無遺非但無遺又有作興奬勵之實使賢才日盛今之科舉非徒不能得賢反廢人進修之實或謂程明道朱文公皆出于科第豈可不為得人曰使科舉果可得賢則程朱為狀元矣
茍不能行成周鄉舉里選法只行薦舉法亦可得人今之科舉全無用處薦舉雖不及鄉舉里選猶可激勵人自去進善但不如周官教養振作之詳備若只以文詞取士使人日趨於纎巧薄劣是蔽絶其為善之心使之流于不善也
古人以徳行道藝教人即以此取士又從鄉里教起故取士用鄉舉里選之法漢猶近古用孝亷科賢良方正科舉士是尚徳行用茂才科經義科舉士是兼才學此儘好但不若周禮賔興之盡善後世純用文詞取士空言無實進士是隋煬帝做起殿試是則天武后做起
朱子言宋之銓法為挨排法科舉為信采法言非推用賢才之道
朝廷不以徳行取士天下學校根本先壊了非惟不能成人才又壊人才吾在紹興與朱綖説今之秀才有六七分天資及入學校年久又壊了一半只有二三分天資綖以為然
朝廷以文章取士故士子亦心心念念日夜去擬題目作文章故學官皆閑了設若朝廷以徳行才能取士則人必皆奮勵以進其才修其徳又何患人才不興風俗不美故乾綱一振萬類皆從人存政舉又何難哉
以文詞取士不過空言無實豈能得人不若推訪論薦乃能盡衆人公道其得人必勝如詞科必欲教養推選人才使無遺逸須如周禮司徒明道學校劄子
今學校之政全無可觀教養之法已廢間有些好人出來皆是天資自美若不入徳行一科學校全整理不得
五倫萬古不易之道經界萬古不易之利人才萬古為治之本法度則可因時損益
昔見䇿問有曰學所以明人倫顔路在廡不應顔淵在堂曾子子思在堂不應曾晳伯魚在下答者只曰以傳道為重此亦不是道豈有重于父子者子在上父在下安乎禮可以義起宜别立一堂于聖殿之後以祀顔路曾晳伯魚乃為正也
祭祀所以崇徳報功合升程朱于四配之下以成七配若禮殿狹難設位則十哲乃世俗論可列在廡只用顔子配享曾子至朱子六人升配于堂庶幾允當夫程朱之徳無愧顔孟功亦不在顔孟之下
塟可以無槨無蝼蟻之地則可江南多蟻必須槨依家禮用灰隔尤妙貧甚不能具者用石灰炭末三四石用小石子或石屑和拌以周棺可也不然必為蝼蟻所食
聲是天地自然之聲律度量衡皆起于此而數在其中黄鍾之律容秬黍一千二百是聖人先以聲定律之管後以秬黍積之知其然然後可因是而造度量衡非是以秬黍制律況地有肥瘠年有豐㐫黍因有大小安可執以為定惟程子謂止有秬黍彼時適當此數故以定律管非律由秬黍制也
今天下第一無用是老釋第二無用是俗儒所作詩對與時文如農工商賈皆有用處皆有益于世如農之耕天下頼其養工之技天下賴其器用商雖末亦要他通貨財如老釋與俗儒在天下非但無用又害了人心昔見一俗儒作詩賀人夀過數日其人將去糊窓壁此儒喫惱吾曰也只好糊窓子更好作何用詩以理性情文以載道義又何咎焉乃不去身心性情上理會所以無用也
人著書才有一毫為名便是悖逆天理古人著書皆不得已如耒耜陶冶生民所賴菽粟布帛生民所急若無益于世著之何用況詭誕浮華害于世者乎
某在佑聖觀見壁間題曰逆則處處生顛倒順則頭頭合自然居仁加兩字曰逆理則處處生顛倒順理則頭頭合自然
作詩文要巧便離道只要道理條暢叙事詳明觀四書六經可見
明道學校養士劄子就本原上做故末自正朱子私議從時𡚁上救便難
天下人才風教繋于朝廷當今以科舉文辭取士多少英豪俊邁壓從那邊去此風浸久益盛隋焬帝開此端王教不行多由于此
天下之田地足以供天下之衣食天下之山澤足以供天下之材用但力要勤用要節取要時而已
井田什一漢雖三十税一然豪強兼併貧人盡力耕種富者分去一半是十分而税五漢文帝盡赦田税貧民未嘗受惠荀悦之論是也王莽欲行井田然簒逆之賊君子不為用小人在位吏縁為姦騷亂天下蘇氏葉氏馬氏皆以為真不可行誤矣唐太宗口分授田遂致貞觀之治若聖王得人任職舉井田而行畫成區數隨髙低長短濶狹每區以百畆為率每畆以百步為率分上中下三等上等八口九口中者七口六口下者五口未至五口或過乎九口别行區處或曰田之數不可益人之生無窮只恐將來人多田少養不給如何曰天地間氣只生得天地間許多人旣生之必能養之將海内之田區畫已定籍記天下人口之數而加減之只要均平不拘多少多則每區十人亦可少則每區四五人亦可當以田為母而區畫已有定數以人為子而增減以受之
天下之衣食盡出于農工商不過相資而已故程子舉先王之法合當八九分人為農一二分人為工商今以數計之工商居半又有待哺之兵及僧道尼巫師祝富盛之家皆不耕而食機織本女子之事今機匠以男為之耕者少食者多天下如何不饑困宜自百官士人之外止將一分人作工商以通器用貨財有無其餘盡驅之于農既盡生財之道又免坐食之費四海必將殷富矣
古者民有九年之食則水旱㓙災無患是謂太平今無一年之食多只喫得半年又去生貨這半年食始能接新榖若有水旱便難存活
井田之法不行田地多被富豪有智謀者用銀榖買而兼併之愚民常少衣食
要天下富足須要使人人去耕又要使人人有田耕今天下不耕而食多于耕者如何人不貧窮
天下之民所以貧困者雖因田地不足然亦非一端或因賦斂重或力役繁或用度奢侈或游手者多或水旱蟲蝗或坐食者衆今工商多而農少亦貧困之一端也
若要人民殷富國賦不乏須分田置井務農重榖輕省徭役使民得以盡力耕耨去冗食之官與坐食之兵在上者躬行節儉限貴賤之等變奢靡之俗然後儲積可廣雖遇㐫年民無饑困矣
凡饑荒之時在上者便當惻怛憂閔以救民為急發倉廪以濟之方可固結民心不怨上思亂
厯觀為盜者多是游民懶惰者為之強者為強盜弱者為竊盜故先王必禁游民使之有業効勤為先也
天下只有公私義利兩端周官泉府買貨之滯于民者及民之急于用則出而賣之皆所以便民其心公其事義後世有市易和買皆私利于己古有平糴榖賤則糴之以厚農榖貴則以原價糶之以救民皆公而義後世則至于和糴強配皆私而利
君道在養民井田不可不復古教民之道在學故學校當復古兵民既分食者衆生者寡故寓兵之法必復古三者復古其餘則隨時斟酌以適宜可也
古者民即軍無事則耕有事則戰後世既無寓兵于農之法遂有長征兵今又有世襲軍故有民户軍户
古者三時務農一時講武此聖王寓兵于農萬世之良法今既不行此法亦當行屯田法以免坐食之費今百官禄薄百姓窮困皆因養待食之兵屯田宜在近便處立屯如戍兵就在近邊之地耕屯郡兵就在近郡之地耕屯每一兵撥田一區其入可食六七口免其糧税使自食其榖又可以養父母妻子春夏秋則就在屯所少暇小習戰法冬則入邊城大講武備其田皆官府措置如此則非惟可以免坐食之患又免漕運則國自富民自足矣
王介甫保甲法非不善但小人為官虐害百姓訓練頻數有違農時騷然成擾民不堪苦若得人行之因農隙田狩以講武事有何不可
兵不可妄動必誅暴伐罪乃可出故三代以前出師皆有誓所以聲明所討之罪以一我三軍之心曉我三軍之意齊其號令嚴其紀律彼之君民既知已罪則氣自喪心自離故仁義之兵理不可敵後世多忿慾之兵無詞可執或有詞可執者亦因天理不明不能剖破姦䧺亂賊之心事罪惡以昭告軍民遠近以壯我師之氣以服敵人之心是以苦于戰鬬而不足以正天下
聖王之兵有征無戰又無許多詭計者非是迂濶是他師出以正仁義素孚于人心行陣整肅號令嚴明兵士奮勇效死敵人望而畏服又吾之所以征之者非欲殺彼之民乃誅其害民者彼民豈肯願與我戰此一箇天地生物之心無物我彼此之間逺近華夷莫不感戴豈真若宋襄于之戰迂愚無道反辱身敗師乎孫子曰兵詭道也謂詭則不可用竒則有之或倉卒用師或敵人強盛有不得不用竒也終是用竒必有殺傷之患非聖人心也但恩信不及所以制服其勢者不得不如此所以殺其人不若制其勢制其勢不若服其心
古之聖王心同天地其生物之心敵國皆知之雖或誅暴救亂不得已而興師彼之人民皆心服誰肯與我為敵此是箇大兵法人不識只有孟子識得透
黄石公素書始終只是一箇私或曰素書先説道徳仁義禮如何謂之私曰道徳仁義禮非私石公以私見窺之私意用之故私然所窺所用非眞道徳仁義禮也
兵者聖人不得已而用之為誅暴禁亂弔民伐罪而設主之須是仁義之人智勇可用于暫時亦利害相半
兵以仁義為本當先嚴紀律設謀制勝在後
兵雖主之以仁義亦須法律謀議具全方可用
兵雖曰威克厥愛然愛行乎其中不知此則必有敗亡之禍無以全其生故仁義之兵愈嚴
兵法言須使兵士畏將過於畏敵此言雖是亦偏須更使愛將如愛父兄也然此是説家計事須使敵人亦知畏愛方好問羊陸何如曰羊祐是私意故程子以為敵國相傾之謀問聖賢如何曰聖賢兵以義動自不用許多機阱所謀者欲其歸於義也非私也
若朝廷君相不得其人雖有善戰之才不可為之戰也雖使戰勝終必敗亡
以寡擊衆者只是這邊謀議定那邊謀議不定這邊人心奮勇那邊人心懈惰這邊隊伍整那邊隊伍亂再無别法
天下事不善處置則小變成大鄧茂七葉宗流黄蕭羊若當初處置得宜一縣尉足以制之及發也茍得其人郡兵足以制之及其猖獗費傷許多兵力若王道既行仁義既興則民安物阜賢能在位百邪俱息自無此等事以此思之王道不行太平難致漢唐宋僅得小康下此皆危亡之國也故非陳勝能起兵秦自起也非黄巾能為亂漢自亂也非黄巢能為亂唐自亂也非紅巾能為亂元自亂也
兵主于誅暴禁亂安民故以不殺人為本其殺人者不得已也此亦是以生道殺人
殺降最不好惡莫大焉一則殘忍害仁二則阻人悔過絶人生路三則適足以堅敵人之志
殺降夷族屠城此三者至不仁至慘酷古無是事五刑之不載先王所不行也
擒盜賊明賞罰為先昔臯陶明象刑而三苖服刑賞既明功罪既著能否既分則人心自奮勇氣自倍賊勢自消此其本也設機制勝在臨時
朱子曰今盡力養兵常有不足之患自兵農既分之後計其所費則是無日不用兵也愚謂若寓兵之法不行且興屯田法可省坐食之費
屯田之法須如古者井田官買田為之分成區域每區所入可食六七人令軍人移家就佃選賢能為之師修明戰法敦尚仁義有事則戰無事則耕非惟可免饋運可以漸復井田
古人七家出一兵是遠征如輔衛國家則人人皆當盡力人人皆當講武故田與追胥竭作
先王之兵在于救民伐暴禁亂保邦後世之兵在于利己殺人逞忿快欲
感化者聖王為治之本刑賞者聖王勸懲之具馭衆之柄也天下之大生人之衆雖逺近賢愚不等然莫不本于一理聖人在上盡此理于己安有不感化者哉然善者爵而賞之惡者威而刑之亦此一理中之散而萬殊者聖人豈有意為之哉理之當然也然刑當乎理衆莫不懲賞當乎理衆莫不勸故此又為馭衆之柄也
兵刑皆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徳政未孚頑暴未化只得着如此處置故二者皆極其矜恤戒懼
君子不待刑而常存戒懼故自能立教小人則必待刑方有所戒懼故刑所以弼教
今武官世襲軍人世襲兵安得不弱如祖父智勇兼全可為武官子孫或愚弱可供職乎祖父壯健可為兵或子孫小弱亦可為兵乎只合文武合一兵農合一遴選賢能為之主治無事時修立教化務農講武有事時則簡練精壯者以為兵
今因兵食廣浮費多以致官禄薄再立均徭皂𨽻月錢亦是加賦之意
居業録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居業録卷六 明 胡居仁 撰天地第六
為學規模節序無如大學造化規模節序無如先天圗先天以為水泛地故地不沈日晝升天夜入水此誣也朱子謂天以剛風旋滚得地在内不陷岐伯曰大氣舉之邵子曰天依形地附氣天地自相依附三説皆通邵説尤精當
天依形地附氣此二語説得天地規模最精切凢有氣者盡屬天有形者盡屬地凢物皆然氣屬陽形屬隂天只是氣有甚形質地則有形質矣地雖有形質非附乎氣必不能存立天之氣亦必依地之形以行也
天乃至大之物至健之體萬物所資以始故曰萬物本乎天天乃氣化之主生物之祖也
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非有度以天日遲速之差而名之天非過也只循其健體之自然日月非不及也亦只是循其自然之體以天日月三者較之則見天過日不及月尤不及此度數之所由分然論日則以日為主而見天與日之遲速論月則以月為主而見日月之遲速論嵗則以天為主而日月之數因可考
歴家只是截法元不識歴
日月交會而日食是月掩日每二十九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而一會不相食者度雖相同而道不相交也度相同道相交則日食
程朱説日月各不同程子言日月乃隂陽氣之盛處運行不息行到子上則光在子行到午上則光在午本無一定之形象月虧盈之説以為月近日則威損而氣衰故光虧月遠日則勢盛而氣盛故光盈朱子用先儒之言以日月有一定之形影如丸如毬乃隂陽之精運行不息日速月遲是以或近或逺月受日光體魄常全受光常滿本無死生虧盈乃人見之則有正側不同正則見其光全側則見其光缺日月近則人在下見其側逺則人在中間見其正會而正交則月掩日而日食望而正對則日射月而月食二説不同朱子近是以書之旁死魄哉生明論之則程子亦有理
霜露程子以為星月之氣朱子以為非星月之氣露只是自下蒸上此當從程子若其夜隂雲無星月便無露豈不是星月之氣朱子以露結為霜程子以為非是此當從朱子熱時有露無霜寒時有露便有霜豈熱時都感得露氣寒時都感得霜氣盖是寒時露凍則成霜也雪雹則是雨凍結成也髙山頂上無露是被風吹散了濕氣
露是星月之氣與濕氣相感而成故夜有雲則無露地乾處露簿
潮是海水溢而滚上江去錢塘江淺故有湍激之勢而潮勢大子江水深故潮勢平先儒皆以為潮隨月是也月臨子午則潮生子午乃隂陽之極也月臨卯酉則潮退卯酉乃隂陽之交月為太隂水隂盛故從其類自朔以後望以前月臨午潮生月臨子汐生望以後朔以前月臨子潮生臨午汐生餘則先儒之論已備
前年二月梅花始開今年十二月梅花開天地間氣數不齊如此
天地間物只是一箇消息有息必有消消則必息然息者自息消者自消自然之理亦不是已消者再來做息故釋氏輪迴老氏歸根返元不成造化矣如人家富而貧貧而富不是取得元財來致富是再生出財來
不必以既返之氣為方伸之氣此可謂識造化之妙矣天地間無處不是氣硯水瓶須要兩孔用一孔出氣一孔入水若止有一孔則氣不能出而塞乎内水不能入矣以此知虛器内皆有氣故張子以為虛無中即氣也然天地間氣剛者勝柔實者勝虛強者勝弱重者勝輕疾者勝緩謂之無氣則不可
無處不是氣只是人不見耳有形影人方見有形影是質質是氣之融者
氣之發用處即是神陳公甫説無動非神他只窺測至此不識裡面本體故認氣為理
張横渠言氣之聚散于太虛猶氷之凝釋于水予未敢以為然盖氣聚則成形散則盡矣豈若氷未凝之時是此水既釋又只此元初水也
天地間氣化無一息之停人物之生無一時欠今天下人才儘有只因聖學不講故瞢倒在這𥚃
天人氣脈常相關春秋凡災異必書以見人為所感洪範咎徴休徴各以類應如此則戒懼修省自不能已國家可保也
二氣交運便齊不得故所生物萬有不齊而剛柔善惡邪正古今淳漓治亂盛衰亦萬變不一雖萬變不一然其間莫不有一定之理聖賢隨其事而以理處之雖萬變交于前而吾之心未嘗不定也
只是一箇眞實道理流行而天地萬物各得其性而天地之所以為天地萬物之所以為萬物莫非實理所為人之處事只當順其理之當然則自然順治若着些子私意便是逆天違物即亂之源也
有理而後有氣有氣則有象有數故理氣象數皆可以知吉㓙四者本一也
居業録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居業録卷七 明 胡居仁 撰老佛第七
楊墨無父無君老佛人倫物理滅盡非楊墨比也老氏談道徳然以虛無𤣥妙為道徳適足滅其道徳佛氏言心性然以寂静空豁為心性適以滅其心性老氏雖虛無然亦終不柰這道理實有何故滅不盡禪家素浄打坐只消一箇空字把天下道理滅迹掃盡
老氏説道徳釋氏説心經故天資高者徃徃從之老氏以𤣥妙為道徳不從日用常行處體察佛氏以虛靈為心性而不知五常仁義禮智信所以雖似見其彷彿而實非有見也
老氏之學是見得一箇物事在窈㝠昏黙中遂指為太極釋氏是見得自己一箇精神知覺在光明不昧中遂指為心性然皆非眞物
老氏以有生于無是不識前一截佛氏曰空前一截後一截俱不識故佛氏背逆顛倒甚于老氏
太極之虛中者無昏塞之患而萬理咸具也惟其虛所以能涵具萬理人心亦然老佛不知以為眞虛空無物而萬理皆滅也太極之虛是無形氣之昏塞也人心之虛是無物欲之蔽塞也若以為眞空無物此理具于何處
體用一源非二事人言老佛有體無用此不然豈有有體而無用者老佛空其體而絕其用禪學工夫盖緣體不立故絕去外物以求虛静使本體不昏譬如伐去其木之枝榦而專培養其根伐之之久則外之生意既絕内之根本亦枯所以培之者適以速其朽壊故禪學滅絕天理最速且盡老氏次之功利者又次之也
世之愚者莫如老佛至愚之人也曉得箇天地父母妻子也曉得有箇己身今禪家以天地為幻妄己身為幻身離父母棄妻子雖天地六合之大也曉不得故言一粒粟中藏世界陳獻章又要塵㣲六合豈非愚之甚乎
老氏要長生不死佛氏生也不要死也不要尋得一箇眞身眞性不生不滅
老氏既説無又説杳杳㝠㝠其中有精混混沌沌其中有物則是所謂無者不能無矣釋氏既曰空又説有箇眞性在天地間不生不滅超脱輪迴則是所謂空者不能空矣此老釋之學所以顛倒錯謬説空説虛説有説無皆不可信若吾儒説有則眞有説無則眞無説實則眞實説虛則眞虛盖其見道明白精切無許多邪遁之辭老氏指氣之虛者為道釋氏指氣之靈者為性故言多邪遁以理論之此理流行不息此性禀賦有定豈可説空説無以氣論之則有聚散虛實之不同聚則為有散則為無若理則聚有聚之理散有散之理亦不可言無也氣之有形體者為實無形體者為虛若理則無不實也問老氏言有生于無佛氏言死而歸眞何也曰此正以其不識理只將氣之近似者言也老氏不識此身如何生言自無中而生佛氏不識此身如何死言死而歸眞殊不知生有生之理不可謂無以死而歸眞是以生為不眞矣問佛氏説眞性不生不㓕其意如何曰釋氏以知覺運動為性是氣之靈處故又要把住此物以免輪𮞉愚故曰老氏不識道妄指氣之虛者為道釋氏不識性妄指氣之靈者為性
老子最姦待人處事皆要處其下居其後非眞有謙遜自卑之心盖見剛而居髙者多危僣而居前者多㐫又見谷之卑下虛空衆流之所趨故欲為天下谷而專一守其卑下居柔處懦其心實欲髙于人先于人勝于人也其心詐其機𤣥其穽深為害甚酷後世用兵者多祖之以取勝流禍不窮也
莊周所謂自然非循乎理之自然乃一切棄而不管任其自然所以曠蕩不法禮樂刑政皆無所用反謂聖人不死大盜不息欲剖斗折衡使民不争
天下只有一箇是非順理則是背理則非莊子却要忘其是非不加省察儒者只尋箇是處
老莊之説最妄如説堯欲讓位于巢由皆假設以誇其髙必得舜之聖方能紹堯之治堯豈無眼睛而欲讓位于巢由乎
莊子動輙説箇自然説箇無為夫道理固是自然不用安排不須造作然在人便當窮究玩索以求其所以然操存省察使實有諸己發揮推廣以及于人但不可以私意助長以鑿之若一任沖漠自在更不檢束則道理與我不相管攝其所謂自然乃一切棄去此理而不為非聖人眞實懇到出乎本心之自然循乎天理之自然也此莊子所以叛乎道也其曰天地自然無為聖人亦自然無為其説似是而非實不知天地聖人夫天地之道至誠無息春以生之夏以長之秋以遂之冬以成之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明之以日月肅之以霜雪謂之無為可乎但一出于眞實之理人莫測其所為也聖人之道純亦不已仁以為愛義以為制禮以為秩智以為鍳感之以徳化導之以政教肅之以刑禁謂之無為可乎但一出于至誠之心至實之理行其所無事非有所勉強私意造作謂之自然謂之無為可也非如莊子之棄滅禮法付之自然沖漠虛静以為無為也
釋氏説心只説着一箇意思非是眞識此心也釋氏説性只説着一箇人心形氣之私未識性命之正
釋氏誤認神識為理故以作用是性殊不知神識是氣之英靈所以妙是理者就以神識為理則不可性是吾身之理作用是吾身之氣認氣為理以形而下者作形而上者
釋氏是認精魂為性專一守此以此為超脱輪迴陳公甫説物有盡而我無盡亦是此意程子言至忙者無如禪客又言其如負板之蠱如抱石投河朱子謂其只是作弄精神此眞見他所造只是如此模様緣他當初只是去習静坐屏思慮静久了精神光彩其中了無一物遂以為眞空言道理只有這箇極𤣥極妙天地萬物都是這箇做出來得此則天地萬物雖壊這物事不壊幻身雖亡此不亾所以其妄愈甚
釋氏以為吾有眞性眞身在天地間不生不㓕只是人不悟耳曰性豈有眞假人豈有二身其曰見性妄也
釋氏是羈制其心之法非存心之法儒者只端嚴敬慎每事精察不敢漫為則心自存釋氏則反觀内視使心動不得屏絶思慮使心出不得或算數珠念佛號或視鼻端數息數或屏絕人事面壁端坐或只守一箇念頭再無他念皆是制住此心不使妄動雜思以致虛静及羈制之久則此心慣熟亦不走作噫心具萬理應萬事反被羈制如此此其所以天理人倫事物滅絕一歸于空寂然心是靈物既不走作以至空寂之久亦有許多聰明光耀出來只是正理㓕絕故猖狂顛倒或問今之儒者多入異教何也曰今之儒者多喜𤣥妙愛虛静貪快樂不曾做博文約禮工夫如何不入去
釋氏見道只如漢武帝見李夫人非眞見者也釋氏只想像這道理故勞而無功儒者便即事物上去窮究
佛學心守向一路去便不去窮䆒天下道理所以其學易成如只守一箇念頭就要做成佛是其道隘而㨗其志堅而確其心一而專非若儒者智周萬物道濟天下而心常存也儒者心與理一而存佛學心與理離而存
天下古今謬妄以致顛倒錯亂莫甚于佛氏老莊又在其次如以己身為凡身要别尋一箇眞身其愚乃至此可哀也又以為先有我然後有性有命其差則一也以其誤認别有一箇眞身常在不生不滅之中性命亦由我而後有故性命亦不足惜故肯捨身食虎其意以為既有眞身還有一箇眞性命所生之身所生性命皆是假底不若捨之以去必尋着那元初眞底其謬妄至此亦有其故原其初只是不屑人事而屏絶之以致空虚無事心無存主又無用處雖要無心亦不能無心心無安處故懸空想出這般假物事來反要棄了自己所生眞身眞性命以就懸空假底不知其假反以為眞將見棄了眞底假底又就不得哀哉自其説流傳引取了多少好人陷入誤門中去
禪學雖似廣大髙妙其實悖𮘸窄隘今日只緣聖學不明許多好人都尊信之所以其風盛
禪家存心有兩三様一是要無心空其心一是羈制其心一是照觀其心儒家則内存誠敬外盡義理而心存故儒者心存萬理森然具備禪家心存而寂滅無理儒者心存而有理禪家心存而無主儒家心存而活異教心存而死然則禪家非是能存其心乃是空其心死其心制其心作弄其心也
禪家害道最甚是他做工夫與儒家最相似他坐禪入定工夫與儒家存心工夫相似他們心空與儒家虛心相似他們静坐與儒家主静相似他們快樂與儒家悦樂相似他性周法界與儒家萬物一體相似他光明寂照與儒家虛靈知覺相似儒家說從身心上做工夫他亦專要身心上做工夫儒家説誠意他便發誠心故似是而非莫過于禪家所以害道尤甚愚謂儒釋工夫在源頭已不同矣儒者工夫自小學洒掃應對周旋進退詩書禮樂愛親敬長必恭必敬無非存心養性之法非僻之心在這裡已無及長則主敬窮理並進交養戒謹恐懼誠恐一事有差則心無不存理無不在禪家只是黙坐誠心絶滅思慮眞求空寂空寂之久心能靈通殊不知空寂之中萬理滅絶那些靈通只是自己精神意見全不是道理故他之心已與理二矣既與理二則凡所動作任意為之以為此即是神通妙用不用檢察自然廣大無邊又專一守此以為至𤣥極妙其空豁快樂者以此性周法界者以此光明寂照者以此猖狂自恣者以此背天逆地者以此若儒家存心愈熟則察理愈精久則心與理一動静語黙酬酢舉措無非天理發見流行所以家齊國治天下平天地位萬物育是其功效自然之妙豈禪家顛倒錯亂所能比哉且禪家以作用是性是認氣為理以形而下者作形而上者故滅絶天道亦不自知矣程子言其以管窺天直見北斗處朱子言于天理大本處見得些分數者葢人之生都是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處來人之神識是保合太和裡面底事他在此處窺見些子遂守定此物不令亡失則可以脱輪迴再去奪胎出世遂言他别有一箇眞身父母所生者只是幻身故不孝父母殊不知乾道變化已在父母身上故氣盛則生子氣衰則子繼生生不窮故此身此理皆是父母所傳若由你這箇眞身再去出世則乾道變化箇甚
老氏雖背聖人之道未敢侮聖人莊子則侮聖人矣莊子雖侮聖人未敢侮天地釋氏則侮天地矣
異端與吾儒初然只争毫釐其終不啻千萬里葢在源頭差了末流愈正不得可憐用一生工夫雖要做好人終成大罪人其初只是好髙大喜虚静不肯斂心俛首從事實上學以致如此
異教所謂存心有二也一是照㸔一心如有一物常在這𥚃一是屏除思慮絶滅事物使其心空豁無所外交其所謂道亦有二也一是想像摸索此道如一箇物事在前一是以知覺運動為性謂凡所動作無不是道常不能離故猖狂妄行
視鼻端白以之調息去疾則可以之存心則全不是久必入異教葢取在身至近一物以繋其心如反觀内視亦是此法佛家用數珠亦是此法羈制其心不使妄動嗚呼心之神靈足以具衆理應萬事不能敬以存之乃羈于一物之小置之無用之所哀哉
聖賢一循乎天理故無繋累今山林隱士欲脱去塵俗世利以求無累異端欲屏去人事思慮以求無累山林隱士雖自遂一偏之髙不足以盡天下之理然未至甚害理其清髙之風猶足以激汚俗異端則天理滅絶顛倒尤甚髙士一變則為異端矣
聰明人多為禪學所動設使韓退之不聰明大顛也動他不得
人皆闢異端而恐其害道然不知其陷溺之由葢其初只是清髙隠僻之士好清閒厭世俗之煩雜及其久也清静寂㓕其心無所用故懸空見出許多物事以為道徳以為心性以為太極學者須隨時收斂隨事省察方不陷溺若聰明人不去事理上體究只憑自己意見必喜髙妙必至陷溺
末世道喪百病俱生邪異蜂起或專于記誦或溺于詞章或汩于功利皆非善學者也此不及者也若好清髙閒散者多流于黄老好髙大寂静者多入于禪宗此過中者也又豈善學乎
禪學人易陷溺者是他做主敬涵養之功不至無以存其心不如索性尋箇閒静庶不為物誘見聖賢有箇存心工夫遂捉住此心安放在腔子裡及久也常若見此心光爍爍在内自以為眞能存心及其遇事所存之心已靠不得應得事來心又失了存得心來事又背了故其顛倒錯亂猖狂自恣豈縁心與事兩不相照是其所存之心不足具衆理又滅衆理不足以應萬事又害萬事故禪學之陋如此殊不知心本在内之物其體足以具衆理其用足以應萬事或為舊習所繞物欲所誘而放也惟戒愼恐懼齋莊恭敬若履淵氷若接賔祭則固已湛然在内天下之理已涵具于其中豈假拘縳捕捉然後入照㸔繋制而後存哉事物之來此湛然在内之心隨而酬酢之必能精察詳盡各得其理又豈有紛擾錯亂之患哉易所謂敬以直内義以方外中庸所謂大本達道此之謂也然則彼所存之心非心歟抑是心歟謂之不是心亦不可但被他做差了工夫將這心來作弄照㸔如玩好之物相似所以如此
佛學㨗徑儒學周徧所謂捷徑者只專守此心便會悟道若悟得萬事皆了不用下學自能上達以為道無不在凡所動作無不是道所以身不用檢心不用察任其自恣儒者則存心以敬又事事精察無遺所以窮理力行之功盡人倫周事物其效則三綱正萬事治
今之朋友多入禪學亦勢之必然葢因小學大學之教不行自幼無根本工夫長又無窮理工夫心要收又難收故厭紛擾喜虗静又惡思慮之多而遏絶之久則必空所以多流于禪也
學老釋者多詐是他在實理上剗斷了不得不詐向日李鑑𭰹不認他是譎吾曰君非要譎是不柰譎何
陳公甫云静中養出端倪又云藏而後發是將此道理來安排作弄都不是順其自然
婁克貞説他非陸子之比陸子不窮理他却肯窮理公甫不讀書他勤讀書以愚觀之他亦不是窮理他讀書只是將聖賢言語來䕶已見未嘗虛心求聖賢指意舎己以從之也
見得此心光明亦是佛學之低者若髙底連心都無了今陳公甫已到髙處克貞未到
自家大本不立見得道理不分明未有不入異教者如陳公甫婁克貞皆是儒者䧟入去故程子曰只因無處撈摸智窮力屈見他有箇寛閑意思遂歸之朱子曰只為這裡工夫欠缺柰何心不下故如此
程子説冲漠無朕萬象森然已具是説未發之時只是沖漠無朕而已而天下萬物之理已黙具于其中公甫説一片虗靈萬象存是要把他底精神來包涵萬象與程子實不同也以程子之説只去莊敬涵養上做工夫而心之本體已立不用察覺安排而道之全體已渾然在中故聖賢氣象深沉篤實光輝自在如公甫之説是常把這天地萬象積放胸中只弄得這些精神豈暇再去思量事物之理故張皇烜赫自己不勝其大故下視聖賢小視天地其曰生不知好死不知惡是他本來面目非心實不然故作此大話頭來嚇人也
朱子言能求放心即是仁此言最親切葢生理渾然具于心謂之仁而心實主統之或心為物欲所誘而逐物于外謂之放則此理無所主統不能具此生理而失之若能存此心不至放逸則身有所主生理自具或曰禪學亦能收放心乃背理如此何也曰聖賢是隨事敬謹以存其心心有主也禪學絶滅物理屏除思慮以謂心存是空其心絶其理内未嘗有主何以具天下之理哉其學亦有數様有靣壁静坐絶去人事使心不與物交以謂能存其心者有常常照看一箇心在内裡以為不放者有只守一箇念頭羈制其心使心不能出入以謂存其心者皆非聖賢存心之法或曰思慮者感于事而心出乎外豈非放乎曰思其所當思正所以檢㸃省察其心惕然而在若不思則物交物心為所引其放必矣或曰静時有思慮乎曰無曰有心乎曰有而未動也曰何謂之有曰操也曰操則動矣可謂之静乎曰操只是把𦂳不放縱之謂事物未交思慮未萌不可謂之動曰人操其心乎心自操乎曰心身之主非身外有心人與心不可分為二人操即心操我整齊嚴肅即心整齊嚴肅我主一無適即心主一無適且主一無適即是操非主一無適之外别有所謂操也或曰主一無適用意否曰既曰主一即用意也曰聖人用意否曰聖人自然用意非勉也或曰何以謂之有主曰在内不放即有主也有主則惺惺或曰釋氏何以無主曰釋氏空静是滅其主矣羈制其心則做主不得照㸔其心亦擾亂不能為主此儒者之學所以内外一致體用全備釋氏則用絶于外體空于内内外離隔顛亂
韓子闢異端手叚低是從末上闢孟子程子朱子是從本上説所以非韓子所及
今日異端經程朱闢後本不能害人是學者不會做工夫自流入去病在不于小學四書近思録上用功
居業録卷七
<子部,儒家類,居業錄>
欽定四庫全書
居業録巻八 明 胡居仁 撰經傳第八
大學言明徳新民明徳自明其徳也新民推以及民使之自新也故曰先知覺後知自老子有愚民之説秦愚黔首後世一向只是欲愚其民無有能新其民者
聖人新民是欲使民明其徳至老氏愚其民欲昏其徳也葢恐其智巧奸偽而難治至秦愚黔首是欲其蠢然無知以聽從於己可以肆其暴今之暴虐不仁者皆欲愚其民
義理貫通後此心便有定主不可惑亂故曰知止而后有定
理在物上故須格物方窮得理釋氏遺物是懸空求理故只見差去
致知在格物從事物上窮究其理便實若只管思索想像便是思而不學則殆
人多因不知而敗事故大學先致知知至而不能處事者鮮矣
或問存養在致知之先在致知之後曰未知之前非存養則心昏亂義理之本源已喪何以能致知既知之後非存養則亦放逸偷惰天理隨失何以保其知先儒言未知之前非敬無以知旣知之後非敬無以守又曰敬者聖學之所以成始成終者也又問存養屬知屬行曰存養乃知之本行之事此未行之行也
心本有知因氣禀物欲昏蔽其良知故須致知
顧諟天之明命是事事不違天理顔子非禮勿視聽言動孟子必有事焉是此等工夫
顧諟天之明命是操存省察要事事盡理使天賦之理不至昏失豈目常㸔見光光明明乎然則參前倚衡是何物曰此指忠信篤敬而言是人做工夫處常不離乎忠信篤敬則此心常存天之明命無不在矣
自新為新民之本未有自新而不能新民者亦未有不自新而能新民者
半上落下人難做半夾界事難做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
為治須要有本末徳具於己人自感化此本也修政立事處置得宜末也本正則末易施末脩則本益厚然末出于本非兩事也
曉得道理怕人不實去做故大學致知後便要誠意要做不做此是意不誠是自欺處
意者心有專主之謂大學解以為心之所發恐未然葢心之發情也惟朱子訓䝉詩言意乃情專所主時為近
窮理后便有才誠意后便有徳
心廣體胖誠意之效是天理實有諸中也
宰相以不蔽賢不忌功為賢故曰其心休休焉
在心無一毫不盡是忠發出在事上無不實便是信利極害亦至故石崇滅身亡家
私於己者必害於己與衆同利者利莫大焉
古者義利只是一體事義所以為利利即義之所為也故曰以義為利又曰利者義之和也又曰利物足以和義葢以義制事自然順利修於己也心廣體胖推於人也民安物阜利孰大焉如公劉遷邠文王治岐上下莫不殷富曾子曰生財有大道孟子亦曰善政得民財葢分田制井恭儉節用自然上下豐足皆以義為利亦非將義去求利只是義則無不利也以家言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義婦順利孰大焉
自小學大學之教不行髙者入空虛卑者入功利自大學格物致知之教不行學者所見淺陋
小學是做敬的事敬是大學骨子若無敬一部大學做不成
在天曰命在人曰性在物曰理在五常為道其實非有二也然道又通乎天地人而言故曰天道地道人道
只是這箇道理更有甚事聖賢隨其所指分别出來貫通後萬物只一理以其流行不息賦與萬物者謂之命萬物各有禀受而此理無不全具謂之性性中生意粹然為衆善之長謂之仁裁度斷制處得其宜乃性之義儀章品節天秩燦然不亂乃性中之禮分别是非條理分明乃性中之智實有此理元無虛假謂之信見于日用各有所當行者謂之道通天地人物莫不各有當然之理總謂之道其所以闔闢天地終始萬物無窮無盡謂之太極無非是這道理
道一也所指不同孔子曰一隂一陽之謂道邵子以道為天地之本又以道為太極朱子曰元亨利貞天道之常子思曰率性之謂道然道即理也一隂一陽之謂道形而上者謂之道是指此理行於形氣之中也道為太極為天地之本是指此理為造化之主也率性之謂道是指此理見于人身日用也元亨利貞是指天理之流行而言也
工夫本原只在主敬存心上致知力行皆靠住這裡做去道理本原只在天命之謂性上萬事萬物之理皆在此處流出
語類云忠是就臣所不足處言之此記者之誤葢忠是臣職當為性分固有若因其不足而聖人設此以救之則是聖人作意安排非率性之謂矣
戰戰兢兢是不敢有些子放肆戒謹恐懼是不敢有些子惰慢
人常戒謹恐懼則物欲自來不得所以存得天理之本然在
古人無時無處不用力無事之時必戒謹恐懼有事之時必精察其是非
未發之時事物之理已具但未發耳此時不容求索只敬以自持事物旣接思慮一動則便是已發便當省察然其已發之理便是未發時的理體用本末實一貫
涵養得這道理熟發便中節
人之學易差羅仲素李延平教學者靜坐中㸔喜怒哀樂未發以前氣象此便差却既是未發如何㸔得只存養便是昔呂與叔蘇季明求中于喜怒哀樂未發之前程子非之朱子以為即已發之際而識其未發之前者則可愚謂若求未發之中㸔未發氣象則動靜乖違反致理勢危急無從容涵養意味故古人于静時只下箇操存涵養字便是静中工夫思索省察是動上工夫然動静二端時節界限甚明工夫所施各有所當不可乖亂混雜所謂動静不失其時其道光明今世又有一等學問言静中不可着箇操字若操時又不是静以何思何慮為主悉屏思慮以為静中工夫只是如此所以流于老佛不知操字是持守之意即静時敬也若無箇操字是中無主悠悠茫茫無所歸着若不外馳定入空無此學所以易差也
道理本全具未發時敬以養之莫令有偏也已發時敬以察之莫令有差内外動静交致其功
黄勉齋言性雖為氣質所雜然其未發也此心湛然物欲不生氣雖偏而理自正以釋子思未發之中又引朱子未發之前氣不用事為證竊恐誤也夫偏濁之人未發之前已失其中故已發不能和故子思敎人致中和先儒以存養為致中省察為致和不善之人亦有静時然那時物欲固未動然氣已昏心已偏倚理已塞本體已虧故做未發以前工夫須是主敬子思言戒謹恐懼程子言莊整齊肅朱子言端莊静一
天人各盡其分而理則自相貫通至天地位萬物育人又做着天三才備而交相為功也
今人學不曾到貫通處却言天地萬物本吾一體畧窺見本原就將横䜿放胸中再不去下格物工夫此皆是助長反與理二不若只居敬窮理盡得吾之當為則天地萬物之理即在此葢此理本無二若將天地萬物之理懷放胸中則是安排想像愈不能與道為一如釋氏行住坐卧無不在道愈與道離也
中庸可以盡易之理
易是君子而時中之道
隨時不是隨俗今人錯認以隨俗為隨時古人皆因那時節便做那時事無不當其可如堯舜當那時便揖讓湯武當那時便征伐孔子當周末又傳道垂訓皆隨時非隨俗也
泥古則濶于事情徇俗則偏于茍簡二者皆非天理時中
程子體道最切如説鳶飛魚躍是見得天地之間無非此理發見充塞若只將此意思想像收放胸中以為無適而非道則流于狂妄反與道二矣故引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則吾心常存不容想像安排而道理流行無間矣故同以活潑潑地言之以見天地人物之理本相流通但吾不可以私意撓之也
夫婦人倫之首王敎之端人事之至切近者君子之脩身齊家造端乎此故孔子録詩錄正風于始所以勸也又錄變風于終所以戒也
存諸中莫若忠施于人莫若恕忠是盡己之事為萬事之根天命之性即此而存天下之大本即此而立恕是推己之事揩磨物欲消除私吝使天理流通物我俱得其所也先儒言無忠做不得恕是先有體而後有用也
只正己而已人之從違用舎皆不可必茍以人之從違用舎為累則失其所守必矣
謝顯道言神道有便有道無便無世間無這箇活弄的道理有道無不得無道有不得
尸居龍見淵黙雷聲此誠不可揜處王道之本歟卲子曰思慮未起神莫知葢思慮未起乃寂然不動萬理咸備之時然此時未有所感鬼神安能知之思慮既發氣便感理便通近而旦夕遠而千萬嵗一思卽在近而目前逺而千萬里一思即到心神感通之妙如此鬼神安得不知神雖知人尚未知葢人之知識雖無不通其接物必由乎耳目事迹未著見聞無所施也人之所接以形鬼神所感以氣人則即其己形而知其未形神則自其未形通乎己形幽明不同其理則一也
為政雖使民各得其所物各遂其生方盡為政之道然其本在於得賢才而用之取人以身故脩身又為得賢之本未有身不脩而能任賢才者
只從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上求道便是眞實底道理
學至於誠身便有獲乎上之理只在所遇如何
誠字大天理之實人心之實人事之實皆在其中忠信則專指乎人而言所以存乎天理之實故孔門以此為學之本
此理貫徹古今無有窮盡在天為天道在人為人道在物為物理學者惟當隨事即物以明其理致其知守於己而勿失謂之忠推於事而曲當謂之恕
思其所當思則心亦不放若不當思而思之則此心牽纒擾亂乃所謂放心當思慮亂時惕然自省即自整頓而莊嚴自持則心自湛然在内
致曲是事事要必推行到極處旣到極處則誠立矣誠立則不可揜故形著動變自不能已
成己者必能成物自治者必能治人
先儒言合内外之道又曰表裏交正曰内外交養曰本末相資曰體用一源顯㣲無間曰動静相涵曰敬義夾持此等處最宜理會此處見得破則知所用力知所用力則功利無所誘異端不能惑矣
天人之理雖一天人之分則殊故天做天底人做人底各盡其分而吾之理則天之理也故維天之命於穆不已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是天做天底聖人之心純亦不已應酬事物各得其所是人做人底夫人即那天命不已乾道變化中來底吾之性即是那各正性命底故天命之性盡在于我無毫髪少欠若存得吾心養得吾性則天命全體渾具于中發而應事各得其所則吾身天道亦流行而無間矣葢天許多道理我盡有之但盡得吾身之理則天道亦盡今不來吾身做工夫只去思想天道愈見二了豈能合天人之理乎故程子曰天人本一言合天人已剩着一箇合字
聖人心不離乎理理不離乎心所以純亦不已大賢以下必操存省察乃能不離乎理茍不操存不省察則與理違矣或問聖人心與理一不用操不用省乎曰聖人固不待操而存省而知然亦無不操無不省但聖人心無放逸人不見其操誠明徹照人不見其省所以神妙不測也曰異端亦曰不操而存又曰無適而非道何也曰異端不事其操只要心空無物旣空而無則不用操矣異端未嘗見道只想像箇道無不在以為無適而非道故猖狂妄行常與道離也
天地發育萬物是此理之流行聖人應萬事是此理之發用學者當隨事省察處之以理可漸到聖人他位只要熟也
人之才氣大者多疎微者又瑣細致廣大又盡精微方是聖賢之學
儒者存此心以應物心存則處事當理事得其理則心益存所謂内外一致心迹不分佛氏只去把持一箇心不去應事是絶了心之理當事物之來不得已而應之又要把持照㸔此心在腔子裡是一邊外面應事一邊内裡持心應得外面事不曽存得内裡心存得内裡心又不曽應得外面事此其所以内外判隔顛倒猖狂戒謹恐懼小心翼翼工夫無所用一任狂妄高大凌空駕虛而得罪于聖人也昔王介甫言以高明處己以中庸待人便是内外心迹判為二事處己待人分為二理殊不知所謂髙明者是不為物欲所累不淪没其本心中庸是事得其理無過不及也髙明所以為中庸中庸即髙明之所為豈中庸之外别有一箇髙明將來處己高明之外别有一箇中庸將去待人
詩言明哲保身不是趨利避害以保其身若趨利避害以保身非老佛莊列則是奸計小人聖賢道理極明許多事業都在聖賢身上其出來必與天下俱安道不可行事幾亦先見若不識事幾走出犯難身亡俱無所益
智計之人多不能保其身者其智易窮也何以易窮以非天地間正理也明哲保身是正理非智計也
不愧屋漏雖無一事然萬理森然已具于其中此是體也但未發耳老佛以為空無則本體已絶矣今人只言老佛有體無用吾謂正是其體先絶于内故無用于外也
不愧屋漏便能到得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于鈇鉞篤恭而天下平
敬只是一箇敬又曰篤敬恭只是一箇恭又曰篤恭是篤實做得有力不走作也
君子篤恭而天下平君子修其身而天下治省多少心機省多少計較伯者費多少智計只補得些罅漏
奏格無言時靡有争是故君子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于鈇鉞不顯惟徳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易曰盥而不薦有孚顒若下觀而化知此則知無為而天下治霸者之功誠小區區才智不足道
感應者為治之本所以能感應者理也無聲無臭也卽所謂一本也故曰聲色之于以化民末也善為治者脩身以化之明善以教之立政以正之制刑以一之
感化之機雖在無聲無臭處然政刑禮樂旣具教化愈行
學而時習之先要學得眞方可時習時習則無間斷而所學熟矣
程子以盡性至命必本于孝弟葢孝弟是性命中事至親至切而要者此處能精察而力行之則性命不外是矣窮神知化由通于禮樂禮樂神化只一理禮樂乃人事顯著者然其中精㣲曲折察而知之神化可契而知之
敬只是常常不敢放肆事事不敢輕為
忠信則不襍人偽所以為學之本須要理會忠信是何事
忠信與誠一也但忠信指人而言誠則合人與理言之主忠信便是實行知識有餘而實行不足無以有諸己天理至實故忠信便存天理
人有過貴于能悔悔而不改徒悔而已于己何益改過最難須着實做得操存省察工夫使吾身心謹密放僻之心不生則大本堅固過失隨覺而不行也若欲防患于預須以敬為主不使須臾慢忽又常觀書求義浸灌此心悦懌使過失不萌更妙
人作差了事須省察悔悟以速改之不可因循含糊若能省察悔悟以改之則後事尚可少過若不悔改則終身學不長而過失愈多矣
先王因天理人情而制禮而禮之行又足以正人情善風俗興教化葢禮樂之體用即聖人之體用聖人之體用即天理之體用
朱子曰無思時要不如死灰有思時不要邪
吳草廬言三十年前好用功阻學者進路居仁三十後工夫方親切張横渠三十後才遇二程孔子言三十而立則後面工夫更多
人有才氣者老而不見用皆汩没萎弱不及少年此無學問充養之功聖賢則老而經厯事多閲理益精操養益熟故孔子示人以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非若後人聰明才氣之士老不及少也吳草廬言三十年前好用功亦説殺了惟孔子之言可為萬世法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是要一邊學一邊思習而察行而著也
聖賢待異端極嚴眞如待賊相似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孟子曰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程子曰佛氏之言比之楊墨尤為近理故其害為尤甚學者當如滛聲美色以遠之葢異端害道如莠之亂苗其害大而深功利害道如衆草亂苗其害小而淺
心不安處便不可行故論語言多見闕殆愼行其餘則寡悔
能處貧賤者必能處富貴
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以至貴賤賢愚皆有一定之分乃天理之當然故曰天叙天秩有一毫不盡處便是不曽盡得天分有一毫背戾處便是逆天至于死生亦天分也不安于死者亦是不安天分故曰没吾寕也當貧賤而貧賤亦天分也故曰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人不可徇偏好執己見義之與比
曽子當初做工夫全備一底工夫也到貫底工夫也到但未悟耳一是大本曽子平日戰戰兢兢盡其忠誠便是立大本處貫是達道隨事窮理禮記曽子問篇精㣲曲盡便是體用上理會但未知得體用是一原故孔子一喚即悟
仁是天地之生理具于人心者故先儒以為本心之全徳葢兼四徳而為萬善之長而統乎萬善者也故孔門之教專在求仁其所以教諸弟子者皆是求仁工夫必至于其心渾然天理無一毫人欲之私乃能當仁之全體故顔子三月不違其餘則日月至焉
日月至焉亦是到那境界只是不久也
明睿所照作天下事甚容易推測而知便難
非與道為一不能樂故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程子曰非樂不足以語君子
有期待計功之心皆是私心即害于仁故孔子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董子曰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程子曰以敬直内便不直
學計功所學雖是亦私心私心害仁故先難後獲先事後得為仁
仁者至公而無私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先難後獲上義下利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皆無一毫私意智者雖見得眞識得到未免起些計度故曰利仁
義理強窮索便有滯礙須涵泳體騐黙識而心通之有理而后有氣有是理必有是氣有是氣必有是理二之則不是然氣有盡而理無窮理無窮則氣亦生生不息故天地之闔闢萬物之始終寒暑之消長知道者黙而識之
今之賢者只任他天資見識作事間有窺測些天理來用只是所見淺終不濟事此由于學不講故也
理氣不相離兵以義起則人心自奮氣自壯雖不可全用詭計亦須計出萬全故曰臨事而懼好謀而成
周子令程子尋仲尼顔子樂處所樂何事要求見仲尼顔子人欲淨盡天理渾然處故有此樂朱子恐人只去望空尋樂不知天理之實必流于異端故又教以從事愽文約禮之誨以至欲罷不能而竭其才今人不去此處做工夫妄去自己身上尋樂故猖狂不實自號尋樂子者有之
今人多談怪異以為有者必流于神怪以為無者只是硬見終不足以解時人之疑故孔子不語怪以此葢天地之間所以為造化者隂陽五行之氣而已其交錯變化有正邪常變易險明暗之不齊正而常易而明者理之正人所共知共由故不以為怪邪變險暗世不常有非理之正人皆驚異故以為怪然聖人教人只在正理上窮究正理旣明不正者可照見縱未能照亦不可先去窮他只守吾正理而已邪終不能勝正今仙家及巫師做把戯者皆有邪道但君子所不當知也
内有所得不藉于外故富貴貧賤皆不足以動其心以為君子不欲富貴則逆人情只是以義為主
學者于義理見得分明則貧賤富貴撓不得
容貎辭氣上做工夫便是實學謹獨是要
躬行雖難然當勉若不躬行則無以有諸己言為空言知為空知何學為哉
古之君子世無道則隠一則道不可行二則亦所以免禍
人之作事只盡箇當然之道有意必固我便是私意只循其當然之理則意必固我之私可脱脱則無累矣
窮理不周遍則不能約要故先愽而後約愽是零碎處約是總會處窮理而至融㑹貫通則約矣後世有愽學之士不能造約何也此是愽雜之學非眞能窮理不足貴也
近日學者便要尋滋味快活此皆是未學行先學走如何不猖狂顛倒只當去教他窮理力行見理明力行正自有滋味自能快活孔子敎人去愽文便是入滋味處敎人約禮便是入快活處但當先難後獲
愽文所以明諸心約禮所以有諸己
性情須要養飲酒過醉亦壊性情
井泉出而不竭是氣生生貫通而不窮也理不離乎氣即此可覩理之不窮川上之嘆以此
見義理不怕見得鈍只怕見得淺雖見得快若不精深亦不濟事故曰參也竟以魯得之是理會得事理徹守得牢固
克己又言復禮是從實事上執持使入規矩法度而天理在我非如異端旣得之後空虛無據也
此心本與天地萬物同體但為私意所蔽則當致其克復若欲以吾之胸次包括宇宙便成狂妄流于異端
顔子克己只就非禮勿視聽言動上做工夫不言氣質之偏物我之私者葢能如是則氣質之偏物我之私不待克之而自無矣
論語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或問顔子克己復禮于天下人何干而天下皆歸其仁曰此正所以相干也物我一理人己一性葢縁皆自一本中來故血脉相通氣類相應自然而然易曰天下何思何慮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鶴鳴子和皆此意也如此則聖人為治之道可知區區智計之私自不容矣
顔子四勿涵養省察工夫都在裏
孔子言敬只説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戒謹恐懼整齊嚴肅主一無適惺惺法収斂身心不容一物俱在内裡聖人言語如此周徧精切
敬則心之體立恕則心之用行為仁之功莫切于此古人作事從本上作所以簡要如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是甚簡要後人作事無本受多少煩苦費盡力作事不得
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舎諸聖人舉事動得其要此簡易之道
治亂興亡美惡邪正詩備矣學者讀之不知所以為政何歟此記誦詞章之學眞不足謂之學也
盜賊之生皆因民無恒産與教化不行而致旣游手無業又無禮義以維持其心至饑寒所逼鮮不為盜故孔子言庶富教
世亂而無能守之節固可羞世治而無可行之道尤可恥也
齊桓晉文皆以力假仁然齊桓頗近正晉文則全用威力智計其勤王者反致凌逼力戰屈楚不由仗義然則桓公不能王何也曰桓之事雖正意則私只做得到此分際非有聖賢之學怎能成王業
訂頑立心便可語王道物我之私旣去則天地之生意在我推而行之將無一物不得其所不然則雖一匡天下不過出于智計之私况禍敗者乎
為己只把做自己分内事為其所當為久之只見一箇當然底道理其餘都不見矣
學不為己讀萬卷書與己無干為己則皆吾事也此道理見得明便信得篤存之熟行之力方有諸己有所為皆是私意故張敬夫言為己者無所為而為者也朱子深取之
論舜無為而治一則徳盛而民化二則得賢才以任衆職自古為治之道不出乎修徳任賢兩事為要
忠信篤敬忠信于進徳最力然持養處須用敬也非忠信故不篤篤敬處便是忠信
忠信篤敬實孔門第一等工夫非禮勿視聽言動也靠就這裡做去熟處便是仁
忠信篤敬則隨動隨静心自存理自明
義以制事者義有剛毅果斷之意以之制事則不牽于私意孔子曰見得思義義利不两立見利須思用義以裁制之不然則必牽于私背于理矣朱子曰義如利刀相似遇着事便劈
詩雖三百篇然人情之邪正風俗之美惡政事之得失無不備見學者欲擇善而固執之莫切于此故孔子謂何莫學夫詩程子謂學詩使人長一格價
心無二用只要所趨正窮理明力行篤則心無所放而仁在其中矣
良知良能本于天徳之自然須要養不養則喪滅故古人自幼便教之洒掃應對孝弟恭敬
論語集註言忠信本也又曰五者以敬為本又曰恭其本歟皆所以示人用力之方學問根本盡在於此
論語之書涵育薰陶是堯舜氣象孟子七篇任道擴充乃湯武氣象也
孟子天資本英明剛大他又去集義養氣上做工夫所以才氣愈剛大
人之學先在持其志志一則動氣如人昏困是氣昏也若悚然自持則志立而氣自清故持志在敬葢嚴肅之地昏惰不生集義養氣亦由于此
清明剛大之氣須要養如何養只是循天理不為物欲所屈便是
理不離乎氣氣清明者理亦明氣昏濁者理亦昏氣剛大者承載任荷得道理起氣弱小者便承荷不得氣麄者雖能承載反隔蔽了道理故孟子集義養氣擴前聖所未發程子每稱之
天地間正氣須養養只要直直只是義
配義與道之氣方是浩然之氣是天地間正氣老佛所養一身之私氣
必有事焉此心便無他適乃操存之要窮理之本也事一差心便愧心一愧氣便餒氣一餒道義便虧此是一串事只集義便無此病必有事焉是要無間斷
勿㤀勿助之間是本心正處天理妙處人欲凈處人茍能省察使事事合理則學大進矣此即是集義必有事焉是孟子最善做工夫處人無所事則心悠悠蕩蕩無歸着必至外馳程子取以明持敬之道其義尤精孟子雖是説集義亦以見敬為義之體也
程子以必有事焉為敬是發明言外意又可見敬是義之骨子非敬無以集義
必有事焉即主一無適故程子以為敬也朱子以必有事焉為集義因上文而言敬在義中為本也朱子是本文意程子是言外意
孟子知言養氣只是箇知與行致知而至于知止則知言矣力行而至于仰不愧俯不怍則浩然之氣自生
言之詖滛邪遁原于心之蔽䧟離窮知言由外以知内也故心學不可不講欲心之正必明理心與理元非二物
孔子賢于堯舜以事功言也孟子功不在禹下亦以事功言也愚以為顔曽思孟之功賢于稷契臯䕫程朱之功賢于伊呂孟子以後若非程朱則天下貿貿焉人欲肆天理滅髙者入于老佛卑者趨于功利生民之道息矣
天地生人物賴聖人為綜理然後能遂其性得其所聖人理人物又必頼禮樂政教之施然後風化美治功成然則成天下之功者聖人也成聖人之功者禮樂政敎也或曰聖人不得位禮樂政教不可行如何曰此聖人之功所以難成也不得已傳述先王之典而脩明之以垂敎于後世使後世之欲脩己而治人者從此而學焉故聖人代天而理物禮樂政教代聖人而行事經籍代聖人而傳道事雖不同其功一也故曰孔子賢于堯舜孟子之功不在禹下
行王道者自脩上要工夫到施為上便不費力伯者雖不用自脩工夫然施為上最費力葢天下人物本同一理我得此理人自感化我以此理處置他自然順而易伯者自身本無此理人不感化假這道理去處事去制伏他用盡智計方做得成故王道簡易伯道﨑嶇學者所宜精擇
王道之外無坦途仁義之外無功利
王者是行其所無事伯者是有所造為
物我一理人之善即己之善舎己從人有何不可人為私意所蔽故偏執己意不能來天下之善
孟子言性善是指本原之理而言程子兼清濁美惡二者皆是也論太極本然之理以為生物之主安有不善論動靜隂陽錯綜交運安得不有清濁美惡之殊知孟子之説則知吾性之本善當求復乎此而堯舜可為也知程子之説則知人不善者乃氣質之偏當變惡為美以致克復之功其有功于聖門有功于後學非淺也
孟子在本原上㸔故以性為善荀子在情欲上㸔故以性為惡韓子在氣質上㸔故以性有三品楊子見道不明故曰善惡混程朱通兼本原氣稟而言斯為明備
性即理也故孟子言性善是也論性不論氣不備故程張兼氣質而言自程子之説出荀楊韓之説不辨而自明故朱子以程子為密
孟子在赤子入井時認取眞心推而上之性善可知張思叔因讀孟子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有所感遂肯發憤葢思叔家貧須如此然後貧賤富貴不足以累其心方立得志住死生重于貧富彼死生且不易其志貧富又何足較哉宜乎思叔有所感動奮發也
正道難行如良玉難售大器難用自然之理學者不可以其難行遂變其所守如範我馳驅而不獲詭遇而得禽豈可因範我不獲而詭遇乎然在末世則然遇湯武又何難行哉
此理湏從優游涵暢中出來則意味自别即孟子所謂自得之也
國必自伐然後人伐之秦坑儒書肆暴虐任趙髙姦邪是自伐也豈楚漢所能伐哉漢親宦官害忠良是自敗也又豈曹操所能簒哉唐之敗也亦以宦官害忠良宋之敗也以小人害君子皆自伐也葢君子退則虐政施人民怨盜賊起兵戈興國亡矣
處事之法正己為先順理以行之人之從違不可必也不可趨時好然順理處天且不違況于人乎故行有不得皆反求諸己
格君心者須分邪正明義利辨王伯使君心曉然知王道之當行不安于伯功之小庶可與之有為湏頼左右匡弼使君心常存敬畏方可成其徳
人君心正自不肯用邪人此為治之大本故曰一正君而國定矣
徳化為治之本政事為治之具二者交致而風化盛矣風化盛然後鼔舞羣動薰蒸淪浹仁及一世
天下事要心去處身去行然物各付物則無事矣何謂物各付物順理處便是
治世以大徳不以小惠
事物上皆有理順理而行不容些子計較造作故曰行其所無事順理則智不鑿而萬事治故曰大智必有事焉是指學而言不可有造次終食之離勿正心勿助長是亦行其所無事正與助長即私意造作而有事矣豈順理之謂哉
世變難説聖賢多只説得箇大經大法其變易無常處亦説不盡孟子善説世變其曰先聖後聖其揆一也禹稷顔囘易地則皆然觀其説一治一亂處甚好但其説不仁者不可以得天下又説匹夫而得天下徳必若堯舜禹又曰天子薦之三代前是如此三代以後多不如此秦晉隋及五代多以不仁而得天下漢髙帝徳非舜禹亦得天下葢時勢不同事變不一古者諸侯萬國各固其疆守以愛養其百姓必有君臨天下之徳然後能服天下之心必天下共尊然後可得至尊之位茍無其徳則列國諸侯之衆非惟不服且將羣集而伐之故不仁者必不得天下匹夫雖有其徳無天子之薦亦不得天下自戰國以來天下諸侯消㓕將盡七國之中無有能行先王之道者俱以勢力戰伐相為勝負至于併吞之久惟秦最強然徳不足服人天下莫肯帝秦直至六國消㓕已盡秦始為帝秦又視己之徳暴天下未嘗心服若更封建則尾大難掉乃立郡縣更立守令不使世守疆土世君其民而易于制使然郡縣無諸侯封疆之固守令無諸侯世守之權又無君民死社稷之心故秦惡既盈陳渉以匹夫起兵而郡縣遂不能支四方豪傑莫不奮起秦之宗社有必滅之理匹夫固有得天下之勢矣及秦已亡天下英雄雖多然才氣識量無有過于漢髙者則天下之勢固當歸漢故劉季以匹夫而為天子厥後或以戰爭或以簒奪以不仁而得天下以匹夫而為天子亦多雖因聖王不作亦由郡縣勢輕不足以自守也但不仁雖得天下多㓕亡不久故聖人而不得君師之位自孔子始以不仁而得天下自秦始皇始以匹夫而得天下自漢高帝始
權與經本非二理權者稱錘之名能知輕重而處不失當經是常法如兩事同至皆當依經而行或不能兼盡必有一輕一重則當從其重者如兩事皆重則當詳審而並處之如夫婦人倫重于告禮如告則得娶得以兩盡是經也告不得娶則廢人倫而重父之過故不告而娶所以從其重者而處不失當豈不是權如堯舜得子賢以繼其位此常道也又使其宗廟享之是兩盡其道然使不肖子居君位必至亡國是誤天下生民而宗廟亦滅故傳位于賢則生民不失所朱均亦無後患是以傳子為輕君天下為重也權所以濟經如一兩是一兩如十兩是十兩不失分銖此正天理之精㣲處非聖賢不能用後世學不及此有以茍且從俗為權者以機變處事為權者故權變權術之學興此是背乎經非所以濟經也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只是天人一理豈有得了民心天命不歸者天理即在民心上後世為政者反欲愚其民何哉
古今説義内者惟程子説得精程子曰處物為義又曰中理在事義在心詳味此言義内之意自見
有理必有氣理所以為氣氣乃理之所為生萬物者氣理在其中即為性故説着性便遺不得理與氣但所指不同指其本原所由生之理則有善而無惡故仁義禮智何嘗不善惻隠羞惡之發無徃而不善矣其為不善是物欲害之也孟子主意是如此然物欲如何又害聖賢不得衆人如何動輙便為物欲所害是其氣質不同也故指其本然之理而言則為仁義禮智其善可知指其禀與氣者而言則或清或濁或善或惡不能齊也或問氣何以不齊曰氣常運行交錯無一息之停所以不齊也
仁義禮智乃性之在内者是吾固有本然之善非由外鑠惟當存養之令勿喪存養之久則天性自全本心自明古人自小學洒掃應對事親敬長周旋禮樂習為恭敬無非存養之事程子發明一敬字于學者最有力而整齊嚴肅是敬下手處或曰整齊嚴肅是外貌上做工夫主一無適是心地上做工夫曰内外一致未有外面整齊嚴肅而心不整齊嚴肅者未有心主乎一而外貌不整齊嚴肅者但當内外交致其功如顔子之非禮勿視聴言動雖在外即所以養其中葢自中而應乎外外不亂則内自有主内有主則外自整齊此敬之功所以貫内外動靜分而言之則靜為涵養動為省察統而言之則動與靜皆所以存吾心養吾徳也
仁者本心之全徳葢心中别無他物只是此一箇生理天地萬物皆不外乎此故孟子曰仁人心也程子曰心如榖種仁則其生之性也故孔門只説為仁便是從心地上做工夫仁民愛物從此流出
孟子求放心不是捉得一箇心來存只惕然肅敬心便在此
心才私便是放不必逐物馳騖然後為放心一放便是私不待縱情肆欲然後為私這裡最難所以古人戰戰兢兢
朱子曰孟子説求放心煞是説得切細㸔又説寛了孔子只説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能如此則此心不容不存此孟子所以不及孔子愚謂中庸言戒慎恐懼程子言莊整齊肅于此用功心自無走作處惟此可補孟子之不及接孔子之教矣
孟子發夜氣之説于學者最有功葢心也理也氣也一也心存則氣清氣清則理明理明則氣益清氣清則心愈存其要在操存省察于旦晝之間不為物慾所汩顔子之非禮勿視聴言動孟子之集義養氣程子之居敬窮理是工夫
先立乎其大者便是中有主了
今人多惑于怪異是未嘗知性知天夫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此外俱是異端他道不必窮也
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吾心之理即是天故程子曰言合天人已剩着一合字
人之學本於良知良能然全要養養則良知良能日長不養則日消
孟子在良知良能上體騐故曰性善荀子在情欲交動處㸔故曰性惡依孟子説則禮樂教化皆吾性中事依荀子説是指氣質物欲為眞性故以禮樂教化為偽為也
王道只是公伯道只是私王道一于天理之公一者誠也故其光明正大上下與天地同流而萬物各遂其性伯道假公以濟其私假者偽也費盡智計方能小補于世雖不能無功乃功業之卑者下此則姦雄小人
聖人為政感發天下人心同歸于善如天覆地載萬物並育于其間所以其民皥皥伯者之政是用其私意智力假仁義以收人心故其民驩娱然其所感者私而狹所為者險而勞是以功烈之卑
孟子言善政得民財是分田制井率天下之民務農重榖以生天下之財而國家亦賴其貢賦非是重斂以得民財又非如王安石用青苗市易以剥取民財大學言生財有大道則財恒足亦此意也
人心全是天理才違理心便不安心便愧怍
莠之亂苗紫之奪朱皆以其相似而難辨與儒道相似莫如禪學此最害道者後之學者做存心工夫不得其眞者多流于禪所謂髙者入于空虛葢天資高邁者多厭世事之汩冗而樂于靜虛又好竒妙而忽卑近又力去做静中工夫掃除物欲屏絶思慮是在内裡先做空了不覺流于禪學只緣在小學四書近思録不曽實體騐而于窮理工夫不到故如此
理無不實心無不正謂之誠故荀子以養心莫善于誠周程譏其不識誠誠如五榖已成果實已熟又焉用養孟子言養心莫善于寡欲無欲即誠也心與理為一也
莠之亂苗非老于農事者不能辨異端害道惟老于聖賢者能知
論語一書堯舜氣象孟子一書三代氣象
學者要得不差須實從小學大學做上去
工夫在大學效騐則見于二南
程子言論語孟子旣治則六經可不治而明矣誠哉是言也若論文字則論孟與六經文字體靣自殊若論工夫道理則六經道理不出論孟之外六經工夫作用亦不出論孟之外所以學者貴自得也先儒以為推類以通之非也論孟六經之道本一何待推
所謂一本天地人物甚事不是一本孟子言知其性則知天伏羲仰觀天俯察地近取諸身逺取諸物参騐錯綜無一毫不合處依此冩竒偶卦畫而天地人物古今事變盡在其中若非一理只此數畫如何便能該盡
一各生兩只是隂陽兩端交錯變化自然之妙老氏一生二二生三是何道理隂陽兩端再參得甚物來作三故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十六十六生三十二三十二生六十四卦加一倍是邵子之數愚以為隂陽上各生隂陽竒偶上各生竒偶此易之理易之理不出於隂陽諸端變化錯綜生出六十四卦若再錯綜叠上去生得無窮卦出來然只六十四卦足以該盡事理再叠反過乎煩故卦止六十四亦自然之理也若天地生物只是隂陽交變錯綜生千生萬無窮無盡又不可限以數目故曰一隂一陽之謂道
隂陽只是一箇消長陽消處即是隂生非是陽去生隂隂消處陽即生非是隂生出陽來隂陽事物到極處便變陽長極了便消消便變隂隂長極了亦消消便變陽亦不是隂變成陽陽變成隂但隂變陽即生陽變隂即生以卦爻言之老變而少不變老陽一變便換出隂來老隂一變即換出陽來凡事物吉㐫治亂皆是如此名之曰易
易者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也是指作易者與用易者言則渉乎人矣若論理則易即道之所為非從道也
在天曰元亨利貞在人曰仁義禮智因天人之分而異其名其理則一也
元為四徳之首仁為五性之長葢天地間只有這箇生理更有何物元為天之生理仁為人之生理元即仁仁即元天人未嘗二也
天地人物皆正理所為着邪妄不得故易多言利貞合正理處則事自治見事皆是正理合正理處人心自服見人心盡是正理
張子以太和為道體葢太和是氣萬物所由生故曰保合太和乃利貞所以為是太和者道也就以太和為道體誤矣
忠信是進徳之基便是立天下之大本
忠信是立誠處所以能進徳也忠信二字最力
非禮勿言即是修辭立誠非禮而言即妄也非禮勿言乃立誠也修辭是修省言辭去其非禮者乃立誠也
天地萬物一理之所為是理處天地且不能違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
敬以直内是無許多雜亂邪念故内直内直誠便存葢人心即有理理本直敬則可以闗防外邪養本性
敬以直内是必有事焉而勿正以敬直内是正也助長也故程子曰以敬直内則反不直
敬以直内是養得仁義禮智之在内不偏不倚故曰中曰大本義以方外是達得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情各得其宜故曰和曰達道直内是内裡正當非僻之干無自入矣方外是外靣處置得當條理分明各有體靣各有凖則移易不得
天地萬物只是一箇理順之為難故曰順以動天地如此况建侯行師乎又曰天地以順動故日月不過而四時不忒聖人以順動故刑罰清而民服後世不知窮理以智力為治所以不能大治
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彖傳曰下觀而化發明觀之義最切葢在上者下之觀仰視效上旣能盡觀之義在下者安有不觀仰而化乎必以盥薦為言者人之誠敬於此為至盥而不薦不可以詞害義盥則必薦葢言盥而不薦之時在下者己信而瞻仰之以見觀感之神速故下文言神道設教也奏格無言時靡有爭篤恭而天下平無為而治皆此義也
不能謹於始者必當悔於終過此則迷復矣能悔者猶救得一半秦穆公漢武帝是也終迷者秦政項羽是也亡無日矣
無妄誠也誠天理之實也聖人只是循其實理之自然無一毫私意造為故出乎實理無妄之外則為過𤯝循此實理無妄而行之則吉無不利不幸而災疾之來亦守此無妄之實理而不足憂卦辭爻辭皆此意學者則當擇善而固執也
人只當守定實理實理之外不可再有妄動故曰無妄行有眚無攸利
獨立不懼遯世無悶非大過人者不能也此時當如此損上益下曰益損下益上曰損周禮泉府買貨之滯於民者欲有益於民也王安石行市易法青苖錢是欲益上損下也故周公行益道安石行損道
天下只是箇公與私義與利而所為所成逈别天地革而四時成與湯武革命皆是至公義所當革如春革冬非春要革冬乃天地之氣自然而然夏革春秋革夏皆然如湯革夏命武革殷命皆是理勢之自然非有心於得天下若有心謀天下便是私而不義湯武只是存天理以治國愛民及徳盛民歸自不容己而桀紂之惡日甚天下之民皆引領望之救己戴之為君湯武亦不得徇私逆理違天拂民而不救也桀紂失君道天命已去湯武盡君道不得不奉天命以伐之旣誅桀紂則天下之人固不肯舎湯武而别求君湯武亦不當舍天下而不為君此如四時之革理勢氣數之自然非有心於革也如秦革周漢革秦唐革隋皆有心謀奪其位非天命所當然或曰周秦隋皆天命已絶何謂不當革曰周秦隋天命雖絶而髙祖太宗亦以私意取之非理勢自然之革况始皇之暴乎必如天地四時之無私乃革道之至也或謂武王伐紂旣無心謀天下當擇商之賢子孫如㣲子箕子者而立為天子自居諸侯之位豈不可乎曰此亦私也夫天下者天下之天下商豈得而專有之若使一家可以專有之則肆淫虐而無害也以理論之當以首出庶物者為君次者為臣下者為民君所以總理民物臣所以分任庶職民則受治而安生若肆暴虐則君道失臣民無主自當歸於有徳况周之徳盛民歸又伐暴救民天下之人豈肯釋周故孔子以天理四時之革同乎湯武之革一循乎理無一毫人欲之私也
人性本善循理而行本不難非但自己不難施之於人亦順而治此乾坤簡易之理
吉㐫者得失之象也凡天下之事得其理則吉失其理則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然雖否困蹇剥之時茍處之有道在我亦有吉亨之理如六爻中正者未嘗不吉不中正者未嘗不㓙
吉㓙禍福不在此理之外故易可以知吉㓙
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此説得人鬼死生最明
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此聖人做天底事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天之作用又與聖人不同
晝夜者死生之道也晝是息夜是消晝是伸夜是屈晝是始夜是終不是將消者再來做息屈者再來作伸晝則必夜夜則必晝是自然之理昨日晝夜自是昨日底晝夜今日晝夜自是今日底晝夜不是將昨日晝夜來作今日晝夜是昨日晝夜盡了今日晝夜再生造化不窮往者過來者續舊者滅新者生自然而然死生便是此理精氣為物物便生是聚也始也游魂為變物便死是散也終也造化自能聚散自能始終豈將旣往之聚散來作新來之聚散將旣往之始終來作新來之始終如寒來暑往是寒極必暑暑極必寒亦不是將去年寒暑來作今年寒暑是今年新生底寒暑故歸根返元死生輪廻之説是不識造化也
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成之者性繼那天道便是善成那善便是性以此知性善無疑性惡者蔽於氣也氣從何出亦理之所為故程子又曰善惡皆天理但人自不可流於惡又曰不是善惡在性中相對而生旣曰不可流於惡不是在性中相對而生則元初只是善也
朱子曰易有交易變易之義交易者隂陽之相感變易者隂陽之相推相感者固相生相推者亦相生故生生之謂易
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也敬則扶得道理在善則千里之外應之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此可見感應之理如曰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鈇鉞篤恭而天下平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下觀而化也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天下何思何慮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虛中無我有感必通誠能動物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此明感化之機不動聲氣葢在無聲無臭處其原是一本此無為而天下治其要在謹獨
退藏於密只是其心湛然無事而衆理具在也
易曰齋戒以神明其徳程子主一無適是齋子思戒愼恐懼是戒合而言之敬也
天下之理雖萬殊而實一本皆具于心故感而遂通若原不曾具得此理如何通得
一闔一闢謂之變雖變亦是常理故曰中庸
太極理也道理最大無以復加故曰太極凡事到理上便是極了再改移不得太是尊大之意極是至當無以加也
太極者理也隂陽者氣也動靜者理氣之妙運也有是理必有是氣故有太極便生兩儀有是氣必具是理故兩儀旣判太極即具於其中故曰一物一太極又曰萬物共一太極
理是氣之主氣是理之具二者原不相離故曰二之則不是
一各生兩一物中便有兩儀是易中自然之數畫卦者因之若天地生物無非兩之所為所生之物其數不拘於此絪縕交錯多寡不齊也
朱子謂易為卜筮而作恐不然易是摹寫天地間變化河出圖聖人則之是則其隂陽竒耦之數河圖亦因卜筮而出乎伏羲仰觀天文俯察地理遠取諸物近取諸身參騐得無不是此箇道理故畫出卦畫以示人旣畫之後則隂陽消長吉㓙悔吝無不在其中故因用之以筮占吉㐫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隂陽形而下之器也隂陽之理道也故曰一隂一陽之謂道人之動作威儀形而下者也其理則形而上者聖人制而行之謂之禮施之天下謂之法習矣而不察行之而不著是不能由器以察理故曰終身由之不知其道
生物須要隂陽交感乃生或以氣交或以形交天地氤氳萬物化醇是氣交男女搆精萬物化生是形交
血氣盛則生子子長則父母衰此即易也變易之大者古人以陽為善隂為惡陽為君子隂為小人此以類而言也若論一隂一陽之謂道豈可以隂為惡以類而言則陽剛健隂柔弱陽清明隂濁暗非善惡而何
程子言善惡皆天理非言有不善之天理言善惡皆天理中出來的是理處便是善非理處便是惡葢太極流行便有動静隂陽是非邪正亦是理之自然不能無者非言惡者亦可名為天理也
扶陽抑隂雖聖人之用意實天理之當然葢聖人之意即天理所在非如人之私意
聖人只是盡其道感化之妙自然而然聖人固欲人之感化亦未嘗有心也故曰同歸殊塗一致百慮只虛中無我而已
易之道廣大悉備程子以事理明之朱子又多以象占推之皆可葢一隂一陽之謂道其交錯變化髙下清濁偏正美惡無所不有故六十四卦中象占無不僃事理無不該旣不可專拘於事理亦不可專拘於象占也然事理又切世用
立天之道曰隂與陽隂陽氣也理在其中立地之道曰柔與剛剛柔質也因氣以成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仁義理也具于氣質之内三者分殊而理一
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人不仁義則人道絶矣今人處事不存天理只用智計便虧却人道
一物之中便有兩儀陽中有隂陽隂中亦有隂陽如天本屬陽又曰立天之道曰隂與陽地本屬隂又曰立地之道曰柔與剛豈不是一各含兩之義如邵子加一倍法是易數之本五行雖是五除了土作冲氣又只成四箇四箇又只成兩箇隂陽水是太隂火是太陽木是少陽金是少隂冲氣是隂陽會處會則和矣故土居中天下無一物無隂陽火雖屬陽亦有陽火隂火丙丁是也水雖屬隂亦有陽水隂水壬癸是也餘皆然以動靜言之動屬陽靜屬隂以始終言之始為陽終為隂以先後言之先為陽後為隂以方所言之東為陽西為隂以屈伸言之屈為隂伸為陽大而開闢小而呼吸程子言無無對者相對處便是隂陽只有太極無對太極含得有動靜之理在内中自有對也凡事前一截屬陽後一截屬隂凡物頭屬陽尾屬隂上屬陽下屬隂左屬陽右屬隂
窮理盡性以至於命程張所論不同朱子于或問論之詳矣然亦是各據自己分上説程子得之易故其言快張子得之難故其言由經厯次序上説
名卦之義與卦之彖辭本難曉然孔子彖傳説得已自分明善讀者沉潛玩味則卦義卦辭皆可得矣
程子易傳多主事理朱子本義多主象占然有是事則有是理有是理則有是象有是占亦非有二也若專主本義則似乎太拘必讀程傳方發明得盡
以易為卜筮之書固不足以盡易以為非卜筮之書亦不可葢易是精㣲之書造化人事無不在内故以之卜筮則知吉㐫以之處事則無悔吝葢文明始開即生伏羲文字未立先畫卦爻故此書雖聖人所作實則天開觀龍馬負圖可見伏羲仰觀俯察遠取近取圖中竒偶與天地間造化事物無不契合乃畫八卦因而重之足以盡天下古今之變以之卜筮足以知吉㐫葢卜筮事變只一理相通而應無異術故聖人用之卜筮為多孔子發明之後天理人事顯然為學本末廢興存亡進退出處莫不詳盡自程子作傳多歸于人事而天道著明易道至此無餘蘊矣
天下之變無窮惟易可以盡之葢易隂陽竒偶變易無窮若天地之闔闢氣運之盛衰日月之更迭寒暑之往來隂陽之消長人物之死生國家之興亡世道之古今其消息盈虛升降屈伸吉㐫消長進退存亡幽明終始善惡邪正皆是此理雖萬變無窮易足以盡之葢易自造化中寫出來故也其餘諸經或因時制作隨時記錄天理人事無不詳盡所以垂世立教無不精切但天下古今之變惟易能盡也
本義多本彖傳
讀易者當先觀彖辭彖傳次讀程朱傳義以發明之爻亦然程傳又有發明到彖傳爻象外意者學者所當體也
文王在羑里演易周公又繫爻辭是欲以此盡天下古今之變以為專為卜筮恐不可
卦之六爻以中正為善又必有正應方可有為葢中正則才徳不偏有正應則君臣相遇誠意相孚方可以成天下之治
康節言畫前有易此説最精未畫卦之前卦之理已有但非聖人寫不出來禮樂亦然制禮作樂雖出於聖人未制作之前禮樂之理已具特假聖人之手以成如曰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天髙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皆此意也刪後無詩却説不定如有聖王者作其詩固在也
觀堯典見得聖人作事只是公天下之心無一毫私意今人有遏去思慮以為心不放者有常拘制㸔住心在這裡以為存者皆非聖賢存心之法所以流於異學聖賢只説戒愼恐懼則心自存何嘗㸔住此心不許他走只整齊嚴肅則心便一何嘗遏絶思慮以求不雜主一只是常要整肅非是尋得箇物事來照管不失堯曰欽明只欽則本心自明亦不是要見得此心光明如一物在此儒釋之分正在此處宜深察明辨也
聖人之道大行薰蒸漸染得人皆去為善所謂黎民於變時雍是也
君相之職最難者是知人四㐫在堯時堯照見他心術毫髮不隱如共工則曰靜言庸違象共滔天於鯀則曰咈哉方命圯族但當時舜禹稷契等未出鯀之才髙可用故只得用之曰往欽哉戒之甚切馭之甚嚴然亦用之治外事而已不使之預朝政也非聖人不能如此處置非聖人照臨在上亦用四㐫不得如荀彧不識曹操孔明誤信馬謖溫公不知邢恕劉元城不知程子定夫胡文定不知秦檜皆是大本有欠燭理不明故也是以君子大居敬而貴窮理
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此舜為治手段後世所當法也然搜賢才而用之則四門闢矣得賢明忠直之士而寄以耳目廣詢博訪以來直言極諫則四聰達四目明矣
金人不以布帛換金銀是他有見識
皇極訓大中雖不甚害理終不親切惟朱子訓皇為君訓極為至極之義標凖之名然後見人君以一身為天下法王道根本在於此此義至精至切得箕子之旨矣
古人做工夫極切實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曰睿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敬是箇扶持身心的物事怠惰是箇喪敗身心的物事故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
聖人在上氣勢大風化盛人之善心自長惡心自消觀二南之詩可見
詩之所以能興起人心之善者以人情事理所在又有音韻以便人之歌詠吟哦吟咏之久人之心自然歆動和暢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者以其能生吾戒懼之心也戒懼則徳成惰慢則徳喪
浮議雖不足惜亦可以恐懼修省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
冬之夜夏之日百嵗之後歸於其室此人之至情上之人讀是詩亦可知自省矣
作事雖要人才然人才一半是天生出來一半是聖人作興出來如伊傅周召是天生出來如曰豈弟君子遐不作人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是聖人在位作興出來
雝雝在宮肅肅在廟不顯亦臨無斁亦保此聖人之敬也
詩曰旣破我斧又缺我斨周公東征四國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將見得聖人為國為民之心至誠眞切無一毫自利之心故六軍之士感戴誠服而心化非但勞而不怨又以周公為哀己而為之感謝之無已也
有太極便有隂陽有隂陽便有天地有天地便有人物有人物便有性情有性情則形於言語詠歌自不容己此詩之所以作也詩旣作又足以正性情辨得失興教化感人心動天地格鬼神此詩之本末功用也
詩之善者讀之此心有所感發興起詩之不善者讀之此心有所懲創羞惡此方謂之善讀詩
治世之詩言其君上憫恤之情亂世之詩錄其室家怨思之苦范氏此説甚好
元年春王正月此六字聖人書法是如此或孔子所書或舊史所書皆可王字必聖人所加元年者魯君之首年不稱首年初年一年始年而稱元年者元有大始之義古有元祀元日則古人已是如此稱只是一箇理當理處便是聖人書法春王正月程傳僃矣
春秋之時王道絶矣聖人作經以明王道王道即天理也因亂世之事裁以天理如當時諸侯不王必書王正月以正之周王不天必書天王以正之此皆立萬世之法不但為當世而作也
春秋不與五霸者是他心術不正事事把私心去做那些仁義是假底或曰齊桓晉文若以眞心去行仁義春秋亦與之乎曰他若以眞心行仁義即王道也春秋不必作矣他本無明理正心之學故謂之假仁曰設使聖人為之如何曰聖心正己而物格尊王室正侯度明理義興教化
盟以結信先王雖不禁必竟是忠信不足乃如此然必行會同之禮以釋疑崇信猶是去私就公尚可也春秋之時則要質鬼神以行其私又且動輙㰱盟是屢盟長亂非但人情衰薄又䙝慢鬼神故春秋書之以示貶則信義重而王化成矣
祭伯來當從程傳當時諸侯不朝王祭伯為王卿士若輔王修徳行政誰敢不庭顧乃自甘衰替下朝諸侯書曰祭伯來茍且無聊甚矣王與祭伯俱失道也
程子言諸侯不可越國迎婦止當親迎於館是或一道禮不曾載天子諸侯婚禮無可考孟子亦曰諸侯之禮未嘗學詩曰韓侯迎止於蹶之里似諸侯越國親迎也故文定引以為証
平者釋其宿昔怨仇之意聖人非不欲其釋怨欲其結仇也但春秋之時諸侯釋舊憾輸新好皆是私意屑屑非公平正大之體其怨也乃私怨其釋也乃私釋其于處己睦隣皆失其道若一循天理則於人又何怨仇之有不得已而有之亦怨所當怨不待平而吾心未嘗不泰然矣此春秋之意也
春秋以正大天理觀之則見王道不行當時諸侯皆是營營於私意或當為而不為或不當為而為之或昏弱而不振或恃强以為暴或怠惰而不知修省或僣逆而無狀聖人之意葢欲一歸天理之正而後已其於天地生物之心保民救時之意生殺與奪之權隱然見於書法之中實為百王經世之大法或者乃欲計區區霸業之盛衰又以姓名日月爵號為誅賞其穿鑿𤨏碎甚矣
春秋凡書弑者其罪必誅而不赦也其被弑者昏惑不君可知矣書殺賊者幸其能討賊也不書者罪當國臣子不能討賊也内不書弑者不忍言也不忍言則惡極當誅可見矣此聖人言外意也不地所以著其實之不可揜也賊不討不書葬者罪臣子無為也賊在則喪禮廢而不成𦵏矣此法明則忠孝全人道立
紀侯大去其國以非齊之罪恐非伊川之言紀侯㣲弱不能守國固不為無罪然比之昏暴以致滅亡者有間非逼于強暴必不去也則齊襄之惡著矣
春秋以受伐受戰者為主故書及以責之夫國必自伐而后人伐之是旣失為國之道矣今又不能持重自守固國保民明辨曲直以却敵人之師乃僥倖一勝而遽與之戰非己亂之道也幸而一勝則結怨生亂不幸而敗則宗社危矣
讀春秋使人自然戒懼不敢萌一毫私意
讀春秋便見得君是君臣是臣父是父子是子長是長幼是幼夫婦朋友截然分明而各止其所其於天道人事分殊理一無不明僃此聖人手段
春秋天理之凖的使孔子得行其道必參酌百王之法大僃典制為萬世凖則道旣不行故寓二百四十二年行事於魯史中乃天理之凖的也
春秋乃孔子之行事因當世之事一處置從天理上去堯舜三代之道具見於此其斟酌權衡以定百王之法先儒傳註多穿鑿𤨏細惟孟子程子得其本原大意朱子謂以形而下者説那形而上者去葢孟子程子朱子之學具聖人之全體故深得聖人作用默契聖人心事非若諸儒但推測億度也
古今説春秋者惟孟子程子精切湥得聖人作經之意葢其學隣於聖人故能得聖人心事其曰春秋天子之事曰春秋經世之大法古今作傳者亦惟程子第一胡傳雖祖程子不及程子簡當發明有力故春秋當以程傳為主以胡傳及諸儒之説以輔翼之則聖人正大精㣲之意不中不逺矣
春秋即人事以明天理用天理以處人事
非胸中有王道不能註春秋下此皆杜撰臆度也左氏傳博洽記載當時行事及言論煞有是處其陋處好以成敗禍福論人
作春秋傳者不少惟程子傳發明得到胡文定旣學於謝顯道不應不取程子傳而自作傳雖有祖程子者不當不表程子而以為己説也
胡氏春秋傳多穿鑿只得他議論發越然𦂳要道理亦不發到
記曰君子莊敬日强安肆日偷學者脚歩正在此立程子曰毋不敬可以對越上帝
四書六經之理意皆相貫通先聖後聖其揆一也今讀其書不實究其理徒誦其文義則四書六經文字各是一般體靣千頭萬緒雖皓首亦無如之何矣惟察其理而實體之於身則體用一貫又何難哉程子所謂論孟旣治六經可不治而明誠哉言也
四書六經之言廣大浩博精密後世無人理會得至程朱方理會得今因程朱之書以理會四書六經如指諸掌只是人不立志不反之於身所以無柰何
三皇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旣言大道孔子不當刪去孔氏言懼覽者之不一旣言大道豈有不一乎程子言後人稱述當時失其義理者旣失義理周公必不令外史掌之蔡氏謂簡編脫落不可通曉亦不應盡脱落雖或脱落存其明白者亦無害竊意三皇之時風氣初開大中至正之道未盡明或過於渾淪或過於樸素簡静非後世所宜者周公之時禮樂政教方極明僃存之無益後世為害必矣孔子欲為萬世立法故去之程子謂上古雖有文字制立法度為治有跡自堯舜始斯言得之
居業錄卷八
居業錄䟦
夫學者將以適於用也自聖學失眞卑者溺於功利髙者涉於𤣥虛其所論著非不侈然仁義性命之談然其行不掩總之無當於用安所稱實學哉國朝理學若河東薛氏餘干胡氏兩先生者剸志聖賢之道粹然一出於正學問宗㫖大較符合説者謂河東致位館閣立朝事業彰明較著餘干一布衣耳終其身讀書講學無所表見於天下天下亦私竊疑之謂漫衍未効孰與功見言信噫是非知先生之學者先生之學身心内外一主於敬自夫婦居室之近以至於應接事物進退古今確然有不可易之見淵然有不可窮之用嘗自勵曰誠敬旣立本心自存力行旣久全體皆仁舉而措之家齊國治聖賢之能事畢矣此實先生身有之故言之親切而有味也堯舜之道巍然煥然不過起於兢業一心謂敬為齋居黙坐有體無用者舛矣葢修己此敬安人安百姓此敬第得時行道則為敬事羣居類聚則為敬業耳藉令畧本體而惟功業之程則九合一匡非不焜燿一時何曾西深鄙之不屑與同日語哉彼其闇於聖賢大學之道即建樹鏗鍧終涉粗迹無標之影無源之流君子何取焉先生敦本尚實誠有用之學與河東易地皆然惜也不獲一試其志誠可悲己居業錄舊有刻嵗久字板漶漫中丞李公學宗正脉以興起斯文為己任於先生之學有深契焉大懼曲學亂眞而是書不傳也以余生近先生之居亟命訂之因求遺本補正遂為完書刻成綴數語於末簡萬厯壬辰鄱陽陳文衡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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