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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軌範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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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軌範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八
  文章軌範       總集類
  提要
  臣等謹案文章軌範七巻宋謝枋得編枋得有叠山集已著録是集所録漢晉唐宋之文凡六十九篇而韓愈之文居三十一栁宗元歐陽修之文各五蘇洵之文四蘇轍之文十二其餘諸葛亮陶潛杜牧范仲淹王安石李覯李格非辛棄疾人各一篇而已前二巻題曰放膽文後五巻題曰小心文各有批注圈㸃其六巻岳陽樓記一篇七巻祭田横文上梅直講書三槐堂銘表忠觀碑後赤壁賦阿房宫賦送李愿歸盤谷賦七篇皆有圈㸃而無批注葢偶無獨見即不填綴以塞白猶古人淳實之意其前出師表歸去來詞乃併圏㸃亦無之則似有所寓意其門人王淵濟跋謂漢丞相晉處士之大義清節乃枋得所深致意非附㑹也前有王守仁序稱為當時舉業而作然凡所標舉動中窽㑹要之古文之法亦不外此矣舊本以王侯將相有種乎七字分標七巻近刻以九重春色醉仙桃七字易之觀第三巻批有先熟王侯兩集之語則此本為枋得原題近刻乃以意改竄之雖無闗大義亦足見坊刻之好改古書不可據為典要也乾隆四十二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八
  文章軌範目録     總集類
  巻一侯集
  放膽文
  巻二王集
  放膽文
  巻三將集
  小心文
  巻四相集
  小心文
  巻五有集
  小心文
  巻六種集
  小心文
  巻七乎集
  小心文
  文章軌範原序
  宋謝枋得氏取古文之有資於塲屋者自漢迄宋凡六十有九篇標掲其篇章句字之法名之曰文章軌範蓋古文之奥不止於是是獨為舉業者設耳夫自百家之言興而後有六經自舉業之習起而後有所謂古文古文之去六經逺矣由古文而舉業又加逺焉士君子有志聖賢之學而専求之於舉業何啻千里然中世以是取士士雖有聖賢之學堯舜其君之志不以是進終不大行於天下蓋士之始相見也必以贄故舉業者士君子求見於君之羔雉耳羔雉之弗飾是謂無禮無禮無所庸扵交際矣故夫求工於舉業而不事扵古作弗可工也弗工扵舉業而求於倖進是偽飾羔雉以网其君也雖然羔雉飾矣而無恭敬之實焉其如羔雉何哉是故飾羔雉者非以求媚於主致吾誠焉耳工舉業者非以要利於君致吾誠焉耳世徒見夫由科第而進者類多狥私媒利無事君之實而遂歸咎於舉業不知方其業舉之時惟欲釣聲利弋身家之腴以茍一旦之得而初未嘗有其誠也鄒孟氏曰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伊川曰自灑埽應對可以至聖人夫知恭敬之實在於飾羔雉之前則知堯舜其君之心不在於習舉業之後矣知灑埽應對之可以進於聖人則知舉業之可以達於伊傳周召矣正徳丙寅仲秋既望餘姚王守仁序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軌範巻一
  宋 謝枋得 編
  放膽文            侯字集凡學文初要膽大終要心小由麤入細由俗入雅由繁入簡由豪蕩入純粹此集皆麤枝大葉之文本于禮義老于世事合于人情初學熟之開廣其胷襟發舒其志氣但見文之易不見文之難必能放言高論筆端不窘束矣
  與于襄陽書韓愈
  七月三日将仕郎守國子四門博士韓愈謹奉書尚書閣下士之能享大名顯當世者此輕莫不有先達之士負天下之望者爲之前焉隱然許于公士之能垂休光照後世者此重亦莫不有後進之士負天下之望者爲之後焉隐然自許莫爲之前雖美而不彰莫爲之後雖盛而不傳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須也然而千百載乃一相遇焉豈上之人無可援下之人無可推歟何其相須之殷而相遇之踈也以故在下之人負其能不肯諂其上上之人負其位不肯顧其下故高材多戚戚之窮盛位無赫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爲皆過也韓公作文專占地歩如人要在高處立要在平處行要在闊處坐下之人負其能不肯諂其上不害爲君子上之人負其位不肯顧其下不免爲小人高材多戚戚之窮則是君子而安貧賤盛位無赫赫之光則是庸人而茍富貴韓公之所以自處者可謂高矣未嘗干之不可謂上無其人未嘗求之不可謂下無其人愈之誦此言久矣未嘗敢以聞於人側聞閣下抱不世出之才特立而獨行道方而事實巻舒不隨乎時文武惟其所用豈愈所謂其人哉文婉曲有味未聞後進之士有遇知於左右獲禮於門下者豈求之而未得邪文婉曲有味将志存乎立功而事專乎報主雖遇其人未暇禮邪文婉曲有味何其宜聞而久不聞也愈雖不材其自處不敢後於常人閣下将求之而未得歟文婉曲有味古人有言請自隗始史記燕昭王卑身厚幣以招賢者謂郭隗曰齊王因孤之國亂而襲破燕孤極知燕小力少不足以報誠得賢士與共國以雪先王之恥孤之願也先生視可者得身事之郭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㳙人求千里馬者馬已死買其骨五百金而返君大怒㳙人曰死馬且買況生者乎馬今至矣不朞年千里馬至者三今王必欲致士先從隗始况賢於隗者豈逺千里哉于是昭王為隗改築宫而師事之士争趨燕樂毅自魏徃劇辛自趙徃昭王以樂毅爲亞卿任以國政愈今者惟朝夕芻米僕賃之資是急不過費閣下一朝之享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專乎報主雖遇其人未暇禮焉則非愈之所敢知也文婉曲有味世之齪齪者既不足以語之磊落竒偉之人又不能聽焉則信乎命之窮也謹獻舊所爲文一十八首如賜覽觀亦足以知其志之所存結得健愈恐懼再拜
  後二十九日復上宰相書韓愈
  三月十六日前鄉貢進士韓愈謹再拜言相公閣下愈聞周公之輔相其急于見賢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髪當是時天下之賢才皆已舉用九字句姦邪讒佞欺負之徒皆已除去十二字句四海皆已無虞六字句九夷八蠻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賓貢十五字句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皆已銷息十四字句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皆已脩理十七字句風俗皆已敦厚六字句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沾被者皆已得宜十七字句休徴嘉瑞麟鳳龜龍之屬皆已備至十四字句 此一段連下九箇皆已字變化七様句法字有多少句有長短文有反順起伏頓挫如層瀾驚濤怒波讀者但見其精神不覺其重疊此章法句法也而周公以聖人之才憑叔父之親其所輔理承化之功又盡章章如是其所求進見之士豈復有賢于周公者哉不惟不賢於周公而已豈復有賢於時百執事者哉豈復有所計議能補於周公之化者哉連下三箇豈復字變化三様句法讀者但見其精神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聞見思慮有所未及以負成王託周公之意不得於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設使其時輔理承化之功未盡章章如是而非聖人之才而無叔父之親則将不暇食與沐矣豈特吐哺握髮之勤而止哉此一轉有筆力巧在虚字斡旋惟其如是故于今頌成王之德而稱周公之功不衰他人只是頌成王之德而稱周公之功便了必無心力添不衰二字句法便竒今閣下爲輔相亦近耳天下之賢才豈盡舉用姦邪讒佞欺負之徒豈盡除去四海豈盡無虞九夷八蠻之在荒服之外者豈盡賓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豈盡銷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豈盡脩理風俗豈盡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沾被者豈盡得宜休徴嘉瑞麟鳳龜龍之屬豈盡備至此一段說今宰相不如周公用豈盡二字對皆已二字亦巧句法變化與上段相對有權度有筆力其所求進見之士雖不足以希望盛德至比於百執事豈盡出其下哉婉曲有法其所稱說豈盡無所補哉本是九箇豈盡字與前段相對說今添兩箇豈盡字亦巧今雖不能如周公之吐哺握髮亦宜引而進之察其所以而進退之不宜黙黙而已也愈之待命四十餘日矣書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門而閽人辭焉惟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復有周公之說焉閣下其亦察之古之士三月不仕則弔故出疆必載質然所以重於自進者以其於周不可則去之魯此句八字於魯不可則去之齊二句八字於齊不可則去之宋之鄭之秦之楚也此句十五字章法○第三句變文得法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國舍乎此則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此一段以古道自處節節占地歩文章絶妙故士之行道者不得于朝則山林而已矣此一轉尤高占地歩山林者士之所獨善自養而不憂天下者之所能安也此一段尤占地歩如有憂天下之心則不能矣故愈每自進而不知愧焉只一句結上自身好筆力書亟上足數及門而不知止焉寧獨如此而已惴惴焉惟不得出大賢之門下是懼若下惟恐不得出大賢之門下便弱了今不下恐字安頓是懼二字在末句法竒而健亦惟少垂察焉瀆冒威尊惶懼無已愈再拜
  代張籍與李淛東書韓愈
  月日前某官某謹東向再拜寓書淛東觀察使中丞李公閣下籍聞議論者皆云方今居方伯連帥之職坐一方得專制於其境内者起句便不凡不弱惟閣下心事犖犖與俗輩不同籍固以藏之胸中矣近者閣下從事李協律翺到京師籍於李君友也不見六七年聞其至馳徃省之問無恙外不暇出一言且先賀其得賢主人李君曰子豈盡知之乎吾将盡言之數日籍益聞所不聞籍私獨喜常以爲自今以後不復有如古人者於今忽有之退自悲不幸兩目不見物無用於天下胸中雖有如識家無錢財寸歩不能自致今去李中丞五千里何由致其身於其人之側開口一吐出胸中之竒乎因飲泣不能語既數日復自奮曰一轉無所能人乃宜以盲廢有所能人雖盲當廢於俗輩不當廢于行古人之道者此一轉巧淛水東七州二轉户不下數十萬不盲者何限李中丞取人固當問其賢不賢不當計其盲與不盲也此一轉又巧當今盲于心者皆是三轉若籍自謂獨盲于目爾其心則能别是非若賜之坐而問之其口固能言也幸未死實欲一吐出心中所知見閣下能信而致之於門耶籍又善于古詩使其心不以憂衣食亂句健閣下無事時一致之座側使跪進其所有閣下憑几而聽之未必不如聽吹竹彈絲敲金擊石也夫盲者業專於藝必精故樂工皆盲籍倘可與此輩比並乎使籍誠不以蓄妻子憂飢寒亂心此一轉妙有錢以濟醫藥其盲未甚庻㡬復見天地日月因得不廢則自今至死之年皆閣下之賜閣下濟之以已絶之年賜之以既盲之視句法妙其㤙輕重大小籍宜如何報也結得妙閣下裁之度之籍慚靦載拜
  上張僕射書韓愈
  九月一日愈再拜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院中故事節目十餘事來示愈其中不可者有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終皆晨入夜歸非有疾病事故輙不許出當時以初受命不敢言古人有言曰人各有能有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用事變化當如此抑而行之必發狂疾上無以承事于公忘其将所以報德者下無以自立喪失其所以爲心夫如是則安得而不言凡執事之擇于愈者非謂其能晨入夜歸也必将有以取之茍有以取之雖不晨入夜歸其所取者猶在也下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度才而處之其所不能不彊使爲是故爲下者不獲罪于上爲上者不得怨于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諸侯無大相過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今之時與孟子之時又加逺矣皆好其聞命而奔走者不好其直已而行道者聞命而奔走者好利者也直已而行道者好義者也未有好利而愛其君者未有好義而忘其君者此一段分明是以孟子之言譏張公斡轉得婉曲可法今之王公大人惟執事可以聞此言惟愈于執事也可以此言進此一章辭太直兩句救得好愈䝉幸于執事其所從舊矣若寛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足以爲名寅而入盡辰而退申而入終酉而退率以爲常亦不廢事天下之人聞執事之于愈如是也必皆曰執事之好士也如此八字句執事之待士以禮如此九字句執事之使人不枉其性而能有容如此十五字句執事之欲成人之名如此十字句執事之厚于故舊如此九字句○連下五箇如此字句法長短錯綜凡四變此章法也又将曰韓愈之識其所依歸也如此十一字句韓愈之不謟屈于富貴之人如此十三字句韓愈之賢能使其主待之以禮如此十四字句○义連下三箇如此字長短錯綜此章法也則死于執事之門無悔也一段文勢如狂瀾浩波只此一句截㫁有氣力若使隨行而入逐隊而趨言不敢盡其誠道有所屈于已天下之人聞執事之于愈如此皆曰執事之用韓愈哀其窮収之而已耳韓愈之事執事不以道利之而已耳前段說話此一反只用六句頓挫波瀾絶妙茍如是雖日受千金之賜一嵗九遷其官感㤙則有之矣将以稱于天下曰知已則未也受人之㤙與受人之知不同感㤙易感知已難故曰士爲知已者死此兩句下得妙伏惟哀其所不足矜其愚不錄其罪察其辭而垂仁採納焉此三句無𦂳要句法亦不茍且愈恐懼再拜
  與陳給事書韓愈
  陳止齋作論雙關文法皆本于此
  愈再拜愈之獲見于閣下有年矣始者亦嘗辱一言之譽貧賤也衣食於奔走頓挫不得朝夕繼見句法其後閣下位益尊伺𠉀于門墻者日益進夫位益尊則賤者日隔伺𠉀于門墻者日益進則愛博而情不專愈也道不加脩而文日益有名夫道不加脩則賢者不與文日益有名則同進者忌始之以日隔之疏加之以不專之望以不與者之心聽忌者之說由是閣下之庭無愈之迹矣
  後十九日復上宰相書韓愈
  愈聞之蹈水火者之求免于人也字法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愛然後呼而望之也字法将有介於其側者雖其所憎怨茍不至乎欲其死者則将大其聲疾呼而望其仁之也字法彼介于其側者聞其聲而見其事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愛然後徃而全之也雖有所憎怨茍不至于欲其死者則将狂奔盡氣句法濡手足句法焦毛髮句法救之而不辭也若是者何哉其勢誠急而其情誠可悲也章法愈之彊學力行字法有年矣愚不惟道字法之險夷行且不息字法以蹈于窮餓之水火以蹈水火譬喻彊學力行愚不惟道之險夷行且不息此是下字巧處其既危且亟矣大其聲而疾呼矣閣下其亦聞而見之矣其将徃而全之歟抑将安而不救歟有來言于閣下者曰句法有觀溺於水而爇于火者有可救之道而終莫之救也章法閣下且以爲仁人乎哉章法不然若愈者亦君子之所宜動心者也或謂愈子言則然矣宰相則知子矣如時不可何愈竊謂之不知言者誠其材能不足以當賢相之舉爾若所謂時者固在上位者之爲爾非天之所爲也此即賈誼云非天之所爲人之所設也前五六年時宰相薦聞尚有自布衣䝉抽擢者與今豈異時哉且今節度觀察使及防禦營田諸小使等尚得自舉判官無間于已仕未仕者字法況在宰相吾君所尊敬者而曰不可乎古之進人者或取于盜或舉於管庫今布衣雖賤猶足以方於此情隘辭蹙句法不知所裁亦惟少垂憐焉此書譬喻格從孟子來
  應科目時與人書韓愈
  月日愈再拜天池之濵大江之濆有恠物焉盖非常鱗凡介品彚之匹儔也其得水變化風雨上下于天不難也其不及水盖尋常尺寸之間耳無高山大陵曠塗絶險爲之間隔也譬喻應宏詞科然其窮涸不能自致乎水爲獱獺之笑者盖十八九矣如有力者哀其窮而運轉之盖一舉手一投足之勞也然是物也負其異于衆也且曰爛死於沙泥吾寧樂之若俛首帖耳摇尾而乞憐者非我之志也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視之若無覩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今又有有力者當其前矣聊試仰首一鳴號焉庸詎知有力者不哀其窮而忘一舉手一投足之勞而轉之清波乎其哀之命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鳴號之者亦命也愈今者實類于是一篇皆是譬喻只一句愈今者實類於是收拾此文法最妙是以忘其疎愚之罪而有是說焉閣下其亦憐察之
  答陳商書韓愈
  愈白辱惠書語高而㫖深三四讀尚不能通曉茫然増愧赧又不以其淺弊無過人知識且諭以所守幸甚愈敢不吐露情實然自識其不足補吾子之所須也齊王好竽有求仕於齊者操瑟而徃立王之門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鼔之能使鬼神上下吾鼔瑟合軒轅氏之律吕譬喻學孟子客罵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瑟雖工如王之不好何是所謂工於瑟而不工於求齊也文婉曲有味今舉進士於此世求利祿行道於此世而爲文必使一世人不好得無與操瑟立齊門者比歟文雖工不利於求求不得則怒且怨不知君子必爾爲不也文婉曲有味故區區之心每有來訪者皆有意於不肖者也畧不辭讓遂盡言之惟吾子諒察愈白
  送石洪處士序韓愈
  河陽軍節度御史大夫烏公爲節度之三月求士於從事之賢者有薦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榖之間冬一裘夏一葛此是衣不說出衣字食朝夕飯一盂蔬一盤看他說衣食二事變化句法甚竒人與之錢則辭請與出遊未嘗以事免勸之仕則不應坐一室左右圖書與之語道理三字句辨古今事當否六字句論人高下四字句事後當成敗五字句若河決下流而東注若駟馬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古善御者爲之先後也一句長以二句合爲一句若燭照數計而龜卜也一句短○如此設譬喻作句法文勢有頓挫有起伏便有波瀾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無求於人其肯爲某來耶從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爲國不私于家方今冦聚于垣師環其疆農不耕收財粟殫亡吾所處地歸輸之塗治法征謀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義請而强委重焉其何說之辭此段文勢似緩慢若逐句㸃檢無一句懈怠軟弱無一字懈怠軟弱於是譔書詞具馬幣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廬而請焉看他妝撰大夫從事賔主問答之言如此巧先生不告於妻子不謀于朋友冠帶出見客拜受書禮于門内宵則沐浴戒行李載書册問道所由告行于常所來徃叙事句句有法晨則畢至張上東門外張供張也如今筵㑹鋪張設之類酒三行且起有執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義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决去就爲先生别若只下以道自任作一句人皆能之今添决去就三字句法便竒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處何常惟義之歸遂以爲先生夀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無變其初無務富其家而飢其師無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十字句無味于諂言五字句惟先生是聽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寵命此一章句法長短不齊文有頓挫好章法又祝曰使先生無圖利于大夫而私便其身圖句法先生起拜祝辭曰敢不敬蚤夜以求從祝規此一句是左傳句法于是東都之士咸知大夫與先生果能相與以有成也此一句結得絶妙有萬鈞筆力遂各爲歌詩六韻遣愈爲之序云
  與之語道理辨古今事當否論人高下事後當成敗若河决下流而東注若駟馬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爲之先後也此一章譬喻文法最竒韓文公作文千變萬化不可捉摸如雷電鬼神使人不可測其作韋侍講盛山二詩序云夫儒者之于患難茍非其自取之其拒而不受于懐也若築河堤以障屋霤其容而消之也若水之于海冰之于夏日其玩而忘之以文辭也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鳴蟲飛之聲況一不快于考功盛山一出入息之間哉此段分明是送石處士序譬喻文法恐人識破便變化三様句分作三段此公平生以恠恠竒竒自負其作文要使人不可測識如陳后山送參寥序云其議古今張人情貌肖否言之從違詩之精粗若水赴壑阪走丸倒囊出物鷙鳥舉而風逼之也若升高視下爬痒而鑑貌也此一段文亦新竒不蹈襲只是被人看破全是學韓文公送石⿰氵𠔏處士序文
  送温處士赴河陽軍序韓愈
  文有氣力有光燄頓挫豪宕讀之快人意可以發人才思
  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羣遂空夫冀北馬多于天下伯樂雖善知馬安能空其羣耶解之者曰吾所謂空非無馬也無良馬也伯樂知馬遇其良輒取之羣無留良焉茍無良雖謂無馬不爲虚語矣東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温生大夫烏公以鈇鉞鎮河陽之三月句新竒以石生爲才以禮爲羅羅而致之幕下未數月也以温生爲才于是以石生爲媒以禮爲羅又羅而致之幕下東都雖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執事與吾輩二縣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諮而處焉士大夫之去位而巷處者誰與嬉逰小子後生于何考德而問業焉縉紳之東西行過是都者無所禮於其廬此一段四節四様句法頓挫起伏有波瀾有峰巒文法之妙若是而稱曰大夫烏公一鎮河陽而東都處士之廬無人焉豈不可也夫南面而聽天下其所託重而恃力者惟相與将耳相爲天子得人於朝廷将爲天子得文武士於幕下求内外無治不可得也愈縻于兹不能自引去資二生以待老今皆爲有力者奪之其何能無介然于懐耶生既至拜公于軍門其爲吾以前所稱爲天下賀以後所稱爲吾致私怨于盡取也留守相公首爲四韻詩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送楊少尹序韓愈
  文有氣力有光燄頓挫豪宕讀之快人意可以發人才思
  昔疏廣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辭位而去于時公卿設供帳祖道都門外車數百兩道傍觀者多嘆息泣下共言其賢見前漢書疏廣傳漢史既傳其事而後世工畫者又圖其迹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國子司業楊君巨源方以能詩訓後進一旦以年滿七十亦白丞相去歸其鄉世常說古今人不相及今楊與二疏其意豈異也予忝在公卿後遇病不能出不知楊侯去時城門外送者㡬人車㡬兩馬㡬疋道傍觀者亦有歎息知其爲賢與否而太史氏又能張大其事爲傳繼二疏踪跡不落莫否見今世無工畫者而畫與不畫固不論也然吾聞楊侯之去丞相有愛而惜之者白以爲其都少尹不絶其祿又爲歌詩以勸之京師之長于詩者亦屬而和之又不知當時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中世大夫以官爲家罷則無所于歸楊侯始冠舉於其鄉歌鹿鳴而來也今之歸指其樹曰某樹吾先人之所種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時所釣逰也鄉人莫不加敬誡子孫以楊侯不去其鄉為法所謂鄉先生没可祭於社者其在斯人歟其在斯人歟
  送高閑上人序韓愈
  此序談詭放蕩學荘子文文雖學荘子又無一句蹈襲
  茍可以寓其巧智使機應于心不挫於氣則神完而守固雖外物至不膠於其心堯舜禹湯治天下養叔治射庖丁治牛師曠治音聲扁鵲治病僚之于丸秋之于奕伯倫之于酒樂之終身不厭奚暇外慕夫外慕徙業者皆不造其堂不嚌其胾者也徃時張旭善草書不治他技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于心必于草書焉發之觀于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鬬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於書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終其身而名後世今閑之於草書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跡未見其能旭也爲旭有道利害必明無遺錙銖情炎于中利欲鬬進有得有喪勃然不釋然後一决于書而後旭可㡬也今閑師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膠是其爲心必泊然無所起其于世必淡然無所嗜泊與淡相遭頹墮委靡潰敗不可收拾則其于書得無象之然乎然吾聞浮屠人善幻多技能此轉妙閑如通其術則吾不能知矣
  送殷員外使回鶻序韓愈
  唐受天命爲天子凡四方萬國不問海内外無小大咸臣順于朝時節貢水土百物大者特來小者附集元和睿聖文武皇帝既嗣位悉治方内就法度十二年詔曰四方萬國惟回鶻于唐最親奉職尤謹尊中國得體丞相其選宗室四品一人持節徃賜君長告之朕意尊中國得體又選學有經法通知時事者一人與之爲貳由是殷侯侑自太常博士遷尚書虞部員外郎兼侍御史朱衣象笏承命以行朝之大夫莫不出餞酒半右庻子韓愈執盞言曰殷大夫今人適數百里出門惘惘有離别可憐之色持被入直三省丁寧顧婢子語刺刺七迹切不能休今子使萬里外國獨無㡬微出于言面豈不真知輕重大丈夫哉只語此一段丞相以子應詔真誠知人矣士不通經果不足用于是相屬爲詩以道其行
  原毁韓愈
  古之君子其責已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重以周故不怠輕以約故人樂爲善聞古之人有舜者其爲人也仁義人也求其所以爲舜者責于已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蚤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聞古之人有周公者其爲人也多才與藝人也求其所以爲周公者責于已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蚤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聖人也後世無及焉周公大聖人也後世無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責于已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爲良士矣能有是是足爲藝人矣取其一不責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恐恐然惟懼其人不得爲善之利一善易脩也一藝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是不亦待于人者輕以約乎今之君子則不然其責人也詳其待已也廉詳故人難於爲善廉故自取也少已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已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是不亦待于已者已廉乎其于人也曰彼雖能是其人不足稱也彼雖善是其用不足稱也舉其一不計其十究其舊不圖其新恐恐然惟懼其人之有聞也是不亦責于人者已詳乎夫是之謂不以衆人待其身而以聖人望于人吾未見其尊已也雖然爲是者有本有原怠與忌之謂也怠者不能脩而忌者畏人脩吾嘗試之矣嘗試語于衆曰某良士某良士其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疏逺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嘗語于衆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疎逺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說於言懦者必說于色矣是故事脩而謗興德高而毁來嗚呼士之處此世而望名譽之光道德之行難矣将有作於上者得吾說而存之其國家可㡬而理矣
  此篇曲盡人情巧處妙處在假託他人之言辭摸寫世俗之情状熟于此必能作論









  文章軌範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軌範巻二
  宋 謝枋得 編
  放膽文            王字集辯難攻擊之文雖厲聲色雖露鋒鋩然氣力雄健光燄長逺讀之令人意强而神爽初學熟此必雄于文千萬人塲屋中有司亦當刮目
  争臣論韓愈
  或問諌議大夫陽城於愈可以爲有道之士乎哉乎哉二字連下乃疑辭學廣而聞多不求聞於人也行古人之道居於晉之鄙晉之鄙人薫其德而善良者㡬千人薫字從孟子炙字變化來大臣聞而薦之天子以爲諌議大夫人皆以爲華陽子不色喜居於位五年矣此句便含不諌意榮字變爲華無喜色三字變爲不色喜視其德如在草野彼豈以富貴移易其心哉先下此數句下章要用恒其德貞夫子凶以貶之愈應之曰第一段是易所謂恒其德貞而夫子凶者也用前言結變惡得爲有道之士乎哉直貶在易蠱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蹇之六二則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不以所居之時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蠱之上九居無用之地而致匪躬之節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此一段六句是雙關文法韓文公專喜用之可以爲法則冒進之患生應無用匪躬一句曠官之刺興應王臣不事一句志不可則而尤之終不無也蠱上九象曰志可則也蹇之六二象曰終無尤也今陽子實一匹夫在位二字句不爲不久矣聞天下之得失六字句不爲不熟矣天子待之四字句不爲不加矣此三句上異下同學孟子文法而未嘗一言及于政視政之得失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問其官則曰諫議也二字問其祿則曰下大夫之秩也五字問其政則曰我不知也三字○此三句上同下異學孟子文法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貶得婉且吾聞之第二段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此兩句是孟子説今陽子以爲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與不得其言而不去無一可者也陽子将爲祿仕乎第三段問得婉古之人有云仕不爲貧而有時乎爲貧謂祿仕者也宜乎辭尊而居卑辭富而居貧若抱關擊柝者可也此一段亦孟子說看他添字減字變換前言便不陳腐盖孔子嘗爲委吏矣嘗爲乘田矣亦不敢曠其職必曰㑹計當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此一段亦孟子說看他添字減字變換前言便不陳腐若陽子之秩祿不爲卑且貧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貶得婉或曰否非若此也第四段夫陽子惡訕上者惡爲人臣招音翹其君之過而以爲名者故雖諌且議使人不得而知焉書曰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后于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德夫陽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應之曰若陽子之用心如此兹所謂惑者矣入則諌其君出則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夫陽子本以布衣隱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誼擢在此位官以諌爲名誠宜有以奉其職使四方後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鯁之臣天子有不僣賞從諌如流之美庻巖穴之士聞而慕之束帶結髮願進于闕下而伸其辭說致吾君于堯舜熈鴻號于無窮也若書所謂則大臣宰相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𦂳要重複提掇得醒學史記擅弓文法且陽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惡聞其過乎是啟之也或曰第五段陽子之不求聞而人聞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仕守其道而不變何子過之深也愈曰自古聖人賢士皆非有心求于聞用也閔其時之不平人之不義得其道不敢獨善其身而必以兼濟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後已故禹過家門不入孔席不暇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聖一賢者有權衡豈不知自安佚之爲樂哉誠畏天命而悲人窮也夫天授人以賢聖才能豈使自有餘而已誠欲以補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聞而目司見聽其是非視其險易然後身得安焉聖賢時人之耳目也時人聖賢之身也且陽子之不賢則将役于賢以奉其上矣若果賢則固畏天命而閔人窮也惡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聞君子不欲加諸人而惡訐以爲直者若吾子之論直則直矣無乃傷于德而費于辭乎前五段攻擊陽子直是說他無逃避處末一段假或人之辭以攻已其言甚峻此文法最髙好盡言以招音翹人過國武子之所以見殺于齊也吾子其亦聞乎愈曰人來攻擊者甚急看他分解得好君子居其位則思死其官上一句說陽子未得位則思脩其辭以明其道下一句說自身我将以明道也非以爲直而加人也且國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盡言于亂國是以見殺傳曰惟善人能受盡言謂其聞而能改之也韓文公所以敢攻擊陽子者亦靠得陽子是一箇善人必能受盡言必不怒不怨子告我曰陽子可以爲有道之士也今雖不能及已陽子将不得爲善人乎到底不肯以有道許陽子畢竟陽子是箇好人如何泯沒得好處○此末句結得絶妙蘓東坡作范増論攻得他無逃避處結句乃云雖然增高帝之所畏也増不去項羽不亡増亦人傑也哉正是學韓子
  諱辯韓愈
  愈與李賀書勸賀舉進士賀舉進士有名與賀争名者毁之曰賀父名晉肅賀不舉進士爲是勸之舉者爲非聽者不察唱而和之同然一辭皇甫湜曰若不明白子與賀且得罪愈曰然律曰二名不偏諱釋之者曰謂若言徴不稱在言在不稱徴是也律曰不諱嫌名釋之者曰謂若禹與雨丘與蓲之類是也今賀父名晉肅賀舉進士爲犯二名律乎爲犯嫌名律乎此二句設疑問之不直說破不犯諱此章法也父名晉子不得舉進士若父名仁子不得爲人乎甚妙夫諱始于何時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歟周公作詩不諱文王名昌詩曰克昌厥後孔子不偏諱二名孔子母名徴在有曰宋不足徴又曰某在斯春秋不譏不諱嫌名如衛桓公名完康王釗之孫實爲昭王曾參之父名晳曾子不諱昔如曰昔者吾友又曰裼裘而弔周之時有騏期漢之時有杜度此其子宜何如諱将諱其嫌遂諱其姓乎將不諱其嫌者乎此二句又設疑問之不直說破甚妙漢諱武帝名徹爲通不聞又諱車轍之轍爲某字也諱吕后名雉爲野雞不聞又諱治天下之治爲某字也今上章及詔不聞諱滸勢秉機也滸近太祖廟諱勢近太宗廟諱秉近代祖廟諱機近𤣥宗廟諱○太祖名虎太宗名世民代祖名昞𤣥宗名隆基惟宦官宫妾乃不敢言諭及機以爲觸犯以諭爲近代宗廟諱以機爲近𤣥宗廟諱○此一轉最高罵得時人諱嫌名者太毒士君子立言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經質之于律稽之于國家之典賀舉進士爲可耶爲不可耶又設疑問凡事父母得如曾參可以無譏矣作人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務行曾參周公孔子之行而諱親之名則務勝于曾參周公孔子亦見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參卒不可勝勝周公孔子曾參乃比于宦官宫妾則是宦官宫妾之孝於其親賢於周公孔子曾參者耶一篇辯明理强氣直意高辭嚴最不可及者有道理可以折服人矣全不直說破盡是設疑佯爲兩可之辭待智者自擇此别是一様文法○此辯文法從孟子來
  桐葉封弟辯柳宗元
  七節轉換義理明瑩意味悠長字字經思句句著意無一字懈怠亦子厚之文得意者
  古之傳者有言成王以桐葉與小弱弟戯小弱弟叔虞也曰以封汝周公入賀王曰戯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戯乃封小弱弟於唐史記晉世家文吾意不然王之弟當封耶周公宜以時言于王不待其戯而賀以成之也不當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戯以地以人與小弱弟者爲之主其得爲聖乎第一節○此是正理正論開下段辯難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已必從而成之耶設有不幸王以桐葉戯婦寺亦将舉而從之乎第二節○又難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若設未得其當雖十易之不爲病要于其所當不可使易也而況以其戯乎第三節若戯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過也第四節○此一轉尤妙破得好吾意周公輔成王宜以道從容優樂要歸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爲之辭第五節又不當束縛之馳驟之使若牛馬然急則敗矣第六節○此一段是正理且家人父子尚不以此自克況號爲君臣者耶是特小丈夫𡙇𡙇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第七節○此一結尤高
  與韓愈論史書柳宗元
  辯難攻擊之文要人心服子厚此書文公不復辯亦理勝也
  前獲書言史事云具與劉秀才書及今乃見書藁私心甚不喜與退之徃年言史事甚大謬若書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館下安有探宰相意以爲茍以史筆榮一韓退之耶若果爾退之豈宜虚受宰相榮已而冒居館下近宻地食奉養役使掌故利紙筆爲私書取以供子弟費古之志于道者不宜若是且退之以爲記錄者有刑禍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爲褒貶猶且恐懼不敢爲設使退之爲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貶成敗人愈益顯其宜恐懼尤大也則又将揚揚入臺府美食安坐行呼唱于朝廷外衢而已耶在御史猶爾設使退之爲宰相生殺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敵益衆則又将揚揚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則何以異不爲史而榮其號利其祿者也又言不有人禍則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爲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茍直雖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於魯衛陳宋蔡齊楚者其時暗諸侯不能以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當其時雖不作春秋孔子猶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雖紀言書事猶遇且顯也又不得以春秋爲孔子累范曄悖亂雖不爲史其族亦誅司馬遷觸天子喜怒班固不檢下崔浩沽其直以鬬暴虜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于不幸子夏不爲史亦盲不可以是爲戒其餘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無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惟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禍非所恐也凡言二百年文武事多有誠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則同職者又所云若是後來繼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則卒誰能紀傳之耶如退之但以所聞知孜孜不敢怠同職者及後來繼今者亦各以所聞知孜孜不敢怠則庻㡬不墜使卒有眀也不然徒信人口語每每異辭日以滋久則所云磊磊軒天地者未必不沉没且亂雜無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豈當待人督責廹蹙然後爲官守耶又凡鬼神事渺茫荒或無可準眀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猶懼如此今學如退之辭如退之好言論如退之慷慨自謂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猶所云若是則唐之史述其卒無可託乎眀天子賢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爲速爲果卒以爲恐懼不敢則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謀也今人當爲而不爲又誘館中他人及後生者此大惑已不勉已而欲勉人難矣哉
  晉文公守原議柳宗元
  字字經思句句有法無一字一句懈怠此柳文得意者也
  晉文公既受原於王原邑乃周襄王所賜難其守問寺人勃鞮宦官以畀趙衰賢臣余謂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樹霸功致命諸侯不宜謀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晉君擇大任不公議于朝而私議于宫不博謀于卿相而獨謀于寺人雖或哀之賢足以守國之政不爲敗而賊賢失政之端由是滋矣況當其時不乏謀議之臣乎狐偃爲謀臣先軫将中軍晉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於内豎其可以爲法乎且晉君将襲齊桓之業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齊桓任管仲以興進豎刁以敗則獲原啟疆適其始政僖公二十五年所以觀視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興跡其所以敗然而能霸諸侯者以土則大以力則彊以義則天子之册也左傳僖公二十八年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興父䇿命晉侯爲侯伯誠畏之矣烏能得其心服哉其後景監秦孝公時宦官得以相衛鞅商鞅𢎞石𢎞恭石顯二人漢宣帝時宦官得以殺望之蕭望之誤之者晉文公也嗚呼得賢臣以守大邑此指文公則問非失問舉非失舉也然猶羞當時陷後代如此此指秦漢況問與舉又兩失之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著晉君之罪以附春秋許世子止趙盾之義
  朋黨論歐陽修
  在諌院進
  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此三句是一篇主意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爲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爲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此轉最妙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利祿也所貪者貨財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爲朋者僞也初說小人無朋又生僞朋二字尤妙及其見利則争先或利盡則交疎甚者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相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爲朋者僞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脩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爲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僞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兠等四人爲一朋君子八元元善也八愷愷和也十六人爲一朋蒼舒隤敳檮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謂之八愷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謂之八元舜佐堯退四凶小人之朋而進元愷君子之朋堯之時天下大治及舜自爲天子而臯䕫稷契二十二人並列于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爲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書曰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紂之時億萬人各異心可謂不爲朋矣然紂以此亡國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爲一大朋而周用以興後漢獻帝時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爲黨人漢之黨錮有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㕑有張儉范滂李膺郭泰䓁爲之魁及黄巾賊起張角漢室大亂後方悔悟桓靈獻三朝盡解黨人而釋之然已無救矣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前世李德裕之黨多君子牛僧孺之黨多小人謂之牛李黨及昭宗時盡殺朝之名士咸投之黄河曰此軰清流可投濁流而唐遂亡矣朱全忠時盡殺黨人于白馬驛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爲朋莫如紂能禁絶善人之朋莫如漢獻帝能誅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亂亡其國天子看到此三句豈不感悟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人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誚舜爲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舜爲聰明之聖者以其能辨君子與小人也周武之世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爲一朋自古爲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由此而興者人雖多而不厭也嗟乎治亂興亡之迹爲人君者可以鑒矣只二句結絶妙
  仁宗時杜衍富弼韓琦范仲淹位執政歐陽修余靖王素蔡襄爲諌官欲盡革𡚁政共致太平陳執中章得象王拱辰魚周詢等不恱謀傾陷君子首擊去館職名士十三人杜富韓范不安相繼去國小人創朋黨之說欲盡去善類藍先震進朋黨論歐陽公憂之既上疏論杜富韓范皆公忠愛國又上朋黨論以破邪說仁宗感悟
  漢元帝二年𢎞恭石顯奏蕭望之周堪劉更生朋黨請召致廷尉上初立不省廷尉爲獄也可其奏後赦望之欲倚以爲相恭顯復白望之不悔過懐怨望非頗詘望之于牢獄塞其怏怏心則聖朝無以施恩厚遂飲鴆自殺漢桓帝九年宦官教張成弟子牢脩告李膺等養太學游士結諸郡生徒共爲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逮捕下黄門獄北寺獄所引二百餘人禁錮終身又儒學有行義者宦官皆指爲朋人死徙廢禁又六七百人
  竇武陳蕃劉淑爲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昱杜宻王暢劉祐魏朗趙典朱㝢爲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泰范滂尹勲巴肅宗慈夏馥蔡衍羊陟爲八顧顧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張儉翟超岑晊范康劉表陳翔孔昱檀敷爲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張邈劉儒胡母班秦周蕃嚮王章王考爲八㕑㕑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唐昭宗天祐三年貶裴樞崔逺獨孤損陸扆王溥趙崇王賛等其餘皆指爲浮薄貶逐無虛日縉紳一空
  禹稷契臯陶垂殳斨伯與益朱虎熊羆伯夷䕫龍四岳十二牧總二十二人
  縱囚論歐陽修
  文有氣力有光燄熟讀之可發人才氣善於立論
  信義行于君子而刑戮加于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惡極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寧以義死不苟幸生而視死如歸此又君子之尤難者也方唐太宗之六年錄大辟囚三百餘人縱使還家約其自歸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難能責其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卒自歸無後者是君子之所難而小人之所易也此豈近於人情哉或曰罪大惡極誠小人矣及施㤙德以臨之可使變而爲君子盖㤙德入人之深而移人之速有如是者矣曰太宗之爲此所以求此名也然安知夫縱之去也不意其必來以兾免所以縱之乎又安知夫被縱而去也不意其自歸而必獲免所以復來乎夫意其必來而縱之是上賊下之情也意其必免而復來是下賊上之心也吾見上下交相賊以成此名也烏有所謂施恩德與夫知信義者哉不然太宗施德於天下於兹六年矣不能使小人不爲極惡大罪而一日之㤙能使視死如歸而存信義此又不通之論也然則何爲而可曰縱而來歸殺之無赦而又縱之而又來則可知爲㤙德之致爾然此必無之事也若夫縱而來歸而赦之可偶一爲之爾若屢爲之則殺人者皆不死是可爲天下常法乎不可爲常者其聖人之法乎是以堯舜三王之治必本于人情不立異以爲高不逆情以干譽
  春秋論歐陽修
  春秋書趙盾弑其君夷臯左傳謂趙穿弑靈公趙盾爲正卿亡不越竟古境字下同反不討賊故董狐書曰趙盾弑其君
  左傳又曰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趙宣子古之良大夫也爲法受惡惜也越竟乃免
  弑逆大惡也其爲罪也莫贖其于人也不容其在法也無赦法施于人雖小必謹況舉大法而加大惡乎既輙加之又輙赦之則自侮其法而人不畏春秋用法不如是之輕易也三子說春秋左丘明公羊高穀梁赤書趙盾以不討賊故加之大惡而以盾非實弑則又復見乎經以明盾之無罪是輒加之而輒赦之爾以盾爲無弑心乎其可輕以大惡加之以盾不討賊情可責而宜加之乎則其後頑然未嘗討賊既不改過以自贖何爲遽赦使同無罪之人其于進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趙穿弑君大惡也盾不討賊不能爲君復讐而失刑于下二者輕重不較可知就使盾爲可責然穿焉得免也今免首罪爲善人使無辜者受大惡此决知其不然也春秋之惡使爲惡者不得幸免疑似者有所辨明此所謂是非之公也據三子之說初靈公欲殺盾盾走而免穿盾族也遂弑公而盾不討其迹渉于與弑矣此疑似難明之事聖人尤當求情責實而明白之使盾果有弑心乎則自然罪在盾矣不得曰爲法受惡而稱其賢也使果無弑心乎則當爲之辨明必先正穿之惡使罪有所歸然後責盾縱賊則穿之大惡不可幸而免盾疑似之迹獲辨而不討之責亦不得辭如此則是非善惡明矣今爲惡者獲免而疑似之人陷于大惡此决知其不然也若曰盾不討賊有幸弑之心與自弑同故寧舍穿而罪盾此乃逆詐用情之吏矯激之爲爾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治人之法也孔子患舊史是非錯亂而善惡不明所以脩春秋就令舊史如此其肯從而不正之乎其肯從而稱美又教人以越境逃惡乎此可知其謬傳也問者曰然則夷臯孰弑之曰孔子所書是矣趙盾弑其君也今有一人焉父病躬進藥而不嘗又有一人焉父病而不躬進藥而二父皆死又有一人焉操刄以殺其父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曰雖庸吏猶知其不可同也躬藥而不嘗者有愛父之心而不習于禮是可哀也無罪之人爾不躬進藥者誠不孝矣雖無愛父之心然未有弑父之意使善治獄者蔽之猶當與操刄殊科況以躬藥之孝反與操刃者同其罪乎此庸吏之所不爲也然則許世子止實不嘗藥則孔子决不書曰弑君孔子書弑君則止决非不嘗藥難者曰聖人借止以垂教爾對曰不然夫所謂借止垂教者不過欲人之知嘗藥爾聖人一言明以告人則萬世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惡之名而嘗藥之事卒不見于文使後世但知止爲弑君而莫知藥之當嘗也教未可垂而已陷人于大惡矣聖人垂教不如是之迂也果曰罪止不如是之刻也難者曰曷爲盾復見于經許悼公曷爲書葬曰弑君之臣不見經此自三子說爾果聖人法乎悼公之葬且安知其不討賊而書葬也自止以弑見經後四年呉敗許師又十有八年當魯定公之四年許男始見于經而不名許之書于經者畧矣止之事跡不可得而知也難者曰三子之說非其臆出也其得于所傳如此然則所傳者皆不可信乎曰傳聞何可盡信公羊榖梁以尹氏卒爲正卿左氏以尹氏卒爲隱母一以爲男子一以爲婦人得于所傳者盖如此是可盡信乎
  文章軌範巻二
<集部,總集類,文章軌範>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軌範巻三
  宋 謝枋得 編
  小心文            將字集議論精眀而斷制文勢圎活而婉曲有抑揚有頓挫有擒縱塲屋程文論當用此様文法先暗記侯王兩集下筆無滯礙便當讀此
  管仲論蘇洵
  管仲相威公霸諸侯攘夷狄終其身齊國富彊諸侯不敢叛管仲死豎刁易牙開方用威公薨于亂五公子争立其禍蔓延訖簡公齊無寧嵗公子武孟公子元公子潘公子商人公子雍公子昭昭立是爲孝公故曰五公子夫功之成非成於成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禍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文有斷制故齊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鮑叔鮑叔薦管仲威公用之及其亂也吾不曰豎刁易牙開方而曰管仲何則豎刁易牙開方三子彼固亂人國者顧其用之者威公也夫有舜而後知放四凶有仲尼而後知去少正卯彼威公何人也顧其使威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問之相當是時也吾意以仲且舉天下之賢者以對而其言乃不過曰豎刁易牙開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嗚呼仲以爲威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與威公處幾年矣亦知威公之爲人矣乎威公聲不絶乎耳色不絶於目而非三子者則無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無仲則三子者可以彈冠而相慶矣仲以爲将死之言可以縶威公之手足耶夫齊國不患有三子而患無仲有仲則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豈少三子之徒哉雖威公幸而聽仲誅此三人其餘者仲能悉數而去之耶嗚呼仲可謂不知本者矣因威公之問舉天下之賢者以自代則仲雖死而齊國未爲無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此一段是代管仲爲謀文章最高處既攻擊管仲須是思量吾身生管仲之時居管仲之位爲管仲之事當如何處置必有一䇿東坡作鼂錯論范増論皆用此法五伯莫盛於威文文公之才不過威公其臣又皆不及仲狐偃趙衰先軫陽處父靈公之虐文公子不如孝公之寛厚威公子文公死諸侯不敢叛晉晉襲文公之餘威猶得爲諸侯之盟主百餘年何者其君雖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威公之薨也一敗塗地無惑也彼獨恃一管仲而仲則死矣夫天下未嘗無賢者盖有有臣而無君者矣威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復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書有記其将死論鮑叔賓胥無之爲人且各疏其短此事見管子是其心以爲是數子者皆不足以托國而又逆知其将死則其書誕謾不足信也吾觀史鰌以不能進蘧伯玉而退彌子瑕故有身後之諫蕭何且死舉曹參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先得此二事爲證然後立論夫國以一人興以一人亡賢者不悲其身之死而憂其國之衰故必復有賢者而後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高祖論蘇洵
  此論因高祖命平勃即軍中斬樊噲事有所見遂作一段文字知有吕氏之禍而用周勃不去吕后二事皆是窮思極慮刻苦作文非淺學所到必熟讀暗記方知其好
  漢高祖挾數用術以制一時之利害不如陳平揣摩天下之勢舉足摇目以刼制項羽不如張良微此二人則天下不歸漢而高帝乃木強上聲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後世子孫之計陳平張良智之所不及則高帝常先爲之規畫處置使中後世之所爲曉然如目見其事而爲之者盖高帝之智明于大而暗于小至于此而後見也此一段如論之冒頭帝嘗語吕后曰周勃厚重少文然安劉氏必勃也可令爲太尉方是時劉氏安矣勃又将誰安耶故吾之意曰高帝之以太尉屬勃也知有吕氏之禍也此一問可見老泉讀書有眼力作文有筆力衆人讀漢書然安劉氏必勃可令爲太尉二句只說高帝知勃重厚可當大事誰能思量劉氏既安矣勃又将誰安耶高帝之以太尉屬勃也知有吕氏之禍也四句老泉學識未易及也雖然其不去吕后何也勢不可也昔者武王沒成王㓜而三監叛帝意百嵗後将相大臣及諸侯王有如武庚祿父而無有以制之也獨計以爲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與弱子抗吕氏佐帝定天下爲諸将大臣素所畏服獨此可以鎮壓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壮故不去呂后者爲惠帝計也又揣摩髙帝不去吕后之意作一段議論皆是駕空憑虚自出新意無中生有文法最高○此一段如論之原題吕后既不可去故削其黨以損其權使雖有變而天下不搖是故以樊噲之功一旦遂欲斬之而無疑嗚呼彼獨於噲不仁耶且噲與帝偕起拔城陷陣功爲不少方亞夫嗾項荘時微噲誚讓羽則漢之爲漢未可知也一旦人有惡噲欲滅戚氏者時噲出伐燕立命平勃即軍中斬之夫噲之罪未形也惡之者誠僞未必也且帝之不以一女子斬天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于吕氏吕氏之族若産祿軰皆庸才不足恤獨噲豪傑諸将所不能制後世之患無大于此者矣本以高帝病中命平勃斬樊噲事有所見遂作高祖論前面不說破必逐節出新意立竒論直到此方入事夫高帝之視吕后猶醫者之視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不至于殺人而已噲死則吕氏之毒将不至于殺人高帝以爲是足以死而無憂矣彼平勃者遺其憂者也噲之死于惠帝之六年天也使其尚在則吕祿不可紿太尉不得入北軍矣此一段如論之講題或謂噲于高帝最親使之尚在未必與祿産叛夫韓信黥布盧綰皆南面稱孤而綰又最爲親幸然及高祖之未亡也皆相繼以逆誅誰謂百嵗之後椎埋屠狗之人見其親戚得爲帝王而不欣然從之耶吾故曰彼平勃者遺其憂者也此一段如論之結尾
  此篇以高帝命平勃即軍中斬樊噲一事立一篇議論斬樊噲如一篇題目命周勃爲太尉一事如論之原題高帝不去吕后者正爲惠帝計斬樊噲可以去吕氏之黨制吕氏之變論之主意
  春秋論蘇洵
  此文有法度有氣力有精神有光燄謹嚴而華藻者也讀得孟子熟方有此文章
  賞罰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則聖人以其權爲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懲以勸道之所在則聖人以其權爲一人之私而天下以榮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權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賞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絶人之國貶人之爵諸侯而或書其名大夫而或書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賞罰加焉則夫子固曰我可以賞罰人矣賞罰人者天子諸侯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諸侯大夫僣天子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已則爲之其何以責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勝公則道不勝位位之權得以賞罰而道之權不過于是非道在我矣而不得爲有位者之事則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僣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誰不曰道在我則是道者位之賊也一難曰夫子豈誠賞罰之耶徒曰賞罰之耳庸何傷一解曰我非君也非吏也執塗之人而告之曰某爲善某爲惡可也繼之曰某爲善吾賞之某爲惡吾誅之則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賞罰何以異此然則何足以爲夫子何足以爲春秋二難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書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賞罰之權不得以自與也曰此魯之書也魯作之也有善而賞之曰魯賞之也有惡而罰之曰魯罰之也一篇主意正在此何以知之曰夫子繫易謂之繫辭言孝謂之孝經皆自名之則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魯之所以名史而夫子託焉則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魯史之名而賞罰之權固在魯矣二解春秋之賞罰自魯而及于天下天子之權也魯之賞罰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權與之何也三難曰天子之權在周夫子不得已而以與魯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當在成王而成王幼周公以爲天下不可以無賞罰故不得已而攝天子之位以賞罰天下以存周室周之東遷也天下之權當在平王平王昏亂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無賞罰而魯周公之國也居魯之地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權以賞罰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權與之也三解然則假天子之權宜如何四難曰如齊桓晉文可也四解夫子欲魯如齊桓晉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權與齊晉何也五難齊桓晉文陽爲尊周而實欲富强其國故夫子與其事而不與其心周公心存王室雖其子孫不能繼而夫子思周公而許其假天子之權以賞罰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而後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與齊晉而與魯也又生一段議論夫子亦知魯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顧其心以爲今之天下無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子之權與其子孫所以見思周公之意也此一段直是論得痛快感動人吾觀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詳内而畧外此其意欲魯法周公之所爲且先自治而後治人也明矣夫子嘆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而田恒弑其君則沐浴而請討然則天子之權夫子固明以與魯矣五解子貢之徒不達夫子之意續經而書孔丘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書而夫子獨書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豈私一孔丘哉嗚呼夫子以爲魯國之書而子貢之徒以爲孔氏之書也歟遷固之史有是非而無賞罰彼亦史臣之體宜爾也結尾後之效孔子作春秋者吾惑焉吕氏春秋呉越春秋春秋有天子之權天下有君則春秋不當作天下無君則天子之權吾不知其誰與天下之人烏有如周公之後之可與者與之而不得其人則亂不與人而自與則僣不與人不自與而無所與則散嗚呼後之春秋亂耶僣耶散耶
  范増論蘇軾
  漢用陳平計間疎楚君臣項羽疑范増與漢有私稍奪其權増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爲之願賜骸骨歸卒伍歸未至彭城疽發背死
  蘇子曰増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殺増獨恨其不早耳然則當以何事去増勸羽殺沛公羽不聽終以此失天下當于是去耶曰否増之欲殺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殺猶有君人之度也増曷爲以此去哉易曰知幾其神乎詩曰如彼雨雪先集維霰増之去當于羽殺卿子冠軍時也陳渉之得民也以項燕扶蘇項氏之興也以立楚懐王孫心而諸侯叛之也以弑義帝義帝命宋義爲上将號曰卿子冠軍後爲項羽所殺陳渉初起兵假楚将項燕秦太子扶蘇爲名二人已死矣陳渉詐稱其尚在感動人心楚懐王入秦無罪而亡楚人憐之南公曰楚雖三户亡秦必楚范増勸楚項梁求懐王孫名心者立以爲楚懐王項羽陽尊懐王爲義帝後隂使人弑義帝江中且義帝之立増爲謀主矣義帝之存亡豈獨爲楚之盛衰亦増之所與同禍福也未有義帝亡而増獨能久存者也羽之殺卿子冠軍也是弑義帝之兆也其弑義帝則疑増之本也豈必待陳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後讒入之陳平雖智安能間無疑之主哉吾嘗論義帝天下之賢主也獨遣沛公入關不遣項羽識卿子冠軍于稠人之中而擢以爲上将不賢而能如是乎羽既矯殺卿子冠軍義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則帝殺羽不待智者而後知也増始勸項梁立義帝諸侯以此服從中道而弑之非増之意也夫豈獨非其意将必力争而不聽也不用其言而殺其所立羽之疑増必自是始矣方羽殺卿子冠軍増與羽比肩而事義帝君臣之分未定也爲増計者力能誅羽則誅之不能則去之豈不毅然大丈夫也哉此一段最妙乃無中生有死中求活増年已七十合則留不合則去不以此時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雖然増高帝之所畏也増不去項羽不亡嗚呼増亦人傑也哉結尾不貶盡范増反許之爲人傑正如韓文公争臣論攻擊不遺餘力結句乃曰陽子将不得爲善人乎如此方是公論若斷人之過攻人之惡沒人之善皆非老手
  此是東坡海外文字一句一字増减不得句句有法字字盡心後生只熟讀暗記此一篇義理融明音律諧和下筆作論必驚世絶俗此論最好處在方羽殺卿子冠軍時増與羽比肩事義帝一段當與鼂錯論並觀
  凡作史評斷古人是非得失存亡成敗如明官判斷大公案須要說得人心服若只能責人亦非高手須要思量我若生此人之時居此人之位遇此人之事當如何應變當如何全身必有至當不易之說如奕棊然敗棊有勝着勝棊有敗着得失在一着之間棊師旁觀必能覆棊歴說勝者亦可敗敗者亦可勝乃爲良工東坡作史評皆得此說人不能知能知此者必長於作論
  鼂錯論蘓軾
  此論先立冒頭然後入事乂是一格老于世故明于人情有憂深思逺之智有排難解紛之勇不特文章之工也
  天下之患最不可爲者名爲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暗說景帝時諸侯强大削亦反不削亦反○此如破題坐觀其變而不爲之所則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爲之則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此如破題惟仁人君子豪傑之士爲能出身爲天下犯大難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朞月之間而苟以求名之所能也暗說鼂錯削七國事天下治平暗說景帝時無故而發大難之端暗說削七國吾發之吾能收之然後有辭于天下暗說七國反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責暗說鼂錯欲使天子自将而已居守則天下之禍必集於我此袁盎所以進斬鼂錯之說昔者鼂錯盡忠爲漢謀弱山東之諸侯山東諸侯並起以誅錯爲名而天子不之察以錯爲說天下悲錯之以忠而受禍不知錯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鑿龍門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潰冒衝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當然事至不懼而徐爲之圖是以得至于成功用大禹治水事乃是學司馬相如難蜀父老丈夫以七國之强而驟削之其爲變豈足怪哉錯不于此時捐其身爲天下當大難之衝而制呉楚之命乃爲自全之計景帝之怒錯錯之受禍果是因此非假設之辭欲使天子自将而已居守主意在此且夫發七國之難者誰乎已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與居守之至安已爲難首擇其至安而遺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義士所以憤惋而不平者也此一段判斷鼂錯之罪至公至平錯聞之亦必心服當此之時雖無袁盎錯亦未免于禍何者已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難之矣而重違其議是以袁盎之說得行于其間使呉楚反錯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礪東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其君則天子将恃之以爲無恐雖有百盎可得而間哉此一段最妙乃是無中生有死中求活方成議論凡作史評判斷古今之功罪須要思量使我生此人之時居此人之位處此人之事當如何處置必有一長䇿如奕棊然雖敗局未嘗無勝勢雖勝局未嘗無敗勢善奕者能知之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則無務爲自全之計使錯自将而討呉楚未必無功此是高見逺識深謀至論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恱奸臣得以乘其隙錯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禍歟
  留侯論蘇軾
  主意謂子房本大勇之人唯年少氣剛不能涵養忍耐以就大功名如用力士提鐵鎚擊秦始皇之類皆不能忍老父之圯音怡論中同下始命之取履納履與之期五更相㑹數怒罵之正以折其不能忍之氣教之以能忍也
  古之所謂豪傑之士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鬬此不足爲勇也能忍不能忍是一篇主意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逺也好句法夫子房授書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當看漢書張良傳知此本末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隱君子者出而試之觀其所以微見其意者皆聖賢相與警戒之義而世不察以爲鬼物亦已過矣且其意不在書當韓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鋸鼎鑊待天下之士其平居無事夷滅者不可勝數雖有賁育無所復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鋒不可犯而其勢未可乘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擊之間當此之時子房之不死者其間不能容髮盖亦危矣此時子房尚不能忍此事見子房傳得力士提鐵鎚重百斤以擊秦始皇于博浪沙中誤中副車始皇怒大索天下十日竟不獲千金之子不死于盜賊何者其身可愛而盜賊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盖世之才不爲伊尹太公之謀而特出于荆軻聶政之計兩刺客以僥倖于不死此圯上老人所爲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鮮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後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此是老父墮履橋下命子房取履又命之納履與子房期以五更相㑹于橋上子房後至怒爲一段事老父正以折子房少年剛强不能忍之氣使之能客忍楚荘王伐鄭鄭伯肉袒牽羊以迎荘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宣公十二年勾踐之困於㑹稽而歸臣妾于呉者三年而不勌且夫有報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剛也夫老人者以爲子房才有餘而憂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剛鋭之氣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謀何則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間暗說圯上相遇而命以僕妾之役暗說取履事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驚而項籍之所不能怒也觀夫高祖之所以勝項籍之所以敗者在能忍與不能忍之間而已矣項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戰百勝而輕用其鋒高祖忍之養其全鋒而待其弊此子房教之也因子房能忍又教得高帝能忍所以得天下此一段議論尤高當淮隂破齊而欲自王高祖發怒見于詞色由是觀之猶有剛强不能忍之氣非子房其誰全之引證大史公疑子房以爲魁梧竒偉而其状貌乃如婦人女子不稱其志氣嗚呼此其所以爲子房歟
  秦始皇扶蘇論蘇軾
  秦始皇時趙高有罪䝉毅按之當死始皇赦而用之長子扶蘇好直諌上怒使北監䝉恬兵于上郡始皇東遊㑹稽並蒲浪反海走音奏琅琊次子胡亥李斯䝉毅趙高從道病使䝉毅還禱山川未及還上崩李斯趙高矯詔立胡亥殺扶蘇䝉恬䝉毅卒以亡秦
  蘇子曰始皇制天下輕重之勢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備亂可謂宻矣䝉恬将三十萬人威震北方扶蘇監其軍而䝉毅侍帷幄爲謀臣雖有大奸賊敢睥睨其間哉不幸道病禱祠山川尚有人也而遣䝉毅故高斯得成其謀始皇之遣毅毅見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雖然天之亡人國其禍敗必出于智之所不及聖人爲天下不恃智以防亂恃其無致亂之道耳始皇致亂之道在用趙高夫閹尹之禍如毒藥猛獸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有書契以來惟東漢吕强後唐張承業二人號稱善良豈可望一二于千萬以取必亡之禍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漢桓靈唐肅代猶不足深怪始皇漢宣皆英主亦沉于趙高恭顯之禍彼自以爲聰明人傑也奴僕薫腐之餘何能爲及其亡國亂朝乃與庸主不異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後世人主如始皇漢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謂不智扶蘇親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陳勝假其名猶足以亂天下而䝉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誅而復請之則斯高無遺類矣以斯之智而不慮此何哉蘇子曰嗚呼秦之失道有自來矣豈獨斯高之罪自商鞅變法以殊死爲輕典以參夷爲常法人臣狼顧脅息以得死爲幸何暇復請方其法之行也求無不獲禁無不止鞅自以爲軼堯舜而駕湯武矣及其出亡而無所舍然後知爲法之𡚁夫豈獨鞅悔之秦亦悔之矣形容商鞅之慘刻秦法之酷烈可謂盡矣荆軻之變持兵者熟視始皇環柱而走而莫之救者以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復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復請也答前一段問二人之不敢復請亦知始皇之鷙悍而不可回也豈料其僞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歸之孔子曰有一言而終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爲心而以平易爲政則上易知下易達雖有賣國之奸無所投其隙倉卒之變無自發焉其令行禁止盖有不及商鞅者矣而聖人終不以此易彼蘇東坡作史評必有一段說萬世不可磨滅之理使吾身生其人之時居其人之位遇其人之事當如何處置此作論妙法從老泉傳來今人作塲屋程文論當以此爲法凡議論好事須要一段反說凡議論不好事須要一段正說文勢亦圎活義理亦精㣲意味亦悠長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棄灰刑其親戚師傅無惻容積威信之極以至始皇秦人視其君如雷電鬼神不可測識古者公族有罪三宥而後致刑今至使人矯殺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請則威信之過也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孫皆是至人之言漢武始皇皆果于殺者也故其子如扶蘇之仁則寧死而不請如戾太子之悍則寧反而不訴知訴之必不察也戾太子豈欲反者哉計出于無聊也故爲二君之子者有死與反而已李斯之智盖足以知扶蘇之必不反也答前段設問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後世人主之果於殺者
  此論主意有兩說斯高矯詔立胡亥殺扶蘇䝉恬䝉毅其禍不在于䝉毅之去左右而在于始皇之用趙高後世人主用宦官者當以爲戒一說李斯趙高敢于矯詔殺扶蘓䝉恬而不憂二人之復請者其禍不在于斯高之亂而在于商鞅之變法始皇之好殺後世人主之果于殺者當以爲戒前一段說始皇罪在用趙高附入漢宣任恭顯事後一叚說始皇之果于殺其禍反及其子孫附入漢武殺戾太子事此文法尤妙
  王者不治夷狄論蘇軾
  此是東坡應制科程文六論中之一有冒頭有原題有講題有結尾當熟讀當暗記始知其巧
  夷狄不可以中國之治治也譬若禽獸然求其大治必至于大亂句有氣力先王知其然是故以不治治之治之以不治者乃所以深治之也春秋書公㑹戎于潜何休曰王者不治夷狄錄戎來者不拒去者不追也此是冒頭夫天下之至嚴而用法之至詳者莫如春秋凡春秋之書公書侯書字書名其君得爲諸侯其臣得爲大夫者舉皆齊晉也不然則齊晉之與國也其書州書國書氏書人其君不得爲諸侯其臣不得爲大夫者舉皆秦楚也不然則秦楚之與國也夫齊晉之君所以治其國家擁衛天子而愛養百姓者豈能盡如古法哉盖亦出于詐力而參之以仁義是齊晉亦未能純爲中國也秦楚者亦非皆貪冒無恥肆行而不顧也盖亦有秉道行義之君焉是秦楚亦未至于純爲夷狄也齊晉之君不能純爲中國而春秋之所與者常在焉有善則汲汲而書之惟恐其不得聞于後世有過則多方而開赦之惟恐其不得爲君子秦楚之君未至于純爲夷狄而春秋之所不與者常在焉有善則累而後進有惡則畧而不錄以爲不足錄也是非獨私于齊晉而偏疾于秦楚也以見中國之不可以一日背夷狄之不可一日向也其不純者不足以寄其褒貶則其純者可知矣故曰天下之至嚴而用法之至詳者莫如春秋此是原題夫戎者豈特如秦楚之流入于戎狄而已哉然而春秋書之曰公㑹戎于潜公無所貶而戎爲可㑹是獨何歟夫戎之不能以㑹禮㑹公亦明矣此學者之所以深疑而求其說也故曰王者不治夷狄錄戎來者不拒去者不追也夫以戎之不可以化誨懐服也彼其不悍然執兵以與我從事于邉鄙固亦幸矣又況知有所謂㑹者而欲行之是豈不足以深嘉其意乎不然将深責其禮彼将有所不堪而發其暴怒則其禍大矣仲尼深憂之故因其來而書之以㑹曰若是足矣是将以不治深治之也此是講題由是觀之春秋之疾戎狄者非疾純戎狄也疾其以中國而流入于戎狄者也此是結尾
  荀卿論蘇軾
  嘗讀孔子世家觀其言語文章循循然莫不有規矩不敢放言高論言必稱先王然後知聖人憂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逺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婦之所共知而所行者聖人有所不能盡也嗚呼是亦足矣使後世有能盡吾說者雖爲聖人無難而不能者不失爲寡過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貢之辨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謂難能而可貴者也然三子者每不爲夫子之所說顔淵嘿然不見其所能若無以異于衆人者而夫子亟稱之且夫學聖人者豈必其言之云爾哉亦觀其意之所嚮而已夫子以爲後世必有不足行其說者矣必有竊其說而爲不義者矣一篇主意在此二段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爲非常可喜之論要在于不可易也昔者嘗恠李斯事荀卿既而焚滅其書盡變古先聖王之法於其師之道不啻若冦讐及今觀荀卿之書然後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于荀卿而不足怪也荀卿者喜爲異說而不讓敢爲高論而不顧者也其言愚人之所驚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軻世之所謂賢人君子也荀卿獨曰亂天下者子思孟軻也天下之人如此其衆也仁人義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獨曰人性惡桀紂性也堯舜僞也由是觀之意其爲人必也剛愎不遜而自許太過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爲不善猶必有所顧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紂之殘暴而先王之法度禮樂刑政猶未至於絶滅而不可考者是桀紂猶有所存而不敢盡廢也彼李斯者獨能奮然而不顧焚燒夫子之六經烹滅三代之諸侯破壊周公之井田此三句斷李斯之罪可見李斯之罪大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見其師歴詆天下之賢人以自是其愚以爲古先聖王皆無足法者不知荀卿特以快一時之論而不自知其禍之至于此也其父殺人報仇其子必且行刼苟卿眀王道述禮樂而李斯以其學亂天下其高談異論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論未嘗異也而天下卒無有及者苟天下無有及者則尚安以求異爲哉
  孔子立言平易正直而不敢爲非常可喜之論故其道歴萬世而不可易荀卿喜爲異說而不讓敢爲高論而不顧歴詆天下之賢聖以自是李斯學其學無忌憚有甚于荀卿者








  文章軌範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軌範巻四
  宋 謝枋得 編
  小心文            相字集此集文章古得道理强以清明正大之心發英華果銳之氣筆勢無敵光燄燭天學者熟之作經義作策必擅大名于天下
  原道韓愈
  博愛之謂仁五字句行而宜之之謂義七字句由是而之焉之謂道八字句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德十字句○開端四句四様句法此文章家巧處仁與義爲定名道與德爲虚位上句長此兩句短便頓挫成文故道有君子有小人而德有凶有吉此所以謂之虚位老子之小仁義非毁之也其見者小也當看荘子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爲仁孑孑爲義其小之也則宜此語出老荘之書其所謂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謂道也其所謂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謂德也凡吾所謂道德云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所謂道德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此一篇斷盡聖人之道與老子之道不同處更以荘子胠篋馬蹄篇觀之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三字句黄老于漢四字句佛于晉宋齊梁魏隋之間十字句其言道德仁義云者不入于楊則入于墨不入于墨則入于老不入于老則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孟子說歸楊歸儒今變歸字爲入○文公去陳言自撰新語只是把古人文章變化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汙之入于楊墨佛老者必出于聖人之學主異端者必以聖人之道爲奴附異端者必以聖人之道爲汙噫後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孰從而聽之老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爲孔子者習聞其說樂其誕而自小也亦曰吾師亦嘗師之云爾不惟舉之于口而又筆之于書噫後之人雖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其孰從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而訊其末惟怪之欲聞古之爲民者四今之爲民者六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三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好句法古之時人之害多矣有聖人者立然後教之以相生相養之道此一段見得天地間不可無聖人之道聖人之道有功于人非佛老可及爲之君爲之師驅其蟲蛇禽獸而處其中土寒然後爲之衣飢然後爲之食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後爲之宫室爲之工以贍其器用爲之賈以通其有無爲之醫藥以濟其夭死爲之葬埋祭祀以長其㤙愛爲之禮以次其先後爲之樂以宣其湮鬱爲之政以率其怠勌爲之刑以鋤其强梗相欺也爲之符璽斗斛權衡以信之相奪也爲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爲之偹患至而爲之防此一段連下十七箇爲之字變化九様句法起伏頓挫如層峯叠巒如驚濤巨浪讀者快心暢意不覺其下字之重叠此章法也今其言曰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嗚呼其亦不思而已矣文勢有頓挫如古之無聖人人之類滅久矣此數句送文暢序同意可併看何也頓挫無羽毛鱗介以居寒熱也無𤓰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第一句四字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第二句十字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第三句十七字由短入長此是章法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爲君第一句七字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失其所以爲臣七字民不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則誅第三句二字此是章法今其法曰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相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浄寂滅者嗚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後而不見黜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而不見正于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與王其號各殊其所以爲聖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飲而飢食其事雖殊其所以爲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爲太古之無事佛老之言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爲葛之之易也責飢之食者曰曷不爲飲之之易也傳曰古之欲明明徳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援大學之言然則古之所謂正心誠意者将以有爲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滅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極論佛老之禍天下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好句法經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詩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懲今也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幾何其不胥而爲夷也好句法夫所謂先王之教者何也此一轉妙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于外之謂德其文詩書易春秋其法禮樂刑政其民士農工賈此三句短其位君臣父子師友賓主昆弟夫婦此一句長其服麻絲其居宫室此二句短其食粟米蔬果魚肉此一句又長其爲道易眀其爲教易行也此一句合二句爲一句○連下九箇其字變化六様句法與前章爲之字相應此是章法是故以之爲己則順而祥以之爲人則愛而公以之爲心則和而平以之爲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上三句一様句法第四句便變化十三字一句此章法也是故生則得其情死則盡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字法廟焉而人鬼享字法曰斯道也何道也文有収拾有關鎻曰斯吾之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此兩句絶妙○六句直下來如良馬下峻嶺如輕舟下長湍若無一句攔截便不成文章荀與楊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文有頓挫由周公而上上而爲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爲臣故其說長程伊川云周公沒聖人之道不行孟軻沒聖人之學不傳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其說本于此然則如之何而可也此一轉有萬鈞筆力不如此斡轉如何収拾結得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佛老之道不塞聖人之道不流佛老之道不止聖人之道不行句法最巧人其人句法火其書句法廬其居句法明先王之道以道之此是句法鰥寡孤獨癈疾者有養也此一句出禮運其亦庻乎其可也一篇皆大議論結得尤有力○結得似軟而實健言有盡而意無窮
  與孟簡尚書書韓愈
  此書多有巧心妙手批不盡須是面說
  來示云有人傳愈近少信奉釋氏者此傳者妄也潮州時有一老僧號大顛頗聰眀識道理逺地無可與語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數日實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爲事物侵亂與之語雖不盡解要自胸中無滯礙自以爲難得因與來徃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廬及來袁州留衣服爲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此以下文有氣力有光燄孔子云丘之禱久矣凡君子行已立身自有法度聖賢事業具在方册可效可師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積善積惡殃慶自各以其類至何有去聖人之道捨先王之法而從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詩不云乎豈弟君子求福不回傳又曰不爲威惕不爲利疚假如釋氏能與人爲禍福非守道君子之所懼也況萬萬無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類君子耶小人耶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禍于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靈天地神祗昭布森列非可誣也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于其間哉進退無所據而信奉之亦且惑矣此一段說佛必不能禍守道之人理强辭直有氣力有光燄且愈不助釋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說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楊則之墨楊墨交亂而聖賢之道不眀聖賢之道不眀則三綱淪而九法斁禮樂崩而夷狄横幾何不爲禽獸也此一段先鋪張楊墨爲禍于天下甚大可見孟子有功于天下後世甚大故曰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揚子雲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夫楊墨行正道廢且将數百年以至于秦卒滅先王之法燒除經書坑殺學士天下遂大亂及秦滅漢興且百年尚未知脩明先王之道其後始除挾書之律稍求亡書招學士經雖少得尚皆殘缺十亡二三故學士多老死新者不見全經不能盡知先王之亊各以所見爲守分離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聖人之道於是大壊後之學者無所尋逐以至于今泯泯也其禍出于楊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雖賢聖不得位空言無施雖切何補此四句似抑而貶之然頼其言而今之學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霸而已此二句又揚而張之其大經大法皆亡滅而不救壊爛而不収所謂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此四句又抑而貶之然向無孟氏則皆服左袵而言侏離矣此一句又揚而張之○只此一句發眀孟子之功何必多言文勢如力重九鼎亦從論語孟子說管仲變化來故愈嘗推尊孟氏以爲功不在禹下者爲此也此一段發眀孟子闢楊墨之功有抑揚冇翕張漢氏以來此以下說此時冇釋老之害羣儒區區脩補百孔千瘡隨亂隨失其危如一髪引千鈞綿綿延延寖以微滅于是時也而唱釋老于其間鼓天下之衆而從之嗚呼其亦不仁甚矣釋老之害過于楊墨韓愈之賢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韓愈乃欲全之于已壊之後嗚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見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韓文公推尊孟子以爲功不在禹下實自推尊以爲功不在孟子下此一段以孟子與已對說丈勢抑揚輕重雖曰賢不及孟子其實自許其功過于孟子雖然使其道由愈而粗傳雖滅死萬萬無恨天地鬼神臨之在上質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毁其道以從于邪也籍湜輩雖屢指教張籍皇甫湜皆公門人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獲承命惟増慙懼死罪死罪
  聖賢立言與庸衆人異貶一人不必多言只一字一句貶之其辱不可當褒一人不必多言只一字一句褒之其榮不可當孔子褒管仲只四句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㣲管仲吾其披髮左衽矣孟子學孔子者也許百里奚只三句相秦而顯其君于天下可傳於後世不賢而能之乎韓文公學孔孟者也褒孟子初只兩句然頼其言而今學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霸而已終只兩句向無孟氏則皆服左衽而言侏離矣正與孔子褒管仲之語同歐陽公作蘇老泉墓誌語云眉山在西南數千里外公父子一日隐然名動京師而蘇氏之文章遂擅天下亦得褒奨法
  上高宗封事胡銓
  肝膽忠義心術明白思慮深長讀其文想見其人真三代以上人物朱文公謂可與日月争光中興奏議此爲第一
  謹按王倫本一狎邪小人市井無賴此八字的當王倫出身本末見王倫賣國之由頃緣宰相無識遂舉以使金惟務詐誕欺罔天聽驟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齒唾罵今者無故誘致北使以詔諭江南爲名是欲臣妾我也好句法是欲劉豫我也好句法劉豫臣事金人南面稱王自以爲子孫帝王萬世不拔之業一旦豺狼改慮捽而縛之父子爲虜商鍳不逺而倫又欲陛下效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爲敵人之天下以祖宗之位爲敵人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則祖宗廟社之靈盡為草萊祖宗數百年之赤子盡爲僕𨽻朝廷宰執盡爲倍臣天下士大夫皆當裂冠毁冕反顔事仇異時豺狼無厭之求安知不加我無禮如劉豫也哉夫三尺童子至無知也指仇讎而使之拜則怫然怒今金人則仇讎也堂堂天朝相率而拜仇讎曾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爲之耶倫之議乃曰我一屈膝則梓宫可還太后可復淵聖可歸中原可得嗚呼自變故以來主和議者誰不以此啗陛下哉而卒無一騐是敵之情僞已可知矣陛下尚不覺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國大讐而不報含垢忍恥舉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敵决可和盡如倫議天下後世謂陛下何如主況金人變詐百出而倫又以奸邪濟之梓宫决不可還太后决不可復淵聖决不可歸中原决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復伸國勢陵夷不可復振可爲痛哭流涕長太息也向者陛下間關海道危如纍卵當時尚不肯北面臣事況今國勢稍張諸将盛銳士卒思奮只如頃者强敵陸梁僞豫入冦固嘗敗之於襄陽敗之于淮上敗之於渦口敗之於淮隂較之前日蹈海之危已萬萬矣儻不得已而遂至於用兵則我豈遽出金人下哉今無故而反臣之欲屈萬乘之尊下北靣之拜三軍之士不戰而氣亦索此魯仲連所以義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借夫天下大勢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軍民萬口一談皆欲食倫之肉謗議洶洶陛下不聞正恐一旦變作禍且不測臣竊謂不斬王倫國之存亡未可知也雖然倫不足道也秦檜以腹心大臣而亦爲之陛下有堯舜之資檜不能致陛下如唐虞而欲導陛下如石晉近者禮部侍郎曾開等引古誼以折之檜乃厲聲曰侍郎知故事我獨不知則檜之遂非很愎已自可見而乃建白令臺諌從臣僉議可否是乃畏天下議已而令臺諌從臣共分謗耳有識之士皆以爲朝廷無人吁可惜哉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夫管仲霸者之佐耳尚能奮九合之功爲衣冠之㑹秦檜大國之相也反驅東南之民歸漢北之鄉則檜也不唯陛下之罪人實管仲之罪人矣孫近附㑹檜議遂得叅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飢渇而近伴食中書漫不可否事檜曰敵可講和近亦曰可和檜曰天子當拜近亦曰當拜臣嘗至政事堂三發問而近不答但曰已令臺諌侍從議矣嗚呼叅賛大政徒取充位如此有如敵騎長驅尚能折衝禦侮耶臣竊謂秦檜孫近亦可斬也臣備貟樞屬義不與檜等共戴天區區之心願斬三人頭竿之藁街然後羈留金使責以無禮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自倍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耳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
  潮州韓文公廟碑蘇軾
  後生熟讀此等文章下筆便有氣力有光彩
  匹夫而爲百世師一言而爲天下法起句健章子厚猶以爲褒文公太過似孔子廟記是皆有以參天地之化關盛衰之運其生也有自來其逝也有所爲起得健接亦不弱故申吕自嶽降傅說爲列星古今所傳不可誣也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是氣也寓于尋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間卒然遇之王公失其貴晉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賁育失其勇儀秦失其辯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亡者矣句法好故在天爲星辰在地爲河嶽幽則爲鬼神而明則復爲人此理之常無足怪者此是的確之論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異端並起歴唐貞觀開元之盛輔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得君行道如房杜姚宋不能救而文公獨能之獨韓文公起布衣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復歸于正盖三百年於此矣褒文公出此㡬句文起八代之哀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此豈非叅天地關盛衰浩然而獨存者乎盖嘗論天人之辨以謂人無所不至惟天不容僞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魚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婦之心故公之精誠能開衡嶽之雲而不能回憲宗之惑能馴鱷魚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鎛李逢吉之謗能信于南海之民廟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學公命進士趙德爲之師自是潮之士皆篤于文行延及齊民至于今號稱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飲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禱焉此數句合祭法見文公廟不是淫祠而廟在刺史公堂之後民以出入爲艱前太守欲請諸朝作新廟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滌來守是邦凡所以養士治民者一以公爲師民旣悦服則出令曰願新公廟者聽民讙趨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廟成或曰公去國萬里而謫于潮不能一嵗而歸沒而有知其不眷戀于潮也審矣軾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徃而不在也而潮人獨信之深思之至焄蒿悽愴若或見之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水專在是豈理也哉元豐元年詔封公昌黎伯故牓曰昌黎伯韓文公之廟潮人請書其事于石因爲作詩以遺之使歌以祀公其辭曰公昔騎龍白雲鄉手披雲漢分天章天孫爲織雲錦裳飄然乘風來帝旁下與濁世掃粃糠西逰咸池畧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參翺翔汗流籍湜走且僵滅沒倒景不可望作書詆佛譏君王要觀南海窺衡湘歴舜九嶷弔英皇祝融先驅海若藏約束鮫鱷如驅羊鈞天無人帝悲傷謳吟下招遣巫陽犦牲雞卜羞我觴於粲荔丹與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髮下大荒東坡平生作詩不經意意思淺而味短獨此詩與司馬温公神道碑表忠觀碑銘三詩竒絶皆刻意苦思之文也
  上田樞宻書蘇洵
  天之所以與我者豈偶然哉一篇之骨在此一句說天之所以與我者占得地歩高亦從論語中夫子言語變化來堯不得以與丹朱舜不得以與商均而瞽瞍不得奪諸舜第三句如此變化始有力發于其心出于其言見于其事確乎其不可易也聖人不得以與人父不得奪諸其子於此見天之所以與我者不偶然也夫其所以與我者必有以用我也我知之不得行之不以告人天固用之我實置之其名曰棄天自卑以求幸其言自小以求用其道天之所以與我者何如而我如此也其名曰褻天棄天我之罪也褻天亦我之罪也不棄不褻而人不我用不我用之罪也其名曰逆天然則棄天褻天者其責在我逆天者其責在人在我者吾将盡吾力之所能爲者以塞夫天之所以與我之意而求免夫天下後世之譏在人者吾何知焉吾知免夫一身之責之不暇而暇爲人憂乎哉孔子孟軻之不遇老于道途而不倦不愠不怍不沮者夫固知夫責之所在也衛靈魯哀齊宣梁惠之徒不足相與以有爲也我亦知之矣抑將盡吾心焉耳吾心之不盡吾恐天下後世無以責夫衛靈魯哀齊宣梁惠之徒而彼亦将有以辭其責也然則孔子孟軻之目将不瞑於地下矣夫聖人賢人之用心也固如此如此而生如此而死如此而貧賤如此而富貴升而爲天沉而爲淵流而爲川止而爲山彼不預吾事吾事畢矣切怪夫後之賢者不能自處其身也此一段有力飢寒困窮之不勝而號于人此是說文公嗚呼使吾誠死于飢寒困窮耶則天下後世之責将必有在彼其身之責不自任以爲憂而我取而加之吾身不亦過乎今洵之不肖何敢自列于聖賢然其心亦有所甚不自輕者何則天下之學者孰不欲一蹴而造聖人之域然及其不成也求一言之㡬乎道而不可得也千金之子可以貧人可以富人非天之所與雖以貧人富人之權求一言之㡬乎道不可得也天子之宰相可以生人可以殺人非天之所與雖以生人殺人之權求一言之㡬乎道不可得也此一段筆力尤髙今洵用力于聖人賢人之術亦已久矣其言語其文章雖不識其果可以有用于今而傳于後與否獨怪夫得之之不勞方其致思于心也若或起之得之心而書之紙也若或相之夫豈無一言之㡬于道者乎千金之子天子之宰相求而不得者一旦在已故其心有以自負或者天其亦有以與我也曩者見執事于益州當時之文淺狹可笑飢寒困窮亂其心而聲律記問又從而破壊其體不足觀也已數年來退居山野自分永棄與世俗日疎闊得以大肆其力於文章詩人之優柔騷人之清深孟韓之温醇遷固之雄剛孫呉之簡切投之所向無不如意嘗試以爲董生得聖人之經其失也流而爲迂鼂錯得聖人之權其失也流而爲詐有二子之才而不流者其惟賈生乎惜乎今之世愚未見其人也作策二道曰審勢審敵作書十篇曰權書洵有山田一頃非凶嵗可以無飢力耕而節用亦足以自老不肖之身不足惜而天之所與者不忍棄且不敢褻也有收拾有□鎻執事之名滿天下天下之士用與不用在執事故敢以所謂策二道權書十篇爲獻平生之文逺不可多致有洪範論史論十篇近以獻内翰歐陽公度執事與之朝夕相從議天下之事則斯文也其亦庻乎得陳于前矣若夫言之可用與其身之可貴與否者執事事也執事責也於洵何有哉責字有照應有闗鎻
  上范司諫書歐陽修
  當與韓文公諍臣論並觀
  月日具官謹齋沐拜書司諫學士執事前月中得進奏吏報云自陳州召至闕拜司諫即欲爲一書以賀多事匆卒未能也起不立冒司諌七品官耳於執事得之不爲喜而獨區區欲一賀者誠以諌官者天子之得失一時之公議繫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執事外至一郡縣吏非無貴官大職可以行其道也然縣越其封郡逾其境雖賢守長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鴻臚之卿不得理光祿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得失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計惟所見聞而不繫職司者獨宰相可行之諌官可言之爾故士學古懐道者仕于時不得爲宰相必爲諫官諌官雖卑與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廟堂之上與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諌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諌官曰必不可行立于殿陛之前與天子争是非者諌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諌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縣之吏守一職者任一職之責宰相諌官繫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責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職者受責于有司諌官之失職也取譏于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時君子之譏著之簡册而昭眀垂之百世而不泯甚可懼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責懼百世之譏豈不重耶非材且賢者不能也近執事始被召于陳州洛之士大夫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材也其來不爲御史必爲諌官及命下果然則又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賢也他日聞有立天子陛下直辭正色面争廷論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來翹首企足竚乎有聞而卒未也竊惑之豈洛之士大夫能料于前而不能料于後也将執事有待而爲也昔韓退之作争臣論以譏陽城不能極諌卒以諫顯人皆謂城之不諫盖有待而然退之不識其意而妄譏脩獨以爲不然當退之作論時城爲諫議大夫已五年後又二年始廷論陸贄及沮裴延齡作相欲裂其麻纔兩事耳當德宗時可謂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强臣羅列天下又多猜忌進任小人於此之時豈無一事可言而須七年耶當此之時豈無急于沮延齡論陸贄兩事耶謂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爲諫官七年適遇延齡陸贄事一諫而罷以塞其責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遷司業是終無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嵗而一遷或一二嵗甚者半嵗而遷也此又非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親庻政化理清明雖爲無事然自千里詔執事而拜是官者豈不欲聞正議而樂讜言乎今未聞有所言說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納諫之眀也夫布衣韋帶之士窮居草茅坐誦書史常恨不見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職不敢言或曰我位猶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終無一人言也可不惜哉此一段合人情范公見之必感動伏惟執事思天子所以見用之意懼君子百世之譏一陳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士大夫之惑則幸甚幸甚有收拾學韓文
  歐陽公文章爲一代宗師然藏鋒斂鍔韜光況馨不如韓文公之竒竒怪怪可喜可愕學韓不成亦不庸腐學歐不成必無精彩獨上范司諫書朋黨論春秋論縱囚論氣力健光燄長少年熟讀可以發才氣可以生議論






  文章軌範巻四
<集部,總集類,文章軌範>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軌範巻五
  宋 謝枋得 編
  小心文            有字集此集皆謹嚴簡潔之文場屋中日晷有限巧遲者不如拙速論策結尾畧用此法度主司亦必以異人待之
  師說韓愈
  道者致知格物誠意正心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業者六經禮樂文學之業惑者胸中有疑惑而未開眀也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第一段先立傳道授業解惑三大綱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爲惑也終不解矣第二段先說解惑不可無師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于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第三段說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即師之所存嗟夫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第四段慨嘆後世師道不傳人如何無疑惑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逺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衆人其去聖人也亦逺矣而恥學于師是故聖益聖古之人愚益愚今之人聖人之所以爲聖愚人之所以爲愚其皆出於此乎第五段說古之聖人其過人也逺矣猶且從師故聖者益聖今之衆人其不及聖人也逺矣而恥學于師故愚者益愚聖人之所以爲聖愚人之所以爲愚係乎從師不從師而已此是雙關文法要㸔他巧處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於其身也則恥師焉惑矣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也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此是雙關文法要看他巧處或師焉或不焉此是于其身也則恥師焉○此一段亦是愛其子擇師而教句讀之不知或師焉與小學相貫惑之不解或不焉與大遺相貫此是文公弄巧作文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第六段說今人愛子則擇師而教之所謂師者不過授書習句讀而已至于其身則恥于從師不以傳道解惑爲急童子句讀之不知則爲之擇師其身惑之不解則不擇師是學其小而遺忘其大者可謂不明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士大夫之族曰師曰弟子云者則羣聚而笑之問之則曰彼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嗚呼師道其不復可知矣第七段說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從師士大夫之族以弟子從之則爲人所笑問其所笑者何事則曰弟子與師年相若道相似或曰弟子位高師位卑則足羞弟子無官師官盛則近諛此四句應無長無少無貴無賤八字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鄙之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可怪也歟第八段慨嘆後世不知有師道士大夫之族恥于從師是智不及巫醫樂師百工之人矣聖人無常師萇𢎞師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第九段說孔子無常師問學于萇𢎞問禮于老聃問琴于師襄問官名于郯子遇有事之精者即問之即以師待之此四人者皆不及孔子也○論語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皆吾師也以孔子之事可觀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在吾前術業有專攻者雖聖人亦師之不以爲恥況衆人乎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藝經傳皆通習之不拘于時請學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以貽之第十段收歸弟子李氏子從學之意作師說之因貽遺也
  獲麟解韓愈
  麟仁獸麕身牛尾一角角上有肉不食生物不踐生草王者有道則麟出毛蟲三百六十麟為之長為四靈之一
  麟之爲靈昭昭也言麟之爲靈物甚分明詠於詩毛詩周南有麟之趾○一句三字書於春秋春秋魯哀公十四年西狩獲麟○二句四字雜出於傳記百家之書厯代史傳所記及諸子百家書皆説麟○三句九字此是章法雖婦人小子皆知其為祥也雖婦人小子不出户庭無高見逺識亦知麟出為王者之祥瑞然麟之為物不畜于家然麟之為物不可畜養于人家不常有於天下麟為四靈之一王者之嘉瑞王者有道則麟出不常見于天下其為形也不類麟之形與尋常山澤之獸不相類非若馬牛犬豕豺狼糜鹿然非如六畜之有馬牛犬豕野獸之有豺狼麋鹿常見其形不難辨認然則雖有麟不可知其為麟也雖有麟出山澤間不可知其為麟也角者吾知其為牛牛有角可辨認角類于牛者吾知其為牛鬛者吾知其為馬馬有騣鬛可辨認騣鬛類于馬者吾知其為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為犬豕豺狼麋鹿犬豕豺狼麋鹿六者形狀皆可辨認出于世間吾皆知為犬豕豺狼麋鹿惟麟也不可知惟麟不常出于天下吾亦不知其為麟○史記老子傳孔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㳺獸吾知其能走至于龍則不可知韓文公正是學史記老子傳句法韓文公以蹈襲前言剽竊陳編為恥變化句法便成新竒不可知則其謂之不祥也亦宜有麟而人不可知其為麟則其人謂之不祥也亦宜也雖然麟之出必有聖人在乎位麟為聖人出也雖然五帝三王太平之時麒麟在郊藪麟之出必有五帝三王之聖人在乎位麟乃為聖人而出非無故而出也聖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為不祥也春秋哀公十四年春西狩獲麟左傳西狩于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鉏商獲麟以為不祥以賜虞人仲尼曰麟也然後取之○聖人如孔子者必能知麟有聖人知之可見麟之果不為不祥也又曰麟之所以為麟者以德不以形此一段又高麟乃仁獸為四靈之一麟之所以為麟者以其有德不必論其形之不類若麟之出不待聖人則其謂之不祥也亦宜若麟之出不待聖人在位之時上無五帝三王下無孔子必無人知之則其謂之不祥之物也亦宜矣
  此篇僅一百八十餘字有許多轉換徃復變化議論不窮第一段說麟為靈物雖婦人小子皆知其為祥第二轉說雖有麟不知其為麟第三轉說馬牛犬豕豺狼麋鹿吾皆知之惟麟不可知第四轉説麟既不可知則其謂之不祥也亦宜第五轉說麟為聖人而出聖人者必知麟既有聖人知之則麟果不為不祥也第六轉説麟之所以為麟者以其為仁獸為靈物不必論其形第七轉說若麟之出不待聖人在位之時則人謂之不祥也亦宜人能熟讀此等文字筆便圎活便能生議論
  雜說上韓愈
  此篇主意謂聖君不可無賢臣賢臣不可無聖君聖賢相逢精聚神㑹斯可成天下之大功
  龍嘘氣成雲喻聖君雲固弗靈于龍也喻賢臣○此謂聖君以官爵祿位與賢臣然後賢臣可以立事業賢臣之賢豈能及聖君之聖哉然龍乘是氣聖君任賢臣茫洋窮乎𤣥間薄日月伏光景感震電神變化水下土汨陵谷此謂聖君任賢臣可以立天下之大事成天下之大功變而通神而明有許多勲業雲亦靈怪矣哉賢臣之功業亦非常○此謂賢臣之才固亦竒特矣雲龍之所能使爲靈也賢臣遇聖君之任用而後成功業○此謂賢臣因聖君能用之而後見其爲賢若龍之靈則非雲之所能使爲靈也此謂若聖君之聖則非人臣之所能使之爲聖也然龍弗得雲無以神其靈矣聖君不得賢臣亦無以成治功○此謂然而聖君弗得賢臣無以輔賢於聖德雖有聖人之天資亦不足以成天下之大功其聖德不光明也失其所憑依信不可歟此謂爲人君而無賢臣如人無股肱無耳目失其所憑失其所依信不可歟異哉其所憑依乃其所自爲也此謂異哉聖君之所憑依者賢臣賢臣所爲之事業即聖君之所自爲也易曰雲從龍此謂賢臣必從聖君既曰龍雲從之矣既曰聖君必有賢臣起而輔佐之○此謂既有聖君在上賢臣必起而從之矣
  雜說下韓愈
  此篇主意謂英雄豪傑必遇知己者尊之以高爵食之以厚祿任之以重權其才斯可以展布
  世有伯樂知人者○伯樂姓孫名陽善相馬天上冇一星名伯樂在天厩星之旁人見孫陽識馬因號之曰伯樂然後有千里馬異材○此謂有賢宰相然後有英雄豪傑爲之用千里馬常有異材而伯樂不常有知人者○此謂英雄豪傑常有而宰相知人者不常有故雖有名馬異材祇辱于奴𨽻人之手駢死于槽櫪之間駢頭而死言多也高才居下位不以千里稱也不知其爲異材○此謂天下雖有英雄豪傑徒受辱于昏君庸相之朝沈滯于小官終身不得行其志不以英雄豪傑稱也馬之千里者一食或盡粟一石才之異乎人者必尊位重祿以任使之○此謂英雄豪傑能立大事成大功者必得尊位重祿斯可以展布今食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今之養君子不知其爲異材而加禮養○此謂養英雄豪傑者不知其能辦大事成大功而不以尊位重祿養之也是馬雖有千里之能食不飽一句三字○位不尊力不足二句三字○祿不重才美不外見三句五字此章法○雖異材亦難展布也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祿位不足以展布反不如常材安求其能千里也安得見其為異材○此謂英雄豪傑雖有立大事成大功之才無尊位無厚祿無重權其才知不可展布其欲與常衆人等而不可得安可求其辦大事成大功哉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材鳴之不能通其意此三句即孟子所謂弗與共天位也弗與治天職也弗與食天祿也非王公尊賢也執策而臨之曰天下無良馬謂天下無異材嗚呼其真無馬耶其真無才耶其真不識馬耶其上之人不識人耶○此謂任使之不以其道爵祿之不能盡其材諌不行言不聽而不得以行其志爲宰相者推用其能之爲知人乃曰天下無英雄豪傑嗚呼天下其真無英雄豪傑耶宰相其真不識英雄豪傑耶
  送薛存義序柳宗元
  章法句法字法皆好轉換關鎻𦂳謹嚴優柔理長而味永
  河東薛存義将行起句𦂳切栁子載肉于俎崇酒于觴追而送之江之滸飲食之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職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什一傭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豈惟怠之又從而盜之向使傭一夫于家受若直怠若事又盜若貨器則必甚怒而黜罰之矣以今天下多類此而民莫敢肆其怒與黜罰何哉勢不同也勢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逹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存義假令零陵二年矣蚤作而夜思勤力而勞心訟者平賦者均老弱無懐詐暴憎其爲不虚取直也的矣應有關鎻其知恐而畏也審矣吾賤且辱不得與攷績幽明之說于其徃也故賞之以酒肉而重之以辭與發端數語相應
  送董邵南序韓愈
  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舉進士連不得志于有司懐抱利器鬱鬱適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豪傑也燕趙之士意氣投合董生勉乎哉一本作行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時苟慕義彊仁者皆愛惜焉矧燕趙之士出乎其性者哉董生豪傑不遇時然吾嘗聞風俗與化移易吾惡知其今不異于古所云又恐今日之燕趙非昔日之燕趙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燕趙尚有豪傑董生勉乎哉吾因之有所感矣爲我弔望諸君之墓樂毅而觀于其市復有昔時屠狗者乎此亦感慨悲歌之意爲我謝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結句瀟灑慷慨
  送王含秀才序韓愈
  王含之祖王績字無功嘗作醉鄉記此序以醉鄉記三字生一篇議論下字影状可見其巧此序只從醉鄉記三字得意變化成一篇議論此文公最巧處凡作論可以爲法
  吾少時讀醉郷記私怪隱居者無所累于世而猶有是言豈誠㫖于味耶及讀阮籍陶潛詩二公皆嗜酒好醉又與醉郷親切乃知彼雖偃蹇不欲與世接然猶未能平其心或爲事物是非相感發於是有託而逃焉者也從醉鄉引得陶阮二人嗜酒者作證若顔氏子操瓢與簞曾參歌聲若出金石彼得聖人而師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于外也固不暇尚何麯蘖之託而昏冥之逃耶破醉鄉吾又以爲悲醉鄉之徒不遇也合王阮陶三人故添一徒字建中初天子嗣位有意貞觀開元之丕績在廷之臣爭言事當此時醉鄉之後世又以直廢吾既悲醉鄉之文辭而又嘉良臣之烈思識其子孫今子之來見我也無所挾吾猶将張之張者張大誇耀之意況文與行不失其世守渾然端且厚惜乎吾力不能振之而其言不見信於世也于其行姑與之飲酒不脫醉鄉字
  答李秀才書韓愈
  愈白故友李觀元賓十年之前示愈别呉中友人詩六章其首章則吾子也盛有所稱引句法元賔行峻潔清其中狹隘不能包容於尋常人不肯苟有論說因䆒其所以于是知吾子非庸衆人字法時吾子在呉中其後愈出在外無因緣相見元賔既沒其文益可貴重思元賔而不見見元賔之所與者則如元賔焉今者辱惠書及文章觀其姓名元賔之聲容恍若相接章法讀其文辭見元賔之知人交道之不汙甚矣子之心有似于吾元賔也文有情思有滋味子之言以愈所爲不違孔子不以雕琢爲工将相從于此愈敢自愛其道而以辭讓爲事乎然愈之所志于古者不惟其辭之好好其道焉爾讀吾子之辭而得其所用心将復有深于是者與吾子樂之況其外之文乎愈頓首
  送許郢州序韓愈
  于頔乃一貪酷吏其爲觀察也賦斂苛急見唐書本傳韓文送許郢州崔復州二序皆諷諫之辭可以叅觀于頔爲觀察使性貪而政苛取財賦于州縣者甚急刺史縣令不可爲韓文公作此序以諷諌于頔文有權衡有箴規
  愈嘗以書自通于于公累數百言其大要言先達之士得人而託之則道德彰而名聞流後進之士得人而託之則事業顯而爵位通下有矜乎能上有矜乎位雖恒相求而不相遇于公不以其言爲不可復書曰足下之言是也于公身居方伯之尊蓄不世之材而能與卑鄙庸陋相應答如影響是非忠乎君而樂乎善以國家之務爲己任者乎欲譏刺其惡必先誇誦其善先誇誦于公之賢正是學孟子道齊宣王易牛事是心足以王矣一段得進諌之道愈雖不敢私其大恩抑不可不謂之知己恒矜而誦之情已至而事不從小人之所不爲也故于使君之行道刺史之事以爲于公贈凡天下之事成於自同而敗於自異爲刺史者常私於其民不以實應乎府爲觀察使者恒急於其賦不以情信乎州雖是以刺史觀察對說作句下字皆有權度一私于其民一急于其賦可見爲刺史賢爲觀察者不賢繇是刺史不安其官觀察使不得其政財已竭而斂不休人已窮而賦愈急其去爲盜也亦幸矣誠使刺史不私於其民觀察使不急於其賦刺史曰吾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惠不可以獨厚惠獨厚見刺史之仁觀察使亦曰某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歛不可以獨急斂獨急見觀察使之不仁如是而政不均令不行者未之有也此序本意欲諷觀察使于頔賦斂甚急刺史不能堪乃借刺史與觀察對說辭意輕重不待計量而見若獨說觀察則于公見之必怒矣此文章之妙其前之言者于公既已信而行之矣今之言者其有不信乎縣之於州猶州之於府也有以事乎上有以臨乎下同則成異則敗者皆然也非使君之賢其誰能信之末又勸許公寛其縣其議論始公平辭意始圎備愈於使君非燕遊一朝之好也故其贈行不以頌而以規
  贈崔復州序韓愈
  此序諷諫于公與送許郢州序同意此序尤涵蓄只民就窮而斂愈急下民苦之使于公聞之皆勸于公寛賦斂以安州縣以安百姓
  有地數百里趨走之吏自長史司馬以下數十人其祿足以仁其三族及其朋友故舊樂乎心則一境之人喜不樂乎心則一境之人懼大丈夫官至刺史亦榮矣雖然幽逺之小民其足跡未嘗至城邑苟有不得其所能自直於鄉里之吏者鮮矣況能自辯於縣吏乎能辯于縣吏者鮮矣況能自辨於刺史之庭乎此一段非知田里小民之疾苦者不能言○添之庭二字句便不凡由是刺史有所不聞小民有所不宣賦有常而民産無常水旱厲疫之不期民之豐約懸於州縣令不以言連帥不以信民就窮而斂愈急吾見刺史之難爲也崔君爲復州其連帥則于公崔君之仁足以蘇復人于公之賢足以庸崔君有刺史之榮而無其難爲者收拾前二段将在于此乎愈嘗辱于公之知而舊游於崔君慶復人之将䝉其休澤也於是乎言
  觀察使賦斂苛急則爲刺史者見其難而不見其榮觀察使賦斂寛緩則爲刺史者見其榮而不見其難以此諷諫于公最切
  讀李翺文歐陽修
  予始讀復性書三篇曰此中庸之義疏爾智者識其性當復中庸愚者雖讀此不曉也不作可焉又讀與韓侍郎薦賢書以謂翺特窮時憤世無薦已者故丁寧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然以翺爲秦漢間好事行義之一豪雋亦善論人者也最後讀幽懐賦然後置書而嘆不已復讀不自休恨翺不生於今不得與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翺時與翺上下其論也況迺翺一時有道而能文者cq=28莫若韓愈愈嘗有賦矣不過羡二鳥之光榮歎一飽之無時爾推是心使光榮而飽則不復云矣若翺獨不然其賦曰衆囂囂而雜處兮咸歎老而嗟卑視予心之不然兮慮行道之猶非怪神堯以一旅取天下後世子孫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爲憂嗚呼使當時君子皆易其歎老嗟卑之心爲翺所憂之心則唐之天下豈有亂與亡哉然翺幸不生今時見今之事則憂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憂也余行天下見人多矣脫有一人能如翺憂者又皆疏逺與翺無異其餘光榮而飽者一聞憂世之言不以爲狂人則以爲病子不怒則笑之矣嗚呼在位而不肯自憂又禁他人使皆不得憂可嘆也夫
  讀孟嘗君傳王安石
  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取雞鳴狗盜之力哉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此一轉筆力甚健
  筆力簡而健然一篇得意處只是擅齊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取雞鳴狗盜之力哉先得此數句作此一篇文字然亦是祖述前言韓文公祭田横墓文云當嬴氏之失鹿得一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擾擾不能脫夫子於劔鋩豈所寶之非賢抑天命之有常







  文章軌範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軌範巻六
  宋 謝枋得 編
  小心文            種字集此集才學識三高議論關世教古之立言不朽者如是夫葉水心曰文章不足關世教雖工無益也人能熟此集學進識進而才亦進矣
  前出師表諸葛亮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罷𡚁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于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𢎞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宫中府中俱爲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姦犯科及爲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内外異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爲宫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諮之然後施行必能禆補闕漏有所廣益将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衆議舉寵以爲督愚以爲營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諮之必能使行陣和睦優劣得所也親賢臣逺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逺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歎息痛恨于桓靈也侍中尚書陳震長史叅軍蒋琬此悉貞亮死節之臣也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于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託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慮恐付託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當奨帥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姦凶興復漢室還于舊都此臣之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于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禕允之任也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責攸之禕允等之咎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㤙感激今當逺離臨表涕泣不知所云
  送浮屠文暢師序韓愈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問其名則是校其行則非可以與之遊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此是文暢問其名則非校其行則是可以與之遊乎揚子雲稱在門墻則麾之喻儒名者在夷狄則進之喻墨名者吾取以爲法焉浮屠文暢喜文章文公取文暢只以其人喜文章其周游天下凡有行必請于縉紳先生以求詠歌其所志貞元十九年春将行東南柳君宗元爲之請解其装得所叙詩累百餘篇非至篤好其何能致多如是耶惜其無以聖人之道告之者而徒舉浮屠之說贈焉夫文暢浮屠也如欲聞浮屠之說當自就其師而問之何故謁吾徒而來請也彼見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禮樂之盛其心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句法故樂聞其說而請之如吾徒者宜當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所以行天地之所以著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語之不當又爲浮屠之說而瀆告之也此一段最高民之初生固若禽獸夷狄然有聖人者立然後知宫居而粒食親親而尊尊生者養死者藏是故道莫大乎仁義教莫正乎禮樂刑政施之于天下萬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體安而氣平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文武以是傳之周公孔子書之于册中國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爲而孰傳之耶此一段義理最精亦切近人情即是原道中議論無一語相似此韓文之所以爲竒特也夫鳥俛而啄仰而四顧夫獸深居而簡出懼物之爲已害也猶且不免焉弱之肉强之食今吾與文暢安居暇食優游以生死與禽獸異者寧可不知其所自耶此一段尤切近人情見得天地間不可無聖人之道無聖人之道則人之類滅久矣與禽獸何異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爲之者惑也恱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之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實者不信也此二節是儒者之過余既重栁請又嘉浮屠能喜文辭於是乎言見得文公所以與文暢者只是取其能喜文章非取其道
  栁子厚墓誌韓愈
  此篇係節文今依元本刊行如左
  其召至京師而復爲刺史也中山劉夢得禹錫亦在遣中當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夢得親在堂吾不忍夢得之窮無辭以白其大人且萬無母子俱徃理請于朝将拜疏願以栁易播雖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夢得事白上者夢得於是改刺連州嗚呼士窮乃見節義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恱酒食遊戲相徴逐詡詡强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髮比反眼若不相識落䧟穽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爲而其人自視以爲得計聞子厚之風亦可以少愧矣子厚前時少年勇于爲人不自貴重顧藉謂功業可立就故坐廢退子厚黨附王伾王叔文得罪貶永州司馬既退又無相知有氣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窮裔子厚終于栁州刺史材不爲世用道不行于時也使子厚在臺省時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馬刺史時亦自不斥斥時有人力能舉之且必復用不窮然子厚斥不久窮不極雖有出于人其文學辭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傳于後世如今無疑也此三節議論有斷制有回斡有馳驟意氣激昂光彩燦爛一節高一節文章之妙如此寧㡬雖使子厚得所願爲将相于一時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大唐中興頌序元結
  天寳十四年安祿山陷洛陽明年陷長安天子幸蜀唐明皇太子即位于靈武肅宗不受命于父而自立與簒位同明年皇帝移軍鳳翔太子立則稱皇帝其年復兩京上皇還京師天子退位則稱上皇於戲前代帝王有盛德大業者必見于歌頌前代帝王有德有功者見于歌頌若今歌頌大業刻之金石今日無盛德有大業而見于歌頌非老於文學其誰宜爲
  書箕子廟碑隂柳宗元
  當其周時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微子已去向使紂惡未稔而自斃武庚念亂以圖存國無其人誰與興理此人事之或然者也先生所以隱忍而不去意者有在於斯乎
  此等文章天地間有數不可多見惟杜牧之絶句詩一首似之題烏江項羽廟云勝敗兵家不可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豪俊巻土重來未可知
  嚴先生祠堂記范仲淹
  字少意多文簡理詳有關世教非徒文也
  先生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乘六龍得聖人之時臣妾億兆好句法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節高之既而動星象歸江湖得聖人之清泥塗軒冕句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禮下之在蠱之上九衆方有爲而獨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陽德方亨而能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光武以之盖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斡歸立祠意仲淹來守是邦始構堂而奠焉乃復爲其後者四家復者漢法免租賦科役也以奉祠事又從而歌曰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范文正公作此記李太伯在坐間曰公此文一出名世只一字未安公曰何字曰先生之德不如以風字代德字公欣然改之盖太伯因記中有貪夫廉懦夫立六字遂思聞伯夷栁下惠之風一叚因得風字也
  䟦紹興辛巳親征詔草辛棄疾
  使此詔見于紹興之前可以無事讐之大恥使此詔行于隆興之後可以卒不世之大功今此詔與此敵猶俱存也悲夫
  袁州學記李覯
  本朝大儒作學記多矣三百年來人獨喜誦袁州學記非曰筆端有氣力有光燄超然不羣其立論高逺宏大不離乎人心天理宜乎讀者樂而忘倦也葉水心云爲文不足關世教雖工無益也可與知者道
  皇帝二十有二年仁宗慶厯四年制詔州縣立學惟時守令有哲有愚有屈力殫慮祗順德意句法有假宫借師苟具文書句法或連數城亡絃誦聲倡而不和教尼不行句法三十有二年仁宗至和元年范陽祖君無擇知袁州始至進諸生知學宫闕状字法大懼人才放失字法儒效闊疎無以稱上意㫖通判潁州陳君侁聞而是之字法議以克合相舊夫子廟陿隘不足改爲乃營治之東北隅厥土燥剛厥位面陽厥材孔良殿堂門廡黝堊丹漆舉以法故生師有舍庖廪有次百爾器備並手偕作工善吏勤晨夜展力越明年成舍菜且有日旴江李覯諗于衆曰惟四代之學考諸經可見已作學記不說虞夏商周自是欠事今只以一句道破筆力高古秦以山西鏖六國欲帝萬世劉氏一呼而關門不守武夫健将賣降恐後何耶詩書之道廢人惟見利而不聞義焉耳孝武乘豐富世祖出戎行皆孳孳學術俗化之厚延於靈獻草茅危言者折首而不悔功烈震主者聞命而釋兵羣雄相視不敢去臣位尚數十年教道之結人心如此一句結有筆力今代遭聖神爾袁得聖君句法俾爾由庠序踐古人之迹天下治則撢禮樂以陶吾民一有不幸猶當伏大節爲臣死忠爲子死孝此䓁文章關係世教萬世不磨滅使人有所賴且有所法是惟朝家教學之意若其弄筆墨以徼利達而已豈徒二三子之羞抑亦爲國者之憂
  袁州學記李太伯文河東柳淇書京兆章友真篆稱爲三絶
  書洛陽名園記後李格非
  名園特遊觀之末今張大其事恢廣其意謂園囿之興廢乃洛陽盛衰之𠉀洛陽之盛衰乃天下治亂之𠉀是至小之物關係至大有學有識方能爲此文
  洛陽處天下之中挾殽黽之阻當秦隴之襟喉而趙魏之走集盖四方必争之地也天下當無事則已有事則洛陽必先受兵余故嘗曰洛陽之盛衰天下治亂之𠉀也方唐貞觀開元之間公卿貴戚開館列第于東都者號千有餘邸及亂離繼以五季之酷其池塘竹樹兵車蹂蹴廢而爲丘墟高亭大榭煙火焚燎化而爲灰燼與唐共滅而俱亡無餘處矣余故嘗曰園囿之興廢洛陽盛衰之𠉀也且天下之治亂𠉀于洛陽之盛衰而知洛陽之盛衰𠉀于園囿之興廢而得則名園記之作余豈徒然哉有此文章方可傳不然虚辭浮語雖工何可傳嗚呼公卿大夫方進于朝放乎一已之私自爲之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得乎唐之末路是已
  岳陽樓記范仲淹
  慶厯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于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予觀夫巴陵勝状在洞庭一湖銜逺山呑長江浩浩湯湯横無際涯朝暉夕隂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偹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僊客騷人多㑹于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隂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隠耀山岳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檝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懐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静影沉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爲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逺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歟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文章𮜿範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軌範巻七
  宋 謝枋得 編
  小心文            乎字集韓文公蘇東坡二公之文皆自莊子覺悟此集可與荘子並驅争先
  祭田横墓文韓愈
  貞元十一年九月愈如東京道出田横墓下感横義高能得士因取酒以祭爲文而弔之其辭曰事有曠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非今世之所稀孰爲使余歔欷而不可禁余既博觀乎天下曷有庻㡬乎夫子之所爲死者不復生嗟余去此其從誰當秦氏之失鹿得一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擾擾而不能脫夫子於劒鋩豈所寳之非賢抑天命之有常昔闕里之多士孔聖亦云其遑遑苟余行之不迷雖顛沛其何傷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跽陳辭而薦酒魂髣髴而來享
  上梅直講書蘇軾
  某官執事每讀詩至鴟鴞讀書至君奭常切悲周公之不遇及觀史見孔子厄于陳蔡之間而絃歌之聲不絶顔淵仲由之徒相與答問夫子曰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又何爲至此顔淵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夫子油然而笑曰回使爾多財吾爲爾宰夫天下雖不能容而其徒自足以相樂如此乃今知周公之富貴有不如夫子之貧賤夫以召公之賢以管蔡之親而不知其心則周公誰與樂其富貴而夫子所與共貧賤者皆天下之賢才則亦足以樂乎此矣軾七八嵗時始知讀書聞今天下有歐陽公者其爲人如古孟軻韓愈之徒而又有梅公者從之遊而與之上下其議論其後益壮始能讀其文詞想見其爲人意其飄然脫去世俗之樂而自樂其樂也方學爲對偶聲律之文求升斗之祿自度無以進見于諸公之間來京師逾年未嘗窺其門今年春天下之士羣至於禮部執事與歐陽公實親試之誠不自意獲在第二既而聞之人執事愛其文以爲有孟軻之風而歐陽公亦以其能不爲世俗之文也而取焉是以在此非左右爲之先容非親舊爲之請屬而向之十餘年間聞其名而不得見者一朝爲知己退而思之人不可以苟富貴亦不可以徒貧賤有大賢焉而爲其徒則亦足恃矣苟其僥一時之幸從車騎數十人使閭巷小民聚觀而賛歎之亦何以易此樂也傳曰不怨天不尤人盖優哉游哉可以卒嵗執事名滿天下而位不過五品其容色温而不怒其文章寬厚敦朴而無怨言此必有所樂乎斯道也軾願與聞焉
  三槐堂記學史記 蘇軾
  天可必乎賢者不必貴仁者不必夀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後二者将安取𠂻哉吾聞之申包胥曰人衆者勝天天定亦能勝人世之論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爲茫茫善者以怠惡者以肆盜跖之夀孔顔之厄此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栢生于山林其始也困于蓬蒿厄于牛羊而其終也貫四時閲千嵗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惡之報至于子孫則其定也久矣吾以所見所聞考之其可必也審矣國之将興必有世德之臣厚施而不食其報然後其子孫能與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故兵部侍郎晉國王公王祐顯于漢周之際歴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爲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于時盖嘗手植三槐于庭曰吾之子孫必有爲三公者已而魏國文正公相真宗皇帝于景德祥符之間朝廷清明天下無事之時享其榮名者十有八年今夫寓物于人明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晉公脩德于身責報于天取必于數十年之後如持左契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吾不及見魏公而見其子懿敏公以直諫事仁宗皇帝出入侍從将帥三十餘年位不滿其德天将復興王氏也歟何其子孫之多賢也世有以晉公比李栖筠者其雄才直氣不相上下而栖筠之子吉甫其孫德裕功名富貴畧與王氏等而忠恕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觀之王氏之福盖未艾也懿敏公之子鞏與吾遊好德而文以世其家吾是以錄之銘曰嗚呼休哉魏公之業與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歸視其家槐隂滿庭吾儕小人朝不謀夕相時射利皇䘏厥德庶㡬僥倖不種而獲不有君子其何能國王城之東晉公所廬鬱鬱三槐惟德之符嗚呼休哉
  表忠觀碑蘇軾
  熈寧十年十月戊子資政殿大學士右諫議大夫知杭州軍事臣抃趙抃言故呉越國王錢氏墳廟及其父祖妃夫人子孫之墳在錢塘者二十有六在臨安者十有一皆蕪穢不治父老過之有流涕者謹按故武肅王鏐始以鄉兵破走黄巢名聞江淮復以八都兵討劉漢宏并越州以奉董昌而自居于杭及昌以越叛則誅昌而并越盡有浙東西之地傳其子文穆王元瓘至其孫忠獻王仁佐遂破李景兵取福州而仁佐之弟忠懿王俶又大出兵攻景以迎周世宗之師其後卒以國入覲三世四王與五代相終始天下大亂豪傑蜂起方是時以數州之地盜名字者不可勝數既覆其族延及于無辜之民罔有孑遺而呉越地方千里帶甲十萬鑄山煮海象犀珠玉之富甲于天下然終不失臣節貢獻相望于道是以其民至於老死不識兵革四時嬉遊歌鼓之聲相聞至于今不廢其有德于斯民甚厚皇宋受命四方僣亂以次削平西蜀江南負其嶮逺兵至城下力屈勢窮然後束手而河東劉氏百戰守死以抗王師積骸爲城釃血爲池竭天下之力僅乃克之獨呉越不待告命封府庫籍郡縣請吏于朝視去其國如去傳舍其有功于朝廷甚大昔竇融以河西歸漢光武詔右扶風脩理其父祖墳塋祠以太牢今錢氏功德殆過于融而未及百年墳廟不治行道傷嗟甚非所以勸奨忠臣慰答民心之義也臣願以龍山廢佛祠曰妙因院者爲觀使錢氏之孫爲道士曰自然者居之凡墳廟之在錢塘者以付自然其在臨安者以付其縣之浄土寺僧曰道微嵗各度其徒一人使世掌之籍其地之所入以時脩其祠宇封殖其草木有不治者縣令丞察之甚者易其人庻㡬永終不墮以稱朝廷待錢氏之意臣抃昧死以聞制曰可其妙因院改賜名表忠觀銘曰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龍飛鳳舞萃于臨安篤生異人絶類離倫奮挺大呼從者如雲仰天誓江月星晦䝉强弩射潮江海爲東殺宏誅昌奄有呉越金劵玉册虎符龍節大城其居包絡山川左江右湖控引島蠻嵗時歸休以燕父老曄如神人玉帶裘馬四十一年寅畏小心厥篚相望大貝南金五朝昏亂罔堪托國三王相承以待有德既獲所歸弗謀弗咨先王之志我維行之天祚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孫千億帝謂守臣治其祠墳毋俾樵牧愧其後昆龍山之陽巋然新宫匪私于錢惟以勸忠非忠無君非孝無親凡百有位視此刻文
  潘子真云東坡作表忠觀碑王荆公寘坐隅葉致逺楊德逢二人在坐有客問曰相公亦喜斯人之作也公曰斯作絶似西漢坐客歎譽不已公笑曰西漢誰人可擬德逢對曰王褒盖易之也公曰不可草草德逢復曰司馬相如楊雄之流乎公曰相如賦子虚大人洎喻蜀文封禪書耳雄所著太𤣥法言以准易論語未見其叙事典贍若此也直須與子長馳騁上下坐客又從而賛之公曰畢竟似子長何語坐客悚然公徐曰楚漢以來諸侯王年表也
  送孟東野序韓愈
  此篇凡六百二十餘字鳴字四十讀者不覺其繁何也句法變化凡二十九様有頓挫有升䧏有起伏有抑揚如層峰叠巒如驚濤怒浪無一句懈怠無一字塵埃愈讀愈可喜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嗚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灸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懐凡出乎口而爲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樂也者鬰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鳴者也維天之于時也亦然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是故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四時之相推奪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于人也亦然人聲之精者爲言文辭之于言又其精者也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鳴者也而假之以鳴䕫弗能以文辭鳴又假于韶以鳴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伊尹鳴殷周公鳴周凡載于詩書六藝皆鳴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鳴之其聲大而逺傳曰天将以夫子爲木鐸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荘周以荒唐之辭鳴于楚楚大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臧孫辰孟軻荀卿以道鳴者也以荀卿儕孟子非其倫臧孫辰何人未見其有道乂與孟子並立安可謂之以道嗚此文公學問偏駁處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聃申不害韓非慎到田騈鄒衍尸佼孫武張儀蘇奏之屬皆以其術鳴秦之興李斯鳴之漢之時司馬遷相如揚雄最其善鳴者也其下魏晉氏鳴者不及于古然未嘗絶也就其善鳴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爲言也亂雜而無章上四句一様五字若第五句不用九字文勢便庸腐将天醜其德莫之顧耶何爲乎不鳴其善鳴者也唐之有天下陳子昂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此六字包括多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其高出晉魏不懈而及于古其他浸淫乎漢氏矣從吾遊者李翺張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鳴信善鳴矣抑不知天将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耶抑将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耶三子者之命則懸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此二句占地歩東野之役於江南也有若不釋然者故吾道其命于天者以解之序因送東野作結歸東野身上只兩句此文章之妙
  前赤壁賦蘇軾
  此賦學荘騷文法無一句與荘騷相似非超然之才絶倫之識不能爲也瀟灑神竒出塵絶俗如乘雲御風而立乎九霄之上俯視六合何物茫茫非惟不掛之齒牙亦不足入其靈臺丹府也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于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虚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余嘗中秋夜泛舟大江月色水光與天宇合而爲一始知此賦之妙於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學楚騷文桂棹兮蘭槳擊空眀兮泝流光渺渺兮予懐望美人兮天一方秋水清見底月在水中謂之空明月光與波俱動謂之流光搖槳曰擊逆水而上曰泝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愬餘音嫋嫋不絶如縷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婦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爲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曷山川相繆鬱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此一叚設爲客之言曹操詩見文選月明星稀鳥鵲南飛譏蜀先主之南走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横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有感慨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侣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羡長江之無窮有感慨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託遺響于悲風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徃也說水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說月盖将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曽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羡乎此一段全學荘子情思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爲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食如食邑之食言享也客喜而笑洗盞更酌殽核既盡杯盤狼籍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後赤壁賦蘇軾
  是嵗十月之望歩自雪堂将歸于臨臯二客從予過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葉盡脱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已而歎曰有客無酒有酒無殽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舉網得魚巨口細鱗状似松江之鱸顧安所得酒乎歸而謀諸婦婦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需於是携酒與魚復逰于赤壁之下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曽日月之㡬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予乃攝衣而上履巉巖披䝉茸踞虎豹登虬龍攀栖鶻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宫盖二客不能從焉劃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谷應風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肅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聽其所止而休焉時夜将半四顧寂寥適有孤鶴横江東來翅如車輪𤣥裳縞衣戞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須臾客去予亦就睡夢一道士羽衣蹁躚過臨臯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遊樂乎問其姓名俛而不答嗚呼噫嘻我知之矣疇昔之夜飛鳴而過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顧笑予亦驚悟開户視之不見其處
  阿房宫賦杜牧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里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直走咸陽二川溶溶流入宫墻五歩一樓十歩一閣廊腰縵迴簷牙高琢各抱地勢鈎心鬬𧢲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㡬千萬落長橋卧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㝠迷不知西東歌臺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䄂風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間而氣𠉀不齊妃嬪媵嬙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輦來于秦朝歌夜絃爲秦宫人明星熒熒開粧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横焚椒蘭也雷霆乍驚宫車過也轆轆逺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逺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燕趙之収藏韓魏之經營齊楚之精英㡬世㡬年取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輸來其間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棄擲邐迤秦人視之亦不甚惜嗟乎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使負棟之柱多于南畝之農夫架梁之椽多於機上之工女釘頭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縫參差多于周身之帛縷直欄横檻多于九土之城郭管絃嘔啞多于市人之言語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戍卒呌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爲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送李愿歸盤谷序韓愈
  太行之陽有盤谷盤谷之間泉甘而土肥草木叢茂居民鮮少或曰謂其環兩山之間故曰盤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勢阻隱者之所盤旋此一節且說盤谷大體友人李愿居之愿之言曰人之稱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澤施于人名聲昭于時坐于廟堂進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則樹旗旄羅弓矢武夫前呵從者塞途供給之人各執其物夾道而疾馳喜有賞怒有刑才俊滿前道古今而譽盛德入耳而不煩曲眉豐頰清聲而便體秀外而惠中飄輕裾翳長袖粉白黛緑者列屋而閒居妬寵而負恃争妍而取憐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當世者之所爲也此一節形容得志富貴之人吾非惡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窮居而野處升高而望逺坐茂樹以終日濯清泉以自潔採于山美可茹釣于水鮮可食起居無時惟適所安與其譽于前孰若無毁于其後與其樂于身執若無憂于其心車服不維刀鋸不加理亂不知黜陟不聞大丈夫之不遇于時者之所爲也此一節形容隐居退遯之人我則行之承上接下不斷伺𠉀于公卿之門奔走于形勢之途足将進而趑趄口将言而囁嚅處汙穢而不羞觸刑辟而誅戮僥倖于萬一老死而後止者其于爲人賢不肖何如也昌黎韓愈聞其言而壮之通篇全舉李愿說話自說只數語其實非李愿言此又是一格式與之酒而爲之歌曰盤之中維子之宫盤之土維子之稼盤之泉可濯可湘盤之阻誰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繚而曲如徃而復嗟盤之樂兮樂且無央虎豹逺跡兮蛟龍遁藏鬼神守䕶兮呵禁不祥飲且食兮壽而康無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車兮秣吾馬從子于盤兮終吾生以徜徉





  文章軌範巻七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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