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775
文章辨體彚選 巻七百七十五 |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七百七十五
明 賀復徴 編
雜著三
責和氏璧〈宋劉敞〉
楚人和氏得王璞荆山之中奉而獻之厲王厲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王以和為誑而刖其左足及厲王薨武王即位又奉其璞而獻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又曰石也王又以和為誑而刖其右足武王薨文王即位和乃抱其璞哭於荆山之下三日三夜泣盡繼之以血王聞之使人問曰天下之刖者多矣何子之怨也對曰吾非怨已之刖也哀夫寳玉而題之以石貞士而名之以誑也王使人治其璞果得寳焉故命曰和氏之壁此世世稱和氏善知寳而又甚悲其不幸也吾意善知寳者不然彼天之生玉也有常質居上不待以為益在下不損以為少此人主之所貪也雖全而言之猶辱今一不免其身其不知寳也甚矣至於刖而後哀之其不知過也甚矣茍使和寳之則若勿之茍使和哀之則若勿怨彼非所明而明之其刖也猶幸周人得夏后氏之鼎藏之太廟已八百有餘歲矣周衰宋太丘之社亡而鼎入於泗水之中秦始皇㓕周恥不得其器於是齋七日使萬人沒水求焉不獲而後止楚有良弓號之曰大屈傳世之寳也齊與晉越聞之皆欲得之興兵而圍之夫興兵者上有破軍殺將之禍下有析交離親之辱然而不計者寳之所在則不憚以安為危以存為亡彼人之所求而非求於人也哉試思一人負鼎之秦一人挾弓之晉則不敢以冀百金之償豈獨寳哉雖道亦然今使天下之賢士有道之君子負抱其義祇飾其辭不擇趨向不度可否號呼於人主之側以冀萬一焉甚者殺身損生其次刑戮流亡終無與任其責者則吳起逐於魯而韓非死於秦其欲將與說難為之禍也非二君之過也然而世獨謂和為不幸謬矣夫謂和之不幸固失其理而和之自謂貞又非其名所謂貞者必審於輕重之際榮辱之分和不哀其身而哀其玉忘所重而徇所輕是豎刁之自害易牙之殺其子世主所以厚疑也吾未知其貞故為貴在乎賤為逺在乎近為大在乎小古之君子不外於已而内人不厚於人而薄身倡而後應引而後動舜陶於深山之中伊尹耕於有莘之野傅説築於巖險之下太公釣於渭水之上及其大行也名甚白居甚安功甚信此其離於世俗之患也逺矣無他人主者求之也
飯車〈司馬光〉
天雨迂夫岀見飯車息於髙蹊者指謂其徒曰是車也將覆不乆矣行未十歩聞讙聲顧見其車已覆其徒問曰子何用知之迂夫曰吾以人事知之夫天雨道濘而蹊獨不濡又狹而髙是衆人之所趨也而車不量其力固狹擅髙乆畱不去以妨衆人之欲進者其能無覆乎禍有鉅於此者奚飯車之足云
拾樵〈司馬光〉
迂夫見童子拾樵於道約曰見樵先呼者得之後毋得争也皆曰諾既而行相與笑語戯謔至驩也瞲然見横芥於道其一先呼而衆童子争之遂有撻擊有傷者迂夫惕然亟歸而歎曰必天下之利大於横芥者多矣吾不知戒而日與人逰恃其驩而信其約一旦有先呼而鬭者能無傷乎
野記二篇〈李覯〉
予居東郊外耳目所得有可以為世戒者作野記二篇
里之氓有慕都邑之侈者以其畜牛易人之乘馬既數歲矣土田之腴舎牛而不獲倉廩菽粟耗於馬腹飢餓且不救而馬之能卒無益於甑釜噫今之絶故賤而友新勢忽講習而嚮奔走有不病其田而空其菽粟者乎春陽既作草之百名生於穹陵於絶澤於不迹之地霧雨所盥風氣所弄苗堅蔓驕生理自若舍是而入田畆者則根與稻争潤葉與粟誇暖角長等碧疑過者之目農人之父病其為稼害也掘而去之不遺種火變水腐狼籍道側願為糞土蕪弗可得矣噫安爾類計爾材不自齒於嘉榖則奚禍之來
常語〈李覯〉
或問自漢迄唐孰王孰霸曰天子也安得霸哉皇帝王霸者其人之號非其道之目也自王以上天子號也惟其所自稱耳帝亦稱皇書曰皇帝清問下民是也王亦稱帝易曰帝乙歸妹是也如其優劣之云則文王武王劣於帝乙者乎霸諸侯號也霸之為言伯也所以長諸侯也豈天子之所得為哉道有粹有駁其人之號不可以易之也世俗見古之王者粹則諸侯而粹者亦曰行王道見古之霸者駁則天子而駁者亦曰行霸道悖矣宣帝言漢家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繇此也人固有父為士子為農者矣謂天下之士者曰行父道謂天下之農者曰行子道可乎父雖為農不失其為父也子雖為士不失其為子也世俗之言王霸者亦猶是矣若夫所謂父道則有之矣慈也所謂子道則有之矣孝也所謂王道則有之矣安天下也所謂霸道則有之矣尊京師也非粹與駁之謂也或曰詩人以后稷先公致王業之艱難其非諸侯矣乎曰武王既得天下詩人迹其世世修徳始於后稷公劉以至於太王王季文王故云爾也當商之未喪誰有此言乎如使紂能悔過武王不得天下則文王之為西伯霸之盛者而巳矣西伯霸而粹桓文霸而駁者也三代王而粹漢唐王而駁者也
道旁父老言〈王令道〉
道旁父老髯而黒瘠天甚寒衣破上而露下王子遇而嗟之父老曰小子何為嗟荅曰翁老矣衣食不足以勝寒飢筋力已疲不肖竊有志者故敢嗟父曰子來前吾語爾夫畜牛者求芻食犬者懐誼然則尸之者冝若然耶且不知吾輩又尸之誰也無乃亦冝馬牛其思歟答曰太平之世明天子在上四民各獲其利衣食所不及者㳺惰之民爾雖然翁胡為至是父曰天時連凶有田不足以償租賦子孫散去不能見保然則為老人者尚有罪耶謝之曰翁無多怨翁飢爾柰之何父怒曰飢何罪耶授人之羊匪牧是思十羊其來九皮而歸曰羊病死奚牧之非然則可乎小子未可與語也又何志之有耶投其杖而去追而謝之不復應
雜識二首〈曾鞏〉
孫之翰言慶厯中上用杜衍范仲淹富弼韓琦任政事而以歐陽修蔡襄及甫等為諫官欲更張庶事致太平之功仲淹等亦皆戮力自効欲報人主之知然心好同惡異不能曠然心無適莫甫嘗家居石介過之問介適何許來介言方過富公問富公何為介曰富公以滕宗諒守慶州用公使錢坐法杜公必欲致宗諒重法曰不然則衍不能在此范公則欲薄其罪曰不然則仲淹請去富公欲抵宗諒重法則恐違范公欲薄其罪則懼違杜公患是不知所决甫曰守道以為何如介曰介亦竊患之甫廼嘆曰法者人主之操柄今富公患重罪宗諒則違范公薄其罪則違杜公是不知有法也守道平生好議論自謂正直亦安得此言乎因曰甫少而好學自度必難用於世是以退為唐史記以自見而屬為諸公牽挽使備諫官亦嘗與人自謀去就而所與謀者適好進之人遂見誤在此今諸公之言如是甫復何望哉自此凡月餘不能寐慶厯之間任時事者其後余多識之不黨而知其過如之翰者則一人而已矣
廣原州蠻儂智髙以其衆叛乘南方無備連邕賔等七州至廣州所至殺吏民縱略東南大駭朝廷遣驍將張忠蒋偕馳驛討捕至州皆為智髙所摧䧟又遣楊畋孫沔余靖招撫皆乆之無功仁宗憂之遂遣樞宻副使狄青為宣撫使率衆擊之翰林學士曾公亮問青所以為方略者青初不肯言公亮固問之青乃曰比者軍制不立又自廣州之敗賞罸不明今當立軍制明賞罰而已然恐聞青來以謂所遣者官重勢必不得見之公亮又問賊之標牌殆不可當如何青曰此易耳標牌歩兵也當騎兵則不能施矣初張忠蔣偕之往率皆自京師六七日馳至廣州未嘗拊士卒立行伍一旦見賊則疾驅使戰又偕等所居不知為營衛故士卒見敵皆望風退走而忠臨偕居方卧帳中為賊所擄楊畋余靖又所為紛亂不能自振而孫沔大受請托所與行者廼未從道鄭紓歐陽乾曜之徒皆險薄無頼欲有所避免要求沔引之自從逺近莫不嗟異既至潭州沔遂稱疾觀望不敢進青之受命有因貴望求從青行者青延見謂之曰君欲從青行此青之所求也何必因人言乎然智髙小冦至遣青行可以知事急矣從青之士能擊賊有功朝廷有厚賞青不敢不為之請也若往而不能擊賊則軍中法重青不敢私也君其思之願行則即奏取君矣非獨君也君之親戚交逰之士幸皆以青之此言告之茍欲行者皆青之所求也於是聞者大駭無復敢言求從青行者其所辟取皆青之素所與以為可用者人望固已歸之矣及行率衆日不過一驛所至州輙休士一日至潭州遂立行伍明約束軍行止皆成行列至於荷鍤贏糧持守禦之備皆有區處軍人有奪逆旅菜一把者立斬之以徇於是一軍肅然無敢岀聲氣萬餘人行未嘗聞聲每青至郵驛四面嚴兵每門皆諸司使二人守之無一人得妄岀入而求見青者無不即時得通其野宿皆成營栅青所居四面陳殻弓弩皆數重所將精銳列布左右守衛甚嚴方青之未至諸將屢走皆以為常至是知桂州崇儀使陳知英州供備庫使蘓緘與賊戰復敗走如常時青至陳州悉召陳與禆校凡三十二人數其罪按軍法斬之惟蘇緘在某所使械繫上聞於是軍中人人奮勵有死戰之心是時智髙還守邕州青懼崑崙關阨險為所㨿乃下令賔州具五日糧休士卒賊諜知不為備是夜大風雨青率衆半夜時度崑崙關既度喜曰賊不知守此無能為也彼謂夜半風雨時吾不敢來吾來所以岀其不意也已近邕州賊方覺逆於歸仁廟青登髙望之賊㨿坡上我軍薄之禆將孫節中流矢死青急揮軍進人人皆殊死戰争先是青已縱蕃落馬軍二千人岀賊後至是前後合擊賊之標牌軍為馬軍所衝突皆不能駐軍士又從馬上以鐵連加擊之遂皆披靡相枕籍遂大敗智髙果焚城遁去青先為公亮言立軍制明賞罰賊不可得見標牌不能當騎兵皆如其所料青坐堂户上以論數千里之外辭約而慮明雖古之名將何以加此豈特一時武人崛起者乎方慶厯中葛懐敏與李元昊戰於廣川懐敏敗死而諸校與士卒既敗多竄山谷間是時以權冝招納皆許不死自此軍多棄其將不肯死戰故青云自廣川之敗賞罰不行云翰林學士公亮亦言及於兹者如此
南山〈闕名〉
甯戚欲干齊桓公厥路無從飯牛車下逄桓公夕岀乃叩角而疾歌商聲之詩詩曰南山矸白石爛生不逄堯與舜禪短布單衣不掩骭黄昬飯牛至夜半長夜漫漫何時旦桓公聞而異之命後車載以歸與語大恱擢為上客而預聞國事其後楊惲以列卿被放因與孫㑹宗書其中有秦聲之詩詩曰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一頃荳落而為萁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是時有與惲不相能者謄其語以上聞孝宣帝大怒下之吏當以大臣怨悱罪及三族老圃曰噫南山一也其託以諷亦一也致其情辭甯語尤為深切一則以封一則以族豈所遇者不同歟抑楊渉於有情而甯特由於疎逺者歟夫人主内貯私意則聰明不開聰明不開則横生忌諱横生忌諱則直言不聞而朝廷有非辜矣䜛忌之嘗來又乘之以危中國士噫曾謂孝宣其不及齊桓公者逺矣
嘯說〈闕名〉
仙人海春居髑髏山善嘯術太山道士鍾約往來敬其藝願學焉而無由一日春變其形為石約不知之乃坐旁石上仰春面而嘯春所化石應之而發聲傾山動澗雲霧為之下墜約知是春驚起再拜以祈請焉春哀其誠因教以三術凡不飲不食乃得嘯而風生於虗也老圃曰夫氣岀於虗則凝而不散畱於實則鬱紆而不達聲在於虚則圎而不息留於實則澌盡而不發虚之於術則大矣豈知嘯時則然古之善事其心者萬形錯陳日接於化而不恒風生於虚其細矣夫
善學〈闕名〉
昔蒲且子善弋者也詹何聞而説之從受其術而以釣聞於營國近吳道子亦師張顛筆法而世傳其畫以為卓絶老圃曰古之善學者不師其同而師其所以同同者跡也所以同者心也故騏驥善走絶其羣矣今馬之能走者豈必随其餘生哉顧所以滅景追風者有不在是故也彼學弋而得釣臨書而善畫者特轉移之頃耳古之善學者盖又有為方而不以矩為圎而不以規及其又進於此則注其想動其神千變萬化其迹旁岐結曲而不可以為方其所以師焉者炳炳如丹夫是之謂善學乃知吮毫而知筆畫之豐省蹲磯以辨竿綫之浮沉詹吴且不為而况不為詹吴者乎故曰禹行而舜趨子張氏之賤儒也
事養〈闕名〉
黄仲秉問治心養生之術於老圃老圃曰心奚足事生奚足養夫因虚而運想想成則以虚而為實實不可以為常也復且向於虚矣昨之所謂實者一聚之烟也從無而有形形立則以無而為有亦不可以為常也復且向於無矣昨之所為有者一窖之塵也故曰心奚足事生奚足養且烟之起也止塵之囂寂足氣除了復何在子嘗試觀所謂灰矣乎五木之火皆寄傅於木焱燄既合五者如一火木之極然後積而成灰木而火火轉而灰灰之所藏者深矣生之謂性性之動者之謂情性本定也而不必有其定者焉是水中之波也情之有所轉也而不必有其轉者焉是沙中之金也沙中之金由積以聚聚則極而為沈其沈也重水中之波由湛而揚揚則極而為浮其浮也輕積輕者所以幻虚也積重者所以幻有也嗚呼吾所聞於吾師者止是矣心奚足事生奚足養子亦嘗擇焉於吾言可矣
文章辨體彚選巻七百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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