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村集 (梁得中)/卷九
書
[编辑]答尹大源東洙書乙未
[编辑]意外承問,謹審日間啓處神相,感慰無以喩。弟咳嗽,猶未快瘳,昨又吐血數口,神思索莫,今始似醒然耳。示意謹悉,而第念無論門生與儒林,誠欲擧事,必有倡而主之者。苟其倡而主之者,不鄙而見與之謀,則當爲之輸誠獻愚而不辭矣。儻又開示其命意而使之措辭,則亦不敢以辭拙而終辭矣。
至於鄙見,元來果以此事爲不可少緩,則决不敢靠連多人,假辭他手爾。而今者之事,未知誰爲主張,而使弟爲誰人構草耶?鈍根固滯,終未知所以承敎之方,遷延却顧,以至於今,可歎可悶。第未知吾兄以此等是非爲一時章疏之所可斷定者乎?而將來彼此層加,更迭無已,則未知末稍何者爲勝而何者爲負耶?今者大齡輩之所醜辱,固無復加矣,而言者出於口而無窮者也。
吾兄不見懷川碣文時往復,及所謂李同甫問答,愈出而愈險,愈往而愈深耶?若此中一疏,正觸其忌諱,則彼將鼓翼而起,掇拾餘論,靡有限極,殆張釋之所謂「設有愚民取長陵一抔土,何以加其罪者也」。當此之時,果有能討其罪而判其是非,如百世後公論之定者耶?當此之時,爲世道之累者當如何,而果能一毫有補於公私耶?幸爲之長慮而深思之如何?
蓋世短而道長,非人爲所可促也,柰何柰何?平日此意思,恒在心曲,亦嘗開口於一二朋友,而無人領可,未敢索言。今則實欲傾倒無餘,而病倦便忙,略擧梗槪。伏惟恕其戇率而察其衷曲如何?
擬答尹大源書乙未
[编辑]縷縷誨諭,說盡多少義理,費盡多少說話,奉讀再三,不勝感荷,而亦不覺憮然自失。噫!心之相知,固非容易而言亦不相悉矣,良可慨也,亦可歎也。旣蒙勤敎,不敢自外,不得不條擧來敎之一二,以明區區本心之所存。
蓋龍溪發文,恰過兩月,彼中漠然無一人更爲提起者,而吾兄忽有此敦迫之敎,心所未曉。疏事當否,姑舍勿論,顧吾兩人語默之節,實涉無謂。於是有昨日之仰復,而其下一段說義,乃弟之平日本來意見也。此意前此非不提掇,而每如以水扱石。故因此發端,欲其深思,而來敎乃如是矣。
噫!只此物情之在目前者,猶不肯徐察,尙何望其講其義理,導其歸趣乎?來敎曰:「今番疏議,出於靑、洪章甫,則此其爲倡而主之者。云云。」所謂靑卽靑陽也,洪卽洪陽也。靑陽章甫爲誰,洪陽章甫爲誰耶?果孰倡而孰主之耶?
其事則昭夫始之,〈龍溪之會,諸人摠不知李世庚、大齡疏意之爲如何,只爲看審院基,猝見昭夫之書而發文。〉吾兄繼之,〈龍溪發文後,無一人更爲提起,而吾兄勸吾構疏。〉而名不參於通文。通文則李丈爲頭,諸人參錄,而不復見其影響,果孰倡而孰主之耶?誰爲主張,誰爲構草之云?不其然歟?其曰:「如有疏擧,疏草當奉請。」曰:「吾亦欲自當,不敢讓他。云云。」
向在魯院之會,聞諸人之言,則以爲近來疏事,例必到京後借文於人。余於是謂之曰:「議若終不止,疏果不可已,則此文難以借人,當出吾輩之手。」非但此日之言爲然,前後之言於兄與士正非一。蓋以吾師門心事,非人人之所可說出,文雖好而意或差,悔無及矣。疏固不欲,而疏而不善,尤可悶也。
弟之昨書所謂「苟其倡而主之者,不鄙而見與之謀,則當爲之輸誠獻愚而不辭矣。儻又開示其命意而使之措辭,則亦不敢以辭拙而終辭」云者,意便可知也,有何疑惑,莫知其由哉?其曰「蓋此辨章之擧,乃是早晩必有之事,而旣不可借文於他人,云云」。所謂「必有之事」,未知有何義理,果如是端的,而但旣曰「必有之事」云,則是必旣有主事之人矣。而又曰「不可借文於他人」云,則更何借文之有哉?其曰「豈執事意,或旣成疏本,則弟乃不更通議,卽送與於靑、洪章甫,使之速成疏擧,而咎責之歸於執事,如向日事耶?云云」。所謂「向日咎責」,弟之曾所未聞,未知謂何。而但旣爲靑、洪章甫構疏,則靑、洪章甫自當來與相議,取之而去,寫而呈之,非兄之所可送與,亦非兄之所當使之也。
且爲靑、洪章甫,構疏送之,則有何咎責之端乎?旣使之爲靑、洪章甫,速成其疏,而又欲其不卽送與,以逭咎責,是何道理耶?纔已質言其今番疏議出於靑、洪章甫,則此其爲倡而主之者云,而旋又多方諱避,前後蔽虧,未可曉也。其曰「所論疏事,云云」以下,答弟昨書下一段意也。其所謂「程、朱時未有爲師伸辨,牛、栗以後,已成一箇道理」云者。
噫!道理之在人心,天地古今而已。安有昔無其道而今有其道,昔無其理而今有其理者哉?無卞之義,亦豈以函丈之在世與身後而有間哉?〈文中子之答止謗之問,「先之以無卞,繼之以自修」,玩味其辭意,自可見矣。〉
至於不能終抑羅丈之卞章,此愚之不能無憾於盛德之下者。函丈答朴定齋書曰:「今玆之事,不能堅定,以至於此。」蓋不肖之心,亦不堪其構誣,猶以一卞爲幸,故不覺初心之轉移也。事出之後,始復惕然無定見、無定力,可懼可愧云者,赤心惻怛,誠意藹然,此所以爲吾函丈盛德也,恐不可以一時撝謙之言而看也。
且丁卯一疏,「定百世公案」云,則何至今紛紛不已耶?若夫士論之不可沮則誠然矣,而以弟之不製其疏,謂之沮士論則大不然。旣謂之士論,則人誰爲之勸沮,亦豈被人勸沮,有所前却耶?且焉有因人之不製其疏,而遂以自沮之士論也?羅丈之於老先生,不可以士論言。而當時羅丈勵志銳氣,製疏以待,累被函丈譬曉,而終不回撓,非函丈之挽之不力也。以羅丈意見,不被沮於函丈之挽之也。今日靑、洪章甫苟有一人如羅丈之勵志銳氣,則猶可以勸沮言也。今已數月,汔未聞其誰爲主張,誰更提起,則尙何有可以勸可以沮者乎?彼則漠然,而吾兄每勸吾製疏,弟亦曰:「苟其倡而主之者與之謀,則當爲之輸誠。」是則殆近於鼓之動之,謂之勸之,亦太歇後。沮之一字,著不可得矣,無益於事,有慊於義,吾兩人語默,實涉無謂矣。
所謂「彼則無所不至,此則噤無一語;彼則氣豪意健,此則畏首畏尾,云云」。是則惟以血戰求勝爲務,正兵家所謂「譬如兩鼠鬪於穴中,將勇者勝」也。此非迂儒所敢聞也。況此方求勝,彼亦求勝,一向如此不已,畢竟何所底止耶?弟之昨書所謂「未知末梢何者爲勝而何者爲負」云,而將來看看漸到眞境矣。
所謂畏縮不暇,曰「恐致紛紜,爲世道害」,曰「姑爲含默,待後日公論,云云」,尤有所不然者。夫「慮世道之害」云者,非謂其道可明,誣可卞,而但恐其爲世道之害,故不欲其紛紜也。明其道,卞其誣,而世道正矣。豈有道旣明,誣旣卞,而反有害於世道者哉?「待後日公議」云者,非謂今日有可卞之道,而姑以待夫後日也。以今日無可卞之道,故公議之定,自不得不歸於百世之後。斯乃理勢之自然,非人力之所可促,亦非人之所可待也。
弟之昨書所謂「世短而道長」云者,意自躍如矣。當此之時,待先正與爲君子,雖欲有意厚薄淺深之,而無以容其力也。所謂「若此不已,使上下何從而知眞是非」云者,實無異於「何不食肉糜」者。且旣有當時正論,則復何待後世公議之有?後世公議之據而底定,自有兩家實跡文字,自餘章疏雖百車,而皆爲剩語矣。所謂「兩家文案俱在,具眼者自當判之」云者,此則是矣。百世後公議之定,政謂是也。具眼者正自難逢,所以直待百世,雖悶鬱而亦柰何哉?書末又曰「此弟之欲有一番卞明,以曉一世之人」云云,苟如是也。何必不自爲而勸別人,自不覺其爲不誠不實之歸耶?
義理如是直截,心懷如是怫鬱,則何必他人而可,子孫而不可;自爲則不可,而使人則可乎?此所謂「物情之在目前者,猶不肯徐察」也。此義甚明,本非難見,而徒自心懷不平,每每向人咎責,甚可歎也,甚可惜也。
與尹長文行敎書乙未
[编辑]昨者少文哀兄曁大源以書來曰「今又權尙夏疏已上,此中疏卞不可少緩,姑停南行,留與構疏。芝廬之意亦然」云。蓋弟之今行,爲及伯母再期,且爲看定先山,固是私計之不輕者,而亦不敢以私事較輕重於其間,而有一毫自緩之意也。只以區區之意竊以爲玆事體段重大,不可輕著。
當初聖上一番處分之後,此中如大源,京中如伯邵諸人,相與往復。隨事商確,隨時響應,相戒以不輕發之意,以待彼中節拍之盡出,物情之畢露,然後徐起而應之善矣。而旣不能然,無以禁湖儒爭先攙說,略綽提起,使詳略緊歇,反失其當者,伯邵諸人,不得不任其責矣。然而此已遂事矣,亦不可不謂之一番卞白矣。此後則决不可隨人對掌,每與相詰以自取瀆告之咎,而陷於鬬鬨之科。只應任他囂囂,待其自定。且看聖上處分之終如何歸趣。此正是察言觀色之意也。
人之言者曰:「到今有何節拍之更待?」此言誠然。而但節拍則誠已盡出無餘,而待其踉蹡者自止,吹噓者自息,然後徐起而應之,誠不害其爲于于也。康節詩曰:「施爲欲似千鈞弩,磨勵當如百鍊金。」朱夫子繼之曰:「千鈞弩不輕發也。」譬如子房在漢謾說一句。當時承當者,便須百碎。蓋柔能勝强,靜能制動,理勢固然,而應機而發者,其力重也。
比者竹里書,每以弟之南征,爲不免有後議。今朝書乃有曰「今番疏事,不能盡誠,則譏疑之來不輕,當初後議之」云。固未曉其所謂,而今則又加疑字,竊爲大源,惜其失言也。曾以爲前後遠近鄕儒之爭出頭角者,其誠果有踰於吾輩耶?願吾兄亦勿爲此怱怱,須頻頻移書於京裏諸同志,使此後隨事相議,毋致與彼輩同爲紛紜如何?弟之此言,固知兄亦未以爲深然,而事過之後,庶或俯諒衷曲矣。所欲言者不止此,而旋恐傷煩而支,掛一漏萬。未發行前,怱怱未暇相就,只增悵然。〈所謂湖儒,卽高敝柳奎也。〉
是年至月。兪相基刊印《源流》書,投疏以進。鄭澔跋文,亦在其中,醜悖與權序無異。自上特下備忘,罷澔職,因命削去其跋。此中疏卞之議,方張之際,高敝柳奎之疏先入。於是彼中朴光世、尹志述相繼投疏,至於權尙夏之疏而極矣。少文、大源,連以書勸吾停行構疏,而幷稱芝廬之意如此云。故以書與芝廬以喩意。而丙申正月,函丈大祥日相逢,則長令以爲兄之書辭,人之來見者,莫不以爲好矣。
答尹大源書乙未
[编辑]昨示疏草,誠未完備。兄若更構,可得詳盡,而其中數節,儘有合商量者。行期旣退,實欲進與相議,而事故拘攣,無路抽身,恨如之何?此中疏議,若是儒疏,非吾輩所可與知,若是門疏,其遲速進退,不可不十分商量。弟之意見,略具於昨呈芝廬書,可以默諒。第人之意見各異,事之節拍層生,惟在務爲崇深沈靜,以圖久遠,毋爲目下局促齷齪,千萬之望。
答尹大源書
[编辑]疏事今行之不當,誠如來諭,其預論未徹之權疏,尤是大段失體。只此道理事勢,便在目下分明,非隱奧而難知。而芝廬書則此外,又有終違先志之慮。若是而猶復問於方伯者何也?疏草則兄所構,及芝廬之本,皆於鄙意未甚穩當,姑未知其使我爲之,當如何區畫。而大抵彼雖有無限節拍,此雖有前後諸疏,而只是爲《源流》一事。旣爲一事而卞明,則雖使前後累疏,疏各異手,不可不立定大意以爲主幹,而其枝葉之隨節拍而有詳略者,亦不可不前後照管,如出一手。元來此事,自有正大道理、明白事證,如靑天白日。此正是大意主幹,雖至於十疏而不可易者也。
至於兪之初以爲「小註始有兩祖之筆」,而後又以爲「假使呂東萊盡寫《四書章句》,獨不爲朱子書乎?云云」。及權之到今,創爲市南在林川,編《集解》之說。如此之類,直是遁辭之知所窮,小人之無忌憚也。只令明示大義而責其誣罔,因喝其不能供證。邦有常刑而已,决不可自我憧憧,費力分疏,指定其《集解》之爲某說也。
弟之頃構疏草,乃是《源流》進御之初,諸疏未上之時,最初發頭者。故先擧道理事證之大致,要以爲向後主幹之大指者也。芝廬之以爲條卞未備者,只爲坐在目今節拍盡出後看故也。然歷觀諸人之見,類多拖引枝葉上去,沈沒瑣細中,入於大意主幹,漸以歇後。〈竊見諸疏本,則爲芝廬發明甚力,幾乎不見《源流》本來事實。〉宜乎以弟之所作,爲條卞未備也。
兄之呈芝廬書大義儘好,而其中說及弟處,於私議極未安。弟之本意實欲避臨事主張之嫌,而及被李奎慶甫一言之後,尤不敢輕易開口,須千萬俯諒,此後勿以此等說說及於他人也。此在弟非小可事爾。芝廬書還呈耳。
答尹長文丙申
[编辑]示意謹悉。而但未知上之俯索此文字者,有何事端而然耶?別無事端而特命謄進,則只當恭依謄進,以竢更有下問或處分,然後隨宜進說而已。若或因某人進說而有是命,則承是命而進是說,必有其人。此在義理事體,自有不得不然,與不可不爾之門路,惟當平心隨事而應之而已。正不須過慮,而預爲之憧憧也。
所謂急伻,誰人遣來。欲兄進呈前後往復書者,事體果有不得不爾之勢,而不涉於無端否?假使必進呈往復書,然後方是恔於吾心,此兩件文字謄進之後,似必自然拖到可以進呈往復書之境,姑須安意以待之如何?目下事必有方任其責者矣,卽當進去。
右丙申七月之初,因權世恒疏,自上使之謄進懷川所撰魯西墓碣文,及函丈辛酉年《擬與懷川書》。此時適以吳遂元、李獻章諸人科事,上心方激惱於少輩,而權疏投間而入。少輩之㥘方深,尹拙以朝廷諸人之意,急走人來報於長令,使之進呈前後往復書,故長令以書來問,而吾答之如此。
與尹大源書丁酉二月。白丈奠誄事往復第一。從前之積漸悶鬱,到此而正好開發,故試爲之提起。
[编辑]頃日書齋留宿時,得蒙吾兄與士正、汝直聯袂臨訪,半夜會話。雖未得古人所謂晤語之適,亦可見諸賢相與之厚,豈勝感激?噫!吾輩數人相從於寂寞之濱,亦不可不謂之相得,而意見趨向不免時有不相値者,只緣平日闕講論之益故也。且如頃者白奉事丈葬時,魯岡院儒奠誄之節,坐中發論,而有司竣焉,有若官事之勒定者。有司又徧請於諸人,而諸人各言有故,則有司便聲言曰:「每人稱托,柰如之何?」坐中又謂「若此則有司當親往」云,而因請作文於傍人。未知畢竟何人作文,何人往赴,而當日之事果誰爲主之,其文果爲誰道說情契耶?
若只泛言「魯岡院儒之奠告」云,則魯岡院儒固非一人,其於白丈契義淺深,難以一槪。若曰「爲書院奠告」云,則爲九原先輩奠告於後死者之靈,於義無稽。爲他人勸送,操他人之文,哭於几前而讀其文,未知幽明相接之道何如也。《易》曰「修辭立其誠」,是近於誠否耶?當日作文之請,亦及於無似,無似只得以不敢當之意辭之,而自來意見如此,不覺到處逢源,非有意而爲之也。
然而區區力量,本不出自家軀殼一分之外,若非左右勸有司往,承宣令兄勸吾作文,則惟當目覩之心知之而已,又何必爲吾兄開喙耶?兄試思此一義,淺慮所及,果爲無端否?苟於此一義,不至大相牴牾,則平日之枘鑿,庶將漸有同歸之望矣。無似之欲得講磨之資於諸賢久矣。承宣令兄曩以一書叩之,而不見其答,士正、汝直則又全不相悉,誠沒柰何。若蒙吾兄特諒愚衷,終遂敎之,則幸矣。
丁酉正月二十四日,乃函丈初忌也。爲參祀事,以二十二日,留齋於書齋。大源與士正、汝直,黃昏後來訪,明燈打話,夜分後歸。〈二十三日,乃函丈先妣忌祀,故爲行祀事歸去,不得聯枕。〉此時有多少說話,及至二十四日過祀事後,有白丈奠誄之論。其規模物色,與甲午冬龍溪之會疏卞事,恰如一板印出,而疏卞事較大,此事甚小。小者大之影,而大者難知,小者易見,故欲因此發端,引而申之,以爲講論之地,以書問之。蓋欲明虛僞之風之所以然者而已。
附尹敬庵書
[编辑]書中縷縷,深認不鄙之意,亦有合於前輩有疑相質之義,三復欽歎,不能已已。執事每臨事,必求義理之正,不爲隨衆因仍,此蓋深有所得於讀書講理之際,焯然有實見處故也。昔年香芝葬事時,執事言「相向而哭」之無意義,弟初則疑之,從而細思,則高見誠的當矣。弟於其時,心甚歎服,其後每點檢兄言行,無不從實見得處發出。如近日疏議,邇來漸覺得兄言之極合道理。如弟輩之不堪一時抑鬱,欲一伸卞者,誠淺之爲知也。有智無智,奚但較三十里而已?向日白丈葬時,院儒奠誄一節,弟亦泛有酬酢矣,今因兄敎,正好講論求正也。蓋白丈卽斯文長老也。又自建院時,周旋往來以至今,又爲掌議積年,與諸生共事亦久矣。白丈旣有至誠深勞於院事,院儒亦有深情厚契於白丈,今於其入地,恐不可闕然相忘,此諸議之所以發也。諸人之各自稱托,則誠不是,而奠誄之事,終不宜無此,又有司當往之論所由起也。非爲九原奠告,乃院儒之出於情義者也。
今觀先生、長者之喪,遠近校院多有操文而來奠者,不必來人自作其文,而道說景慕悼痛之意,展讀於几前,未知有悖於幽明相接之道也。況此院之於白丈,實有淵源之與同、情契之交深,有如右所陳者乎?當初院儒已發奠告之議,非其日之猝發也。諸人之各言有故,以其窆期之進定,自慮騎率有難猝備,初非不欲往也。則謂之爲他人勸送,謂之若官事之勒定者,亦恐未悉其本情也。鄙意此事似有合於情義矣。來敎如此,豈迷識有所見不到而然耶?當更入思量,而亦望反復弟言,又有以批誨也。
來敎所謂「意見趨向不免時有不相値者,只緣平日闕講論之益」云者,誠哉言乎!若果隨事講磨,隨言磋切,則始或參差,而終歸爛熳,何嘗有不相値之慮乎?然兩心相照,兩情交孚,則言議之小異,不害於大體之相同,都事唯諾,亦非朋友之義矣。至於「言議之枘鑿,宜在斥絶之列」云者,是何言也?區區之托契於高明,實有師友希文之義,所以誠信而深敬者,實不尋常矣。迷鈍之見,或不能無異同,及聞高明之議,未嘗不欲捨己而從之,豈敢有一毫自外之意哉?士正諸人,則所敬信於執事者,實與弟一般矣。今此全不相悉之敎,愚恐執事之反有不相悉者矣。
噫!滿紙情敎藹然,有古人朋友之義。不佞之得此於高明,奚啻萬幸而已?更願從今以往,率是無改,則不但不肖如弟輩得免於大戾者爲至幸,在執事亦爲不負甲午春丁寧屬托之遺意矣。未知如何?
答尹大源書丁酉
[编辑]弟與執事同棲山寺,日聽高論以袪鄙吝,豈非平日之所願欲者?而弟復思之,不佞賦性狷狹,見識固滯,與人開口,每多牴牾,近來方覺其病非末世保身之道。以是竊擬杜口屛跡,罕接人面。此時京鄕諸人,想應坌集近處,而此寺前臨大道,必多紛撓,殊不與拙者相宜。玆不得赴約,擬以明日往靑林寺,愧恨之餘,繼之以悵然不自已也。
去月初惠復奉悉縷縷。仰認自牧之義、好問之誠,不任歎尙,而其循循提諭,深得夫君子愛人以德之意,區區感幸,又豈可勝言哉?第魯院奠誄一義,雖蒙勤敎,猶未釋然,不得不更以求敎。蓋令有司定可往之人,〈無論其他,只問其無故與否。〉而人各有故,然後有司不得不往。又令自院中備酒羞,則此事歸重,專在書院,其祭文當以書院爲主,而其稱道德業處,不得不以此丈之有勞誠於院事爲重;其自敍情契處,不得不以己方從事於院中爲重。而自餘說話,皆爲剩語矣。
若祭之者,實有淵源之與同、情契之交深,〈淵源、情契不可以此丈曾爲此院掌議,己方從事於院中,而輕以語之也。〉則此事所係,非友朋則師生,其祭文當以契義爲主。而此丈之有勞誠於院事,只可歷擧於德業稱道之一端而已。若又因院事而有相從講磨之益,則亦可備情契來歷之一端而已,决不當係之書院而自院中備酒羞也。由後之說,〈朋友、師生契義爲主。〉則自是人生日用通行之常事,固無可言者。由前之說,〈院中備酒羞,令有司往借文於人,以書院爲主。〉則亦似粗成別一事體。而但院儒固非一人,情契儘有深淺,而未定可往之人,懸空作文於人,不論情契淺深,一以院儒槪之,取酒羞於庫直,借祭文於何人,是書院遣之也,非己之自往也。此吾所謂此事歸重,專在書院也。卽前書所謂有若官事之勒定者然也。
吾未知當日之携其奠、操其文而往哭者,其心果自以爲申己之情否耶?其人苟有一分情契之別於衆人,則勢當了此一奠之後,又自備奠羞,自作祭文而哭之,然後方是恔於其心。〈設以身處之,似不得不然。〉然則前之一奠,非爲書院奠告而何所當耶?前書所謂「爲九原先輩,奠告於後死者之靈,於義無稽」者此也。然而其文必不曰「書院謹遣某」云,而曰「院儒某敢告」云,則揆以情文,不幾於半上落下耶?
先生、長者之喪,遠近校院,多有操文來奠者,誠如來諭。此固平日所深疑而未敢以告人者。今亦未遽竭論及此,姑申前說以聽栽敎,而語欠委曲,不任悚仄。儻蒙明以示之,俾開蔽惑,則其何幸如之?前後俯問不肖眠食,多用「道況」字,道之一字,何可容易加諸人?吾輩學不加進,而私相標榜,豈不爲識者所笑乎?此非但私心之愧忸不自安而已,其在道理,實爲未愜,千萬細思之如何?
與尹大源書丁酉
[编辑]向者白丈奠誄事往復。因事求敎之誠,自是平素之積,而徒示撝謙之意,未蒙開釋之敎,區區於此缺望深矣。竊欲更輸愚見,以卒承敎,而頃者士正來訪,見責以爲弟書辭氣有自是之癖,而無商確之意。聞之令人竦然,以此姑未敢輒復妄發,殊非奉承善誘之美意,私心愧恨,不能自已。然而方其各執所見,可否相爭之時,只見其是,不見其非者,恒人之大情也。遣辭之際,不能委曲回護者,鄕曲質俚之態,宜亦在所矜恕,如何如何?在靑林時,偶有吟咏,輒以錄呈。弟之不能韵語,兄之所知也。只祈其區區意向之所存,儻或有槪於盛心,則未必無補於日後承敎之資而已爾。
附尹敬庵書
[编辑]示意謹悉。此事已三辱勤質,講敎不已。於此可以知不恥下問之盛意,不以人之昏愚無解見而終棄之,不勝欽歎。第迷昧之見,實不知此事之戾於人情、悖於事理矣。自承盛問,始則駭然而惑,恐高明之過於思量也。終則怳然而疑,又以爲明見每臨事不苟,豈其無義,縷縷若是?必吾之識,有所見不到處也。
至今思之,不能得此,所以前書有欲待學進見明之語者也。近觀《石潭日記》,則退翁之喪,館學操文以奠,此事之有,蓋已久矣。函丈亦有代撰院儒祭長老文矣。此可爲今番事之依據。若曰:「退翁故有館學之奠,非退翁而奠之不可云爾。」則可成義理,而函丈代撰之文,則非退翁之倫矣。蓋酌其輕重,致其情義,恐無不可故也。不然則前輩又何以行之耶?若又曰:「凡事當自度以己見,而前輩不可依據云爾。」則恐自信己見之病,大於依樣前輩之失矣。
後生之學未明、見未透者,不以前輩爲法,更於何據依耶?果自謂吾學已明,吾見已透,不必依法前輩,則恐其易於狓猖自恣之歸矣。此則非謂高明之如是也,或慮其流弊之至於此耳。蓋此一事,旣有前例之可據,又此丈有誠勤於院中,院儒有情義於此丈,則死生之際,奠誄以問,實不覺其爲不可。而兄書中所謂先輩祭後學之疑、院儒人異情之說,恐演說過深,偏於執著也。
前後誨諭,不啻勤縷,而昏滯之見,終不釋然,幸諒恕而終敎之如何?士正云云,未知說話之果如何,而弟則不覺來書有如此辭氣也。第來敎所謂「可否相爭之時,只見其是,不見其非者」,誠然矣。淸詩諷詠之久,意味俱到,誰謂吾兄不能韵語耶?不但篇句之圓全,說義理,亦甚正當,深服見理之明也。傍人之是非,自當任之,而第義理逢源處,殊未易觀,兄則謂之洞觀無疑耶?汝直之言如何,而乃不能無慨然耶?「浴沂云云」,未知所取於狂簡翁者何意,當俟奉面承敎耳。諸韵幷效嚬步和,而意淺語俗,於此可觀其一節矣。幸一粲而覆瓿如何?
答尹大源書
[编辑]六月十六日,惠書承領以來,不啻三復矣。旣有以仰感牖昏之勤意,而顧自恨固滯之難回。蓋來書所以命誨,不過以古有是事證之,而不肯據義理的確處以示之。至於不佞所設疑奉質者,直以演說過深偏於執著斷之,而亦不肯明言其所以過深、所以執著。此所以承書累月三復以思,而終未能解惑也。今不敢更將前說,瀆溷崇聽,而第於「自信己見之病,大於依樣前輩之失」,與夫所謂「易於狓猖自恣之歸」云者,不能終默,聊復一言。
人皆有良知,故朱夫子補《大學》格致之說曰:「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蓋言其不待學問,本有良知也。《記》曰:「當行吾所明,無行吾所疑。」蓋言其學未至、見未透者,且從吾良知之明白無疑處,做將去也。
今者白丈之喪,自五服之親,以至宗戚,與姻婭,與朋友,與鄕黨,以親以疎,各致其情,隨情厚薄,禮有輕重者,自古及今,人生日用之常。先王典禮,由來如此。此則所謂明白無疑者,凡人良知所共知之,不必學之至、見之透而後知也。若夫處魯西之書院者,於魯西之門人,淵源同、情契深云者,其義非不直截矣。但今之從事於書院者,豈必盡皆有淵源,盡皆有情契,而直將此義,一以槪之?庫直備奠羞,傍人作祭文,責其稱托,勸以送之,令人從傍而見之,心不能安,意不能平者,此亦吾人良知之不能自已者也。
子思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尋思當日氣象,送與往、文與人、儀與物,各自散落,不相接續,不幾近於無物歟?若院中定有某與某,欲以其情往哭而從人借文,則何遽起人之疑至此哉?前輩之已行,亦應煞有意義,不至如今悠悠無著落矣。然而旣有淵源之同、情契之深,則自是師友之倫、人事之常,又何必係之書院而責酒羞於庫直也?迷見之滯於一隅,不能自解者,不過欲因良心之所安、循良知之所及,就其明白無疑處,行人生日用之常事而已。正所謂「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不猶逾於不著不察,而依樣前輩之爲於昧昧之中耶?正是十分謹嚴,不敢一毫走作於大防之外一步之地,其與所謂「狓猖自恣」相去,又豈不萬萬耶?繼此儘有合商量底義理,而前說旣未蒙領悉。故未敢更將新語以添支離,姑就書末砭誨一語,因而略輸微衷之一二,亦唯少垂察焉。惠和新詩,木瓜之投,忽得瓊琚之報,珍玩無斁,感且愧焉。而駑拙安能與之上下其辭?擇其中有警策之語者若干首,謹以奉和,以見區區之意。
答尹大源書戊戌
[编辑]縷縷滿紙,撫念存恤,意溢言外,尤令人感戢,難以言喩。第念朋友之義,非徒喣喣相愛相念而已。必須切偲琢磨,講明義理,相與知其見識之所到、趨向之所歸,然後始可以言相知矣。相知旣深,則其義自重,常思古語士爲知己用,直須與女爲悅己容作對。蓋言其理勢自然,不假貌爲也。竊見諸賢之於言議之際,不先講明義理之所安,使之各盡其意見之所極,而徑自較計於同異之際,以爲從違之斷,是以義理未明而疑阻先生。
弟誠不佞,深所未曉。區區之於諸賢,每以不相悉奉告者,非敢有間於同異之際也。只爲言議之不苟同,正是吾輩之事。義理講明,正在其中,而諸賢之於不佞,不問義理與意見之如何,每將同異之說,繾綣不置。或謂之宜同而不宜異,或謂之少異無害於大同,亦嘗見自古朋友講論,有如此物色乎?
悠悠流俗,固無可言,而吾輩規模,誠亦可羞。向者白丈奠誄事往復,非故立異而務勝也。但以因此一事,盡意討論,則彼此意見,可以相悉,而義理之實,因亦可明,區區本意,誠非偶然。去年冬一書,幾於傾倒愚衷,而此歲將盡,未蒙俯答,私心泄泄,不可勝言。抑無乃辭意鶻突,近於自是,有如曩者士正所見責者,故姑爲此不屑之敎耶?然而質俚之態,向已伏其辜矣。幸須特賜寬恕,終遂敎之,不勝千萬之幸。淨寺之會,雖未能久留承誨,或可乘隙一進。來會之後,卽爲示知如何?
與尹大源書己亥
[编辑]向日奉復,開端而未盡,復此布之,願卒承敎。不佞於諸賢,非敢以友道自處,責善自任也。只以不佞猥以無似,廁在朋友之列,而諸賢之所以處不佞者,於區區之心,每不相悉。故欲因事講義,表見心曲,庶祈諸賢俯諒微衷,免使此身臨事臲卼而已。然前此非無此心,而到今始有講質者,抑亦有說。竊嘗見此中章甫,別有一種之義,已作大同之俗。流來已久,自成規模,衆所趨赴,無敢異同,意見小有出人形跡,便成疑貳。不佞蓋創見而心怪之。亦嘗累示微意,試開講論之端,則非徒邈不采聽,乃反勒以情外。似此風習關係不輕,欲出氣救正,則非力量所及;欲黽勉隨衆,則非本心所安。寧欲泯泯沒沒,不見數於章甫間言議之中,而此亦不可得矣。
是以於其小且歇處,不免隨衆因仍;於其大且緊處,不得不守己所見。如此如此,荀然以度,外循內顧,無非可吝,中夜以思,仰屋竊歎而已。然而因此漸見疎外,令諸賢知其爲無用之物而遂棄之,則亦可以自在食息,自在讀書,浩然而自得矣。隱然一念,不無祈望於此,而諸賢猶不肯全舍,則亦無如之何矣。於是乎復慨然以爲道若大路,本自平易,何爲拘攣,自取窘步,遂欲隨事稟疑?不復如前日之因仍苟且,庶幾理明心白,有所底至。
適此白丈奠誄一事,在於鄙心,頗未相契,故乃敢因此發端,有所往復。原其本心,不過自爲之地而已,非有一毫曉人底意思也。然而旣以所疑奉質,則係是朋友間講說,亦當叩其兩端,剖其條理,使其惑開而疑釋,不宜直以前輩已行,而令人不敢致疑於其間也。況義理精微儘無窮,又安知夫同行異情,不在毫釐之間耶?淵源、情契,舍師友則無著處,師友間死生之問,自有先王典禮,民俗通行。淵源、情契,有淺深,故死生之問,其禮亦自有輕重淺深,輕重各自稱情。是之謂「節文」,是之謂「儀則」,非可一毫容私,亦非人所可勸沮。院儒非一人,而未有主往,懸空作文,是無輕重之分矣。輕重之間,惟一有司奔走,有司又爲人所勸,淵源、情契,果如是乎?節文、儀則,何所當乎?鄙心所疑,在此一著。於此一著,一言開示,豈不快哉?
來書謂「此院之於白丈,實有淵源之與同,情契之交深云云」。不曰「某人」而直曰「此院」,蓋謂「從事此院者,皆有淵源,皆有情契云爾」。審如是則懸空作文,亦未爲不可。而但許多淵源,許多情契,何無一人爲主,而獨任一有司半日奔走,終未得適主乎?近百年興學之地,淵源之盛如此,而何無一人寫出情契者,而獨任一有司從人乞文,若此之拘拘乎?酒羞責庫直,作文任他人,而主往尙未有定,淵源、情契果在何處?愚者之惑,果爲無端否?幸惟諒之。
抑有一說,此事果爲不當疑而疑,不必問而問,則在明者俯視,豈不可哀,豈不可悶?正宜將此往復,傳示同志,相與講得好箇一轉語,快然劈破,以開其惑,不當諉以前輩已行,而姑使之依樣而已也。苟於明見,如有一毫未快活處,則是於理,亦有一毫未盡,尤當與朋友共討,以求至當之地,不當遽以爲未决之案,而姑置之以竢後也。且夫講說未决,豈其所欲?只是意見各有所主,說理各自曲成,說理愈深,意見愈遠,徒煩往復,終未相一。故只得各尊所聞,各行所知,以觀其終之所至。〈如朱、陸太極之論,高、退四七之卞是已。〉是則彼此各已盡其說而無餘,其勢不得不終於如此而已。今則不然,前後賜書,不下數百言,而無一句據理指的,至其所憤悱處。〈淵源、情契,送往儀物,或不誠等語。〉又全不啓發,若之何據爲未决之案而置之?胷中之蘊,積漸旣久,執筆臨之,頭緖猥多,言出無序,恐致傷煩,瞿然却顧,不敢旁及,惟願將此一議,更加深思。
又以不佞前後所奉質者,歷示諸同志,相與共討,明以示之,必有執兩端折中者,亦不至以閑爭競,而致疑於偲切之地。不佞亦願因此得以見諸賢見識之所到、趨向之所歸也。噫!此豈得已而不已哉?義合之地,終不可苟焉而已。千萬俯諒,幸甚。疏事之悟昨非。前後示諭,不啻諄複,深仰不吝改之高義,而未蒙開示其所以,亦未知其說果與鄙見同否也。
與尹長文書己亥
[编辑]不審日間,調候神相否?日昨寵臨,感荷實多。因承款悉之誨,仰認素履之貞。日用處心處身,無非至誠惻怛,令人欽歎,不能已已。至於所謂「斯文是非,非可取正於朝廷一語,實是俟不惑之正義」,深服見理之明,尤不勝歎仰之私。
噫!苟使此一義明於一世,則士習可以自正,民俗可以自淳,黨比傾軋可以自然妥帖矣。而惜乎無一人講得此義。非徒不之講焉,乃反曲爲說以彌縫之,乃若「吾君不能,謂之賊」。此等話頭,往往出於有識者之口,此所以擧世紛紛,靡有止屆,可勝歎哉?然區區此言,亦非爲追咎旣往,只爲將來自靖之地,而昨者盛誨「一付之士林公議」之云,亦恐其反不免爲不能靜守此一義之堦梯。此所以不得不冒昧貢其過慮,未知果以爲何如。言雖鶻突,意實有委,願加深思,不以爲罪。書不盡意,幸惟默會。
右是月二十五日。長文令來訪穩話移時,以爲自遭禍變,〈削奪諡號,撤額毁板。〉以後不敢以恒人自處,答人之問、慰人之喪之外,不敢以書辭與人往復,自餘世間人事,亦皆一倂停廢云。如此說話,縷縷不已,而最後又曰:「斯文是非,非可取正於朝廷。兄言極是,只可付之士林公議而已,不可一毫動念也。」半日談話,誠意款曲,而但「斯文是非云云」之說,乃余之平日所嘗告語於諸人者。平日未聞一言領許,而今忽謂之極是,宜若可幸。而所謂「一付之士林公議」之云,猶未能快然擺脫於時人科臼之中,不勝慨惜之懷,以書問之,以發講論之端。「吾君不能謂之賊」,乃近日士友答「吾之斯文是非,非可取正於朝廷」之說也,餘人固無足言,而大源亦嘗屢言之。故書中有云云。
與尹士正東源書己亥
[编辑]昨者團會,雖其撓撓愴感之中,而亦得以時聽諸賢高論,以開胸中蒙蔀,不但慰此寂寥,實多所警發,幸孰大焉?第觀諸賢於臨事論議之際,不先於義理上剖判,徑就時勢、物情處消詳,區區私心,竊所奉歉。且以先聖寫眞一事言之,以子孫而得之,則藏其祖廟;以士林而得之,則藏之文廟斯可矣。以地名偶同而就以立祠,實亦無謂,只得任彼之爲,而無如之何矣。
然彼旣立祠妥享,則爲士者之過其前而致敬,入其門而秪謁,春秋釋菜後時,或相率而參拜,道理當然,似不可已。至於享祀則彼旣主之,非吾所與。又況擬之文廟,非可擅私,降而從事,亦無所當。一先聖而分享於咫尺之地,時日儀節,必有窒礙而難通者矣。吾所當爲,吾可盡心,行不得處,任彼無與,求之道理,恐不外此。不必舍目前所當行,預慮日後弊端,徑自憧憧,倒東牽西,有所畔援也。
昨者朴台叟獨守己見,不撓於衆,必其見處自有端的,而諸賢略而不講。故不能盡其說,豈非可欠乎?貴馬承許,故爲此送人林川往返後,當卽會於書齋,可以奉展多少耳。
右先是有孔生思孝,〈湖南南平人〉自謂孔子幾世孫,以尼山鎭山之名爲魯城,故取魯國尼丘山之號。立祠於縣治之東鎭山之下,奉安孔子畫像,與鄕校對峙,相距百餘步。蓋孔生見建學立祠,莫盛於此時,而尼縣爲之主,四方之所趨向。故意以爲今若妥享吾夫子影堂於魯山之下,則本邑章甫,必群起而駿奔;遠邇多士,亦聞風而響應。
及其始事,不如所料,孔生於是爲附托時人之計,請得影堂歲一祭祭文於鄭澔而來,聲言曰:「館學以尼山章甫恝視夫子影堂之故,欲施闔縣停擧之罰。又將發八道通文,分定八道有司,來會本邑,營立講堂東西齋。又以朱夫子及懷川畫像配享。」於是尼山章甫動心於闔縣停擧之說。又以爲八道有司來坐本邑,主張其事,而本邑章甫,在傍環視,道理事勢,極涉難便,且以懷川配享之後,日後弊端,亦必難堪,當日之會,此議旁午。
士正以爲旣奉先聖於影堂之後,則本邑章甫之全不顧見,道理未安,當自校中分定有司,主管朔望焚香之禮。朴台叟曰:「吾意則不然。元初本事,旣甚無謂,而鄭澔祭文,又用冬至祭先祖之義,則乃孔思孝先祖之祠堂也。儒生干涉,恐無其義,諸人幷無採聽之者。諸人方汩沒於配懷川後流弊之說,因而取正於士正之一言,打成一片,牢不可破。」且曰:「旣主焚香一節,則勢當次第漸成,學舍規模,在所不已。云云。」余時在坐聞之悶然,歸後以書問之。
與尹士正書
[编辑]令胤之冠也,辱使之觀禮,仰感勤意,旣不敢辭矣。而第昨日之敎,有任、權兩友家冠禮竝行之意,繼之副率丈見戲以僕僕爾亟拜,有若三家之禮,令一賓當之者然。當時酬酢,皆不免泛泛,歸而思之,事多礙掣,不得不更以仰稟。
蓋任氏、權氏之冠禮,行於尹氏之門,毋亦未安於禮意乎?而且其若欲一時幷行,則三姓一庭,三主一賓,迎送陞降,何以爲節?若欲逐旋各行,則各家送迎,各家行禮,非一賓之所可堪,非一日之所可了也。未知意下何以爲定耶?望須明以示之,俾得奉以周旋如何?竊料盛意,欲取便於人事,而行事之際,似有多般難便之端,不妨預爲消詳。故敢此縷縷,不避煩溷,千萬諒之。
與尹大源書丁巳,趙苞事往復。
[编辑]近看《綱目》,有一義憤悱而未發者,敢以仰質,伏望明賜指諭,以解其惑如何?漢靈帝熹平六年,遼西太守趙苞到官,遣使迎母。道經柳城,値鮮卑萬餘人入塞,寇鈔刦質苞母,載以擊郡。苞出戰對陣,賊出母示苞,苞悲號謂母曰:「爲子無狀,欲以微祿,奉養朝夕,不圖爲母作禍。昔爲母子,今爲王臣,義不得顧私恩毁忠節,惟當萬死,無以塞罪。」母遙謂曰:「人各有命,何得相顧以虧忠義?爾其勉之。」苞卽時進戰,賊悉摧敗,其母爲賊所害。苞歸葬訖,謂鄕人曰:「食祿而避難,非忠也;殺母以全義,非孝也。」遂歐血而死。程子曰:「以君城降賊而求生其母,固不可也。然亦當求所以生母之方,柰何不顧而遽戰乎?必不得已,身往降之可也。徐庶於此,蓋得之矣。」程子之論苞事,殊欠痛快,私心不勝泄泄。苞之言曰「殺母以全義」,世豈有殺母之忠義乎?能忍於殺母,而不忍於降賊,是何心腸?是何義理?於此宜有一言卞破,而若是糢糊,未可曉也。
至於所謂「以君城降賊而求生其母,固不可也。云云」,亦恐不可以如此質言也。當時趙苞身往降之,想或可以生其母,而設使萬分有一鮮卑之刦質,期於降其城,不以城降,則不許生其母者,亦將如之何耶?此亦不可謂必無之事,故曰「不可以如此質言也」。抑程子之意蓋謂到此地頭,亦當守義而不屈也云耶?幸以一言開示如何?妄論大賢之言,極知僭率,而疑當思問,所不得以已也。如此等疑義,不一而足,而無與晤語,但寂坐無聊而已。爲候邇來動靜,兼付一段疑問。
附尹敬庵書
[编辑]趙苞事,弟亦嘗疑之,而程子之論,實爲明備精正,來敎何以謂糢糊未可曉耶?上云「以君城降賊而求生其母爲不可」者,泛言道理如此也。其下云云,蓋言道理雖如此,然亦當求所以生母之方,而乃不顧而遽戰,爲不是云耳。末乃言「旣無他生母之道,則寧往降以全母」,此乃窮極到底外,此無他道,故引徐庶以斷之。如是看之,則程子之訓,豈不明白乎?鄙見如此,未知如何。
與尹大源書
[编辑]昨稟疑義,得蒙開示,良幸良幸,而第有一段猶未了然,須至再稟。當時趙苞身往降之,亦可以生其母,而不此之爲,終至於不能全其母,則程子之責之誠是矣。而昨日弟之所稟者,蓋謂事或出於意慮之外,身往降之,不可以生其母,而必以城降,然後可以生其母,則到此地頭,將何以爲之也云爾。人世間事變形勢,人情物態,誠無所不有,則此亦不可謂必無之事也。荀子曰:「無用之辨、不急之察,棄而不治,若夫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別,日切磋而不舍也。」此乃三綱之首,人倫之極,講之惟恐其不精。故看到程子之言,據「固不可」三字,而念及於無所不有之世變,乃敢有所仰稟矣。盛誨云云,亦復隱暎未發落,此所以猶未了然也。幸以一言開示,以明程子「固不可」三字之義如何?
附尹敬庵書
[编辑]俯示疑義,再蒙諭及,仰見看文精深,不得不措之意,極用欽歎。第程子所論,鄙見則似極明備,不知其糢糊,而兄敎如此,豈弟泛看鹵莽,不能生疑而然耶?「固不可」三字,蓋言大綱道理矣。旣守君城而不復他求其生母之方,直爲擧城而迎降,爲固不可,而趙苞則事到窮極而遽戰,爲不及於徐庶云耳。如是看之,程夫子之論苞義者,豈不曲盡而明白耶?守城者旣降,則其城之已爲鮮卑物,無可疑矣。苞身果降,則城在其中,以城、不以城,初非可疑。未知如何。
與尹大源書
[编辑]昨稟疑義,再蒙勤諭,不任感荷,而昏滯之見,猶未分解,敢此略布,更以求敎。來敎曰:「苞身果降,則城在其中,以城、不以城,初非可論。」此言以城降與身往降,元無異同之可論也。然而試將程子之言,平看文勢,則旣曰「固不可」,又曰「必不得已」,分明作二層說。雖欲强而同之,終是語亦不成,因而驗諸物情,亦復逈然不侔。
蓋佩其印符,領其軍兵,相率而歸附者,以城降之也。解其印符,遞與僚佐,脫身而投跡者,身往降之也。旣解其印符,則只是亡命之一卒爾,安有爲亡命之一卒而城爲之動者哉?城在其中之敎,不敢聞命矣。程子之言,旣於以城降,以「固不可」三字斷之;於以身往降,以「不得已」許之。當日趙苞生母之方,或不能以身降一節,遽然了當,則勢將及於城降一節,而城降一節,「固不可」三字之外,未有他可據之明文。此所以必欲究竟到極處也。況鮮卑之刦質攻城,意不在於趙苞一身,則淺慮所及,亦不爲無理之妄想矣。如何如何?
且來示解「固不可」三字之意曰:「旣守君城而不復他求其生母之方,直爲擧城而迎降,爲固不可。」竊以程子之言,反復紬繹,終不見其有乍意思,此則彼此之看文字,大相不同也。旣如是看之,則如來示固不可之下,當承之曰「然亦當求所以生母之方」云爾。是果成文理承接乎?幸於此處,試加省察如何?
與尹大源書
[编辑]俯答疑問,開陳無餘,區區不任感幸。而第開牖迷惑,及究理精深之諭,竊不勝愧悚之私。大抵議論歸一之前,彼此方持兩端,各是其是,專務發明己意之所主,則必須先明彼說之不然,然後可以明吾說之不得不然。惟當各盡其說以要其歸而已,不宜遽存形跡於其間也。抑弟之言語拙訥,文辭質俚,無復委曲回護之意,宜亦在所矜察,如何如何?噫!朱子曰:「物必格而後明,倫必察而後盡。」此乃倫綱之一本處,義理之築底處。講之不厭其精,而未及解惑之前,不容蓄疑而含默,請復陳其說而明者擇焉。
夫旣於以城降,以「固不可」三字斷之,而至於必不得已,然後方許身往降之,則其在語勢事理,不得不以落二層觀之矣。如來敎所謂「變而他求之」云,有若或如此、或如彼,無甚層分者。而亦必曰「不得已」云,則是至於窮極到底而不得,故變而他求也,亦非落二層而何耶?以城降與以身降,果若是無別,則一降字足矣,何必更藉城、身二箇剩字耶?亦何必分城字於「固不可」之前,身字於「必不得已」之後,浪費無用之辭說耶?且凡可不可之判,必挨到不得已之盡頭,然後方可决其無憾於心。今者他求其生母之方而不得,然後許其以城降,則卽是以君城降賊而求生其母爲可矣,如之何其別有不可之大綱道理耶?
大抵來敎之意,不過謂以君城降賊而求生其母。泛論大綱,則固不可,而他求其生母之方而不得,則不可不謂之可也云爾。其意旣如是,則不必迂曲其辭,直曰「以君城降賊固不可,而求生其母而爲之則可也」,豈不白直而易曉耶?何必將城與身而分之,又何必疊說「固不可」,及「必不得已」無味之剩語,以汩亂其意耶?至於身降則城隨者,求之古今,莫不皆然,誠如來諭。然不能守城而身不降者,守節死義者也。其降之者,投降於賊,爲賊用者也。彼惟恐城之不大、兵之不衆,安有棄其城而身獨降之理哉?
此卽所謂以其城降者也,非棄其城而城自隨之也。棄其城而城自隨之,無是理也。至於必欲棄其城而身獨降之者,非趙苞當日之情勢,則寧有是事也?然而如欲棄其城而身獨降之,則解印遞付,只在一投手之間耳,安有從容授受之節乎?假使不遞付而直棄之而去,爲其僚佐者,亦自有印符,不患其無印符而不能守也。漢獻帝建安十八年,馬超入凉州,其刺史、太守開門迎降,刺史、太守反爲超所殺,而參軍楊阜獨能拒戰而却之,開門迎降之刺史、太守,豈肯解印遞付於楊阜耶?若夫印符之解不解,在我而已,非人所與,而旣解其印符,則城自落空,不言可知。昨書所引耳、餘之事,欲明此意而已。
來書所明「苞旣解印遞付而降,則城非苞有」云者,非指此也耶?來書「鮮卑雖刦質,而苞實無如之何云云」以下,亦誠如所諭。但鮮卑之攻遼西,非爲捕得趙苞。若使當初對陣,出母示苞之時,謂之曰「吾之刦汝母,非爲汝一身。汝今不以城降而以身來者,吾不活汝母」云,則將若之何耶?昨書所謂「萬分有一云云」,卽此意也。程子之言,極於身降一節,而淺慮所及,尙有此不盡餘地,故必欲究竟到極處也。然而到今則煩瀆甚矣,心甚不安,而憤悱之極,不能自已,特垂恕諒而終有以誨之,幸甚。寂居無聊,無可晤語,心有所懷,試爲叩之。意固切於稟疑,而跡實涉於務勝,過此當置之耳。不宣。
與尹大源書戊午
[编辑]云云。《綱目》,司馬溫公論嵇紹之事晉武帝曰:「苟無蕩陰之忠,殆不免於君子之譏乎?」嵇紹之於司馬氏,乃不共天之讎也。效死於不共天之讎家,何以爲君子之所許乎?蒙竊未曉,幸爲示破如何?
附尹敬庵書
[编辑]云云。溫公之論嵇紹事,弟亦疑之。山公之勸紹事晉,已不可知,旣食其祿而死其事,故溫公之所取,取其一節耶?不敢强爲之說。
旣取其一節,則初何有疑問之端乎?食祿於讎家,已爲失節,而推之前而曰「旣食」,取其死事於後而曰「一節」,是果何樣義理?無味甚矣。劈初頭處已如此,向後酬酢,只應如趙苞事而已矣。棄置勿復道可矣。〈自書往復後〉
與雙山宗叔禹圭書
[编辑]意外宗弟歷訪於寂寞之濱,驚倒豁如。第其喪變大故,接其欒欒之儀,然後始乃相對愴惻。所居之遠,人事不相及,乃如是矣,可勝歎慨?仍竊伏聞叔主體力輕倢,神精猶旺,良由閑居養眞,神明勞相,區區欣幸,豈勝云喩?宗姪年來累遭嬴博之痛,孤露之懷,轉益難堪,柰何柰何?就白學圃先祖無墓道之刻,豈惟吾子孫之所歉恨?實亦爲世人之所誦歎。每欲仰請於酉峯先生,得不朽文字,而但先祖言訓行迹,略無傳述。外曾王父《己卯錄》一書,堇有寂寥數語,而亦是與一時諸賢同辭泛稱而已。至其兒時山寺遇僧一事,雖是世代相傳之不誣者,而只可以見大人器度自少超凡之一端,非道成德立循規蹈墨之典刑也。然則狀德之文,何所憑依而說出數行語,構成首尾關鎖耶?然而此則實無柰兵燹之餘,文獻無徵。區區淺慮,竊以爲先祖之與靜庵諸先生,雖以官職之高下,有被禍之輕重,而其講學同業、補袞同心、進退同道,至今婦孺無不傳誦,若得長者就此一款,據實直書,則自足爲不朽之實矣。
其他言行昧昧無傳之故,則昔侍先人,細說先故,有聞以爲「先祖時文籍,竝聚松川家,松川家沒於兵難船避,故片言隻字,無一得脫。夫以當時東萊、松川兄弟文章交友之盛,亦必有請得狀草於當世大手,而此亦無由考徵,誠可痛恨。云云」。此吾先祖言行之所以無傳於後也。淺慮亦以爲此一款,亦據實直書,使後世明知其所以無傳之故,則猶勝於竝與其所以無傳之故而不傳也。而傳其所以不傳,乃所以傳也。松川家船陷事迹,朴山旋門文字,必有可考,而宗姪尙未得見景升兄弟,無由相逢叩問。伏想叔主家應有此等文字。伏望檢考此事首尾,令侍人無遺謄書,而須致謹於船陷地方,及年月等處,毋使少有差誤,以之因便附送如何?
明春南中科儒會行,應有歷謁酉峯者,因此附送,則可無浮沈。書中亦有說不到處,細與宗弟講討,伏望俯詢,幸甚。先人嘗略述祖考遺事,欲請行狀於鵝川朴丈,旣得其許,而書未脫藳。先人下世,朴丈因又抱病數年而歿,以致先志未伸,草藳徒在,撫之感泣。伏惟叔主猶能及見祖考平日,其於處心行事之大略,亦必有目擊而心會者矣。竊欲以先人草藁仰呈,祈得一段文字庶有發明,而容俟後日親進而面稟。姑未敢便附於宗弟此行耳。
與宗姪益柱書癸卯
[编辑]久不聞問,積有馳情,忽此意外便中,謹審酷炎,服履安勝,慰豁無窮。第聞將營鴒原窀穸之事,想惟窮天極地之痛,至此而益難自抑,翹首南天,無以爲心。僕去月之望,爲肅恩之行,入城寄寓於此,而病不堪供職,行謀引歸耳。聞葬地之卜,逼近大宅之室,至於幽宅陽居勢不相容云,揆以物情,似是必無之理,而來人抵言如是,人間事固有出於意慮之外者,未知果有是事否。
抑人之見,或有方專於此,而未暇傍照於彼,當局者之三思,反不如傍觀者之容易覰破也。夢寐之外,猝遇逆境,慘毒震薄,神驚心迷,不能周詳於眼前平易之地,有此錯料,亦不可謂理之必無者也,重爲之傷痛,不自已也。然今亦無論其他,左右試思,此箇基宅,爲何等重且大耶?四世廟主之所安奉,而尊季母夫人之所日夕興寢之地,則求諸神道人情,豈容如是耶?固知因一時商確之際,偶爾言端之及,豈容無傳聞之爽實?而旣有所聞,不能無過慮之憂,不敢不以相悉,幸惟諒之。到今則左右身上,儘有一重擔負,與曩時自別。而此係一門內事,吾亦不可恝然越視,則凡有所懷,不以布於左右而更於何地耶?千萬諒之。
與從兄處中書丙戌
[编辑]自春徂秋,音信杳然,悠悠瞻慕,何日少弛?未審卽日,伯母主氣候平安,僉兄主閤內諸況,各得安穩否?弟於七月廿一日政,得除懷仁,八月十六日肅𧬄,已於去月十五,奉板輿到邑。親候平安,兒輩亦各好在,幸不可言。邑雖殘薄,而奉親一節,比之在家,不啻相勝,此外何望?靜夫陪行同來,留十數日,爲其看檢家事,方又下去,而欲及老親生辰時上來。僉兄主及諸從弟中數員,與直卿聯轡而來,因與過歲於此,明春弟之省墓之行,又與之同下則似好矣。未知如何?非但弟之孤寂爲可悶,老親生辰,諸從兄弟團聚獻觴,則其於慰悅老人之心,爲如何哉?望須毋以路遠爲難,必爲來臨至幸。
與從兄守中書
[编辑]卽日霜寒,氣體萬安?連歲凶荒,諸弟家朝夕之慮,未必不每煩軫念,區區想歎,不能忘耳。從弟親候平安,餘亦遣免,而兒婚尙未有定處。只緣客寄形單之故,可歎可悶。士受、士精,忙未及別修書,惟望其不爲凶歲所惱,專意於學業。且願嚴課兒輩,一如昔日小心齋之規,使吾家家聲,終不墜地也。來月先山祀事,必有一人進參,爲傳弟書於雙山宗叔,奉議先祖學圃墓道文字事如何?其說具於呈宗叔書,不復縷縷。且祖父主遺事,父主曾有起草,而非但事實草草,子孫之狀祖先,似非公案,玆以此事請於宗叔。知我祖考心事平生行己,宜莫詳於宗叔,必須懇懇面請,許而後可矣。行狀愈詳而愈不厭,務極該備,無或遺漏之意,亦望諄諄告之。
與從弟克中書戊午
[编辑]靜夫之來,得接手書之問,如對眞面目,喜可知也。因以展拜辭筆,可想其時精神筋力之强健不衰,又可賀也。但諗之靜夫,則一室湛樂之餘,優哉游哉,聊以卒歲而已,無復談經、說史、論文、討義之滋味,甚可惜也。士生此世,縱不能立身揚名,豈肯甘自枯落,泯泯沒沒,奄過百年乎?吾於此中,有數件文字講論經史,而左右森立,無非褰裳於黨論,無可開喙,唯與兒子輩,時時相對說及而已。明秋南下,準擬與君劇論,以續少日小心齋舊業。君須從今爲始痛改舊習,日以經籍自娛,使吾相對刮目如何?
與尹廈卿光廈書先生孫壻。庚申正月初四日。
[编辑]新元侍奉萬福。此中廑支如昨耳。孫女解娩無事而得弄璋之喜耶?兒子方讀書于書室,君未可來與同案以做數月之工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