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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湖遺書 (四庫全書本)/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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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十 慈湖遺書 巻十一 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慈湖遺書巻十一   宋 楊 簡 撰
  家記五論論語下
  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静知者樂仁者夀聖人於此無以形容其妙唯曰知者所樂者水托象以示學者惟覺者自覺夫水流行汩汩不息至虛而無實體至動而非思慮如此解釋亦未足以盡水之妙亦莫能言知者之樂又繼之以動之一辭雖言其動亦不能言其所以動之者得動中之妙真不可度思學者求道率求之於静徒觀聖人之言曰天下何思何慮往往離動而求静愈求愈逺而不知聖人未嘗溺於静惟能動者乃得之必也酬應萬務擾擾膠膠而未始不寂然不可以心知意度者庶幾乎知者之動矣動即水水者動中之妙也必至此而後可以言仁必能動而後能静必樂水而後可以進於樂山山亦非専於静而已草木生焉未嘗無用而嘗静焉知者雖得動中之妙而未能常明常覺事物汨之間有轉移未能如仁者之常覺常明常不動故惟仁者可以言静静即山知者之動即仁者之静動静離不足以言仁知知者得動中之妙豈不堪樂仁者念慮常静則氣常和平心火不炎火常濟水故多夀考腐儒不知道意其必有深義不可作夀考訓釋而妄引老子曰死而不亡者夀若老子無此言又當引何言為証耶樂五孝反者非為此音者不知道黙而識之義學而不厭乃可
  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静知者樂仁者夀知道之謂知知非心思之所及伊尹謂之覺孔子謂知及之此曰知子欲言知者之所樂不可得而言姑指水以明之葢學者觀水而忽覺循循善誘慮其或未覺又釋之曰動聖人每見學道者率求諸寂静止定不悟變化云為喜怒哀樂之妙故曰動以别知者所覺之妙又曰知者樂者初言樂水指在於水慮學者未得其樂茲専言樂明知者常樂知者虛明澄然死生憂患不足以動或曰用常樂仁者樂山又何也仁覺也醫家謂肌體無所知覺曰不仁知者亦覺而不同其仁何也孔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仁幾於聖矣知者雖覺虗明而舊習未盡消意念微動即差未能全所覺之虛明必至於純明不已而後可以言仁知者雖得動中之妙雖動而未嘗動雖擾擾而未嘗擾擾而舊習之氣忽乗隙而至終未得静中之妙或有遷動故聖人又取山為象山之妙不可言即水之妙不可言答子張仁者何樂乎山之問曰山者巋然髙至哉聖言妙不容言子張又不領又問髙則何樂爾子不得已而言曰夫山草木植焉禽獸蕃焉財用出焉直而無私焉興吐風雲以通乎天地之間隂陽和合雨露之澤萬物以成百姓咸饗此仁者之所以樂乎山也亦猶觀水而曰以其不息徧與諸生而不為也即山雖静而未嘗無發生之妙用特以仁則純明知未純明雖大體虛明而未純舜曰惟精惟一用力於仁也孔子發憤忘食用力於仁也用非思非為之力故未見力不足知者樂則仁者之樂不言可知仁者夀以無思無為之妙純一無間故至和保育多夀考焉顔子之夭命也天下事皆不可以一槩論然夀與夭亦一也見訓語
  先生曰子曰知者樂水汝以為何如汲古對云知之運動猶水之周流先生曰孔子欲言知者之所樂不可得而言姑取水以喻惟學者自覺夫水雖流行汨汨不息而所謂水者本至虛而無思慮汲古問如此則何謂知者動先生曰孔子能言其動亦不能言其所以動使可訓釋則不足以為動矣智者得動中之妙真不可度思學者求道千人萬人率求之虛静多溺於沉寂不知日用應酬萬變無非妙用必能極天下之至動而實未嘗動者始可言知汲古又問以至動而未嘗動言知則必静矣未曉仁者静又何如先生曰離動而求静則愈求愈逺不知聖人未嘗溺於静惟動者乃得之必也應酬萬務擾擾膠膠而未始不寂然不可以心知意度者庶幾乎可以言仁之静必能動而後能静必樂水而後可以進於樂山山亦非專於静而已草木生焉水泉發焉寶藏興焉未嘗無用而常静焉知者雖得動中之妙而未能常明常覺事物汨之間有轉移未能如仁者之常覺常明不動故惟仁者可以言静静即山智者之動即仁者之静動静離不足以言仁智汲古又問古註讀作知者樂五孝反水今先生讀作樂音落水何義先生曰樂五孝反是有意樂音落是自然
  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聖賢氣象大略相類宰我之問孔子之答在今時風俗必且大笑以為愚人不通曉之甚也特以孔子宰我為是言故不起誚使言不出於孔子必付一笑置之不足復道之域吁無惑乎今人之不如古也木訥近仁巧言鮮仁豈今時風俗所知哉互見誨語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夫讀書為學者文也三百三千者禮也或者以禮為理非的也禮固理之不可易者而必易以理為禮則不可也葢因小戴記有曰禮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故近世學者多以理釋禮捨禮而言理以三百三千之衆多疑其不可以為約也故必歸之於理不知夫三百三千條目雖多為禮則一三百三千非自外至皆由人心以生者也尊尊卑卑升降揖遜周旋裼襲皆循吾心之所安加一毫不可也損一毫不可也一而已矣不必捨三百三千而言也即禮而未嘗不約也即其至繁而未嘗不至簡也小戴記有曰禮自外作者非知禮之言也博學之初多識前言往行不勝其多故曰愽猶未得返約之本至於禮則一貫矣約矣惟近世學者沈溺乎義理之意說胷中常存一理不能忘捨捨是則豁焉無所依憑故必置理字於其中不知聖人胷中初無如許意度此曰愽文約禮正謂三百三千之禮豈不易簡豈不中庸豈非天下之至理若必捨禮而言理乃不知理見訓語
  中庸之為徳也其至矣乎民鮮乆矣中庸之徳本無可言至矣之名生於民鮮使聖人不因民鮮之乆則亦無至矣之歎然則何以為之中庸之徳曰聖人極力形容惟有至矣一語雖欲言之又惡得而言之然聖人名之曰中庸者中言其不必求之過庸言其不必離乎日用之常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至哉斯言儼然有道者之情狀也有道者無思無慮一無所以為故其居世不得已而後動故多述而不作古人有道我與之同故深信深好之不知道者不足以與此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舜告禹曰無稽之言勿聴稽者稽千古也傅說曰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康誥曰往敷求于殷先哲王用保乂民又曰由古先哲王用保乂民召誥曰其稽我古人之徳周官曰唐虞稽古唯大聖大賢信古好古述而不作古典古則經幾聖人皆述而不敢作故老彭如此孔子亦如此其作聰明亂舊章者皆昏愚自取㓙禍之徒也見訓語
  子曰黙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黙而識之覺也不可思不可言也故孔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易上繫易曰神而明之黙而成之此學而不厭即黙而成之孔子亦謂用力於仁又曰時習舜曰惟精惟一學也以此誨人而在我實無所有黙識知及之也學不厭仁能守之也文王不識不知即帝則即學也有毫髮焉即為放逸為意為我見訓語
  孔子言吾黙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言無所有也又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而已何有於我哉言我何所有也羣弟子皆疑孔子胷中有所藴蓄不以盡告故嘗曰二三子以我為隐乎吾無隐乎爾他日又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可謂至明白矣而學者不悟立意植我如膠如漆如荆如棘如鐡如石然則本有無體無方之道心何從而清明乎
  子曰徳之不倄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人有德而不脩則偏則虧學未能時時而習或時習而未說其間氣質不同所見不同孔子答門人之問每每不同學之不可不講如此子與顔子言終日退而省之知其已發發覺也講之足以啓覺又如此至於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孔子之告語所不及唯憂焉憂其納諸罟獲陷阱之中而莫知之辟也冉有之不能救季氏之旅泰山又實佐季氏伐顓㬰而偽曰不欲千載之下此辱不可洗滌見訓語
  汲古問孔子云吾不復夢見周公或謂聖人歎道不行故託夢為辭非果夢也此説是否先生曰孔子方强壯可行道之時屢夢見周公必有神交之祥孔子不言爾一日忽曰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以衰老道不可行故不復夢見孔子之心澄明如大虛既與天通又與古聖神通故夢隨時而見見誨語
  子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孔子當日啓誨門弟子之時其詳必不如此記録者欲嚴其辭而浸失聖人之㫖也然而聖言之大㫖終在孔子之本㫖非竝列而為四條也叙事先後淺深云爾通三才惟有此道而已天以此道而髙明地以此道而博厚日月以此道而照臨四時以此道而變通人物以此道而散殊於天地之間無他物也無他事也皆此物也皆此事也孔子曰誰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學者捨道誠無所用其心人知所以用心於他事他物也非果有他事他物之可用心也謬以為他事而不知他事之即道也謬以為他物而不知他物之即道也不知故昏昏故妄作而為無道非果無道也百姓日用而不知也雖視聴言動心思之皆道而自昏也此心即道奚俟他求既昏既妄則不可不志於此故曰志於道學者孰不知志於道求者紛紛得者千萬無一二求道於外心不内覺道非在我由非我有徳者得道之名道非有物初無實體之可得謂之得者姑以别夫昏不知者耳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謂聖孟子曰仁人心也所謂入則孝出則弟者此心也所謂忠恕者此心也所謂惻隐羞惡恭敬是非者此心也不學而能不慮而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孟子謂之良知良能誠非作為之所到意態微起即入智故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孟子非不諄諄而天下學者終不領㑹求性於意慮而自不省也用心於心外而放逸也直方大不習旡不利不習即孔子之無知也即文王之不識不知也直而不思直而不習是謂實得非疑似意度恍惚不實之謂也故曰據故直心而行謂之徳字從直心微起意焉則支離則曲矣有徳者雖實有道而或不能常覺常明或轉移於事物雖能旋覺其未覺也猶為不仁仁覺也覺非思為故易曰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草木之實曰仁政以明無思無為感而遂通之妙此古聖之寓教也草木無思為而自發生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徳即知知與仁一也皆覺也惟常覺而後可以言仁仁非思為之謂一而非二依猶據也非仁在彼而我依之也一也亦猶何莫由斯道也非謂我與道為二也逹其㫖可也藝謂禮樂射御書數亦非道外之物雖非學者所當急而非學者所當棄髙明之士儻以為末務而棄之亦非道之全故卒曰游於藝是謂彛倫攸叙
  子曰志於道據於徳依於仁游於藝此葢本㫖次第而言記者誤條列而為四士志於道而罕覺唯覺始知道在我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謂聖故直心為徳舜曰道心明心即道忽覺心明無所不通確信無疑實有所據非疑似恍惚故曰據非謂徳在彼而我據之也雖已得道而未精純或不能不動於舊習或因事物意微動即謂不仁故依於仁亦非仁在彼而我依之也亦猶徳曰據云爾不然亦豈記録之差邪見訓語
  子食於有䘮者之側未嘗飽也子於是日哭則不歌於鄉黨一篇所載皆非聖人之所勉强為人之所不能亦非聖人之遏此心而為此皆聖人率此自然爾夫道在聖人當哀而自哀當樂而自樂當敬懼而自敬懼當舒徐而自舒徐當微哀而自微哀當極哀而自極哀當甚敬而自甚敬當小敬而自小敬不待斟酌審處聖人之心自如此也故曰成性存存道義之門天下無窮之義皆自性中出也
  子謂顔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前軰以為用之則彌滿六合歛之則不盈方寸正不必如此穿鑿如前軰所云乃賢不肖所共有夫子何得以我與顔子獨有此此只合作平常觧釋却是聖人之事大凡意在於行必不能藏如子路冉有不能正季氏之妄作而不知止意在於藏者必不能行如長沮傑溺荷蓧丈人知止而不知動至如柳下惠三黜而不已與閔子騫汶上之辭之類皆未能至於意必消盡固我都忘此心和平毫髪不動者也然則聖人謂唯我與回也有是夫信乎非諸子之所及也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孔子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子之武城聞絃歌之聲子游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謂絃歌音樂之為道也子曰成於樂記曰禮樂行乎隂陽而通乎鬼神又曰樂者天地之和也常情莫曉樂之為道也尤其莫曉聞韶而三月不知肉味也司馬遷莫曉故於三月上加學之二字遷於道無覺尚何望其純明後學皆遷之徒故或從其說或疑三月為音字之訛簡初亦疑之後知孔子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其初勇進敏修至於不知老之将至則和樂融融何思何慮無始無終大虛不足以擬天地自然黙同言之不可推之莫窮加以韶音之至和妙合感通三月不知肉味聖心變化豈比於横目之遇蒙縱於道或覺終日虛明澄然無始無終之日至尚不逮彌月虛明澄然無始無終之月至亦不逮三月虛明澄然無始無終如顔子之不違仁仁非思非為孔子雖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謙恭則然而其不知老之將至况耳順從心所欲不踰矩之妙愈不可思不可稱賛而或妄議其無聞韶三月不知肉味之事坐井觀天多見其不知量也見訓語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子虛明變化動静一窮逹一死生一其樂不可言不可思見訓語
  聖人五十以學易而後始可無大過是猶未免小過也而學者小有得遽曰吾無過聖如伯夷伊尹柳下惠而猶過於清過於任過於和而况未至三子者乎仕止乆速無毫髮差可否唯諾無一語失俯仰屈伸無錙銖弗當而後可以謂之無過易之為書正所以開物成務惟變所適委曲周盡者也此聖人晚年所到如其本則自十五志學時已洞白於胷中至三十時已堅固不可摇動矣葢未得道者以得道為難而已得道者又以盡道為難也
  汲古問易即已也孔子何以云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聖人必待五十而學易其義如何先生曰易者千變萬化無一不中節聖人學而時習日就月將蒙以養正至於五十則漸入耳順純一無間故聖人謂可以無大過至七十而不踰矩此是五十學易之效見誨語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雅者文雅之謂雅言謂非俗語鄉音乃雅正之音也聖人於平居無事不必修敬故只常言至談詩書與執禮之時則乃為雅正之音非聖人之改其常也聖人之心即天道自天道中流出自有如此變態非不知道者所能知也
  子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發憤忘食用力如此不知如何而用力也樂以忘憂不知所樂安在也不知老之將至此何語也發憤疑無樂今聖人則樂天下之所謂樂者必有時而已今聖人乃以此樂終老此意聖人自知之自夫子以來更幾千百年更幾千萬人敢謂舉不知也不知者固不得而知知者亦不得而知使可得而知則離於思慮不離於思慮則有起必有止思慮起則知之止則不得而知也此知尚不能為一日之乆而况於終身之乆耶當知夫發憤忘食非用人力樂以忘憂乃有天樂人心可知道心不可知人樂有盡天樂無盡可知者有乆暫不可知者前無端緒後無終止喜如此怒亦如此哀如此樂亦如此今日如此明日亦如此千嵗亦如此無思慮亦無不思慮融融悠悠是豈為生而存死而亡生與死尚不能入而况於老㓜耶不知老之将至夫子尚自不知後人豈得而知夫子所可得而知者以吾一心存焉耳吾心所可得而知者以吾之心即夫子之心也以古今無二心也文王之不識不知顔子之如愚子思之無聲無臭孟子之聖不可知一轍也以古今不容有二心也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将至云爾子言雖不矜而實天下皆無及子曰有顔子者好學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又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誰能發憤至於忘食發憤忘食已未之見又誰能樂以忘憂孔門之日月至者三月不違仁者舞雩詠歸者能樂以忘憂矣而曾晳撻曾子幾於死無發憤忘食之學顔子短折餘無好學日月至者虛明澄然而精一純明至於不知老之至惟夫子而已矣比一二十年以來開明者何其多也日月至者相與切磨以發憤忘食惟精惟一以無負先聖所以垂教所望於後學之㫖見訓語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孔子惟言憤不言所憤而為之者何事惟言樂不言所樂者何意惟繼曰不知老之将至嗚呼至矣使憤而為之者其事可言則無以為孔子使所樂者其意可言則無以為孔子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門弟子往往多以孔子為有知故孔子語之曰吾無知人心即道是謂道心無體無方清明静一其變化云為雖有萬不同如水鏡之畢照萬物而非動也如日月之溥照萬物而非為也世名之曰心而非實有可執可指之物也言其無所不通而托喻於道謂如道路之四通人所共由而非有可執可指之物也憤者憤已徳之未純而憤融融純純非思非為也故忘食此惟親履者自知之此無思無為之妙固無始終無今古則固不知老之至也嗚呼至矣子又曰我學不厭者此也又曰用力於仁者此也仁者道心常覺常明之稱常覺常明者常不昏而已非思也見訓語
  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孔子雖如此言亦不能言其無隱之狀不能言其無行不與之物予㓜讀論語常病聖人不明以告人自予惟省始悟古聖賢亦止可如此告人如此告人已詳矣若復加諸言則反失之矣聖人言止於此他日猶曰予欲無言而况欲詳說其所以然乎君子胷中空洞誠無所以然之故昧者出入乎意必固我之中不能暫離故疑聖賢言之不詳
  先生謂汲古曰孔子言二三子以我為隐乎吾無隐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汝以為何如汲古對曰道在聖人何隱之有視聴言動無非教也如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此謂天雖不言初無所隱又曰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先生曰是見誨語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此為當逹其㫖此為即聖人之學即無時不習之為即不知老之将至云爾即哀樂相生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聴之不可得而聞也即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即一以貫之見訓語
  動容貌何為便能逺暴慢正顔色何為便能使人信出辭氣何為便能逺鄙倍此固有精神之妙行乎其間我亦不知他亦不知一動容貌而人自敬一正顔色而人自信一出辭氣而自無不服此上帝所以降𠂻于我天以是覆地以是載人以是生者在人謂之心是心有慈有愛有恭有敬有忠有信有剛大有髙明有博厚有神聖有武文窮天下萬世之思慮集天下萬世之名稱不足以盡此心之形容而是心人皆有之惟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則有如此妙用逺暴慢近信逺鄙倍豈止於此而已可以通于神明光于四海無所不通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嗚呼至哉非曾子安知此百聖所傳唯此一心曾子傳之子思子思曰道不逺人人之為道而逺人心我心也為則成外物也子思傳之孟子孟子曰仁人心也可謂直而無隐而學者不省也又曰行之而不著焉習矣而不察焉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衆也又曰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非心而何天下之至深常存乎至淺天下之至難常存乎至易至淺故雖明告之以此心即道往往復疑以為天下之至妙必不止此於是乎始他求始放其心紛紛支離終日不休終嵗不休終身不休也曾子既明知此矣何不明告人曰此心而已葢道雖不離此心而徑告之則往往未必自悟未必自信不如發其端形容其似而使人自得也然亦有純實之士與夫明智之士亦可以徑告彼亦徑領不復疑貳故孟子憫思秘之未剖一舉而告人曰仁人心也信孟子者不可謂無其人而復有疑者往往而足也
  曾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此數語正畫出聖門氣象混混融融一片和氣唯無己私而後有此己私無處即是道即是吾心雖衆人亦時有此心形見時此便是道而人不自省者多吾友謂孔門諸賢大畧如此而近世士大夫多尚乎豪與孔門氣象氷炭矣孔子温良儉讓殊非近世所謂豪者之容
  汲古問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或以此為學者治身之序又以為成人材之道其言孰是先生曰詩者正心之所發正心即道心三百篇皆思無邪誦之則善心興起由此心而行自有倫理即禮然經禮三百曲禮三千惟聖人一一中節學者道心方興其言其行未能一一中禮或語黙動止未知所據依學禮則cq=747有所據依而立子曰不知禮無以立也樂者和也至於全成則和樂融暢何思何為夫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有牛刀之笑子游曰昔者⿲亻丨匽 -- 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戯之爾成於樂之㫖於是益明謂樂為道也見誨語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有才智者往往有驕病自視以為一世不如我故有驕意自尊自大自珍其所懷有吝惜不予之意故曰吝然驕吝皆私意非君子之道聖人所以成就後學如此其周也
  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衆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衆吾從下好禮者往往過於執從衆者往往過於和此皆意必固我有以害之也聖人則都無一從一違皆天道當如此非聖人如此也聖人之心即天道其體本如此非勉而進此也
  吾有知乎哉無知也縱有鄙夫來問於我常情以為甚易於答而我亦空空如也無以答其問我但扣之以一二端而已竭焉實無以酬之鄙夫之問尚無以為答羣弟子之問葢知隨機以觧其惑釋其疑救其過耳實無得以與人也實無所知以告人也然而聖人又曰葢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如此則又自以為有知然則聖人果有知乎果無知乎曰無知者聖人之真知而聖人知之實無知也如以為聖人之道實可以知之則聖人之道乃不過知識耳不過事物耳而聖人之道乃非知識非事物則求聖人之道者不可以知為止然以聖人之道為可以知者固未離於知以聖人之道為不可知者亦未離於知惟其猶有不可知之知非真無知也聖人之真無知非智識之所到非知不知所能盡一言以蔽之曰心而已矣此心非知非不知苟明此心自然非知不知之所及此之謂真無知不得此心而求無知則愈無知愈多知去却一重障又有一重籬不如休心無作即心自是妙更不可測度不惟他人不可測度我亦自不能測度子思曰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心無異心即目視耳聴之心手握足行之心自是不可知不可限量不可形容也知者必信信者必知是謂無知之知
  孔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孔子以羣弟子以我為有知也故告之曰吾有知乎哉無所知也嘗有鄙夫來問於我鄙夫宜易於答而我空空無所有無以告之我不過叩其一二端而我已竭矣葢詳言胷中實無所有實無所知而羣弟子往往多謂孔子必有高識逺見而不以明告故疑孔子為隱吁使孔子有知則無以為聖人矣有知則有意孔子每每戒門弟子曰毋意則有意何以為孔子其所以教人特去人之蔽爾見訓語
  汲古問孔子云空空如也其義當如何觧先生曰孔子言吾有知乎哉無知也雖有鄙夫來問於我我亦空空如也無可為答我不過叩問其一二端而我已竭焉無復可言矣言即不言不言即言知即不知不知即知見誨語
  子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䘮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於我哉此皆平常初無髙峻難行之狀孔子明示中庸庸常之道所以破學者求道於髙深幽逺之弊又謂我實無所有葢門弟子多疑孔子胷中有所藴蓄不以盡告故嘗曰二三子以我為隐乎吾無隐乎爾又曰吾有知乎哉有鄙夫問於我易於醻答矣我亦空空如也不過叩問其一兩端而已竭盡無可告者烏虖孔子如此諄諄明告而學者率不領㑹立意植我如膠如漆如荆如棘如鐡如石然本有無體無方之道心何從而清明乎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運而往自生至死流逝如川之急常情戀景着物多不悞時運如此之速故不勇於道學聖人斯言所以警誨學者深矣
  鄉黨一篇皆夫子之變化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人惟覩其變色屏氣勃如躩如禮節紛然而不知不可度思矧可射思互見訓語
  汲古問子曰從我於陳蔡者皆不及門也徳行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以自徳行而上為孔子言也德行而下則門人之所記也如何先生曰晦翁集註弟子因孔子之言記此十人而并目其所長某因其書字不書名此非孔子之言然分為四科又害道孔子曰心之精神是為聖孟子亦道性善言必稱堯舜此書徳行則善而謂宰我子貢止於言語冉有季路止於政事子游子夏止於文學則害道子夏雖為小人儒使西河之民疑子夏於夫子以言不稱師而曾子責之然孔子於子夏未嘗棄絶忠告無隐况餘子雖不及顔閔而精神之聖葢人之所同奚可止科之以言語或政事或文學乎大不可吁以孔門而知道者如此之寡無惑乎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强曾子而曾子不可也一貫之妙知之者有幾
  汲古問夫子答季路問事鬼神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及宰我問鬼神之名子曰氣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與神教之至也此聖人之言也而先儒又曰鬼神者造化之迹二氣之良能也又云鬼神自家要有便有要無便無又以心無死生幾於釋氏輪迴之説如何先生曰人鬼生死實一非强一葢人道之大通三才貫萬古分而言之有氣有魄合而言之一也魄氣輕清其死也復于天體魄則降而復于土天地之分也孔子曰人者天地之德隂陽之交鬼神之㑹五行之秀中庸曰天地之道其為物不貳天者吾之清明非特吾之魄氣歸于天而已地者吾之博厚非特吾之體魄復于地而已人心廣大虛明變化萬狀不出于中其曰範圍天地發育萬物豈特聖人如此聖人先覺我心之所同然爾德性無生何從有死非二道也此道昭然不可亟語於庸人之前唯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合鬼與神教之至也庸情知魂氣歸天如彼其髙體魄歸地如此其下以為不可合而為一逹者觀之未始不一也人之骨肉斃于下隂為野土此吾之地其氣發揚于上為昭明焄蒿悽愴此吾之天百物皆有此地皆有此天天地之精妙名之曰鬼神如曰祖曰考者聖人使民知祖考之精神終不泯滅遂制為祭祀之禮築宫室以為廟設宗祧以序逺邇親疏順人心親愛等殺所以教民反古復始追思祖考不忘其所由生也皆由乎人之本心之孝而又使之報以二禮早朝祭事有燔燎羶薌蕭光見焉此以報氣氣神也此教民反始所以通祖考之神也至於薦黍稷羞肝肺首心間以俠甒齊酒加以鬰鬯臭隂所逹此以報魄魄鬼也又教民相愛以通祖考之魄也上下用情孝事其親鬼神合一生死無二豈不甚明人自以為二爾故曰反古復始追思祖考而不忘其所由生是以敬發情竭力從事不惟行吾道心之孝而亦以教民也學者當以聖言自信毋以異說滋惑汲古承先生之誨乃知人心與天地鬼神之心通一無二雖云賢愚有異而此心初無少異唯智者由之則清明在躬愚者失之則昏蔽不反如釋氏自云能覺於禮教則不知矣先生曰釋徒多昏蔽誤讀梵綱戒經不禮拜君王父母大悖逆大壞人心大敗風俗互見誨語
  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衆人皆謂過愈於不及聖人獨謂過猶不及開明天道於是為切人心即道是謂道心特以或加之意而過之或畏惰退縮而不及之耳使子夏無畏惰之心則子夏之道心無恙也使子張不於心外而加意焉則子張之道心無恙也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此亦過猶不及之意道心人所自有本不必更求或於其中生進意或於其中生退意進者去其進意退者去其退意則道心無恙矣
  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如或知爾則何以哉觀聖人此問誰則無他日欲有所為之志曾晳獨無子路率爾而對有華再承師問而對及晳再承師問方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亦無所言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晳於是不容但已乃徐而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此數語者乃適然暫語非中懷本說悠然澹然無所止倚即文王之不識不知即夫子之不知老至故夫子曰吾與㸃也互見訓語
  顔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大哉克己復禮之訓乎由孔子而來至于今千有餘嵗學者罕有知其觧者知其觧者大道在我矣克有二訓能也勝也左氏謂楚靈王不能自克繼以孔子克己復禮之言為證是謂克為勝而未必孔子本㫖果爾也以顔子粹然之質加以屡空之學雖未能至於無過過亦微矣何俟於克而勝之也詩書所載多以克為能况此孔子又繼曰為仁由己殊無克勝其己之意且一己字無二義也大哉巳乎由孔子而來至于今千有餘嵗知其觧者鮮矣己本無過本與天地為一亦能範圍天地亦能發育萬物不獨聖人有此夫人皆然堯舜與人同爾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謂聖孟子亦曰仁人心也道在我矣何假他求我即道矣何必復求顔子勞於鑚仰欲從末由尚疑道之在彼孔子於是教之以至易至簡之道曰能已復禮則為仁矣禮亦非已外之物禮者我之所自有凡禮之所有皆我心之所安復我本有之禮斯已矣復何所為是已尚足以範圍天地則天下安有不歸吾仁再言由己所以明仁道之在我顔子於是雖領㑹猶疑其復有條目之事孔子又告之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聴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葢曰不過禮而已矣無他事也
  顔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云云孔子所與顔子終日之言惜乎其不記顔子聰睿静止聞即領會無疑可問故如愚孔子省察其私見其有啓發之狀與未與言之前不同此顔子之始覺也是謂知及之至是又問仁守之道夫子告以能克己復禮則仁禮者道心之發見於文為之名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皆吾心所自有以動乎意而放逸始失之今復我本有之禮無一㸃私意則孔子所謂心之精神是謂聖虛明無際萬善具足謂之天下歸仁不為過儻如諸儒謂克去己私則為仁由己又非己私况己啓發洞覺虛明無我本無己私可克仁守之道蒙養而已非禮勿視聴言動初不必求諸外孔子發憤忘食葢用非思非為不識不知之力此惟覺者自知顔子自知此克己復禮天下歸仁之㫖即精神謂聖之心左氏謂楚靈王不能自克繼以克己復禮之言為證是訓克為勝恐非孔子本㫖見訓語
  先生謂汲古曰孔子言克己復禮為仁曉得否汲古對曰克謂克盡己私天理渾全所以為仁所曉者止如此先生曰克有二訓能也勝也左氏謂楚靈王不自克繼以孔子克己復禮之言為證是謂屡空之學雖未能至於無過過亦微矣何待於克而勝之詩書所載多以克為能况此孔子又繼曰為仁由己殊無克勝其己之意大哉己乎由孔子而來至于今千餘嵗知其觧者鮮矣己本無過與天地為一亦能範圍天地亦能發育萬物不獨聖人有此夫人皆然堯舜與人同爾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謂聖孟子亦曰仁人心也道在我矣何假他求我即道矣何必復求顔子勞於鑚仰欲從末由尚疑道之在彼孔子於是教之以至易至約之道曰能已復禮則為仁矣禮亦非己外之物禮者我之所自有凡禮之所有皆我心之所安復我本有之理斯已矣夫何所復為自是已尚足以範圍天地則天下安得不歸吾仁再言由己所以冉明仁道之在我顔子於是雖領會猶疑其復有條目之事孔子又告之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聴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葢曰不過禮而已無他事也先生又曰顔子云仰之彌髙鑚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然在後此時猶未覺及問仁與請問其目此時方覺故曰請事斯語見誨語
  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譛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可謂逺也已矣明即逺逺即明孔子知子張未必喻明之道故又曰逺夫道本無近逺惟人苟狥淺近日用逐逐不知廣大故曰逺然而學者求道於逺不悟其不出乎此心故又曰不逺誠内省此心之無體無方無限量則範圍天地發育萬物何思何慮澄然而静自無所不照矣故曰逺即明
  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不可而猶不止亦忠愛矣而失於過是謂私欲故聖人止之見訓語
  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至哉聖言此三條豈樊遲之所獨宜誠萬世學者之要路人心即道不必雕琢特有以害之故聖人之訓惟治其害人心者居處不恭則放逸而此心失矣執事不敬則放逸而此心失矣日用萬變無非執事常敬則雖動而常静與人不忠則變而為詐為不信而此心失矣放逸之門無出此三者窒此三門則道心自無恙矣見訓語
  子曰若藏武仲之智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人道大矣與天地竝名之曰三才非得道者不能而孔子止云爾者正以明夫道者道路物皆由之無所不通之義本無實體人性即道惟意起蔽興故智不明故不能無欲故攝而無勇故陷於孤静而無藝故禮樂不偹誠兼此數者非道而何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逹知我者其天乎孔子之道誠非衆人之所能知亦非衆賢所能知往者子貢聞聖人莫我知也之歎又疑其不無悼道之不行殆有怨天尤人之微情也故孔子首釋其不然人惟觀孔子好古敏求發憤忘食終夜以思是殆下學耳安覩所謂上逹者又見夫子在鄉黨則恂恂似不能言在朝君在則踧踖如使擯則色勃如足躩如入公門鞠躬如不容升堂則屏氣似不息執圭如不勝盛饌變色而作迅雷風烈必變是安覩所謂何思何慮寂然不動者莞爾之笑前言之戯如常人耳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言取人失之宰予見南子從佛肸不脱驂於門人而説驂於舊館故子貢以為多學而識之子路以為迂甚者陳子禽疑仲尼不賢於子貢叔孫武叔至於見毁而微生畆以為栖栖晨門荷蕢荷蓧接輿沮溺咸致譏貶是誠有所不可曉者然則所謂孔子者果何如哉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自孔子猶不能以自知而况於他人乎孔子之欲啓告門弟子亦勤矣惟曰二三子以我為隐乎吾無隐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終不能詳言無行不與之實自孔門諸賢猶疑其師為隐而况於門外之人乎夫可以知則可以言孔子既不能知則亦安能自言所可得而言者特其近似耳子思曰譬如天地之無不覆幬無不持載譬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知四時之錯行則知孔子矣知日月之代明則知孔子矣知天地之猶有愆陽伏隂日月薄食而星隕則知孔子之過差矣此猶可以類而知者猶不足以見聖人之全其不可以類而知者如孔子告子夏曰哀樂相生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聴之不可得而聞也人皆以哀樂相生為可見可聞而孔子乃以為不可見不可聞此固衆人之所莫曉而明者以為固然初無可疑此非訓詁之所及也或者求其義不可得則又曰是言其相生之妙耳意不在哀樂也吁彼以同異虛實揣度之見見聖人是何異指白曰黑謂青曰丹也孔子又曰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知此所教之㫖則知孔子矣子擊磬於衛荷蕢者以為有心瞽者固無與乎文章之觀也子亟稱於水曰水哉水哉終不言水之説孔子豈有隐而不詳言之哉欲致其辭不可得也孟子以為取其有本善矣而非聖人之㫖也知水則知磬矣則知孔子矣孔子知則自知矣見訓語
  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夫所見者何物也忠信篤敬也是物不屬思慮純實混融無始無終曾子謂之皜皜舜謂之精一子思謂之誠則形形則著皆不過忠敬而已矣忠信不妄語而已不為欺而已無他竒也篤敬亦猶是也不放逸而已矣不慢易而已矣無他竒也中庸而已矣動乎意而支離則失其忠信失其篤敬矣失其皜皜精一者矣見訓語
  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此言學者之序義以為質則己私不存洞然無我全體為義而行之有重輕進退之節是為禮至於孫以出之則純熟和順矣至於一出於誠心無有他而自合乎義自中乎禮自孫出而順是謂成孔子又嘗語子張曰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者即忠信也孔子曰主忠信明忠信之為主本也誠信無説之可言無義之可尋誠信而已矣此之謂道心
  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此非病其無名病其無實也有實則有名其上曰君子病無能焉下曰君子求諸己
  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則是學非思也然則子曰我學不厭曰用力於仁皆非思也又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又曰不知老之將至的然無所知也又曰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是不逆不億而亦先覺其詐不信果無俟乎思慮也子曰天下何思何慮明天下之實道也吾心清明無體而變化云為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而天地無思無為也嗚呼此孔子之學也亦天下萬世學道者之學也故曰哀樂相生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聴之不可得而聞也然則學不足以言之而孔子曰學者葢道心初覺雖縱心皆妙而舊習未盡冺日用萬變微有轉移皆足以蝕吾無思無為之本明是故不可以不學而學非思也不學之學非力之力不可以有無言不可以作輟言不可以動静言不可以虛實言然則何以泯舊習何以免轉移道心發光如太陽洞照過累之泯如雪入水不可度思矧可射思易曰蒙以養正聖功也是謂蒙養是謂用力於仁
  聖門講學每在於仁聖人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又曰力行近乎仁以此知仁非徒知不行之謂吾目視耳聴鼻嗅口嘗手執足運無非大道之用而有一私意焉隔之不覺不知謂之不仁可也然則仁者謂己常覺之非徒知而已聖人曰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非徒知而已也又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非徒知而足也又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必於好惡間騐之非知者所能也又曰觀過斯知仁矣必無過而後謂之仁過失未盡去未可謂之仁也荅顔子之問以克己復禮答仲弓之問以敬與恕答司馬牛之問以訒其言荅子張之問以能行五者答樊遲之問以愛人又荅以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無非即實履以語學者逹之者本末貫通渾然天成即孝弟忠信即無聲無臭之妙即戒謹恐懼即不識不知之則即人倫日用即惟精惟一之極未逹者循循慎謹業業恭愿不失為寡過之士必無異端猖狂忘行為小人之無忌憚是故儒者不可不以仁為己任用力於仁聖人深志三月不違亞聖之仁日月至焉諸子之仁惟仁者為能静知者雖得乎動之妙終不及也惟仁者乃能夀為其念慮閑静氣凝而意平長年之道也此固非徒知者所能到學而不仁非儒者也
  自古知道者寡故先儒誤釋孔子知及之一章以為創業以知守成以仁况乎易繫又曰聖人之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仁又秦二世而亡正應夫知及之仁不能守雖得必失之説嗚呼痛哉是無惑乎自秦漢而下治日少亂日多也下繫之言雖非子曰猶未至於甚悖也曰大寳者謂位可以行道孔子不得位道不可得而行故云而先儒用以證仁守之則大乖矣自秦漢以來號英傑豪雄者率以權譎攘奪土地視殺人如刈草菅坑降不知其幾千萬往往以此為知及故肆行而無忌烏虖痛哉君子於其所不知葢闕如也知道之謂知不知道何足謂之知而醫家者流謂四體不仁曰無所知覺者葢知者雖覺而舊習未能頓釋必純明無間所覺無虧而後曰仁顔子三月不違仁者三月澄然非思非為照用無方純明無間也三月之外不無微違不逺即復孔子發憤忘食為之不厭猶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簡之行年二十有八也居大學之循理齋首秋初夜燕坐于牀奉先大夫之訓俾時復反觀簡方反觀忽覺天地内外森羅萬象幽明變化有無彼此通為一體曰天曰地曰山川草木曰彼曰此簡皆名爾方信範圍天地非空言發育萬物非空言唯舊習未易釋後因承象山陸先生扇訟是非之答而又覺簡澄然清明安得有過動乎意始有過自此雖有改過之效而又起此心與外物為二見一日因觀外書有未觧而心動又觀而又動愈觀愈動掩書夜寢心愈窘終不寐度至丁夜忽有如黑幕自上而下而所謂窘者掃迹絶影流汗霑濡泰然旦而寤視外物無二見矣亦有小人而覺者但不改過是謂無忌憚之中庸是謂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君子而不大受則道不明小人大受則為無忌憚之中庸見訓語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未能不蔽於物奚可不思明聴未能不蔽於物奚可不思聰色患不温惡得而無思貌患不恭惡得而無思言有未忠惡得而不思忠事有未敬惡得而不思敬既有疑惡得不思問既有忿胡可不思難既見得矣則必思義苟不見得不必思義可也有病必施藥人之無病者寡矣當思不思則罔不必思而思則贅不可罔亦不可贅初學之思即成徳之無思成德之無思即初學之思思非劣無思非優致優劣之見者不足以學道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自有天地以來至於今不知幾春幾夏幾秋幾冬矣而識其春秋冬夏者有幾不知百物幾生幾死何止百物人自謂吾識某物某物生某物死而實能識者有幾孔子謂哀樂不可見不可聞而春秋冬夏可見可聞乎又謂庶物露生無非教不知如何而教也此教不可見不可聞即可見可聞言即無言無言即言此非梏束於形體沉溺於文義膠執於意見者所能知也惟洞覺者自知未至於洞覺者終疑疑即知知即疑一以貫之妙不可思見訓語
  曾子曰吾聞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䘮乎衆人無知安能自至於道唯遭親䘮乃能自致何以明之人心即道本不假求因物有遷始動始放始昏始亂初遭親䘮哀痛由中全體真實全無計度全不顧利害全無其他念慮純然道心但人自不覺爾
  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人之所以營營不已意欲前進者以不知命也苟知命則吾之所處皆命也貧富命也貴賤命也其居此位處此室衣此衣食此食毫髪皆命非人之所為也則庸何求無求則無所用其思慮人之所以進學不已者以其能約于禮也知約于禮則一進一退一語一黙一動一静一予一取皆有正禮不可移易故曰立於禮禮道之所在至於知言之妙則非方術之所可施非思慮之所能到人心自明人心自靈無作好無作惡無思無慮自清自明自能知言自能知人
  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即今所居何位何所所飲食所衣服其貧富其死生皆命也非人之所能為也小人以為亦有以無道為之而得者非命也不知夫所得者亦命也不以無道為之亦得徒以無道而致後禍故君子亦無所作為唯循道而行經禮三百曲禮三千其語其黙其進其退視聴動止無非禮不知禮則茫乎無據無以立耳目無所加手足無所措知言不可强明者自知不明者自不知何由而明人心未嘗不明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謂聖謂之聖則聰明睿知不假他求唯以動意而昏始失其明無我則明矣孔子又曰清明在躬志氣如神如水鑑水鑑無意無我故無所不照之見訓語
  今世所行論語乃魯語非孔壁中古文論語古論分堯曰下章子張問以為一篇有兩子張凡二十一篇篇次不與齊魯論同新論云文異者四百餘字夫論語乃有子之徒所集有子尚不為曽子所可而况其徒乎首篇載有子之言為多次載曾子之言亦略使顔子記集必専記孔子之言必不失本真今記集者見識乃出有子之下則何以知聖言之本㫖所幸大聖之言雖紀錄有差大體猶在孔子每每止絶學者之意每每止絶學者之固止絶學者之必止絶學者之我縱不能盡記或每事記其二三則猶可以明示後世其餘至言當亦備記如今孔子閑居一篇燕居一篇禮運一篇及所與子思言心之精神是謂聖及魯公曰是非吾言也吾一聞於師也孔子吁焉其色曰嘻君行道矣公曰道耶子曰道也能詳記如此則一以貫之之道豈不大彰明也哉今魯論又有異於古論者四百餘字則不能無差明矣况為文簡短多失當日語話本真故後學不克遽明衆説殽亂有子子夏之徒之言害道多矣雖有善言惟當存之巻末不可著之前篇有問答乃可因聖言而録
  論語乃有子之徒所記首篇首記有子之言又不止於一二章有子尚為曾子所不可而况其徒乎其所記亦難盡信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此記者之辭耳非孔子之言也孔子曰行有餘力則以學文而記者冠文于首見識又不逮有子矣所幸聖言本無瑕故記者雖差亦可黙會見訓語












  慈湖遺書巻十一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慈湖遺書>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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