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製文初集 (四庫全書本)/卷01
御製文初集 巻一 |
欽定四庫全書
御製文初集巻一
經筵御論
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政刑者徳禮之先聲徳禮者政刑之大本舍徳禮而求政刑必成雜霸之治即政刑而寓徳禮乃見純王之心一而二二而一者也若云徳禮之外别有所謂政刑則非聖人垂教之本意矣
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時
自昔聖帝明王以堯舜為極則堯之命羲和也曰敬授民時舜之咨十二牧也曰食哉惟時其重民天而厚民生之心若合符節而探本究原則莫切於時之一字知其時則恒雨恒暘動關深宫之慮祁寒暑雨時切蔀屋之憂夫其川澤山林非時有禁宫功鼛鼓非時不使猶其後焉者也
寛則得衆信則民任焉敏則有功公則說
夫子厯論堯舜禹湯武王授受之㫖而統之曰寛則得衆信則民任焉敏則有功公則說寛信敏公乃聖王治世之大本而必以寛居首者蓋寛者仁之用仁者元之徳元者善之長故惟寛然後能兼容並育而羣生之衆有所托命焉左傳記夫子之言曰寛以濟猛猛以濟寛政是以和蓋因一時為鄭而發此補偏救𡚁之說若夫聖王出治舍寛其何以為敷政寧人之本哉
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
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是言人君主敬之學也蔡傳以為一日二日之間事幾之來且至萬焉是猶在事為邊説易曰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是知人主一心一日二日之間萬幾伏乎此若不以戒謹危懼持之則敗度敗禮之事因是而起雖有瞽史之諫𥊍御之箴而幾微之間理欲之戰人所不知而已所獨知之地非兢兢業業慎之又慎則天命民碞有所弗保矣
聖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
民為邦本食乃民天菽粟如水火斯民敦禮讓之習户有盈寧之象仁風於是乎興矣然菽粟全賴天時而天時則不可保其必然聖人之使有菽粟如水火亦惟盡人事以贊天功耳恐無所出也教民耕種恐無所餘也教民積貯凡所為食之以時用之以禮者何一非使菽粟如水火之道哉今天下幅員日廣生齒日繁一有水旱饑荒立告此皆不能使菽粟如水火之故也吾君臣宜共留意焉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
天行健行所無事而自健也君子以自彊不息猶有勉强之功焉然至於不息則與天行之健同所謂及其成功一也是故天行之健天不自知其為健也而四時行百物生天何容心哉君子自彊不息則必存理遏欲克已復禮而操持省察之功不容少間矣大抵理乃固有何用其存理本無欲何用其遏本無可克之已亦無可復之禮故不息即健自彊斯不息君子以自彊不息者亦示人以下學上達階耳
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仁者之能好人夫人而知之矣至於仁者之能惡人則人或未之知也是以聖人以之訓人焉夫有情之人孰無好惡然率好惡之良雖愚夫愚婦亦有得其正而極好惡之量即大賢大智鮮能復其初故好人而非淪於徇物之私惡人而非同於嫉世之偏是之謂能好能惡子夏之歎夫子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於衆舉臯陶不仁者逺矣湯有天下選於衆舉伊尹不仁者逺矣可見仁者之能好能惡雖樊遲之賢尚有未窺其領要者世之人但以得衆容物為盡仁之量者其見豈不淺哉
徳惟善政政在養民
二典三謨皆言政之經而提其要則莫過於徳惟善政政在養民二語蓋視徳與政為二者莫不謂徳為體而政為用有内外之分焉惟其分而為二是物我之念生而其愛物之政究非體天之徳也夫聖人視徳與政皆一體之事本天良而脩徳而不見其脩之為我也率天徳而施政而不見其施之及民也徳即政政即徳而天下豈尚有不養之民哉故府脩事和黎民於變胥天下養民之政皆聖帝明王惟精惟一執兩用中之徳所流出也豈後世崇尚功利敷揚聲教者所可同日而語哉
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
中之理無定在而中之用甚廣博一物有一物之中一事有一事之中若不擇之審而行之至則所謂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故大舜之執兩用中非大舜自用其中也彼兩端之間自有其一定不移之中而舜適用之㑹衆善於一心而無已推一心於天下而無人廓然大公物來順應若大舜先立一中以衡其兩端則是大舜之中非兩端之中矣又何能用之於民而時措咸宜哉
以義制事以禮制心
先儒謂動而以義制事静而以禮制心斯言也其殆未知成湯建中之道乎夫建中謂何義禮是也事有萬端而總不出一義心操萬化而總不出一禮心者事之體事者心之用然未有體立而用不隨亦未有用彰而體不附者若分動静内外而言則義禮判為兩途又何能制事制心哉故義非特制事亦以制心禮非特制心亦以制事何言之義主化裁事制而心益得其不偏不倚之體禮持損益心制而事益彰其無過不及之用此則成湯之大徳所由懋昭也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
經雖有九而所以行之者則一所謂一乃貫始終徹上下無一則九者不行無九則一者不現故形而上者謂之道一所以為九之本形而下者謂之器九所以為一之用蓋有天下之責者皆不可不知九經之必不可離而尤不可不知一之為至要也知其為要則所為基命宥密主一無適必有以立乎大本大源而燕好之私不形乎動静情欲之感無介乎容儀於以措行九經蓋易易耳
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已之欲
舜之戒禹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中者無過不及之謂也而必其精一之至人心盡冺道心常存然後措之施行而無一之非中益所謂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已之欲其亦承帝之訓而反覆乎中之難執耳夫不可咈百姓以從已欲中人以上皆知之至於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非執中之大聖則或不免矣蓋道者何中之謂也不及者無論矣若違道以邀百姓之譽此其心先不以誠待百姓其流必入於雜霸之治而過之失將與不及等故誠能動物違道則不誠不誠則不中此虞廷交儆之詞所以為千古治統之源也
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
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蓋言君子於民相闗之切亦猶父母之愛其子耳設云民有所好不能自遂君子從而遂其好焉民有所惡不能自去君子從而去其惡焉是猶視乎民之好惡以為則父母之謂何細味詩云民之父母大學以為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蓋其相闗之切有不待民之好民之惡而君子已同其好惡者此之謂民之父母也盍亦觀乎父母之於嬰孩乎啼而知其飢焉笑而知其愉焉其飢也亦憂之其愉也亦咻之豈必待嬰孩之自言乎君子之於民亦猶是而已矣故父母之於子雖竭盡劬勞初不自謂能盡君子之道而責報於其子君子之於民雖惠鮮懐保初不自謂能盡君子之職而責報於其民夫萬民之心一大君之心也董子曰君心正而天下莫不歸於正蓋得絜矩之本
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㑹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
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㑹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天具四徳而為春夏秋冬人體四徳而為仁義禮智然夏秋冬咸統於春而義禮智實歸於仁故曰元者善之長也惟其善之長故亨亦元之亨利亦元之利貞亦元之貞天道一人道故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苟失其仁則不可以為人於義禮智乎何有故氣成形而理成性苟無其氣不可以成形苟無其理不可以成性而其氣其理總一元為之樞紐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夫子蓋明示之矣
一日克已復禮天下歸仁焉
天地至廣也民物至衆也而一人一日之間苟能克已復禮天下歸仁焉斯語也聖人豈欺我哉蓋天地民物總不外我之一心仁人心也惟不能存仁其心已亡矣是以視天地民物自天地民物而我自我於歸仁乎何有然其本性之善固在也一日克已復禮其仁即在是而天下之歸仁亦在是故顔子三月不違斯三月之間即是天下歸仁而其餘之日月至其至之時天下之歸仁亦猶顔子之三月不違而已矣至於聖人位天地育萬物何一非此心之流行於宇宙間而天地自位萬物自育乎是非以仁為感通之具也亦非舉為仁之效而蘄人之求仁也人苟未能克已復禮則必卜度人之能感通天下而以天下歸仁為為仁之效是心也即已也持此已而冀天下之歸仁是猶北轅而適越吾知其無至之日必矣
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
元亨利貞天道之常是惟無恒所以恒久而不已也夫四時代謝二氣遞嬗何嘗久春而久夏乎然惟其不恒是以春恒去而夏恒來運而不窮豈非天地之以正而能久耶所謂正者何其不已之謂乎故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是久於其道也而大生廣生萬物芸芸孰非易知簡能所悠久以無疆者乎是故天地以正而恒而天地初不自見其可恒於正使天地自見其可恒於正是有恒矣有恒斯無恒必恒生而恒滅恒屈而恒伸無是理也故觀天地之恒久不若觀天地之不已惟其不已是以恒久穆穆文王純亦不已是誠希天之聖乎
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
子貢之贊孔子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若是乎夫子之言性誠不可得而聞乎哉乃夫子之言性則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以性對習而近之與逺亦不過百步五十步之分耳何其視性之卑耶蓋嘗讀中庸而知其説矣天命之謂性性相近也率性之謂道脩道之謂教習相逺也此猶未指夫知誘物化之私而言而其視性之近乎天命為已逺矣故易曰成性存存道義之門此即脩道率性之謂也詩曰穆穆文王純亦不已此即性即天命之謂也而程子動箴亦曰習與性成聖賢同歸誠能遏人心即所以存道心不逺復旡祗悔又何逺近之殊耶
天地養萬物聖人養賢以及萬民
天地養萬物而不能不藉后之裁成輔相聖人養萬民而不能不賴賢之時亮天工是以周公躬吐握之勞故有圄空之隆齊桓設庭燎之禮故有匡合之功寰區至廣也生民至衆也以一人之心智耳目御之其敝精勞神而迄無成功亦不待燭照數計而龜卜矣自古聖王勞於求賢逸於得人然得人始逸而求賢則勞毋論求之不以道得之不以實所得非其人所求非其賢而天下之萬民不可以一日而不養為君難蓋誠乎其難矣
子曰古之學者為已今之學者為人
此聖人歎世道之衰微而慨想古之人也夫學者何明明徳以新民而止於至善惟行其心之所安而盡其分之當為耳豈有人已之分哉自精一之學不傳而人已乃判分於是不知而愠者有之蓋不能克已也故孔子矯之曰汝以此為為巳乎古之學者不蘄人知而人無不知此乃所以為巳也今之學者惟蘄人知心逐於外而日喪是為人耳豈為已耶究之古之學者何曾有為已之心哉夫有已必有人人已之見介於中天理之公於是冺矣故古之學者無人已之分又豈有為已為人之别聖人慨今之學者之不古若於是有古之學者為已之歎耳程子曰古之學者為已其終至於成物今之學者為人其終至於喪已蓋亦微見聖人本意也耳
天地之大徳曰生
天地之大徳曰生徳與生不可析而二之若謂職覆職載徳莫大大始成物生莫盛是徳與生為兩事而非易簡矣徳即生而無聲無臭之理於是乎昭生即徳而成形成象之用於是乎溥故曰元者善之長也此天地之心也天地之心不可見以天地之大徳見天地之大徳不可見以天地之生物見然而生即徳徳即心大生廣生孰非易簡之至徳哉
居之無倦行之以忠
居之無倦者存誠之體行之以忠者致誠之事此夫子因子張之問政而告之以内聖外王之學也蓋内聖外王之學原無居與行之分而遑有心與事之岐一誠而已夫何間焉自夫知誘物蔽而亡其正誠斯冺矣故居之心者不能不怠而行之事者不能不偽非特為政者作此而失恒即為學者因此而喪良者多矣故夫子因子張之問政而發明之苟其居之心者一朝乾夕惕之肫行之事者一不欲勿施之孚誠斯立矣政斯行矣何嘗分誠與政為二事又安用其以政而存諸心以政而達諸事乎
天地感而萬物化生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
天地無心以萬物為心聖人無情以萬民為情試觀春生夏長秋收冬藏而飛潛動植之倫各形其形而色其色孰非天地之心哉放勲之時平章百姓而黎民於變時雍孰非聖人之情哉故萬物之化生不待天地之感而即見天地之感天下之和平亦不待聖人之感而亦即見聖人之感使天地有心而感萬物則自混茫以來至於今日不知其漏者有幾而斷者凡幾矣惟其以萬物為心是以萬物如是化生終古不窮人不能名强名之曰天地感而萬物化生至於熈皥之世首推唐虞自此以降雖有小康之時均非華胥之世也毋亦以有情之感感人之有情此亦一情也彼亦一情也聖人方且惴惴焉而云天下和平是自欺耳然則如之何而後可曰聖時憲
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
昔敬姜之言曰夫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忘善忘善則惡心生此正夫子勞之之意夫教養二事本是一事既教之則不能不勞之無論木鐸之徇庠序黨遂之設節其性以六禮興其徳以七教而彼蚩蚩之民方且視以為扞格而難行即教之樹藝課以耕桑雨淋日炙中老農執杖而督其子曰力為之其子以為是苦我勞我者有之矣而況官乎此為政者勞民之難也然而亦易者則有先之之識在夫老農勞其子而其子終不怨者無他以為其愛我教我為我謀而勞我而彼亦與我共此勞也使為政者以惻怛之心行忠厚之政以身先之則雖勞其民而民不以為勞如子之從父焉若云以身勞之則自有以身先之之事在此不可以不辯
修辭立其誠
繫辭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此正可與文言修辭立誠之意相發明蓋一言一行無不以立誠為要而非獨指文辭之宜去其偽也且道之在天地間無人而不具即無人而不可行顓䝉庸愚者不能無言行即無不可立之誠若徒以文辭為事攻乎此而修治之去枝葉絶浮夸以為吾將立其誠焉則此心已非誠矣所謂北轅而適越耳故程子云修省言辭便是要立誠若只是修飾言辭為心只是為偽蓋深有體騐之學也
御製文初集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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