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壇的掌故(並徐勻來信)
← | 革命咖啡店 | 文壇的掌故(並徐勻來信) 作者:魯迅 1928年8月20日 |
文學的階級性(並愷良來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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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先生:
由最近一個上海的朋友告訴我,「滬上的文藝界,近來為著革命文學的問題,鬧得十分囂。」有趣極了!這問題,在去年中秋前後,成都的文藝界,同樣也劇烈的爭論過。但鬧得並不「囂」,戰區也不見擴大,便結束。大約除了成都,別處是很少知道有這一回事的。
現在讓我來簡約地說一說。
這爭論的起原,已經過了長時期的醞釀。雙方的主體——贊成革命文學的,是國民日報社。——懷疑他們所謂革命文學的,是九五日報社。最先還僅是暗中的鼎峙;接著因了國民政府在長江一帶逐漸發展,成都的革命文學家,便投機似的成立了「革命文藝研究社」,來竭力鼓吹無產階級的文學。而湊巧有個署名張拾遺君的《談談革命文學》一篇論文在那時出現。於是挑起了一班革命文學家的怒,兩面的戰爭,便開始攻擊。
至於兩方面的戰略:革命文學者以為一切都應該革命,要革命才有進步,才順潮流。不革命便是封建社會的餘孽,帝國主義的爪牙。同樣和創造社是以唯物史觀為根據的。——可是又無他們的徹底,而把「文學革命」與「革命文學」並為一談。 ——反對者承認「革命文學」和「平民文學」「貴族文學」同為文學上一種名詞,與文學革命無關,而懷疑其像煞有介事的神聖不可侵犯。且文學不應如此狹義;何況革命的題材,未必多。即有,隔靴搔癢的寫來,也未必好。是近乎有些「為藝術而藝術」的說法。加入這戰團的,革命文學方面,多為「清一色」的會員;而反對系,則半屬不相識的朋友。
這一場混戰的結果,是由「革命文藝研究社」不欲延長戰線,自願休兵。但何故休兵,局外人是不能猜測的。關於那次的文件,因「文獻不足」,只好從略。
上海這次想必一定很可觀。據我的朋友抄來的目錄看,已頗有洋洋乎之概!可惜重慶方面,還沒有看這些刊物的眼福!
這信只算預備將來「文壇的掌故」起見,並無挑撥,擁護任何方面的意思。
廢話已說得不少,就此打住,敬祝撰安!
徐勻。十七年七月八日,於重慶。
回信
徐勻先生:
多謝你寫寄「文壇的掌故」的美意。
從年月推算起來,四川的「革命文學」,似乎還是去年出版的一本《革命文學論集》(書名大概如此,記不確切了,是丁丁編的)的餘波。上海今年的「革命文學」,不妨說是又一幕。至於「囂」與不「囂」,那是要憑耳聞者的聽覺的銳鈍而定了。
我在「革命文學」戰場上,是「落伍者」,所以中心和前面的情狀,不得而知。但向他們屁股那面望過去,則有成仿吾司令的《創造月刊》,《文化批判》,《流沙》,蔣光X(恕我還不知道現在已經改了那一字)拜帥的《太陽》,王獨清領頭的《我們》,青年革命藝術家葉靈鳳獨唱的《戈壁》;也是青年革命藝術家潘漢年編撰的《現代文學》和《戰線》;再加一個真是「跟在弟弟背後說漂亮話」的潘梓年的速成的《洪荒》。但前幾天看見K君對日本人的談話(見《戰旗》七月號),才知道潘葉之流的「革命文學」是不算在內的。
含混地只講「革命文學」,當然不能徹底,所以今年在上海所掛出來的招牌卻確是無產階級文學,至於是否以唯物史觀為根據,則因為我是外行,不得而知。但一講無產階級文學,便不免歸結到鬥爭文學,一講鬥爭,便只能說是最高的政治斗爭的一翼。這在俄國,是正當的,因為正是勞農專政;在日本也還不打緊,因為究竟還有一點微微的出版自由,居然也還說可以組織勞動政黨。中國則不然,所以兩月前就變了相,不但改名「新文藝」,並且根據了資產社會的法律,請律師大登其廣告,來嚇唬別人了。
向「革命的智識階級」叫打倒舊東西,又拉舊東西來保護自己,要有革命者的名聲,卻不肯吃一點革命者往往難免的辛苦,於是不但笑啼俱偽,並且左右不同,連葉靈鳳所抄襲來的「陰陽臉」,也還不足以淋漓盡致地為他們自己寫照,我以為這是很可惜,也覺得頗寂寞的。
但這是就大局而言,倘說個人,卻也有已經得到好結果的。例如成仿吾,做了一篇「開步走」和「打發他們去」,又改換姓名(石厚生)做了一點「玸魯迅」之後,據日本的無產文藝月刊《戰旗》七月號所載,他就又走在修善寺溫泉的近旁(可不知洗了澡沒有),並且在那邊被尊為「可尊敬的普羅塔利亞特作家」,「從支那的勞動者農民所選出的他們的藝術家」了。
魯迅。八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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