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二
後漢紀 卷第二十二 晉 袁宏 撰 景無錫孫氏小綠天藏明翻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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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孝皇帝紀下卷第二十二 𡊮宏
四年春正月辛丑南宫嘉德殿火二月壬申武庫火
夏四月甲寅河間孝王遷爲王五月有星孛于大辰
丁卯源陵長壽門火六月羗寇金城安定漢陽武威
殺吏民中郎將皇甫規討羗大破之先是涼州刺史
郭閎漢陽太守趙喜安定太守孫俊皆不任職𠋣恃
貴戚有司不敢紏規悉條奏其罪羗人聞之翕然乃
喜一時降者二十餘萬口徴拜議郎論功未畢常侍
左悺私求於規規執正不許悺遂以餘冦不絶收規
下獄學生張鳯等三百餘人守闕訟規終不省規竟
坐論會赦復徴爲尚書頃之復爲中郎將討梁益叛
羗有功封喜城侯固讓不受規字威明安定朝那人
初譏切梁氏謝病歸教授十餘年兾旣誅旬月之間
禮辟五至皆不就公車徴乃起爲太山太守規好推
賢逹士太傅陳蕃太尉楊秉長樂少府李膺太守張
奐皆規所教授致顯名於世秋八月關内侯以張掖
酒泉尚書令陳蕃薦五處士曰臣聞善人者天地之
紀治之所由也詩云思皇多士生此王國天誕俊乂
爲陛下出當輔明時左右大業者也處士豫章徐稚
彭城姜肱汝南𡊮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德行純備
著于民聽冝登論道恊亮天工終能翼宣威德增光
日月者也詔公車備禮徵皆辭疾不至稚字孺子豫
章南昌人也家貧常自耕稼非其衣不服非其力不
食恭儉義讓非禮不言所居服其德化道不拾遺陳
蕃嘗爲豫章太守以禮請署功曹稚爲之起旣謁而
退蕃饋之粟受而分諸鄰里舉有道起家拜太原太
守皆不就諸公所辟雖不就其有死喪者笈徒歩
千里赴弔斗酒𨾏雞藉以白茅酹畢便退䘮主不得
知也初稚少時遊國學中江夏黃瓊教授於家故稚
從之諮訪大義瓊後仕進位至三司稚絶不復交及
瓊薨當葬稚乃徃赴弔進酹哀哭而去人莫知者時
天下名士四方遠近無不會者各言聞豫章徐孺子
來何不相見推問䘮宰曰頃寜有書生來邪對曰先
時有一書生來衣麄薄而哭之哀不記姓字僉曰必
孺子也於是推選能言語者陳留茅季偉候與相見
酤酒市肉稚爲飲食季偉請國家之事稚不答更問
稼穡之家稚乃答之季偉還爲諸君說之或曰孔子
云可與言而不與言失人稚其失人乎郭林宗曰不
如君言也孺子之爲人也清㓗高廉飢不可得食寒
不可得衣而爲季偉飮酒食肉此爲已知季偉之賢
故也所以不答國事者是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也
何不知之乎是時宦豎專政漢室侵亂林宗周旋京
師誨誘不息稚以書誡之曰大木將顛非一繩所維
何爲棲棲不遑寧處林宗感悟曰謹拜斯言以爲師
表姜肱字伯淮彭城廣戚人隱居靜處非義不行敬
奉舊老訓導後進常與小弟季江俱行爲盜所劫欲
殺其弟肱曰弟年稚弱父母所矜又未聘娶願自殺
以濟家弟季江復言曰兄年德在前家之英俊何害
之不如殺我我頑闇生無益於物没不損於數乞自
受戮以代兄命二人各爭死於路盜戢刃曰二君所
謂義士棄物而去肱車中尚有數千錢在席下盜不
見也使從者追以與之賊感之亦復不取肱以物巳
歷盜手因以付亭長委去舉有道方正皆不就𡊮閎
字夏甫太傅安之玄孫自安至閎四世三公貴傾天
下閎玄静眞不慕榮宦身安茅茨妻子御糟糠父
爲彭城太守䘮官閎兄弟五人常歩行隨柩車號泣
晝夜從叔逢隗並爲公輔前後贈遺一無所受二公
忿之至於州府辟召州郡禮命皆不就韋著字休明
京兆杜陵人隱居講授不修世務李曇字子雲潁川
陽翟人少䘮父事繼母繼母酷烈曇奉逾謹率妻子
執勤苦不以爲怨曇身耕農以奉供養得四時珍玩
未嘗不先拜而後進母鄕里有父母者宗其孝行以
爲法度徴聘不應唯以奉親爲歡夏四月戊辰虎賁
掖門火五月康陵園火武陽蠻夷反車𮪍將軍馮緄
討之緄上書曰夫勢得容姦伯夷可疑不得容姦盜
跖可信樂羊伐中山反而語功文侯示以謗書一篋
願請中常侍一人監軍財費尚書朱穆奏曰臣聞出
郊之事將軍制之所以崇威信合事宜也即緄有嫌
不當荷任即緄無嫌義不見疑樂羊戰國陪臣猶頼
見信之主以全其功況唐虞之朝而有猜嫌之事哉
緄設虛端以自阻衛爲臣不忠帝寢其奏穆又上書
言漢故事中常侍或用士人建武已來乃悉用宦者
延平已來寖益貴盛假貂璫之飾任常伯之職天朝
政事一更其手權傾天下寵逼人主子弟親戚並荷
職任放濫驕逸莫能禁御無行之徒媚求官爵恃勢
驕寵漁食百姓臣以爲可皆遣罷率由舊章愽選天
下清純之士逹國體者以𥙷其虚即陛下可爲堯舜
之君衆僚皆爲稷卨之臣矣上不從穆後復見口陳
奏上不悅穆伏不起左右叱穆出於是宦者更共稱
詔以詰讓穆憤激發疽而卒公卿以穆立節忠清守
死善道冝𫎇旌寵以勸忠勤乃追贈益州刺史穆字
公叔南陽宛人初爲兾州刺史始濟河長吏解印去
者四十餘人中常侍趙忠喪父殮爲璵璠玉匣穆下
郡考正乃至發墓視屍其家稱𡨚自訴穆坐徴詣廷
尉髠輸左校後得原歸家頃之朝臣多爲穆怨由是
徴命議郎尚書十一月武陵蠻夷降
六年春正月戊午司徒种暠薨大鴻臚許栩爲司徒
暠字景伯河南洛陽人父早亡有財三千萬暠皆以
賑鄕里貧者當時豪貴莫不遂識知之年四十四縣
始召爲門下吏時河南尹田歆外生王諶名知人歆
謂之曰河南當舉六孝廉皆得貴人書命不宜相違
欲以五副之自舉一清名堪成就者上以報國下以
託子孫汝助我索之諶荅曰知臣莫若君君爲二千
石當清察郡中詢于賢良諶安得知之歆曰郡中所
送固凡庸耳欲因汝之明狀人之所不知而有竒者
耳明日諶東出送客駐車太陽郭裏見暠還語歆曰
爲君得孝廉矣問爲山澤荅曰洛陽門下吏也歆𥬇
曰當得隱滯之吏乃洛陽夫耶荅曰夫異士不居山
谷但其居處異耳德未必有也處人間而有異而人
不知己獨知之乃竒耳若不相信可召而與之言歆
便於府召見於庭中詰問職事長吏所施行暠分别
具對皆有條理乃署主簿功曹舉孝廉由是知名二
月戊戌大赦天下夏四月辛亥康陵東署大火秋七
月甲午平陵園寢火十月上廣城校獵光禄勲陳蕃
上書諌曰臣聞人主有事於𫟍囿唯西郊順時講武
以殺屬助祭盡孝敬之道也違是則爲逸遊肆樂情
意故臯陶誡舜曰無敢遊逸周公誡成王曰無盤遊
于田虞舜成王猶有此誡況德不及二主者哉當今
兵戎未戢是陛下焦心坐而待旦之時也而不以是
乃揚旌旗之耀騁輿馬之觀非聖賢䘏民之意者也
上不納
七年春二月太尉黄瓊薨瓊字世英江夏安陸人清
貞守正進止必以禮居宰相位廉平公正數納讜言
爲朝廷所重上亦愍惜焉贈車𮪍將軍邟鄕侯印綬
謚曰昭侯有孫曰琬三月癸亥殞石于右扶風太常
楊秉爲太尉是時中常侍侯覽貝瑗驕縱最甚選舉
不實政以賄成秉奏覽等佞諂便僻竊國權柄召𣗳
姦黨賊害忠良請免官理罪奏尚書詰禄曰夫設官
分職各有司存三公統外御史察内今越左右何所
依據其開公具對秉便對曰除君之惡唯力是視鄧
通失禮申屠嘉召而責讓文帝從而請之漢故事三
公鼎司無所不統尚書不能詰上不得已乃免覽官
瑗削國事於是奏免刺史郡守已下六十餘人皆民
之蠧也夏四月乙丑封皇后弟鄧𢈔爲育陽侯秋九
月武陵蠻夷叛冦掠數郡荆州刺史度尚討之將戰
召尚治中别駕曰今後無轉輸前有強敵吏士捷獲
已多緩之則不肯力戰急之則事情切迫濳有逃竄
今與諸君俱處虎口勝則功成敗則無餘爲之奈何
諸從事者莫知所出尚宣言曰今兵實少未可進當
復湏諸郡兵至且各休息聽其射獵軍中喜踊大小
皆出尚密呼所親燔其積聚獵者還莫不涕泣尚使
人慰勞曰蠻人多寳足富數世諸卿但不併力耳所
亡何足介意其明旦秣馬蓐食徑赴城屯賊見尚晏
然不圖其吏士憤激遂尅殄之封右尚鄕侯除一子
爲郎尚字博平山陽湖陸人也初爲上虞長紏摘姦
伏縣中謂之神明擢門下書佐朱俊謂之幹世之才
俊後顯名終如尚言縣有孝女曹娥年十四父旴溺
於江不得尸娥號慕不已遂赴江而死前後長吏莫
有紀者尚至官改葬娥樹碑表墓以彰孝行縣民故
洛陽市長淳于翼學問淵深大儒舊名常隱於田里
希見長吏尚徃候之晨到其門翼不即相見主簿曰
還不聽停車待之翼晡乃見尚尚宗其道德極談乃
退其優賢表善皆𩔖此也冬十月行幸章陵祠舊宅
遂有事於陵廟戊辰行幸於雲夢臨水祠湖陽新野
公主張敬侯魯哀公廟是時勃海王悝驕慢僣侈不
奉法度見上無子隂有嗣漢之望北軍中候史弼上
䟽曰臣聞帝王之於親戚愛之雖隆必示之以威禮
寵之雖貴必示之以法度如是則和親之道興骨肉
之情固昔襄王恣甘昭公孝景皇帝驕梁孝王二弟
階寵卒用悖慢周有播蕩之禍漢有𡊮盎之變𥨸聞
勃海王悝恃至親之屬藉偏私之愛有僣慢之心頗
不用制度外聚輕薄不逞之徒内荒酒樂出入無常
所與群居皆家之棄子朝之斥臣有口無行必有羊
勝伍之𩔖州司不敢彈紏傅相不能匡輔陛下寛
仁隆於友于之義不忍遏絶恐遂滋蔓爲害彌大乞
露臣奏宣示百僚使議於朝明言其失然後詔公卿
平處其法法決罪定乃下不忍之詔臣下固執然後
少有所許如是則聖主無傷親之議勃海長有享國
之祚不然懼大獄將興使者相望於道矣上以至親
不問其事弼字公謙陳留考城人歷職忠謇無所傾
撓自尚書爲平原太守詔書下諸郡察黨人時所在
怖懼皆有所舉多至數千人弼獨上言無黨人從事
主者坐問責曰詔書憎嫉黨人懇極至諸郡皆有平
原何獨無弼對曰先王疆理天下畫爲九壤物土不
同風俗亦異他郡自有平原自無胡可相比若趨諾
詔書誣陷良善平原之人皆爲黨乎從事大怒奏弼
罪以贖免遷河東太守弼初至鄕勑門下有請一無
所通常侍侯覽遣諸生齎書求假鹽稅及有所屬門
長不爲通生詐稱自言者以見弼弼怒收付獄即日
考殺之覽後以誣弼謗誹朝政徴詣廷尉論棄市平
原吏民走詣闕訟弼得减死一等刑竟歸田里後數
爲公卿所薦拜彭城相爲政務抑豪強雖有縱放然
豪右歛手小民有罪率多恩貸
八年春正月使中常侍左悺之苦祠老子上始好神
仙之事勃海王悝謀反徙爲定陶王丙申晦日有蝕
之詔公卿校尉舉賢良方正各一人河南劉淑對曰
臣聞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故夫
婦正則父子親父子親則君臣通君臣通則仁義立
仁義立則隂陽和而風雨時矣夫吉凶在人水旱由
政故勢在臣下則地震坤裂下情不通則日月失明
百姓怨恨則水旱𭧂興主上驕盈則澤不下流由此
觀之君其綱也臣其紀也綱紀整則萬目張君臣正
則萬國理故能父慈子孝夫信婦貞兄愛弟順如此
則隂陽風雨時萬物得所矣癸未廢皇后鄧氏后驕
忌喜與上所幸郭貴人更相𧮂訴由是故以廢憂死
親屬皆免歸本郡三月辛巳大赦天下夏四月丁巳
壞諸祀壬戌河水清五月丙戌太尉楊秉薨秉字
叔節少傳父業隱居敎授三十餘年乃應司空之命
稍遷刺史二千石所歷皆有政迹雖三公之子經歷
州郡常布衣𬞞食老而不改在公卿位朝廷每有得
失便盡心正諌退而削草雖子弟不知也秉不飲酒
早䘮夫人遂不復娶所在以淳明稱甞曰我有三不
惑財酒色有子曰賜亦顯行儒行六月匈奴冦邉郎
將度尚擊之九月京師地震冬十月丙寅太中大夫
陳蕃爲太尉蕃讓曰不不忘率由舊章臣不如太
常胡廣齊七政訓五典臣不如議郎王暢文武兼資
折衝萬里臣不如弛刑司𨽻李膺上不許蕃又上書
曰臣聞昔齊公任管仲將正諸侯先爲政令今寇
賊在外四肢之疾耳臣𥨸寢不能寐食不能飽憂陛
下内政未治忠言日踈前梁兾五侯弄權天啓陛下
收而戮之當時天下號爲小清其前未逺旋起覆
車之𮜿矣徃年地動日蝕火災皆隂盛之應願陛下
割塞左右豫政之原引納尚書朝省之事簡練髙㓗
斥退佞邪如此則天和於上地洽於下矣從陛下踐
祚已來大臣誰敢舉左右之罪徃者申屠嘉召鄧通
文帝遣詣嘉府乃從而請之三公之職何所不統但
令左右驕忿欲令三公不得舉筆臣蕃今擢自閭閻
特爲陛下日月所照奈何受恩如臣而當避難苟生
不敢正言陛下雖厭臣毒言人主有自勉強奏書上
不恱愈以疾蕃辛巳立皇后竇氏初憲之誅家屬廢
爲庻民武字游平少有學行常閑居大澤不交世務
諸生自逺方來授業百餘人名聞𨵿西武生五男二
女長男紹次機次恪長女妙即后也上以武三輔大
族武有盛名后入掖庭逾月立爲皇后武甚不樂輿
疾至京師拜武爲特進城門校尉封槐里侯紹爲虎
賁中郎將武乃稱疾篤固辭爵位勃海盜賊盖登自
稱太上皇帝伏誅十二月使中常侍管霸之苦祀老
子
九年春正月沛國盜賊戴異自稱上皇帝伏誅辛酉
太常胡廣爲司徒三月辛巳京師夜有火光轉相驚
譟夏四月庚午河水清平原人襄揩詣闕上書曰臣
聞天不言者以文象設教臣竊見徃年五月熒惑入
紫微犯帝座其閏月太白犯房心於占天子凶三月
洛陽城中夜無故云火光人聲正諠於占皆不出三
年天子當之春夏已來皆有繁霜皆用刑酷急不當
罪使之然也自陛下即位已來誅冦氏孫氏鄧氏其
從坐者非一李雲之死天下知其𡨚也自漢興已來
未有諫主誅用刑太深如今者也昔文王能以一
妻享十子之祚今陛下宫女十人不如文王之一妻
者明刑重而無德也臣聞布榖聞於孟夏蟋蟀吟於
始秋物有微而至信人有賤而必忠臣雖極賤思効
愚誠願賜清閑極盡所言上即詔尚書召問揩曰臣
聞古者本無宦臣孝武末春秋高數遊後宫始置之
耳後稍見任至孝順帝時遂益昌熾也按天市内宦
者四星不在太微中而在市中明宦者但當侍坐得
預内今乃處古常伯之位決謀於中傾動内外恐非
天意也天子以揩章及對下有司尚書奏自古有宦
者之官非近世所置漢初張澤爲大謁者佐絳侯孝
文使趙談叅乗而子孫昌盛今揩不陳損益而務析
言破律違背經義僞託神靈於是論揩司冦戊寅特
進竇武爲大將軍武移病洛陽都亭固讓至于數十
詔公車勿復通章武惶恐不得已就職在公肅而不
猛其所交友若陳仲舉李元禮等皆爲之論議而計
政事焉妻子惡衣食車馬苟全而巳卑身正己率宗
族内外僮僕莫敢違法者六月庚午祀老子濯龍中
用夜郊而樂鮮卑烏孫冦邉匈奴中郎將張奐擊降
之自是宦者專權在位子弟親屬及苟進之士連結
依附以取榮寵乗勢肆意陵𭧂天下於是善人君子
懼人倫𧇊廢發憤忘難初陽翟令張輿黃門張讓弟
也多殺無辜𧷢餘千金李膺初爲河南尹收輿考殺
之尚書誥膺曰尹視事無幾而多殺伐乎膺對曰昔
孔子爲魯司冦七日誅少正夘於兩觀之下今臣列
官已積二旬私懼稽留爲𠎝反𫉬速疾之譏膚受之
愬以關聖聽自知罪死期不旋踵然臣愚計乞留五
月尅殄元惡然後退就湯鑊始生之願也上不省論
輸左校頃之起家爲司𨽻校尉振網直繩多所摧戮
河東太守單安河内太守徐盛中常侍單超徐璜之
弟也憑寵干紀瀆貨害政沛國朱寓甞爲司𨽻校尉
奏安盛曰此等皆官豎昆叔刀鋸之餘橫𫎇恩私剖
符三河不能思展命力以荅天地敢張豺狼之口吞
噬百姓之命罪深璺重人同疾臣銜命操斤翦其
兇醜輒考核𧷢罪事皆伏上詔安盛廷尉治罪汝南
人范滂字孟博郡召爲功曹即騫衣就車急痛於時
也進善退惡風教肅然即中不便者咸共疾之所舉
者謂之朋黨後爲太尉黃瓊所辟登車𭣄轡有澄清
天下之志受詔兾州百姓聞滂名其有𧷢汙未發者
皆解印綬去滂舉刺史二千石二十餘人罪惡者皆
權豪之黨也尚書詰滂曰所舉無乃猥多恐有𡨚疑
其更詳核勿拘於前滂對曰臣之所舉自非饕穢姦
罪豈以汙臣簡札臣以會日促迫故先舉所聞其未
審者方當叅實以除凶𩔖臣聞農勤於除草故榖稼
豐茂忠臣務在除姦故令德道長滂覩時方艱難知
其志不行乃投刺而去於是人耻懼懷謀害正矣山
陽人張儉字元節以正直知州舉秀才刺史非其人
謝病不起太守翟超臨郡請爲東部督郵儉解巾應
之儉舉劾中常侍侯覽前後請奪民田三百餘頃第
舎十六區皆高樓四周連閣洞殿馳道周旋𩔖於宫
省豫作壽塜石椁𩀱闕高十餘丈以准陵廟破人家
居發掘塜墓及虜掠良人妻婦女皆應没入儉比上
書爲覽所截卒不得上儉行歩至平陵逢覽母乗
軒道從盈衢儉官屬呵不避路儉按劒怒曰何等女
子干督此非賊邪使吏卒收覽母殺之追擒覽家屬
賔客死者百餘人皆僵尸道路伐其園宅井堙木刋
雞犬噐物悉無餘𩔖覽素佞行稱𡨚於上曰母及親
屬無罪橫爲儉所殘害皆大將軍竇武前太尉范滂
所諷上以儉郡吏不先請奏擅殺無辜徴付廷尉詔
收儉儉乃忘命逃竄吏捕之急儉與魯國孔褒有舊
後事發𮗜儉走至東萊李篤家督郵毛欽操兵至篤
家引欽就席曰明廷何爲枉駕自屈欽曰張儉罪
入君門是以來耳篤曰儉罪亡命篤豈得藏之
審在此此人名士明廷寧冝執之欽因起撫篤背曰
蘧伯玉耻獨爲君子足下爲仁義柰何獨專美邪篤
曰今欲分之明廷載半去矣欽歎息而去篤道儉經
北海戯子然家送入漁陽出塞得免其所經歷子然
之徒皆伏誅儉親屬内外並皆滅盡於是佞幸内憾
媚上思報矣初河内張成道術士也知當大赦使女
殺人李膺之爲司𨽻收成殺之是秋覽等教成弟子
牢順上書曰司𨽻李膺御史中丞陳蕃汝南范滂頴
川杜宻南陽岑晊等相與結爲黨誹謗朝廷迫脅公
卿自相薦舉三專魯六卿分𣈆政在大夫春秋所
譏九月詔收膺等三百餘人其逋逃不獲者懸千金
以購之使者相望於道其所連及死者不可勝數而
黨人之議始於此矣上使中常侍王甫治黨事太尉
陳蕃曰所考者皆國患時當官不橈是何罪而乃
爾邪不肯署名上不從遂皆下獄獄吏曰諸人入獄
者當祭臯陶酒范滂曰皐陶古之直臣如滂無罪當
理滂於天如其有罪祭之何益衆人聞之皆不祭膺
等皆三木囊頭伏於階下王甫次在後因越前對問
曰合黨連群必有盟誓其所圖謀皆何等邪悉以情
對滂曰竊聞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
欲使善善齊其清惡惡同其汙謂王政之所願聞不
悟反以爲黨王甫曰卿軰皆相㧞舉迭爲唇齒其不
合則見排擯非黨而何滂乃仰天曰古之修善自求
多福今之修善乃䧟大戮死之日願賜一畚簿埋滂
於首陽山側上不於皇天下不愧於伯夷叔齊甫
爲之改容即解桎梏去囊頭尚書霍諝以爲黨事無
驗表諫赦之皆歸田里滂發京師道路迎者數千人
滂謂友人殷仲子黃子敬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
遂逃歸鄕里焉陳留人夏馥字子治貧樂道而不求
當世郡内多豪族奢而薄德未嘗過門躬耕澤畔以
經書自娛由是爲豪𫝑所非而馥志業逾固爲海内
所稱諸府交辟天子玄纁徴皆不就嘗奔䘮經洛陽
歷太學門諸生曰此太學門也馥曰東野生希遊帝
主之庭徑去不復顧卿聞而追之不得而見也黨事
之興馥名在捕中馥乃髠髭髮易姓名匿迹逺竄爲
人傭賃馥弟静駕車馬載絹餉之於陽縣客舎見
馥顔色毁悴不能復識也聞其聲乃覺之起向之拜
馥避之不與言夜至馥所呼静語曰吾疾惡邪佞不
交通以此獲罪所以不耻飢寒者求全身也柰何載
禍相餉也明旦各遂别去以獲免於是𡊮閎築室於
庭日於室中東向拜母去前後門戸及母䘮亦不制
服位如此十五年卒以壽終是時太學生三萬餘人
皆推先陳蕃李膺服其行由是學生同聲競爲高
論上議執政下譏卿士范滂岑晊之徒仰其風而扇
之於是天下翕然以臧否爲談名行善惡託以謡言
曰不畏強禦陳仲舉天下模楷李元禮公卿以下皆
畏莫不側席又爲三君八俊八顧八及之目猶古之
八元八凱也陳蕃爲三君之冠王暢李膺爲八俊之
首海内諸爲名節志義者皆附其風膺等雖免廢名
逾盛希之者唯恐不及渉其流者時雖免黜未及家
公府州郡爭禮命之申屠蟠嘗遊太學退而告人曰
昔戰國之世處士橫議列國之王爭爲擁彗先驅卒
有坑儒之禍今之謂矣乃絶迹於梁碭之間居三年
而滂及難
𡊮宏曰夫人生合天地之道感於事動性之用也故
動用萬方參差百品莫不順乎道本乎情性者也是
以爲道者清淨無爲少思少欲沖其心而守之雖爵
以萬乗養以天下不榮也爲德者言而不華黙而有
信推誠而行之不愧於神而况於天下乎爲仁者
博施兼愛崇善濟物得其志而中心傾之然忘己以
爲千載一時也爲義者㓗軌迹崇名敎遇其節而明
之雖殺身糜軀猶未悔也故因其所弘則謂之風節
其所託則謂之流自風而觀則同異之趣可得而見
以流而尋則好惡之心於是乎區别是以古先哲王
必節順群風而導物爲流之途而各使自盡其業故
能班叙萬物之才以成務經綸王略直道而行者也
中古陵遲斯道替矣上之才不能以至公御物率以
所好求物下之人不能博通爲善必以合時爲貴故
一方通而群方塞矣夫好惡通塞萬物之情也背異
傾同世俗之心也中智且猶不免而况常人乎故欲
進之士斐然向風相與矯性違真以徇一時之好故
所去不必同而不敢𭧂則風俗遷矣春秋之時禮樂
征伐霸者迭興以義相持故道德仁義之風徃徃不
絶雖文辭音制漸相祖習然憲章軌儀先王之餘也
戰國縱橫強弱相陵臣主側席憂在危亡不曠日持
乆以延名業之士而折節吐誠以招救溺之賔故有
開一說而饗執珪起徒歩而登卿相而遊說之風盛
矣高祖之興草創大倫解赭衣而爲將相舎介胄而
居廟堂皆風雲豪傑屈起壯夫非有師友淵深可得
而觀徒以氣勇武功彰於天下而任俠之風盛矣逮
乎元成明章之間尊師稽古賔禮儒術故人重其學
各見是其業徒守一家之說以争異同之辯而守文
之風盛矣自兹以降主失其權閹豎當朝佞邪在位
忠義之士發憤忘難以明邪正之道而肆直之風盛
矣夫排憂患釋疑慮論形𫝑測虚實則遊之風有
益於時矣然猶尚譎詐明去就間君臣踈骨使天
下之人專俟利害弊亦大矣輕貨財重信義憂人之
急濟人之險則任俠之風有益於時矣然豎私惠要
名譽感意氣讎睚眦使天下之人輕犯叙之權弊亦
大矣執誠修規矩責名實殊等分則守文之風有
益於時矣然立同異結朋黨信偏學誣道理使天下
之人奔走爭競弊亦大矣崇君親黨忠賢㓗名行厲
風俗則肆直之風有益於時矣然定臧否窮是非觸
萬乗陵卿相使天下之人自置於必死之地弊亦大
矣古之爲政必置三公以論道德𣗳六卿以議庻事
百司箴規諷諌閭閻講肄以修明業於是觀行於鄕
閭察議於親隣舉禮於朝廷考績於所蒞使言足以
宣彼我而不至於辯也義足以通物心而不至於爲
佞也學足以通古今而不至於爲文也直足以明正
順而不至於爲狂也野不議朝處不談務少不論長
賤不辯貴先王之教也傳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天
下有道庻人不議此之謂矣苟失斯道庻人干政權
移於下物競所能人輕其死所以亂也至乃夏馥毁
形以免死𡊮閎滅禮以自全豈不哀哉時諸黃門無
功而侯者大將軍竇武上表曰陛下即位以來梁孫
鄧毫貴戚專勢侵逼公卿略驅吏民惡熟罪深或誅
滅相續以常侍黃門𥨸弄王命欺罔競行謗讟争入
如忠臣李固杜喬在朝必竭忠奉之節覺其姦萌因
造妖言䧟之禍門陛下不察加以大戮𡨚感皇天痛
入后土賢愚悲悼小大傷摧固等旣殁宦黨受封快
兇慝之心張豺狼之口天下咸言直如弦死道邉曲
如鉤封公侯謡言之作正爲於此陛下違漢舊典謂
必可行自造制度妄爵非人今朝廷日衰姦臣専政
臣恐有胡亥之難在於不乆趙高之變不朝則夕臣
實懷愚不憚𥌒言使身死名著碎體糞土薦狐䑕
猶生之年雖尊官厚禄不以易之也謹冐死陳得失
之要凡七十餘條伏惟陛下深思臣言束骸候誅武
數進忠言辭㫖懇惻李膺等赦由武申救之也
元康元年春正月西羌冦三輔夫餘夷王冦玄菟夏
四月中郎將張奐以南單于車兒不能治國事上言
更立左鹿蠡王都紺爲單于詔曰春秋大居正車兒
一心同向化何罪而黜其遣還廷攝部落五月壬子
晦日有蝕之六月甲寅詔公卿校尉舉賢良方正各
一人潁川荀爽對策曰臣聞火生於木故其德孝漢
之謚帝稱孝者其義取此也故漢制使天下皆講孝
經選吏能舉孝廉蓋以孝爲務也夫䘮親自盡孝之
終也今二千石不得終三年䘮恐非所以爲孝道而
稱火德也頃者㣧嗣數乏本枝不繁其咎未必不由
此徃者孝文勞謙自約行過乎儉故有遺詔以日易
月此謂夷惠激俗適身而巳不可貫之萬世後爲嗣
德者也雖古今損益未能諒隂可存其禮以示天下
又公卿二千石皆輔主宣化政之本也而使不赴父
母之䘮人義替矣春秋傳曰上之所爲民之歸也上
使不爲民或爲之是以加罰假上之所爲而民亦
爲之向其化也又何誅焉假使大臣皆不行三年之
䘮何以責之古者臣有大䘮則君三年不呼其門可
如舊禮以美風俗臣聞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
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有禮義故夫婦之始王教
之端也孔子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書曰釐降二女
于嬀汭言雖帝堯之女下嫁於虞猶屈體降下婦道
於虞氏也春秋之義王嫁齊侯使魯主之不以天
子之尊加諸侯也今漢承秦法設尚主之儀以妻制
夫失陽唱之義以卑臨尊違乾坤之道今誠改尚主
之制稱尊卑之性則嘉瑞降天吉符出地是以萬物
各得其叙矣書奏爽即棄去之庚于大赦天下秋八
月黃龍見巴郡初民就池浴相戱曰此中有黃龍因
流行民間太守上言時史以書帝紀是時政治衰𡙇
所居多言瑞應皆此𩔖也本志曰瑞興非時則爲妖
孽爲言雖虚此爲龍孽也冬十月壬戌南宫平城内
屋壞十二月丁丑帝崩于德陽殿初河間孝王生解
瀆亭侯淑淑生萇萇生宏帝崩無嗣大將軍竇武召
御史劉儵儵盛稱宏於武武與太后定䇿禁中太后
詔曰大行皇帝德配天地光照上下不獲胤嗣之祚
早棄萬國朕憂心摧傷追覽前代法王后無適即擇
賢六親考德叙才莫若解瀆亭侯宏年十有二嶷然
有周成之質春秋之義爲人後者爲之子其以宏爲
行皇帝嗣使光禄大夫劉儵持節之國奉迎
後漢孝皇帝紀下卷第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