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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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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政要
作者:章梫 
章梫(生卒年不詳),光緒進士初及第。在光緒和宣統兩朝先後任實錄館纂修、國史館協修和翰林院檢討等職。年少時好讀儒家書籍,對帝王統治之道尤感興趣,他在「觀歷代興衰之故,考列朝因革之原」的基礎上,認為康熙之治冠於「百王之治」,於是萌生效仿唐朝吳兢之《貞觀政要》而作《康熙政要》的念頭。為了實現這一宏願,章梫利用自己的任職條件,廣泛搜集正史材料,慎重甄錄相關文集,對稗官野史則抱著「不敢雜廁」的看法。與此同時,他又主動地同講習館同事「朝夕討論」,自謂「再易寒暑」後,終於寫成了《康熙政要》二十四卷合四十二篇。 康熙帝在歷史上眾多的封建帝王中,可算得上是一位雄才大略、卓然不群的皇帝。他那敏銳的洞察力,高尚的道德情操,堅強的意志,非凡的秉賦,淵博的學識,高雅的文化素養,都給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康熙政要》這部書主要記載了他平時為政處事時的一些訓誡和言談,其中包括君道、任賢、寬仁、儉約、謙讓等諸多方面。從這些言論中我們可以大略了解一下他的政治觀念和思想內涵。

論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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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年,聖祖躬親大政治諭天下曰:「朕以沖齡,嗣登大寶。輔政臣索尼等,謹遵皇考世祖章皇帝遺詔,輔理政務,殫心效力,七年於此。今屢次奏請,朕承太皇太后之命,躬理萬機。惟天地祖宗,付托之重。海內臣庶,望治方殷。朕以涼德夙夜只懼。天下至大,政務至繁,非朕躬所能獨理。宣力分猷,仍惟輔政臣諸王貝勒內外文武大小各官是賴。務各殫忠盡職,潔已愛民,任怨任勞,不得辭避。天下利弊,必以上聞。朝廷德意,期於下究。庶政舉民安,早臻平治。凡我軍民,宜仰體朕心,務本興行,樂業安生,以迓休寧之慶。政在養民,敢虛天地生成之德?當時親政,恒念祖宗愛月之心。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是年又諭吏部等衙門曰:「民為邦本,必使家給人足,安生樂業,方可稱太平之治,近聞直隸各省,民多失所,疾苦顛連,深可憫念。或系官吏貪酷,朘削窮黎;抑或法制未便,致民失業。果何道以遂其生耶?一切民生利病,應行應革,爾內外各衙門大小文武等官,念切民依,其各抒所見毋隱。」

宏文院侍讀熊賜履奏:

「臣備員侍從,遇皇上虛己求言,不敢摭拾浮詞,以混宸聽,謹因聖諭所及而推本言之。伏讀詔書曰:「今聞直隸各省人民,疾苦困窮,深可憫念,或因官吏朘削,或因法制未便。』此真二帝三王之用心也!但國家日言生聚,而雕敝愈甚。日言軫恤,而瘡疾不起。日言招集、言蠲免,而流離瑣尾之狀,不可勝言。溯厥由來,誠如聖諭所云者,蓋小民征終歲勤勞,僅給俯仰之資。而夏稅秋糧朝催暮督,私派信於官征,雜項浮於正額,設一旦水旱頻仍,饑饉見告。蠲賦則吏收其實而民受其名。賑濟則官境其肥而民重其瘠。此不獨守令之過也!上之則監司,又上之有督撫。有司之職業在地方,上官之激勸在舉劾。伏乞皇上將見任督撫大加甄別,賢能者加銜久任,貪汙不肖者,立賜罷斥,毋令久居民上。嗣後督撫缺出,不拘內外臣工,果有端方清正,望重才優者,敕部院大臣,從公保舉,授以茲任。
其考課也,以民生之苦樂,為守令之賢否,以守令之貪廉,為督撫之優劣,則廉者以勸,貪者以懲。有利必興,有害必除,而民之不得所者寡矣。此聖諭所已及,而臣詳切言之者也。雖然,內臣者,外臣之表也。京師者,四方之倡也。本原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已。臣請擇其重且大者言之:一曰政事紛更,而法制未定。我國家章程法度,其閑者有積重難返者,不聞略加整頓,而急功喜事之人,又從而意為更變,但知趨目前尺寸之利,以便其私,而不知無窮之弊,已潛倚暗伏於其中,朝舉夕罷,以至盈廷聚訟,甲令遊移,此時事之最急者也。伏乞聖之敕下議政王、貝勒、大臣、九卿、科道,將國家法度,詳慎會議,凡沿革損益,參以古制,酌以時宜,勒成會典,頒示天下,則上有道揆,下有法守,垂於無疆之業在此矣。一曰職業日廢,而士氣日靡。
國家之設官也,滿漢相制,堂屬相維,正欲其同寅協恭,俾責無他卸。近見各衙門大小臣工,大率默緘依阿,絕少實心任事之人,甚至老成慎重之名,以濟屍位素餐之計。樹議者謂之疏狂,任事者目為躁競,廉靜者斥為矯惰,端方者笑為迂腐。間有修身體道讀書窮理之士,則群指為道學而非笑之,百計詆誹,必禁錮其終身而後已。伏乞皇上位振頹風,作養士氣,申飭滿漢諸臣,虛衰酌理,實意任事,是則曰是,非則曰非。漢官勿以阿附滿官為工,堂官勿以偏任司官為計,宰執盡心論思,而不必以唯若為休容。臺諫極力糾繩,而不必以鉗結為將順。則職業修養,官箴整肅矣。一曰學校廢弛,而文教日衰。學校為賢才之藪,教化之基,而學術事功之根柢也。今庠序之教,缺焉不講,師道不立,經訓不明。士子惟揣摩舉業以為取科名之具,絕不知讀書講學,以求聖賢理道之歸。其高名者,又或泛濫百家,沈瀹二氏惑世誣民,莫此為甚。伏乞皇上隆重師儒,興起學校,畿輔則現成學院,各省則責成學道,使之統率於士子,講明正學,非六經語孟之書不讀,非濂洛關閩之學不講,敦崇實行,扶持正教,命府州縣擇士子中誌趣端卓、英俊可造者,各舉一二人,貢之國雍,寬其館舍,厚其廩餼。又廷臣中擇道德高劭之人,俾司成均,日進諸生而陶淑之,其道必本於倫,達乎天德。其教自灑掃應對,以致於義精仁熟,漸摩誘掖,循循有序,三載之後,學成材就,司成次其優劣,匯送吏部,量之材之大小之淺深而授之秩,其公卿大夫之子弟亦如之。
至於山林隱逸之士,有經明修德,德業完備者,仍請敕下地方官,悉心咨訪,據實奏聞,朝廷優禮延聘,加以褒崇,以為士習人心之勸,則道術以正,學術以明,教化大行,人材日盛,其有補於國家也,寧淺鮮哉?一曰風俗僭侈,而禮制日廢。禮者聖王所以節性防淫,而維系人心者也。臣觀今日風俗,奢侈陵越,不可殫述,一裘而費中人之產,一宴而糜終歲之需,輿隸披貴介之衣,倡優擬命婦之飾,此饑之本寒之源,而盜賊獄訟所由起也。然禮教之行,處貴近始,伏乞皇上躬行節儉,為天下先,以王公及士庶,凡官室車馬衣服仆從一切器用之屬,俱之定經制,限以成數,頒亦天下,俾恪為遵守,不許少有逾越。久之儉德日彰,貪風日息,民俗醇而人心厚,幾於敦龐之治不難矣。雖然,皇躬者又萬幾所受裁,而萬化所從出也。我皇上神明大縱,睿哲性成,今春秋方富,薰陶德生,端在此時,伏乞慎先耆儒碩德。置之左右,優以保衡之任,使之從容閑讌,講論道理,啟沃宸衷,涵養聖德。又妙選天下英俊,陪侍法從,以備顧問,毋徒事講幄虛文。若夫《大學衍義》一書,敘千聖之心傳,備百王之治統,伏願皇上朝夕講貫,證諸公經之文,通諸歷代之史,以為敷政出治之本。至於左右近習,必端厥選,內而深宮讌閑,外而大廷廣眾,微而起居言動,凡所以維持此身者,無所不備。防閑此心者,無所不周,則君誌清明,君身強固,坐收禮乾行健之成功。是皇上直接二帝三五相傳之心法,自有以措斯世斯民於唐虞三代之盛,又何吏治不清民生不遂足慮哉?此又聖諭所未及;而臣推本言之者也。」

疏入,報聞。

康熙十一年。聖祖召講官等至懋勤殿諭曰:「漢官中有請令言官以風聞言事者,朕思忠愛之言,切中事理,患其不多。若不肖之徒,借端生事,假公濟私,人主不察,必至侵害善良,擾亂國政為害甚巨。」又來曰:「從來與民休息,道在不擾,與其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朕觀前代君臣,每好大喜功,勞民傷財,紊亂舊章,虛耗元氣,上下訌囂,民生日蹙,深可為鑒。」熊賜履奏曰:「皇上此諭,誠千古為治之要道也。」

康熙十二年。聖祖御弘德殿,講官講講華,諭進進官等曰:「從來民生不遂,由於吏治不清,長吏賢則百姓自安矣。天下善事俱是分所當為,近見有寸長片善,便自矜誇,是好名也。」又諭曰:「有治人無治法,但真能任事者,亦難得。朕觀人必先心術,次才學,必術不善,縱有才學何用?」然賜履奏曰:「聖諭及此,誠知人之要道也。」尋又諭講官等曰:「從來君臣一心圖治,天下不患不治,此等光景,未易多得。朕與諸臣,何可不交勉之?」

熊賜履奏曰:「為政端在得人,故用舍黜陟,人主出治人大權,最當審量者也。」聖祖曰:「知人難,用人不易,至治之道,全關於人。朕即欲不盡心不可得也。」又諭講官等曰:「致治之道,不宜太驟,但須日積月累,久之自在成效。朕平日讀方窮理,總是要講求治道,是諸實行,不徒言耳!」又諭曰:「人主勢位崇高,何求不得?但須有一段敬畏之意,自然不至差錯。即有差錯,自能省政。若任意率行,略不加謹,鮮有不失之縱佚者,朕每念及此,未嘗一刻敢暇逸也。」熊賜履奏曰:「聖諭及此,即堯舜兢業之心也。」

康熙十六年,講官喇沙里、陳廷敬等進講《孟子·一暴十寒》章。聖祖曰:「君子進則小人退,小人進則君子退。君子小人,勢不並立。孟子所謂一暴十寒,於進君子退小人,親賢遠佞之道,最為明快,人君誠不可不知也。」

又諭講官曰:「爾等進講經書,皆內聖外五修齊治平之道,朕孜孜詳詢,每講之時必專意以聽,但學問無窮,不在徒言,要惟當躬行實踐,方有益於所學。爾等仍直言無隱,以助朕好學進修之意。」

康熙十八年。聖祖諭浙江巡撫李本晟曰:「近來兵多不能調和,爾應盡心料理,每見各省督撫料理事務,所見只在一省,不能通行,凡事應悉心區劃,從天下大計起。李本晟奏曰:「目前惟兵最急,民富則國裕,民窮則餉兵無從而辦。」聖祖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古今不易之理也。」

康熙二十三年,聖祖諭大學士等曰:「朕凡裁決政務,必求致當,故於部院奏章,雖小事亦未嘗不盡心詳酌。近見戶刑二部奏事,至為繁冗,是皆錢糧刑名所關,若叢集一時,不加詳閱,恐有遺誤。前此奏章,俱三日一送,自今兩日一送,又便從容詳覽。」

是年,聖祖幸金山,乘沙船渡揚子江,風浪恬靜,舟行甚速。諭侍臣曰:「自兵興以來。恢復岳州,長沙、多得舟楫之力。今海宇承平,昔時戰艦,僅供巡幸渡江之用。然安當思危,治不忘亂,朕乘此舟,未嘗不念艱難用武之時,非以遊觀為樂也。」

是年,聖祖諭講官等曰:「朕於政事,無論大小,從未有草率完結者。每在宮中默坐,即以天下事經營籌劃於胸中。簡任督撫之時,又必詳加察訪,蓋一方大吏賢能,自能表率僚屬。今貪墨之風,未必盡除,然激勸澄清,正欲使之潛移默化也。」

康熙二十八年。大學士、九卿等奏:「近聞山東、河南大雨霑足,直隸大名諸府皆有雨,京城昨晚亦已得雨。皇上於宮中日日虔禱,朝夕儆惕,茹素修省,憂勞過甚,請稍舒睿懷,以頤養聖躬。」聖祖曰:「朕可與他人比耶?先人而憂,後人而樂,理固宜然。近因久旱無雨,憂勞過甚,以致臒弱。人或可欺,天亦可欺耶?日前祈雨,朕雖未躬往,而每次祈禱,朕皆竭誠齋戒。荷天之眷,得降雨澤,此後雨澤霑足,朕庶解焦勞也。」

康熙二十九年。聖祖諭大學士、九卿,詹士、科道曰:「爾等諸臣稱雨澤霑足,固當歡悅,但去年大旱,民困未蘇。昔漢文帝為三代以下令主,賈誼猶以處厝火積薪之上而謂無危為喻,以今較之,可無慮乎?且今雖得雨,不知夏秋若何,其當遠慮深思,愈加軫恤,何得稱慶?」

康熙二十九年。聖祖諭大學士、部院大臣等曰:「今朕躬已愈,但因灼艾,未御乾清門耳。朕聽政三十年來,無日不見諸大臣,共相諮議。今處宮中,雖日理奏章,未嘗廢事,而與諸大臣懸隔,思之如有所失,且旗下引見題補諸事,恐致壅滯,向有大臣奏事乾清宮之例,自明日始,仍如常進乾清宮啟奏。」

康熙三十年。工部等衙門議復古北口總兵官蔡元疏言,古北口一帶邊墻傾塌甚多,請行修築,應如所請。聖祖諭大學士等曰:「蔡之所奏,未諳事宜。帝王治天下,自有本原,不專恃險阻。奏築長城以來,漢唐宋亦常修理,其時豈無邊患?明末我太祖統大兵,長驅直入,諸路瓦解,皆莫敢當。可見守國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悅服,則邦本得而邊境自固,所謂眾誌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喜峰口一帶,朕皆巡閱,概多損壞,今欲修之,興工勞役,豈能無害百姓?且長城延袤數千里,養兵幾何,方能分守?蔡元見未及此,其言甚屬無益,諭九卿知之。」

先是,康熙四十六年,聖祖諭大學士溫達等曰:「頃因刑部匯奏事內有一字錯誤,朕以硃筆改正發出。內外各衙門奏章,朕皆一一全覽。外人謂朕未必通覽,故朕一應本章,見有錯字,必行改正。其繙譯不堪者,亦改削之。當用兵時,一日有三四百本章,朕悉親覽無遺;今一日中僅四五十本章而已,覽之何難?一切事務,不可少有怠慢之心也。至五十諭大學士等曰:「朕理機務年久,閱本甚速,凡一應奏折及綠頭牌,頃刻即能詳閱。前尚書穆和倫數次奏事,意朕未加詳閱,復行奏請,朕將事內緣由指明,穆和本乃默然無言而退。且朕閱事,不止於速,凡一經目,斷不遺忘。一應奏章及匯題案件,無不詳閱,有差誤字句,朕必硃筆更改發出。」

康熙五十六年。聖祖諭大學士等曰:「自古人主多厭聞盜賊水旱之事,殊不知凡事由微至鉅,豫知而備之,則易於措辦。所以朕於各省大小事務,惟欲速聞知也。即如各省來京之人,從福來者,朕以浙江米價詢之;自江南來者,朕以山東米價詢之。伊系經過之地,必據陳奏,即彼省大吏,知不可隱,亦皆能實奏。米價既已悉知,則年歲豐歉,亦可知矣。」

是年,又諭大學士等曰:「為君之道,要在安靜,不必矜奇之異。亦不可徒為誇大之言。程之曰:『人不學不為聖人,皆自棄也。』此語亦屬太過,堯舜之後豈復有堯舜乎?昔人有言,孟子不足學,須學顏子。此皆務大言不務實踐者。朕自幼喜讀性理書,千言萬語,不外一敬字。人君治天下,但能居敬,終身行之足矣。嘗論敬行簡曰,觀民氣之靜躁,而政之得失可知也;觀政事之繁簡,而治之隆替可知也。上古之世,淳淳悶悶,執契而自平,結繩自治,猗歟盛矣。自禪繼相承,創守代見,張弛因革,道非一端,約而舉之。其正簡者治隆,其政繁者其治替,此古今不易之理,雖百世而可知也。雖然,此特就其所行者言之耳。若夫宰治之原,則有至要者存焉,使操之無本。而以一簡為主,則任法之弊,必尚於綜核。省事之漸,必流於叢脞。秦之衡石程書,晉之清言招禍,其所失均也,必也主之以至一,本之以無私,正心以窮理,而是非不得淆其中。虛己以知人,而邪正不得淆其外。夫然後見之措施,清靜畫一,無為而治,事有不期簡而自簡者,故曰君子之學大居敬。」

是年,聖祖御乾清宮東暖閣,召諸王子及滿漢大學士、學士、九卿、詹事、科道等人,諭曰:「朕少時天稟甚壯,從未知有疾病。今春始患頭暈,漸覺消瘦。至秋月塞外行圍,蒙古地方水士甚佳,精神日健,顏貌加豐,每日騎射,亦不覺疲倦。回京之後,因皇太后違和,心神憂瘁,頭暈頻發,有朕平日所欲言者,今特召爾等面諭,從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嘗不以敬天法祖為首務。敬天法祖之實,在柔遠能邇,休養蒼生,公四海之利為利,一天下之心為心,體群臣,子庶民,保邦於未危,致治於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寬嚴相濟,經權互用,以圖國家久遠之計而已。自古得天下之正,莫如我朝太祖太宗,初無取天下之心。當兵及京城,諸大臣咸奏云當取,太宗皇帝曰:「明與我國素非和好,今取之甚易,但念中國之主,不忍取也。』後流賊李自成攻破京城,崇禎自縊,臣民相率來迎,乃翦滅闖寇,入承大統。

昔項羽起兵攻秦,後天下卒歸漢,其初漢高祖一泗亭上長耳!元末陳友諒等並起後,天下卒歸於明,其初明太祖一皇覺寺僧耳!我朝承緒先烈,應天順人,撫有區宇,以此見亂臣賊子,無非為真主驅除也。朕年將七旬,在位五十餘年者,實賴天地宗社之默佑,非予涼德之所致也。朕自幼讀書,古今道理,粗能通曉,凡帝王自有天命,應享壽考者,不能使之不享壽考;應享太平者,不能使之不享太平。自黃帝甲子至今四千三百五十餘年,稱帝者三百有餘。但秦史以前,三代之事,不可全信。始皇元年至今一千九百六十餘年,稱帝而有年號者,二百一十有一。朕何人斯,自秦漢以下,在位久者,朕為至首。古人以不矜不伐,知足知止者,為能保始終。覽三代而後,帝王踐祚久者,不能貽令聞於後世。壽命不長者,罔知四海之疾苦。朕已老矣,在位久矣,未卜後人之議論如何,而且以目前之事,不得不痛哭流涕,豫先隨筆自記,而猶恐天下不知吾之苦衷也。自古帝王多以死為忌諱,每觀其遺詔,殊非帝王語氣,並非中心之所欲言,此皆昏瞀之際,覓文臣任意撰擬者。朕則不然,今豫使爾等知朕之血誠耳,當日臨御至二十年,不敢逆料至三十年,三十年不敢逆料至四十年。今已五十七年矣,《尚書·洪範》所載:『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五福以考終命列於第五者,誠以其難得數也。今朕將七十,子孫曾孫百五十餘人,天下粗安,四海承平,雖不能移風易俗,家給人足,但孜孜汲汲,小心敬慎,夙夜不遑,未嘗少懈,數十年殫心竭力,有如一日,此豈僅『勞苦』二字所能賅括耶?前代帝王或享年不永,史論概以為侈,然自耽於酒色所致,此皆書生好為譏評,雖純全盡美之君,亦必抉摘瑕疵,朕為前代帝王剖白,蓋由天下事繁,不勝勞憊之所致也。諸葛亮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人臣者僅諸葛亮一人耳!若帝王仔肩甚重,無可旁諉,豈臣下所可比擬!臣下可仕則仕,可止則止,年老致此而歸,抱子弄孫,猶得優遊自適。為君者勤劬一生,了無休息,如舜雖稱無為而治,然身歿於蒼梧,禹乘四載,聯於胝足,終於會稽,似此皆勤勞政事。巡行周歷,不遑寧處,豈可謂之崇尚無為清靜自持平?《易》遯卦六爻,未嘗言及人主之事,可見人主原無宴息之地,可以退藏,鞠躬盡瘁,誠謂此也。諸人每云『帝王當舉大綱,不必兼綜細務。』朕心竊謂不然,一事不謹,即貽四海之憂;一時不謹,即貽千百世之患。不矜細行,終累大德,故朕每事必加詳慎。即如今日留一二事未理,明日即多一二事矣。若明日再務安閑,則後日愈多壅積。萬機至重,誠難稽延。故朕蒞政,無論鉅細,即奏章內有一字之訛,必為改定發出。蓋事不敢忽,天性然也。五十餘年,每多先事綢繆,四海兆人,亦皆戴朕德意,豈可執不兼綜細務之言乎?朕自幼強健,筋力頗佳,能挽十五力弓,發十三握箭,用兵臨戎之事,皆所伏為。然平生未嘗妄殺一人,平定三藩,掃清漠北,皆出一心運籌,戶部帑金,非用師賑饑,未敢妄費,謂此皆小民脂膏故也。所有巡狩行宮,不施采繢,每處年費不過一二萬金,較之河工歲費三百餘萬,尚不及百分之一。幼齡讀書,即知酒色之宜戒,小人之宜防,所以至老無恙。自康熙四十七年大病之後,過傷心神,漸不及往時,況日有萬機,皆由裁奪,每覺精神曰逐於外,心血時耗於內,恐前途儻有一時不諱,不能一言,則吾之衷曲未吐,豈不可惜!

故豫於明爽之際,一一言之,可以盡一生之事,豈不快哉!人之有生必有死,如朱子之言天地循環之理,如晝如夜。孔子云:『居易以俟命』,皆聖賢之大道,何足懼乎?近日多病,心神恍惚,身體虛憊,動轉非人扶掖,步履難行。當年立心以天下為己任,許死而後已之志,今朕抱病,怔忡健忘,故深懼顛倒是非,萬機錯亂,心為天下盡其血,神為四海散其形,既神不守舍,心失怡養,目不辯遠近,耳不分是非,食少事多,豈能久存?況承平日久,人心懈怠。福盡禍死,泰去否來,元首叢脞,而股肱墮,至於萬事隋壞,而後天災人害,雜然並至,雖心有餘而精神不逮,悔過無及,振作不起,呻吟床榻,死不冥目,豈不痛恨未死!

昔梁武帝亦創業英雄,後至髦年,為侯景所偪,遂有臺城之禍。隋文帝亦開創之主,不能豫知其子煬帝之惡,卒致不克令終。又如丹毒自殺,服食吞餅,宋祖之遙見燭影之類,種種所載疑案,豈非前轍?皆由辯之不早,而且無益於國計民生。漢高祖傳遺命於呂后,唐太宗定儲位於長孫無忌。朕每覽此,深為恥之。或有小人希圖倉卒之際,廢立可以自專,推戴一人以期後福,朕一息尚存,豈肯容此輩乎?朕之生也並無靈異:及其長也,亦無非常。八齡踐祚,迄今五十七年,從不許人言禎符瑞應,如史冊所載景星慶雲麟鳳芝草之賀,及焚珠玉及殿前、天書降承天,此皆虛文,朕所不取。惟日用平常,以實心行實政而已。今臣鄰奏請之儲分理,此乃慮朕用猝然之變耳,死生常理,朕所不諱,惟是天下大權,當統於一。十年以來,朕將所行之事,所存之心,俱書寫封固,仍未告竣。立儲大事,朕豈忘耶?天下神器至重倘得釋此負荷,優遊安適,無一事攖心,便可望加增年歲。諸臣受朕深恩,何道俾朕得此息肩之日也。朕今血氣耗減,勉強支持,脫有誤萬機,則從前五十七年之憂勤,豈不可惜?朕之苦衷血誠,一至於此。每覽老臣奏疏乞休,未嘗不為流涕。爾等有退休之時,朕何地可休息耶?但得數旬之頤養,但全考終之至生,朕之欣喜,豈可言罄?此歲月悠久,或得如宋高宗之年未可知也。朕年五十七歲,方有白鬚數莖,有以烏髮藥進者,朕笑卻之曰:古來白鬚皇帝有幾?朕若鬚鬢皓然,豈不萬世之美談乎!初年同朕共事者,今並無一人。後進新陞者,同寅協恭,奉公守法,皓首滿朝,可謂久矣,亦知足矣。朕享天下之尊,四海之富,物無不有,事無不經。至於垂老之際,不能寬懷瞬息,故視棄天下猶敝履,視富貴如泥沙也。儻得終於無事,朕願已足。願爾等大小臣鄰。念朕五十餘年太平天子,惓惓丁寧反復之苦衷,則吾之有生考終之事畢矣。此諭已備十年,若有遣詒,無非此言,披肝露膽,罄盡五內,朕言不再。」

康熙六十年。聖祖諭近御侍衛等曰:「爾等日侍朕側,於朕心憂勞之處,差知大概,若百官萬民,何從而知?朕日理萬機,其他姑置勿論,即每年春時,為雨水田禾,時刻不忘,留心究問,直至秋成,始稍釋念。至於冬日,內地常恐雪少,口外地方,又恐雪大,此等苦心,惟身歷方能知之。即爾等日侍左右者,也未必悉知也。」

聖祖躬堯舜之資,行湯文之政,所以立萬年長治之基者,曰行王道。御製《王道論》曰:治天下必審擇所以為治之道,然後運之有本,而措之也不勞。蓋得其道,則一時無赫赫之功,而久大之業,可以永建而不可拔。不得其道,則殫盡敝形,而終無以及於治。故治理之方,不可不審也,其要在仁義而已矣。昔三代之盛也,蠲煩去苛,屏飾斥偽,先躬行而後文告,崇禮讓而緩刑罰,優遊漸漬,不期效於旦夕,迨積之既久,風俗日茂,人心日淳,大化敦龐,號為上理,此行仁義之所至也。秦漢而下,務為一切茍且之政,以檢束其民,民生其時,亦皆匿情飾貌以應上其上,上下相蒙,競趨媮薄,治功之降,遠不古若,此則不行仁義之故也。故曰:仁以育之;義以正之。仁以育之,所以養也;義以正之,所以教也。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又曰:『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蓋言王道之成,仁義之效也。是以聖王在上,制田里,廣樹畜,省刑而薄斂,崇本而抑末,使天下之民,家給人足,有俯仰之樂,而無阽危之患。由是立庠序之制,置慈惠之師,修六禮以節其性,播六樂以淑其情,明七教以興其德,齊八政以禁其非。當是之時,六合之遠,一家之積也;四海之廣,一身之推也;天下之久安而長治,猶泰山而四維之也。其去夫唐虞之治,不亦遠平?嗚乎!天也重器也,有天下大業也。彼挈瓶之智,猶必厝之於至安,況夫居重器而履大業者哉!蓋亦知所擇也。

聖祖孜孜求治,日昃不遑,機務之餘,猶有日課,其宮中日課記曰:「嘗讀商《頌》之成湯也,曰聖敬日躋。周《詩》之文武也,曰:緝熙,曰執兢;其成王也,曰夙夜基命宥密。而史亦稱大禹惜寸陰,色而起,則命講官捧書而入,討論義理,是典學者為一時。出御宮門,則群工循序奏事。朕親加咨度,是聽政者為一時。已而閣臣升階,朕與詳求治理,咨諏軍國者久之。若夫宮禁之務,各有攸司。廷臣退,乃裁決焉。既事竟,罷朝。宮中圖藉盈几案,朕性好讀書,丹黃評閱,輒徑寸,辯報別古今治亂得失。暇或賦詩,或作古文,或臨池濡翰,以寫其自得之趣。止此數事,已不覺其日之夕矣。及宮中燃燭,玉漏初下,則省一日所進章疏,必審其理道之安而後已。要非夜分,不就宴息也。旭是者歲率以為常。夫禹、湯、文、武、成王之德,自揣烏能企及,而不敢懈逸之心。或者其庶幾焉,因為記自勖以比於盤銘之義云。」

聖祖綜理萬機,在位數十年,恒如一日,嘗作《無逸》以致壽,論曰:「三代盛時,民風沕穆,政令淳簡,天下諸候,分治其國。為之君者,可以優遊坐治矣。乃聖君處此,必兢兢業業,宵旰不遑。以自勞其神力,然卒獲享遐福,而成令名,秦漢而降,廢封建而為郡縣,凡事之有關於宮府者,無不奏請於天子,其機務之眾,千百倍於三代。宜為之君者,日給且不暇。乃或自圖便安,至信神仙為可學、輒為方士所誤,曾不之返者,何哉?朕嘗觀於商、周、漢、唐諸往事,而得其故矣,人君之所無逸者,莫如商之中宗與高宗。及周之文王,中宗則嚴恭寅畏,天命自度;高宗則作其即位,不敢荒寧;文王則懷保小民,惠鮮鰥寡。而考其享國之年,此三君者,最為悠久。迄今《無逸》一篇,班班可觀也。人君之好逸樂者,莫如秦之始皇,漢之武帝,唐之憲宗。始皇既並天下,方士爭言不死之藥,於是遣使訪三山,神仙之藥卒不可得。武帝敬鬼神之事,祠太乙,建飛廉館,作柏梁臺,以招天神之屬。遊心芒思者數年,究天左驗,乃自嘆愚惑。憲宗招求方士,用柳泌為刺史,求仙藥,以服之日益燥渴。夫中宗、高宗、文王之敬修其德而享福者若此,始皇、武帝、憲宗云博養其生而寡效者若彼,然則帝王致壽道,從可識矣。宋儒呂祖謙曰:敬之方,壽之理也。蓋無逸則主敬,主敬則無欲,無欲者仁也。孔子曰:仁者壽,又仁則有德。孔子曰:大德必得其壽,舜年百有十歲是也。則壽之理,亦視其德之盛衰為何如耳!朕願後世之為君者,無惑於神仙之說,而第求之無逸之旨,則身與天下皆蒙其福矣。」

聖祖閱史至司馬光上宋仁宗劄子曰:「司馬光立朝行己,正大和平,無幾微之可議,不只冠有宋諸臣,求之歷代,亦不可多得。其論君德有三,曰仁、明、武。治道有三:曰任官;信賞必罰;要言至理。可書丹座右,萬世不易也。」

聖祖閱史至宋高宗作損《齊論》曰:「宋高宗以損《齊論》,自是清心寡欲之意。第當其時,正宜奮勵有為,非僅淡泊謙,可以恢復大業,即此一端觀之,知其優遊茍且,而無振作之志矣。」

聖祖講筵緒論曰:「嘗觀明仁宗宣宗時,用法皆術寬平。每思人君承天子民,時育萬物,自當以寬厚為本,始可成敦裕之治,但不可過於縱馳,所貴乎寬而制耳。」

論曰:人君以天下之耳目為耳目,以天下之心思為心思,何患見之不廣?觀舜以好問好察而稱大智,則知自用則小者,正與之相反矣。

論曰:臨民以主敬為本。昔人有言,一念不敬,或貽四海之憂;一日不敬,或以致千百年之患。《禮記》首言毋不敬。《五子之歌》,始終皆言謹慎。大抵誠與敬,千聖相傳之學,不越乎此。

論曰:古人有言,反經合道謂之權:先儒已有論其非者,天下止有一經常不易之理,權衡輕重,隨時斟酌,而不失乎經常之理,此即所謂權也,豈有反經而可以行權者乎?

論曰:古人紀一事,當觀其要旨所在。如郭隗市駿之語,見求士不可以不誠。甘茂投杼之言,見任人不可以不信。此要領處,尤不可不知也。

論曰:今人沿於明季陋習,積漸日深,清操潔已。難言之矣。職守亦多至曠怠,罕能恪勤。朝廷良法美意,往往施行未久,即為叢弊之也。常欲化道轉移,每患積習之難去也。

聖祖庭訓曰:人惟一心起為念慮,念慮之正與不正,只在頃刻之間,若一念之不正,頃刻而知之。即從而正之,自不至離道之遠。《書》曰: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一念之微,靜以存之,動則察之,必使俯仰無愧,方是實在工夫。是故古人治心,防於念之初生。情之未起,所以用力甚微,而收功甚巨也。

訓曰:世人皆好逸而惡勞,朕心則謂人恒勞而知逸,若安於逸,則不惟不知逸,而遇勞即不能甚矣。故《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由是觀之,聖人以勞為福,以逸為禍也。

訓曰:凡人有訓人治人之職者,必身先之可也。《大學》有云: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諸已而後非諸人。特為身先而言也。

訓曰:孔子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誠為政之至要。朕居位六十餘年,何政未行?看來凡有益於人之事,我知之確,即當行之。在彼小人,惟知目前僥幸,而不念日後久遠之計也。凡聖人一言一語,皆至道存言。

訓曰:天下事固有一定之理。然有一等事,如此似乎可行,又有不可行之處。有一等事,如此似乎不可行,又有可行之處。若此等事,在以義理揆之,決不可豫定一必如此必不如此之心。是故孔子云: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此。

訓曰:天下事物之來不同,而人之識見亦異。有事理當前,是非如睹,出平日學所至,不待擬議而後得之,此素定一識也。有事變攸來,一時未能驟為,必待深思而後得之,此徐出之識也。有雖深思不能得,合眾人之心思,其間必有一當者,擇其是而用之,此取資之識也。此三者,雖聖人亦然。故周公有斷日之思。而堯舜亦曰:疇咨稽眾,惟能竭其心思,能取於眾,所以為聖人耳。

訓曰:凡理大小事務,皆當一體留心。古人所謂防微杜漸者,以事雖小而不防之,則必漸大,漸而不杜,必至於不可杜也。

訓曰:孟子云: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朕即位多年,雖一時一刻,此心不放,為人君者,但能為天下民生憂心,則天自佑之。

訓曰:國家賞罰治理之柄,自上操之,是故轉移人心,維持風仕。善者知勸,惡者知懲。所以代天宣教,時亮天工也。故爵曰天職,刑曰天罰。明乎賞罰之事,皆奉天而行,非操柄者所得私也。《韓非子》曰:賞有功罰有罪,而不失其當,乃能生功止過也。《書》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蓋言爵賞刑罰,乃人君之政事,當公慎而不可忽者也。

訓曰:曩者三逆未叛之先,朕與議政諸王大臣議遷藩之事,內中有言當遷者,有言不可遷者。然在當日之勢,遷之亦叛,即不遷亦叛,遂定遷藩之議。三逆既叛,大學士索額圖奏曰,前議三藩當遷者,皆宜正國法。朕曰,不可。廷議之時,言三藩當遷者,朕實主之。今事至此,豈可歸過於他人?

時在廷諸臣,一聞朕旨,莫不感激涕零,心悅誠服。朕從來諸事不肯委罪於人,矧軍國大事,而肯卸過於諸大臣乎?

「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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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年他上朝執政,即告天下,有如現在的就職演講,表明自己的態度。他說:「天下至大,政務至繁,非朕躬所能獨理。宣力分猷,仍惟輔政臣諸王貝勒內外文武大小各官是賴。務各殫忠盡職,潔己愛民,任怨任勞,不得辭避。天下利弊,必以上聞,朝庭德意,期於下究。庶政舉民安,早臻平治」。

同一年,康熙又對吏部等衙門下諭:民為邦本,必使家給人足,安生樂業,方可稱太平之治。近聞直隸各省,民多失所,疾苦顛連,深可憫念。這是因酷吏盤剝呢,還是制度致使百姓失業呢?用什麽辦法使百姓生活好起來呢?你們各抒己見,不要隱瞞。

宏文院侍讀熊賜履回奏了康熙。大意如下:蓋小民征終歲勤勞,僅給俯仰之資。而復稅秋糧朝催暮督,私派信於官征,雜項浮於正額,設一旦水旱頻仍,饑饉見告。

賑濟則官增其肥而民重其瘠。說是貪官之作祟,而且由下而上,都有罪責,故應選清廉之官委以重任。接著他又提出四點建議:第一是政事紛更,而法制未定。因此要將國家法度,詳慎會議,凡沿革損益,參以古制,酌以時宜,勒成會典,頒示天下,則上有遵奉,下有法守,無疆之業永垂在此一舉;第二是職業日廢,而士氣日靡。針對這種現狀,應重振朝風,作養士氣,申飭滿漢諸臣,虛衰酌理,實意任事,是則曰是,非則曰非。則職業修養,官箴整肅矣;第三是學校廢弛,而文教日衰。他首先闡明興學的重要性,說:學校為賢才之藪,教化之基,而學術事功之根基也。所以應該隆重師儒,興起學校,那麽就會道術以正,學術以明,教化大行,人材日盛,這對國家幫助難道很小嗎?第四是風俗漸侈,而禮制日廢。他首先分析了侈糜的現狀,即一裘而費中人之產,一宴而糜終歲之需……此饑之本寒之源,而盜賊獄訟所由起也。因此請求皇上躬行節儉,為天下先,以王公及士庶,凡官室車馬衣服仆從一切器用之屬,俱定經制,限以成數,頒示天下,務必遵守,不許稍有逾越。那麽久之則儉德日彰,貪風日息,民俗醇而人心厚,天下太平就會成為現實。

康熙十一年,他對講官們說:從來與民休息,道在不撓,與其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朕觀前代君臣,每好大喜功,勞民傷財,紊亂舊章,虛耗元氣,上下訌囂,民生日蹙,深可為鑒。

康熙十二年,康熙在弘德殿的語錄:朕觀人必先心術,次才學,心術不善,縱有才學何用?知人難,用人不易,至治之道,全關於上,朕即欲不盡心不可得也。

康熙十六年,在聽講《孟子·一暴十寒》時說:君子進則小人退,小人進則君子側。君子小人,勢不並立。孟子所謂一暴十寒,於進君子退小人,親賢遠佞之道,最為明快,人君誠不可不知也。

康熙二十三年,聖祖諭講官等曰:朕於政事,無論大小,從未有草率完結者,每在宮中默省,即以天下事經營籌劃於胸中。

康熙二十八年,因旱,聖祖數日祈雨。雨至,諸臣請求聖祖休息。聖祖說:朕可與他人比耶?先人而憂,後人而樂,理固宜然。

康熙三十年,工部議準修復長城之奏,康熙反對,說:帝王治天下,自有本源,不專恃險阻。修築長城以來,漢唐宋也經常修理,那時就沒邊患嗎?明末我太祖統大兵,長驅直入,諸路瓦解,皆莫敢當。可見,守國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悅服,則邦本得而邊境自固,所謂眾誌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喜峰口一帶,朕皆巡閱,概多損壞,今欲修之,興工勞役,豈能無害百姓?且長城延袤數千里,養兵幾何,方能分守?

康熙批閱奏章,每日少時數十本,多時數百本。他說:朕閱事,不止於速,凡一經目,斷不遺忘。一應奏章及匯題案件,無不詳閱,有差誤字句,朕必朱筆更改發出。

康熙愛護百姓可謂細致入微,他每見來京官員,必問當地米價,因為知道了米價,就可推算出各地的收成如何。

是年,聖祖又諭大學士等曰:為君之道,要在安靜,不必矜奇之異,亦不可徒為誇大之言。

這一年,康熙已近七十高齡,因患病初愈,自然想到身後之事,故召集諸王子並百官,將自己執政五十七年的歷史作了一番總括。他說:從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嘗不以敬天法祖為首務。敬無法祖之實,在於休養蒼生,公四海之利為利,一天下之心為心,體群臣,子庶民,保邦於未危,致治於來亂。

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寬嚴相濟,經權互用,以圖國家久遠之計而已。

有人說,帝王當舉大綱,不必兼綜細務,朕謂不然。一事不謹,即貽四海之憂;一時不謹,即貽千百之患。不矜細行,終累大德,故朕每事必加詳慎。

朕年五十七歲,方有白鬚數莖,有以烏髮藥進者,朕笑卻之曰:古來白鬚皇帝有幾?朕若鬚鬢皓然,豈不萬世之美談乎!

聖祖躬堯舜之資,行湯文之政,所以歷萬年長治之基者,曰行王道。御製王道論曰:治天下必審擇所以為治之道,然後運之有本,而措之也不勞。

蓋得其道,則一時無赫赫之功,而久大之業,可以永建而不可拔。不得其道,則殫精敝形,而終無大治。故治理之方,不可不審也,其要在仁義而已矣。

康熙曾作《無逸》一文,專論壽命。文章歷數秦始皇、漢武帝、唐憲宗,都是好逸樂者。他們或求不死之藥,或出海尋仙,或敬鬼神,但最終仍是白費力氣。他認為,無逸則主敬,主敬則無欲,無欲者仁也。孔子曰:仁者壽,又仁則有德。朕願後世之為君者,無惑於神仙之說,而求無逸之旨,則身與天下皆蒙其福矣。

聖祖評司馬光時說:司馬光立朝行己,正大和平,求之歷代,不可多得。

其論君德有三,曰仁、明、武;治道有三,曰任官、信賞必罰、要言至理。

人君以天下耳目為耳目,以天下之心思為心思,何患見之不廣?

臨民以主敬為本。昔人有言,一念不敬,或貽四海之憂;一日不敬,或以致千百年之患。

聖祖庭訓曰:人惟一心起為念慮,念慮之正與不正,只有頃刻之間,若一念之不正,頃刻而知之。即從而正之,自不至離道之遠。

訓曰:凡人有訓人治人之職者,必身先之可也。

訓曰:天下事物之來不同,而人之識見亦異。有事理當前,是非如睹,出平日所學至,不待擬議而後得之,此素定之識也。有事變攸來,一時未能驟為,必待深思而後得之,此徐出之識也。有雖深思不能得,合眾人之心思,其間必有一當者,擇其是而用之,此取資之識也。此三者,雖聖人亦然。能取眾人,所以為聖人耳。

明乎賞罰之事,皆奉天而行,非操柄者所得私也。《韓非子》曰:賞有功,罰有罪,而不失其當,乃能生功止過也。

論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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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起自東陲,尊尚樸質,歷傳以來,繼序不忘。用能宮府服御,無侈飾、無冗費,昭儉德以示子孫。順治八年,以督催織造官役,騷擾驛遷,罷之。停陜西織造羢羯粧蟒。卻江西造進龍盌,十一年以江浙連年水旱,停織造二年。

聖祖常論本朝自入關以來,外廷軍國之費,與明代略相仿佛,至宮中服用,則以各宮計之,尚不及當時妃嬪一宮之數。三十六年之間,尚不及當時一年所用之數。康熙二十九年,上以前明宮殿樓亭門名,並慈寧宮、寧壽宮、乾清宮及老媼目,宣示外廷,諭天旱欲減宮人。及所用器物,因自來未嘗有餘,故不能再減。飭群臣將故明宮中用度察閱。尋廷臣奏查故明宮內,每年用金花銀九十六萬餘兩,今悉充餉,光祿寺送內用二十四萬兩,今止三萬兩,每年木柴二千六百餘萬斤,今止七八百萬斤。紅螺灰一千二百餘萬斤,今百餘萬斤。各宮床帳輿轎花毯之屬二萬餘兩,俱不用。故明宮殿樓亭門名七百八十六座,今不及十分之三。至各宮殿其祉墻垣,磚用臨清,木用楠木。今禁中修造出於斷不得己,第用常瓦松木而已,我皇上樽節儉約,至矣極矣。

是光祿寺年用銀十萬兩,工部二三十萬兩,較前朝省十之九,而上猶以工部每月輒用數萬兩。諭以內廷除賞賜外,一應工作費用,月不及千兩。

四十九年,又諭曰:萬曆以後,內臨有在御前服役者,故明季事跡,知之獨詳。明朝費用甚奢,工作亦廣,宮中脂粉錢四十萬兩,供應數百萬兩,世祖登極,始悉除之。紫禁城內鋪地瓦,橫豎七層,工作俱派民間。今器用仆素,工作皆見錢雇覓。明季宮人九千人,內監十萬人,餓食不能遍及,日有餓死者,今宮中不過四五百人而己。先是,光祿寺歲用六七十萬,工部百餘萬,世祖末年,光祿寺年用四五萬,工部十五萬餘,是以部庫有五千餘萬之積。

聖祖嘗曰:當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以此為訓,不敢過也,自是恭儉相承,累代傳為家法矣。

康熙八年,聖祖諭工部曰:前奉太皇后諭,謂乾清宮交泰殿棟樑朽壞,宜撤舊重建,以為朕宮,慈命諄復,朕不敢違。但陶唐茅茨不剪,夏禹宮殿是卑。其毋事華麗,止令樸質堅固,以稱太皇太后倦倦至意。

康熙十六年,給事中徐旭齡奏請力行節儉疏曰:近以亢旱修省,仰見我皇上敬天勤民至矣。日前雨澤雖降,而旱魃既久,難免災荒,臣思古之聖君賢相,一食而知天下之饑,一衣而思天下之寒。故能上下一德,而天休協應。

皇上軫念民艱,躬崇簡樸,而大小臣工、未能仰體,尚競為奢華,橫取罔用,全不思西北亢旱,東南水災。天下百姓,方有饑寒窮苦之患,臣愚以今日戒飭諸臣共圖安治者,無如節儉。夫八旗者,國家之根本也,披甲究丁,衣食不給。而大家臣族,婚娶則多用錦金珠,死喪則燒毀珍寶車馬,嫁一女可破中人數十家之產,送一死可罄生人數十年之用,暴殄天物,莫可計算。至若漢宮謁選,則揭債京師,蒞任有饋遺督撫。鮮衣駿馬,畢侈相高,舞女歌兒,奢淫相尚。未到地方,先籌利藪,以充官用,固成必貪之勢。試觀今日之池館園亭,歌舞宴會,視順治初年,不止數倍。此等財務,何從得來。非舞弄國法而多納贓私,即酷虐小民,而巧通賄賂。一家之錦衣玉食,一路之賣男鬻女也。雖征貪罪在不赦,而彼通於費用,走死地如鶩矣。近者會議官員服飾,奉有禁止太過之旨。在皇上寬於用法,無非使人易遵之意,實則奢侈已論於骨髓。僭越反視為故常。若非嚴立法程,誰肯改弦易轍。伏祈敕下諸王大臣再加酌議。凡官員有房舍中中踰制,嚴以沒入之條,報飾僭擬者,處以降革之例。一切婚葬,皆嚴限等級,不許過度。如此則官省一分之費用,民即省一分之誅求,朝廷即存一分之法度矣。如各處鎮定王公將軍,朝廷之心膂也,建牙樹纛,歲費餉銀不下千有餘萬。往者酌行節省,或議兵屯,或議裁汰,究竟兵難多裁,屯難聚舉,協餉稍遲,即擾兵匱。惟有各藩鎮力行儉約,俾營伍充實,兵力有餘,始克建威。乃王公將軍,勢處崇高,糜費難省,而子弟親屬,尚競豪華。或廣集優伶,或多置臺榭,用尤不貲。論催餉或似甚窮,而視糜費,又似甚富。臣思各藩鎮額設俸祿有限,近又不許與民爭利,禁止貿易,財用益無所出。若再多侈費,則將軍之甲第珍奇,皆士卒之芻糧膏血也。藩鎮為動舊老成,當以封疆為休戚,其以財而徒縱子弟之淫樂,何如以財而厚資士馬之飽騰。伏祈敕下各省王公將軍,凡車服宅舍,各遵規制,一切優妓亭臺,采各省置造別地者,嚴行查禁。不惟克己厚軍,可與士卒同甘苦,抑且養廉率屬,可為國家杜浮冒矣。今天下大患,實由於文臣剝民以奉己,武臣剋兵以肥家。故莫如嚴立制防,盡歸樸儉。圖治之源,無切於此。抑臣有請焉,古之聖王卑宮室,惡衣服,身示撙節,感功臣民也。

況今水旱薦臻,臣願皇上益修恭儉,為天下先。減田獵之費,酌土木之工。

江浙三織造,量行歸並,期於省事省官。內庫各項本色,量行改折,歸於緩征緩解。一切度支,力追祖宗淳樸之風,俾天下曉然。知皇上節愛至意,大小臣工,痛加改悔,以奢侈不煩刑制法禁,而回心問道。將見治並唐虞,而嘉祥可立致也。

康熙二十四年,聖祖諭大學士等曰:「服色久經定例禁止,近見習俗奢靡,服用僭濫,皆由所司各官,視為具文,並未實心稽察,以致不遵定例。嗣後必切實奉行,時加申飭,務期返樸還淳,恪循法制,以副朕敦本務實,崇尚節儉之意。」

是年,聖祖又諭掌膳等官曰:天下之物力有限,當為天下惜之,今酥油乳酒供給有餘,爾等會同慶豐可酌量收取,足用則己,不可過多。蒙古甚窮乏,取者減少,則彼貧人日用,可以恒足矣。三十三年,戶部題烏喇解送貂鼠缺額,應將該管官議罪,聖祖曰:數年來因捕貂者眾,故不足額,以此議處,是無辜獲罪。若不得佳者,朕但少御一裘,何關緊要。且貂價其貴,而又非必用之物,朕亦不甚需之。

康熙三十九年,聖祖諭大學士等曰:給事中穆和倫條奏服用奢侈本章,爾等擬票申飭,朕意言官專任耳目之職,若圖言而罪之,誰復敢言。但此本內容順治以來至康熙十年,尚為儉樸,自後漸至奢僭等語,殊屬錯謬。朕知之甚悉。自輔臣攝政十年以前,凡器用服食等物,甚為奢侈,自朕聽政以來,一應服食,俱從節儉,諸王大臣亦皆效法,不用金銀器皿金鐙等物,此時服用較從前十分之內,已減九分矣。然筆貼式護軍庶人等服用,未必不少有奢侈,朕歲歲賞賚,更給官馬,而生計尚未充裕,謂非奢侈之故乎。朕閱載籍,歷代以來,皆由樸而漸至於奢,未有由奢而漸至於樸者,不可以不禁也。當此之時,惟以大開言路為要務,況設立科道,專為求言,所言當則行之,不當但將原本發還,如此則內外臣僚,亦俱知所儆戒矣。朕聽政三十年,言官有為人而言者,有受賄陳奏者,有報私仇而顛倒是非者,此等條奏,朕無不知,至於喪祭時恐其僭用,朕屢經傳諭族長,著不時查察,今日久漸弛,容或有之,亦當禁止,此本著不必申飭。

是年,工部奏雜項修理錢糧,聖祖曰:一月內雜項修理,即用銀至三四萬兩,殊覺浮多,明代宮中一日萬金有餘。今朕交內務府總管,凡一應所用之銀,一月只六七百兩,並合一應賞賜之物,亦不過千金。從前光祿寺一年所用銀兩,亦甚浮多,朕節減大半。工部情弊甚多,自後凡有修理之處,將司官筆貼式俱奏請派出,每月支用錢糧,分析細數,造冊具奏,若三數內有塌壞者,著賠修。如此則工程堅固,錢糧亦不至妄費也。

康熙四十二年,聖祖諭八旗都統前鋒統領,護軍統領副都統參領佐領等曰:朕為官民生計,不時念。前已屢施大澤,今年詔款內復特沛鴻恩,不惜數百萬帑金,遍行賞賜,嗣後軍卒人等,應人人務立生計,清償逋欠,豐裕度日。尚有不肖之輩,不思撙節儉約,惟知縱酒酣飲,鮮衣肥馬,過於費用,則不數日間,仍如未沛恩澤時。爾等俱有督率之責,不當徒以督率為名,亦當誘之向善,使人人以孝悌為本,各知自守,愛惜產業,則不特風俗可致淳樸,而朕惜兵之心,亦不致徒勞矣。可將此旨刊刻,編示軍卒人等。受朕重恩如此,仍行賭博,行止不端,朕斷不輕貸,必將為首者立正典型。朕念切兵民生計,是以親書諭旨。欽哉。

康熙四十四年。聖祖南巡,駐蹕揚州茱萸灣行宮。御製述懷詩序曰:朕每至南方,覽景物雅趣,川澤秀麗者,靡不賞玩移時也。雖身居九五,東桂山水之情,與眾何異,但不至曠日持久,有累居民耳。所以一日即過者,亦恐後日錯借口實,而不知所以然也。至於茱萸灣行官,乃系鹽商百姓感恩之誠而建起。雖不與地方官吏,但工介不下數千。嘗覽漢書,文帝惜露臺百金,後世稱之。況為三宿,此費十倍於此乎。故作述懷近體一首以自警,又粘之壁間以示維揚之眾。

康熙四十九年,九卿等議覆僉都御史屠沂條陳節儉一疏。聖祖諭大學士等曰:禁止奢僭而崇尚節儉,極當於理。朕近查宮中人數,皇太后宮及朕所居正宮,不過數百人,較之明代宮人,則減省多矣。先是光祿寺供應宮中用度,每年七十萬兩有餘,朕漸次節省,不使濫溢,一年止需七萬兩矣。理藩院向來每年賞賜供應外藩賓客,用銀八十萬兩,今裁減浮費,一年止需八萬兩矣。戶工兩部,前此每年所用錢糧,其數過多,今十日一次奏聞,用過數目,所需錢糧,已極少矣。朕用錢糧節省如是。因臣民僭用妄費,從前屢有禁約,今若又行禁約,徒有法令滋繁而已,究無補於事也。蓋法令非不詳盡,皆由臣下奉行不善而然。步軍統領順天府府尹地方該管官員,果實心遵行,何至如此乎?

聖祖崇尚勤儉;嘗著勤儉論以自警,論曰:「嘗觀堯以執中之旨授舜,舜以執中之旨授禹,而孔子稱禹日無閑然,舜以羨其勤邦儉家。蓋以禹之奉已簡薄,而於天地祖宗生民數大事,克備夫道以至其厚,有合於中之旨焉。

夫崇宮室、豐飲食、美衣服,此皆人心也,其幾易溺。敬天地、孝祖宗、拯生民、此道心也,其幾易怠。溺則侈,侈則嗜欲日荒。怠則逸,逸則理道日遠。

發於一心,見於天下,而盛衰治亂之途叛矣。傅曰:私欲宏多,則德義鮮少。德義不行,則邇者騷離,遠者距違。甚言奢之不可不戒也。至書載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又言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用試和萬民,伊尹之告太甲曰:慎乃儉德,惟懷永圖。噫,儉與勤之道盡之矣。朕檢身省心,常恐弗及。故萬機日御,以自砥勵。而宮中府中之用,刻意損抑,較之前代,每歲所需,十不及一。雖不敢以於大禹文王之為君,而兢兢勿侈勿逸之念,恒欲化雕返樸,祛肆崇敬,以務幾道乎。忽人心危而道心微。茍侈泰之心,中於幾微,勢必形於國家,其弊有不可遏者。則慎修思永,尤執中之要道也歟。

聖祖庭訓曰:朕此居殿,見鋪氈片等物,殆及三四十年而未便換者有之,朕生性廉潔,不欲奢於用度也。

訓曰:民生本務在勤,勤則不匱。一夫不耕,或受之饑,一婦不織,或受之寒,是勤可以免饑寒也。至於人生衣食財祿,皆有定數,若儉約不貪,則可以養祖,亦可以致壽。若夫為官者儉,則可以養祖,亦可以致壽。若夫為官者儉,則可以養廉,居官居鄉,只緣不儉。宅舍欲美,妻妾欲奉,僕隸欲多,交流欲廣,不貪何從給之。與其寡廉,孰若寡欲。語云儉以成廉,侈以成貪,此乃理之必然者。

訓曰:古人嘗言三年耕必有一年之積,九年耕必有三年之積,此先事預防之至計,所當講求於平日者。近見小民蓄積匱乏,一遇水旱,遂致難支。比皆豐稔之年粒米狼戾,不能儲備之故也。國計若是家計亦然。故凡家有田疇足以贍給者,亦當量入為出,然後用度有難,豐儉得中,安分養福;子孫常守。

訓曰:老子曰知足者富,又曰知足者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奈何世人衣不過被體,而衣千金之裘,猶以為不足。不知簞食瓢飯者,固自樂也。朕念及於此,恒自知足。雖貴為天子,衣服不過適體;富有四海,而每日常膳,除賞賜外,所用肴饌,從不兼味。此非朕勉強為之,實由天性自然。汝等見朕如此儉德,其共勉之。

訓曰:世之財物,天地所生以養人者有限,人若節用,自可有餘,奢用則頃刻盡耳。何處得增益耶。朕為帝王,何等物不可用,然而朕之衣服,毫無過費。所以然者,特為天地所生有限之財而惜之也。

聖祖講筵緒論曰:國家財賦出於民,民力有限,當思樽節愛養,則國家常見其有餘,每見明季諸君,奢侈無度,宮中服食及創造寺觀,動到數十萬,我朝崇尚樸質,較之當時僅百之一二耳。

「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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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起自東陲,尊尚樸質,歷傳以來,繼序不忘。用能官府服御,無侈飾、無冗費,昭儉德以示子孫。

康熙曾說:當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以此為訓,不敢過也,自是恭儉相承,累代傳為家法矣。

康熙八年,聖祖諭工部曰:前奉太皇后諭,謂乾清宮交泰殿棟樑損壞,宜撤舊重建。慈命諄受,朕不敢違,但勿事華麗,令質樸堅固,以稱太皇太后倦倦之意。

康熙十六年,給事中徐旭齡奏請力行節儉疏,其中說道:令天下大患,實由於文臣剝民以奉己,武臣克兵以肥家。故莫如嚴立制防,盡歸樸儉,圖治之源,無切於此。

康熙三十三年,戶部題烏喇解送貂鼠缺額,應將該管官議罪。康熙卻說:數年來,因捕貂者重,故不足額,以此議處,是無辜獲罪。若不得佳者,朕但少御一裘,何關緊要。且貂價其貴,而又非必用之物,朕亦不甚需之。

朕閱載籍,歷代以來,皆由樸而漸至於奢,未有由奢而漸之於樸者,不可以不禁也。

聖祖庭訓曰:朕此居殿,見鋪氈片等物,殆及三四十年而未便換者有之,朕生性廉潔,不欲奢於用度也。

訓曰:民生本務在勤,勤則不匱。一夫不耕,或受之饑;一婦不織,或受之寒。是勤可以免饑寒也。至於人生衣食財祿,皆有定數,若儉約不貪,則可以養祖,亦可以致壽。若夫為官者儉,則可以養廉,居官居鄉,只緣不儉。儉以成廉,侈以成貪,此乃理之必然者。

雖貴為天子,衣服不過適體;富有四海,而每日常膳,除賞賜外,所用肴饌,從不兼味。此非朕勉強用之,實由天性自然。汝等見朕如此儉德,其共勉之。

訓曰:世之財物,天地所生以養人者有限,人若節用,自可有餘,奢用則頃刻盡耳。何處得增益耶?朕為帝王,何等物不可用,然而朕之衣服,毫無過費,所以然者,特為天地所生有限之財而惜之也。

聖祖講筵緒論曰:國家財賦出於人民,民力有限,當思樽節愛養,則國家常見其有餘。每見明季諸君,奢侈無度,宮中服食及創造寺觀,動則數十萬,我朝崇尚樸質,較之當時僅百之一二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