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晩慕遺稿/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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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晩慕遺稿
卷之六
作者:鄭基安
1834年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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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書漫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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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之初九曰潛龍勿用。惟恐其不長。坤之初六曰履霜堅氷。或恐其漸長。此聖人扶陽抑陰之意。

屯乘馬。盖取互卦。六二至六四爲坤。坤爲牝馬。

傳義於他卦則卦辭爻辭。各以其義釋之。而如蒙之卦辭釋九二。需之卦辭釋九五之類。亦有之。

師大象容民畜衆。天下之水。皆歸地中。是畜衆也。地能含容無泛溢之患。是容民也。

比之初六。陽實故爲盈。陰虛故爲缶。而終吉之義。程傳引而不發。盖比初之應四也而陰不從陰。故四乃背其正應而從於九五。是初有應而無應也。然初六才柔位剛。爲有孚盈缶之象。故今雖無應。而若積其誠信。則終必有來比之者也。

小畜復自道者。猶言復乃自然之道也。○九二雖剛中而位柔。其上進之健。猶不如初九之重剛。故必得牽連之力然後。方可以上進而有吉。

履初九旣安其素則宜無往進之義。而今反曰往者何也。盖才位俱剛。有健行之意故言往。往是進德修業孜孜不已者也。獨行願。猶言獨善其身。○履之六三師之六三。皆才柔位剛。躁動而取禍者也。

大有二體之德。文明而剛健。非文明無以辨其善惡。非剛健無以行其遏揚。而遏揚善惡。乃所以順天命也。○六五以其才柔故能交如。以其位剛故能威如。

豫六二之以石稱之者。卦體互艮而艮爲石也。

蠱初六幹父之蠱。意承考。盖子幹父蠱。或不免改父之道。故聖人或恐爲人子者。矯拂親心。以意承言之。言事則貴於從善。而意必貴於順考也。

賁是文明之卦。而雜卦以无色言之。卦辭象辭或稱小利攸往。或稱无敢折獄。皆非許與之辭。且六二柔來文剛。居中得正。爲賁之主。郁郁乎文燦燦其章。宜稱其文明盛德。而只言賁須。此聖人敦本尙實之意也。故子曰文勝質則史。又曰禮與其奢也寧儉。

復初九不遠復。剝之陽纔盡於上。而復之陽已生於下。此不遠復也。

大畜三與上同志。有良馬馳逐之象。而然在畜時。不可輕進故戒之。

睽遇主于巷。周公可以當之。旣進鴟梟。又居東土。反覆曉告。宛轉將就者。其得於此爻之義歟。○三至五互坎。坎爲豕爲溝爲輿爲弓又爲雨。故有豕負塗載車張弧遇雨之象。

解上六。在二爻稱之以狐。在當爻爲射隼之象。而无不利。此各爻取義之不同也。

損之六爻。惟上九爲得損上益下之義。故曰大得志。

歸妹之月幾望。與小畜一也。而在小畜則陰旣極盛。將與陽抗。其義凶也。在歸妹則處其貴高。不至盈極。其象吉也。小畜之月。不當望而將望。歸妹之月。當望而不望。此其占之所以異也。

巽剛巽中正而志行。以志得行之意釋之恐好。

繫辭上傳第五章。與中庸一部相似。首言一陰一陽之道。中言顯仁藏用之盛德大業。終言陰陽不測之神。蓋從其一原之根柢。而將敍陰陽之功化則曰道。從其萬變之機緘而極言陰陽之妙用則曰神。始之之辭緩。終之之辭緊。而曰道曰神。其爲理一也。此所謂道。卽中庸之天命謂性。而始言一理者也。此所謂盛德大業。卽中庸之三德九經。而中散爲萬事者也。此所謂神。卽中庸之無聲無臭。而末合爲一理者也。○天數五地數五。啓蒙曰地二生火。又曰天五生土。旣言地二則更何言生土也。盖太極一動一靜而陰陽分矣。陽氣生水。陰氣生火。陽氣生木。陰氣生金。陽氣生土。而五行具矣。陽氣漸盛。陰氣亦盛。淸者升濁者降而天地位矣。言其五行之氣則天地之前也。言其五行之形則天地之後也。

繫辭下傳耒耨之耨。恐耜字之誤。

禹謨末章。恐有錯簡。自滿招至天道。在惟德之上。自帝初至允若。脫去則語意似順。盖滿招損謙受益。益之所以勉禹也。惟德動天至諴感神。又所以贊禹班師而偃武修文也。瞽雖頑。舜之父也。益以舜之臣。豈可以比之有苗哉。

仲虺之誥。曰奉若天命。曰矯誣上天。曰帝用不臧。仲虺之言。皆歸之於天。以明其湯不自爲。此所以釋湯之慙也。○簡賢附勢一節。吳氏謂與上文文勢不相貫。愚恐不然。上言天命之不可違。此言人事之不相容。未見其有脫誤也。

盤庚。不浮于天時。知天之斷命而遷徙。所以勝天時也。○爾忱不屬。蔡傳以間斷釋之。當時民不肯遷徙。而無從上之誠。則恐不但以間斷言之。盖不屬者。猶言不從也。言爾之忱誠。不從我而遷于新邑也。○曁予一人猷之猷。當與猷出乃心之猷同義。而猷同心作一句讀恐好。

說命。予罔聞于行。恐是不得有聞於所當行之謂也。○王忱不艱之忱。與湯誥尙克時忱之忱同。蓋王忱信之則行亦不難之謂。而諺釋誤。○念終始典于學。典主也。惟學始也。惟斅終也。此中庸所謂成己成物合內外之道也。

微子。我祖底遂陳于上。遂成也。底遂二字。與亂敗相對。

泰誓。以爾友邦冢君文勢。與下文以爾衆士同。蓋謂與友邦之君。觀商之政也。只是與衆同觀之意耳。若如傳釋則重在以字。恐欠平順。○湯誓只以桀之暴虐與天命言之。而泰誓則有較曲直計勝負之意。此泰誓不及湯誓之溫厚處。牧誓比泰誓稍溫厚。而猶斥商王之名。是亦不能無間於湯誓也。

牧誓篇中。言王曰者三。皆更端之辭也。初言王曰。總慰之也。再言王曰。又呼其官而命之也。三言王曰。乃是聲罪誓師之辭也。庸蜀羌髳。蘇氏曰皆夷也。蓋以其夷故不敍於諸侯卿士之列。而別言之歟。

武成。越翼日于征伐商。越語辭。于往也。大誥亦訓往。

洪範。家用平康之家。通國家與私家而言也。下同。○平康正直。通政與敎言也。上段剛克柔克。政刑也。下段剛克柔克。敎導也。

金縢。屛璧與珪。蔡傳以國亡不得事神之意釋之。而按文勢我乃屛三字。是不爲之辭。非不可得之謂也。國若亡則周公雖欲事神亦不能。何待周公屛之而後屛也。盖言爾若許我。我其以璧與珪。俟爾之命。爾不許我。卜之無益。故屛璧與珪也。

大誥。寧人。蔡傳以爲武王之臣。而考其文勢。似指武王也。若謂武王之臣。則成王奚爲于圖功攸終。于受休畢也。且下文又曰休于寧人。曰率寧人。此亦謂武王之臣。則尤不通暢。寧人之稱。或如後世之稱先人。而寧王寧人。皆所以稱武王也歟。○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若依蔡傳說則天亦惟用四字。殊無意味。豈其天之勤念毖恤於民之罹患。若人之閔己有疾病之謂耶。

康誥。汝陳時臬事罰蔽殷彝。時臬當句。事罰二字當作一句。事卽外事之事。罰卽殷罰有倫之罰。○矧惟不孝不友。只曰不孝。而不言不慈者。擧重而見輕也。至於不友則幷擧其弟之不恭兄之不愛也。以子弟之心言之。苟我之不能孝。父宜不愛。苟我之不能弟。兄宜不友。以父子兄弟之道各言之。則雖有悖子。父之慈不可已也。雖有傲弟。兄之友不可廢也。康誥是言保乂之道。故通不孝不慈不弟不友之罪幷言之。而諺釋主於一偏。有違經旨。

洛誥。伻來。順成王所在而言。來相宅。順周公所在而言。○伻嚮者。上文旣以功載勸善。故此又使百工嚮慕而嚮於善。各就其僚而赴於功也。恐不必以知上意嚮釋之。○弘朕恭。言王命予以重任。益大我責難之恭。蓋所以答無斁康事之語。諺釋誤矣。

多士。有年于玆洛。集傳謂有壽考。而愚恐是累年之意。蓋言多士宅爾之邑。繼爾之居。其有事爲。已有年于玆洛矣。

君奭。天命不易一節。集傳以周之將墜命之意釋之。而愚恐是只言殷之所以亡也。蓋乃其云者。已然之辭。且墜命二字。與篇首旣墜厥命相應。上段言後嗣子孫遏迭前人光。而此以殷之不克嗣前人恭明德而墜命者證之。以結上段之意。下段又以在今二字承之曰。迪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

多方。開厥顧天。顧天卽顧諟天之謂也。言天動以威。開厥顧天命之道。而多方罔能顧也。○爾乃迪屢之迪屢。與康誥迪屢同釋。則文義益暢。

立政。伻我有夏。諺釋悖於集傳。甸多士訓治。

顧命。仍几。周禮鄭司農註曰變几。變其質有飾。仍几。因其質無飾。○豐席。西夾旣有筍席。則東序豐席。恐非筍也。

康王之誥。呼侯甸男衛誥之。而無一言及羣臣者。非徒以外見內也。篇首旣言太保畢公。率東西諸侯執奠以見。則王之所誥。豈不專在於諸侯耶。

呂刑。非終惟終。若如康誥之非終惟終釋之。上下文義。恐不相續。盖言俾我一日。則刑者固非終可用。而不能期于無刑。是所以終用刑也。然則天雖使我爲一日之用。而其所以終用刑不終用刑者。又在於人爾。尙敬逆天命也。庶有格命。卽俾我一日之命也。

書之載費誓秦誓。夫子其悲周德之衰。而歎世道之降矣乎。文侯之命。平王之忘讎。逆理甚矣。故繼之以費誓。盖取其奮義攘夷。有王者行師之法也。若使平王能擧義旅。討申滅戎。以雪一天之讎。復修文武之政。則周業可興。而終不能有爲。人理旣絶。王室不振。故又繼以秦誓。以示王覇升降之機。其旨深矣。先儒爲世法之論。亦不可廢。而聖人之微意。恐有所在。

學而時習。集註程子前說知後說行。謝氏只說行。

八佾。人而不仁。游氏說言心。程子說言理。李氏說言人。

里仁。人之過也各於其黨。吳氏所引吳祐說似合經意。若劉氏饒氏所引周公孔子之過。恐不可以知仁之過論之。此過字眞有過失也。若其過不亦宜乎。則豈爲過乎。○能以禮讓。爲國乎何有。此雖言禮而重在爲國。盖以春秋僭禮有爲而言。饒氏說似得之。若重在言禮則當先言如禮何。後及不能爲國。而此倒言之。恐以當時不能以禮爲國發此論也。集註則從文義之順。先釋如禮何而後爲國也。經盖泛論治國之道耳。

公冶長。屢憎於人。陳氏曰口才實正人所惡云。而言無實者人多憎之。不特惡於正人。

雍也。可也簡吐。從諺則意似偏。蓋以其簡故可也。而特簡耳故未盡善。○先難後獲。非仁之體。是仁人之心。故加仁者二字。○必也聖乎。集註乎者疑而未定之辭。此非疑於爲其聖。雖聖而亦病故未定。

述而。不憤不啓不悱不發。從程註則諺吐爲得。從朱註則諺吐誤。○與其進也。南軒說不可保云者。與集註不能保之意似異。然互相發也。

鄕黨。踧踖如也。集註踧踖威儀中適之貌。胡氏陳氏說。釋中適之義。而陳說勝。

先進。季氏富於周公。富固有過於周公。而必稱周公者。盖季氏之富。富於公室。爲其罪惡。而周公又魯之始封之君。其富盛於後來公室故也。

子路。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集註曰尤不可以無常。尤當作猶。古猶字作冘。故因以誤。

中庸。引舜顔淵子路之知仁勇。以爲學者之標準。而又必期於中。故於知曰用其中。於仁曰擇中庸。於勇曰中立不倚。知仁勇三者。雖各分言而實相包得。知中包得仁勇。仁中包得知勇。勇中包得仁知。

鬼神章文法。與費隱章相似。君子之道費而隱。與鬼神之德盛矣乎。各爲章內之綱領。夫婦與知。極言其道之費。而鳶飛魚躍一節。又就其最昭著處說。不見不聞。極言其德之盛。而齊明盛服一節。又就其最昭著處說。造端乎夫婦。總結費隱而明其道不可離之義。以起下文行遠自邇之工夫。誠之不可揜。摠贊鬼神而明其爲物不貳之妙。以起下文許多言誠之張本。

五達道。譬則舟也。三達德。譬則楫也。楫所以行舟。三所以行五也。○知斯三者。承上文修身而言。知三近然後可以修身。修身然後可以治天下國家。至此而始答爲政之問也。

自誠明者。自仁而知也。卽上所謂天道。下所謂盡性是也。自明誠者。自知而仁也。卽上所謂人道。下所謂致曲是也。先誠後明。成德之序也。先明後誠。入德之序也。

盡性。率性也。盡人盡物。修道也。參贊化育。天地位萬物育也。盡性仁也。盡人盡物知也。

聖人之明哲保身。只是順理而行自然。烖害不及也。若知幾而先占保身之便。則是計較趍避也。豈聖人之道乎。觀於至死不變之稱爲中庸。亦可知矣。

寡過。呂氏以爲民之寡過。而愚恐其兼指人君身上言也。王天下之道。雖有三重。而然其所以行三重之道。則又在於人君。人君必寡過然後可以爲民之上。而使斯民無過也。卽下文本諸身之意也。

祖述憲章。卽前後聖一揆也。律天時。卽隨時以從道也。襲水土。卽無入不自得也。律天時以事言。襲水土以位言。禹稷顔子。事雖不同。易地皆然。亦只是律天時襲水土而已。祖述憲章。所謂考諸三王而不謬。上律下襲。所謂建諸天地而不悖也。

聲名洋溢一段。承上文敬信悅而尤極其大。卽所謂蚤有譽於天下者。言有血氣則非特人類。而昆蟲草木幷在其中。草木雖無血。而亦何嘗無氣也。聖人在上。物各遂性。詩云彼茁者葭。於牣魚躍者。便是尊親底意。

至聖之聖。已誠之名也。至誠之誠。爲聖之實也。所稱雖異。而其實一也。前章曰贊化育。此章曰知化育。贊是贊其事。知是知其理。或言贊或言知。橫說竪說。互相發明。而非謂彼不及於此也。大本卽所謂中也。大經卽所謂庸也。知天地之化育。卽所謂位育也。此其此節之爲大德也歟。○言至聖則只見盛德之極至。而天人煞若有分。故曰如天如淵。言至誠則可見實理之無妄。而天人渾然無別。故曰其天其淵。

第三十三章。與首章相表裏。而節節互應。此章之人所不見。首章之愼獨也。此章之不動不言。首章之戒懼也。此章之不賞不怒。首章之中也。此章之民勸民威。首章之和也。此章之篤恭。首章之致中和也。此章之天下平。首章之天地位萬物育也。但愼獨戒懼之先後互異者。首章以其說出一篇之始。故由乎靜而推及於方動之幾。此章以其言在一篇之終。故由乎動而反歸於至靜之極矣。盖此書首言天命之性。以明大道之出天。末言聖人之至德。而說到上天之無聲無臭。所以明其不顯之德。卽不過從其性分上全得出於天之大道。而便與天爲一也。

隱公元年春王正月。公羊傳曰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捨時王而稱古聖王。必無是理。且註曰公羊以魯隱公爲受命王。黜周爲二王後。是何等語也。盖公羊之說。迂舛悖理。亂經旨而誤後學。如此處不可勝指。至於母以子貴之說。先儒大加非斥。而由是嫡妾之分紊。夫婦之倫亂。自漢以來。子爲天子則尊其所生之母皆爲太后。至于皇明。遵爲故常。不知尊其母者。反爲卑其父之歸。可勝歎哉。

鄭伯克段。左氏曰如二君。故曰克。公羊曰克之者。殺之也。穀梁曰克者何。能也。能殺也。三傳各異。事實未詳。而隱十一年傳曰寡人有弟。使糊其口於四方云。則其不殺明矣。

天王使宰咺。歸惠公仲子之賵。仲子。公穀各異其稱。固未可知。而春秋甚嚴於嫡妾之分。程子天命天討之訓。發明夫子之微旨。聖賢之垂訓立法。若是謹嚴。而近世孽適之分。幾於蕩然。弁髦經訓。斁亂倫紀。嗟哉。

祭伯來。公羊曰曷不言奔。王者無外云。凡無外者。指天子而言也。天子之大夫。亦可曰以天下爲家乎。

六年鄭人來輸平。公羊曰狐壤之戰。隱公獲焉。按左史公之爲公子也。與鄭人戰于狐壤止焉云者。事實明的。而公羊乃以爲是年事耶。

七年戎伐凡伯以歸。穀梁曰戎者衛也。爲其伐天子之使。貶而戎之也。衛固有罪。而何必書曰戎然後以著其罪也。恐非聖人筆法。

十年取郜取防。何休註曰不言戰者。托王於魯。十一年滕薛來朝。何休註曰稱侯者。春秋托隱公以爲始受命王。滕薛先朝故褒之云。休之此說。屢見於篇內。不啻多矣。其積年用功於春秋者。秖是迂回頗僻之見耳。且木絶火王制作授漢等語。又極恠誕。此漢儒輩妄信元命包等讖緯之書。倡起邪說。詿亂經旨。實聖門罪人也。朱子曰何休註甚謬。

十二年及鄭師伐宋。左氏以爲伐宋。公羊穀梁皆曰伐鄭。旣與鄭同伐宋。而乃曰伐鄭。不成事理。

十四年正月無氷。穀梁曰時燠。此乃恒燠。何云時燠。

莊公元年冬。使榮叔錫桓公命。何休范寗輩以九錫解錫命。夫九錫之名。不見於經傳。而漢儒捃拾禮緯等雜文。刱爲之說。以開亂賊褒寵之路。其亦恠且異矣。

齊師遷紀郱鄑郚。公羊曰取之也。不言取。爲襄公諱之也。如齊襄之亂倫者。聖人亦賢而諱之乎。

八年夏師及齊師圍郕。公羊傳郕作成曰。曷爲謂之成。諱滅同姓也。聖人書法。豈曾回互周遮耶。

十九年秋。公子結遂及齊侯宋公盟。公羊曰大夫出竟。有可以寧社稷利國家則專之可也。其意盖謂夫子與結之遂盟也。何休以爲除國家之難。故善之也。此不成義理。啓後世人臣專輒之端。豈聖人之意也。冬齊宋陳來伐。果可謂寧社利國乎。

聖筆化工也。化工之何以雨何以風何以霜何以雪。雷霆露雹之何以降者。非下土人所可測度。聖人肚裏貶褒。筆端衮鉞。豈常人所能懸揣也。朱夫子獨於春秋無傳註者。恐以深知春秋也。三傳之說。各記所聞。左氏雖曰浮夸。猶是實錄。公羊穀梁。則就經文一字上曰褒曰貶者。意各矛盾。有難憑信。其中公羊之說。尤多迂僻。惟胡氏傳。識見精博。議論嚴正。而朱子嘗曰胡傳有牽强處。又曰胡文定春秋。某也信不及。自家之心。未得如聖人。如何知得聖人肚裏事。

司馬氏以爲功名之際。人臣之所難處。子房之托於神仙。所謂明哲保身者。恐非深知子房者也。漢高之誅夷功臣。皆忌其才而惡其傑驁也。子房有是乎。子房平日言語計謀。雍容暇豫。非惟使漢高不之忌。亦必不敢忌也。且子房豈不能料漢高之必不害己耶。超然物外。善保功名者。范蠡以下人事。至於子房。又不足論也。惟程子之論。盖能得子房。而楊氏善推言之也。

誅呂迎代之功。平勃共謀。而班史於勃傳尤詳者。葢勃功居多也。可見史法詳密。

賈山書曰陛下與衆臣宴游。與大臣方正朝廷論議。夫君擧不可不愼。朝廷論議。固不可不與大臣方正共之。而至於宴游之樂。亦必大臣方正然後可與共之也。聲色紛華之地。嬉游狎昵之時。愈懼其心之或蕩。苟非賢士大夫左繩右䂓。則其不流於淫。而陷於邪者幾希矣。賈生此說。導其君於巫風而無所顧憚也。漢士之進言者。見識不精類如此。豈不惜哉。

治安策。前輩或病其年少氣銳。而通篇累數百言。識高而慮遠。無一毫粗俗褊淺之意。又無戰國秦漢間捭闔氣味。盖非深於經術者不能矣。噫其年之短而不遇時也。

鼂錯貴粟書。蔀屋愁苦。說出如畫。古今一塗。可爲太息。漢時尙農抑末而猶若是。况今日乎。但其言曰爵者上之所擅。出於口而無窮。夫名器不可以假人。先王官人。必難必愼。曾謂共治天民者。而出口無窮也哉。錯之無見識。一至於此。後來西邸賣官公千萬卿五百萬者。未必不由錯一言啓之也。繼玆以降。襲謬成風。遂至金貂輝映於道路。緋紫雜沓於閭巷。名器遂褻而莫之知恠矣。

遣將軍趙破奴擊樓蘭。虜其王姑師。按史記漢書。皆以樓蘭姑師爲二國名。註曰姑師卽車師也。此文勢似以姑師爲樓蘭王之名。恐失照管。

武帝行幸。常以後事付太子平决。夫從撫守監古制。而平决之政。非太子事也。非獨充文之奸。太子亦自失其道。有以來讒口耳。宜其及也。

西漢固多誼辟。而論其資禀之高器度之美。當以武皇爲首。觀於容受直諫。崇奬儒術可見矣。其求神仙於虛無。黷武戎於要荒。特以大材畧好資性。未有以與適於道者。遂乃馳心高遠。從事征伐。以至禱祠角戲之具。殆若騃兒遊嬉者然。誠以雄心大志。無所主着。莫可措置。不自覺其流入於荒恠誕妄。惜哉。余悲世之不察。乃與夫剛戾暴狠之秦皇而幷稱之也。跡其行事。雖若相類。而細究其心。固不可同年而語矣。得王媼及其男無故武賞賜巨萬。皆封列侯。愛之欲富。賞賜之可矣。無功而侯。不義甚矣。卒之五侯顓恣。莽賊簒位。宣帝實啓之矣。

臣之於君。不擇事而行義也。蕭望之以左遷馮翊而卽移病。此其器量褊狷。不免於及也。

韋玄成嘗以讓爵於兄。顯名當世。則其節行有足多者。而及其爲相也。顧乃周旋於石顯牢鹿之間。一無所匡正。特一頑鄙無詬恥者耳。士之砥礪名節者。鮮克有終。亦可以少戒矣。

斬郅支單于。懸藁街十日。丞相匡衡等以爲方春掩骼埋胔之時。宜勿懸。夫月令所言。非指此類。桀虜被討。萬里傳首。其不可斷以此例也明矣。匡鼎世號通經術。而乃引此爲言。其見識之迂疎如是。夫夫如是。不能奉身於昏主佞臣之朝。甘與石顯輩同列而上下其議也。其亦可哀也已。

劉稷之誅固寃矣。而以縯爭之固。其致嫌猜也宜哉。圖天下大事者必不然矣。觀於光武之不交私語。言笑如常。見之矣。

方望先說隗囂以立廟祀漢祖宗。而稱臣執事。已知囂之無能爲。而漢之必興矣。後又以爲更始成敗未可知。固止囂之就徵。及囂不聽。以書辭謝。飄然遠引。其高智遠識。可謂洞見天命之去就。人事之得失矣。必不下耿鄧諸公。而其去囂也。不就光武抑何哉。

光武立國之初。首用讖文拜三公。何足以示後。遂使東都儒者。爭學圖緯。可勝惜哉。後之人辟崇信左道者。可以知戒矣。○光武時。改洛爲雒。周豈不以火王。而未聞去洛字之水也。城池甲兵。尙不足以衛國。曾謂文字零瑣。而乃能延祚永命乎。

光武廢郭后。郅惲言於帝曰云云。古人云父不能得之於子。君不能得之於臣云者。盖謂配匹之際。恩義之間。不能使重者輕而疎者親耳。曾謂廢正后立嬖妾。而不可諫正乎。夫以光武之賢。爲五伯之罪人。而爲其臣子者。不思所以匡救之。乃以臣所不敢言贊成之。此與所謂陛下家事何異哉。惲也於是乎失言矣。

出師表稱先帝者凡十二。滿腔赤血。溢於一篇。想在寫出一字一涕。大意同報惠王書。而義正辭懇。非樂毅所及。殆同王伯之分。信乎讀之而不出涕者。無人心也。

江左輔相。當以王茂弘爲首。而跡其行事。亦多不韙。不可謂純臣。溫太眞乃心王室。盡瘁殫誠。而孝猶有歉。謝安石晩出。當國於危難之時。而雍容談笑。溫賊懾心。指麾羣帥。氐酋覆軍。他如綜理政務。善處功名。非淸談諸宰之比。

王伽送流囚李參等七十餘人詣京師。唐宗縱囚。用此術耳。

明皇以高力士言。决立忠王。建儲大事。而與內竪議之。門生國老之患。已兆於此。

遊楓岳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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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剛亦山也。不在天上。而無貴賤愚智。咸欲一上焉。不但我國人然。中國迺亦有願生之諺。可識其不但域內所無。雖天下而亦無之也。余自幼。已齎志一賞而汔不果矣。歲壬戌春。除關東幕佐。可乘便遊賞。而受督運檢賑之命。自京直趍高城。南至平海海堧一路。所謂八景者。皆得以寓目。而獨金剛不暇至焉。心甚恨之。乃於是秋。復戒東行。九月戊午。自營離發。到烏原止宿。己未踰檜峴憎峴。間關作行。晡始達雲交驛止宿。庚申行踰毛老峴。峴前有大川。自五臺流下。川上石壁削立。名淸心臺。夕宿珍富驛。辛酉行至月精寺。寺下有大川。川上層巖盤陀。上刻金剛淵。淵流成瀑。瀑垂于石。石有級。名曰魚級。僧言川中餘項魚作隊躍上。如登龍門。一登之後。不復歸下流。從此以上。石瀨皆淺。或多枯死。而苟躍而上。若有所樂。其不上者。若有所恥。躍者累躍。必上而後已。噫忘身賭榮。知進而不知退者。皆是魚也。僧言雖未必含諷。而亦足爲炯戒矣。循洞而下。有堤臨淵。泉石淨佳。松檜蔭映。嘯詠移晷而還。壬戌由寺後緣溪以上。新霜方濃。楓葉正酣。爛赤稠紅。照映人衣。無論山水之趣。此亦爲天然奇賞。行至史庫。趙和叔昨以曝晒役到此。敍話良久。由北路下。萬嶺環擁。樹林葱蒨。回視塵界。人天逈隔。凡理亂榮辱是非啾喧。不徒不入于耳。亦且無累於心。使人有超然長往之意矣。凡四渡川。皆編木成橋。下輿而步。凌兢不可度。行至獅子菴。高絶精灑。眼界亦寬敞可喜。坐少頃又行至中臺。盖是山凡五臺。東曰滿月山。南曰麒麟山。西曰長嶺山。北曰象王山。中爲地爐山。地爐居五臺之中。衆山拱抱。勢若朝宗。中臺之西。有寂滅寶宮。不甚宏大。而窮極侈靡。息疲良久。扶筇下數百步。路左有一泉。名爲玉溪。味頗甘軟。五臺泉各有號。東爲靑溪。南爲聰明。北爲甘露。西爲于筒。皆名泉。而于筒乃漢江所發源也。玉溪之西有小菴。扁以金夢。數僧居之。晨昏瓣香于寂滅宮。高險空寂之地。無所求而爲此者。非至誠能之乎。移此心而嚮道。亦何所不至乎。惜乎其溺於外敎也。至上院。院東有應眞閣。閣之東有樹。一大一小。葉如側栢而柔。僧言此乃懶翁手植。而翁去時謂曰此木死吾當死。死而復生。吾復出世。數十年前忽枯死。今復生葉。陪吏亦言見其柯葉朽槁云。少頃下山。還到月精寺。癸亥踰大關嶺。嶺以西。路廣而夷。以東勢頗峻急。詰曲作羊腸。晡到丘山書院。瞻先聖眞像。黑質白畫。俗傳吳道子所摹。展拜而出。大川流下洞口。川上大巖刻訪道橋淵魚臺。激湍茂松。風致可賞。初更到江陵止宿。甲子至鏡浦。余於今夏。再遭行過。歷究奇勝。行意又忙。揚鞭直過。回望一帶澄練。依然如別故人。到連谷止宿。乙丑宿襄陽府。丙寅上洛寺梨花亭。此亦今夏宿踐。而東臨滄海。西挹羣山。爽豁壯偉之觀。雖百上而不知厭矣。至神興寺止宿。寺在雪岳外山。丁卯由寺後緣澗而上。楓杉映蔚。藤蘿幽曖。一逕紆回。轉入窅冥之間。約行十里。忽然洞府宏暢。遠聞水聲。决决於丹崖翠嶺之內。上有盤巖。亘鋪川上。可坐百餘人。俗號爲食堂。傍刻臥仙臺。水色澄明。石理瑩潤。可漱可弄可坐可臥。稍上數里。巖石益奇。層層如削。色皆淨澈可愛。路窮而又有臥巖。仄鋪數十丈。刻其上曰飛仙臺。西有一峰。壁立累百仞。自趾至頂石也。凜然竦厲。有不可干之色。東南稍低。遙望雪岳羣峰。矗立層現於雲靄之間。隱隱可坐而挹。坐巖上命酌數盃。遂下數里。循山而東。崎嶇犖确。或步或輿。行五里許至內院。位置高絶。境界淨深。齋寮几席之間。一塵不留。眞釋家所謂助道之境也。中有一上人名精賾。狀貌魁梧。靜坐講說。葢緇髡中傑然者。相與談經討玄。移晷亹亹。又行數里。有山卓立於輿前。下有大巖。平滑如磨。刻天吼山三字。巖隅立大石。高可四五丈。大可百餘圍。名曰動石。僧言是石一人搖之輒動。百人搖之不加動。試之果然。上數十步有小菴。名繼祖窟。窟在大巖下。屋凡三間。而不樑不椽。又不瓦。大巖下垂而庇之。棟卽仰承。若轎戴屋。四圍以巖。前開一石門。僅通人出入。菴後石峰列立千萬丈。傑巖巨壁。左右碁置。顧眄駭愕。若在虎駮攫踞之中。化翁於斯。定費些氣力而作此別鋪置也。坐天吼巖移時。乃北下山門。到淸澗亭止宿。戊辰上雲根亭望海。行至仙遊潭。坐憩良久。到杆城郡止宿。己巳行至花津臺小憩。晡宿于明波驛。庚午行到高城郡。主倅李瑞九故人也。爲邑人所毒。驚悼殊甚。暮趙和叔來見敍話。三更後去。辛未行至三日浦。和叔先到。相待於四仙亭上矣。春與李友瑞九泛舟湖上。文酒跌宕。如信宿事。而俛仰之間。黃壚已邈。風景不殊而興味蕭然。名區物色。不能以娛人。信乎人情憂樂。不在乎境。而在於心也。與趙和叔幷轡。夕到新溪寺止宿。寺在金剛外山。壬申催炊而行。趙和叔同之。路緣垠崿。亂石杈枒。輿則勞人。步又屢躓。或蹋懸崖。或涉危橋。竦身側足而進者凡二十里。而左右峰巒。夾路趁人。石色參天。奇拔聳秀。心甚樂之。不自知疲矣。路上有大巖。三面壁一面開。入其中。可避風雨。又進數百步。洞府稍豁。中流大川。川上大石平鋪。色淨而滑。可坐數百人。是所謂玉流洞。宜於徜徉枕漱。而前有奇觀。歸路且長。不得厭意久討。酒一行乃起。路漸險窄。卽屛騶徒。獨與趙和叔及從者數人。杖策褰衣而進。巖崖石棧。劣可容足。而此猶是坦衢耳。路遇巖卽窮。巖勢仄立如削。俯壓大川。上着連環兩鐵索。其一長可三丈餘。其一八九丈。攀索而進。若蟻之附磨。誠一跌蹉。便墜絶壑。此非王事。又無所驅使。而不能太息回車者。亦不自知其何故。巖又斷長幾丈餘。令僧數輩植立其下。而躡其肩乃下。又以繩索牽挽而行者凡三處。每遇險處。余與和叔。喘息不能言。輒相視而笑。約行十許里。至九龍淵。巨壁嶄嶄。屹立雲霄。瀑流飛下不知其幾百尺。雪滚虹垂。勢甚奇壯。瀑落爲淵。其深不測。川上大石平鋪。可坐數百人。色白如雪。足滑不可行。淵傍尤甚。不敢逼視。但飛沫灑衣。轟雷殷耳耳。余與和叔乃絶叫稱快。得未曾有。四面峰巒。矗矗神秀。禽飛獸伏。劒攢戟列。不可名狀。而遙見瀑流上。又坐一簇奇峰。黛色微茫。若屛障上淡畫隱映。亦天下奇觀也。盖水自毗廬而下流爲九淵。此爲第九。而其上八淵。亦曲曲奇勝云。坐數餉。又行到鉢淵寺。寺下有三層瀑。瀑皆匯而爲淵。中淵面圓如鉢盂形故名。上下二淵亦微圓。而不及中淵矣。癸酉上寺後觀瀑。大石下垂。長可數十丈。水汩汩瀉下。下有數尺懸流。落而爲淵。令四僧作馳瀑戲。裸而坐瀑源。隨流屈折而下。如丸走壁。至于淵乃止。投身水石之間。能免撞壞。盖亦積慣通妙。有似偕汩齊出入者也。上瀑布菴。菴頗幽夐瀟洒。少坐又行得一澗。㵎邊大巖。刻蓬萊島三字。乃楊蓬萊筆也。揭澗而南。至孝養嶺。路極峻險。愈進愈仰。如直登天。行五里餘。嶺始窮。遂循嶺脊而行。與和叔下輿少憩。東望海色。若在跬步。四無礙障。下嶺路益岌嶪。首下尻高。不堪坐輿。至圓通寺吃午飯。又行至松林寺。寺後有大窟。庇以大石。左右壁立如屛。中列五十三石佛。小坐又前上朴達嶺。嶺路險巇。較孝養益甚。路左有所謂風穴者。大巖倚山。中有大穴。其深不可知。僧言葉墜穴中。自下逆吹而出。佇立視之。不見其有風色。到嶺上少西。迤行數矢地。編木架于斷崖。行其上窸窣有聲。又前百許步。路甚迮不可幷肩。路窮而地稍廣。懸崖壁立。是曰佛頂臺。前臨數萬仞。左右亦然。𢥠不可俯視。東見大洋。北望十二瀑。振衣獨立。俯仰杳冥。便若遺世離塵。而忽見驛使翩翩。投傳家書。始知此身元自下界中來。不覺絶倒。心欲久坐眺賞。而日且暮。黽勉强起。餘興殊未艾矣。到楡岾寺止宿。夜接營牒。充高城獄會査官。將不免還車東出。俗務牽挽。興趣索然。不啻除書之破鼎矣。甲戌趙和叔向內山去。余則仍留。以金化倅亦定査官。朝暮且到。待與俱行也。寺後有小井名烏啄。寺舊無井。有烏啄地。隨而穿之得水故名云。乙亥與金化倅發向高城。路沿溪磴。逶迤詰曲凡三十里。皆以輿行。踰狗嶺獐嶺上中下三臺。山勢槎枒互出。樹木陰森蔽虧。半日行不見天日。坐上臺下視三日浦。若置一盃水於大野矣。到百川橋。郵吏持馹騎來待。盖行者至此。始舍輿而馬。便是仙凡境界也。夕到高城。辛巳至七星峰下上小舟。風恬波靜。一帶層壁。繚繞海岸。而巖色蒼赤。若圍以畫屛。又或有離立海中。屹然列峙者。狀皆奇恠。或類物象。乃所謂海金剛也。若置人家庭院中。朝夕弄玩。則可謂奇勝。而至冒金剛之號。亦近於吳楚之僭矣。壬午査案未整。多日遲留。心欝欝若在樊籠。上東龜巖望海。癸未發行。夕宿楡岾。甲申由寺後上。路右有國一春坡兩師碑。卽族祖東溟公所撰。下輿讀訖。復行數里許。左取支徑。披榛緣澗而上。瀑流瀉下于大石。滀爲深淵。石形橢而中窪狀類船。故名以船潭。潭上有瀑。瀑上復有潭。如是者凡八九。潭下大石陂陀。面滑而白。又行十餘里。有隱身臺。崖峻徑仄。十步一休。而乃上焉。縹緲高絶。大海秖在履底。前有石峰對峙。不知其幾萬仞。十二疊懸瀑流下其頂。此乃佛頂上所見者。而佛頂則斜對。不及此面前直對。曲曲可辨。四顧巖巒。戌削奇壯。色如爛銀。盖外山色白者。惟九龍淵上諸山及此山爲然。地高風勁。不能久坐。酒一行下山。行至內水岾。嶺卽淮陽界。自楡岾至內水岾凡三十里。路不陡峻。而一步一上。漸進漸高。左右松檜。森立如束。卽內外山分界處也。由岾以下。又一步一低。漸就平地。藤蔓錯路。澗水夾流。恠石奇巖。往往有佳處。約行十許里。蒼壁削立。面刻佛坐像。長可數十丈。僧言此爲妙吉相。懶翁所琢成云。又行數里至摩訶衍。仍上白雲臺。臺在摩訶菴五里許。攀崖緣壁。路甚險巇。至峰下巖巉巉橫臥。鑿其上堇如線。以通往來。而垂鐵索四五丈。使人攀援而上。又循峰脊以進。脊甚狹。纔容人兩趾。左右皆絶壑。凜然掉慄。若將隕墜。持路傍樹然後始進步。凡行數百武。乃至於臺。臺又極高。若出空外。下視茫茫。不見其底。澗上百圍之木。細如薺焉。盖隱身高於佛頂。此臺又高於隱身。地愈高而身愈危心愈懼。崇位重祿。鮮能免焉。而執謙居卑。君子貴之者。信有以夫。衆香城及望高穴望等峰。自摩訶見之。高入雲天。而坐此卽俯視之。永嘯高吟。僊僊乎有驂鸞遐擧之想矣。北崖下有小菴。名中白雲。大山環擁。飛走路絶。除非絶粒修鍊者。未易居之。下山數里有萬灰菴。幽靜可愛。而荒廢無人矣。日晡還到摩訶菴。乙酉趣輿北行。將上毗盧。崖磴澗壑。登頓出入。擔僧數百步一遞。而肩頳息喘。殆不能行。行十許里。路出澗中。槎枒齦齶。不可以輿行。遂曳杖而步。步步履石凡十許里。澗窮而懸厓陡峻。短栢蒙密。罥足鉤衣。令從僧推挽以進。移足一步。所見益高。氣雖已竭而心目愈快。左夾衆香城。右山不知名。而壁立對峙。勢亦奇壯。朝旭新上。色若銀雪。璀璨晶熒。不可定視。其或類人形。或如物象。詭恠秀媚之態。又他處之所未覩。而獨於此十分呈露矣。又前數十步。衆石被山。石間往往有穴。其深不測。勢又巉巖峻絶。仰手曳足。寸尺進身。視澗中路。艱險倍之。忽有白霧從谷中起。頃刻彌天。雨驟至颯颯有聲。余則披雨衣箕踞石上。從者各自隱身於巖竇。遲留數餉。雨猶未已。遂扶筇下山。至澗上小憩。飮數盃。晡時還到摩訶。煞費許多氣力。上且盡旋下。九仞虧簣甚可惜。十月丙戌。早起催炊。復欲上毗盧。僧輩一口交謁山下雖晴。峰上多風而雨。又恒霧。今雖晴安知不如昨日乎。徒勞耳。不宜上。余已邁意復上。興勃勃不可止。遂行復入澗口。宿雨新晴。山氣益佳。乃舍輿而步。脚力比昨愈軟而步屧稍輕。褰衣直上。盖心銳而足從之也。到昨日雨處石坂。又上數十步石盡。行短栢中。栢盡而又遇石。凡三度石坂。乃得抵峰下。最上石坂尤險而長。猱緣蟻附。幾無措足地。日午始上峰頂。其上平廣。周圍幾十里。四隅層壁削立。屹然若崇墉萬雉。人行其上。若從女墻上過。側栢羅生交綴。足澀不能行。雪在樹間。見晛不消。可知其峻高多寒也。是日天朗氣淸。倚杖遐眺。窅窅茫茫。惟見羣山撲地。雲烟滅沒。而大洋蕩潏於膝下。無素馬匹練之明。則雖上日觀高峰。所矚亦只是眼前物耳。但身出空外。飄飄乎無依。殆若黃鵠之睹圓方。爲可洒落快活爾。峰下無風。峰上頗勁。不可久坐。呼數觴飮之。下至澗口。日將晡矣。宿戒從者具飧以待。坐吃石上。又覺風味自別。僧輩叉手迭賀曰前後登是峰者。罕不値風雨。輒半途而止。幸而得上。海上苦多霧。能見海者十不二三。盖靈山之靈阻之耳。不雨不霧又不風。愜心眺賞。似今日者尠矣。余乃笑曰俺本仙耳。山靈豈阻仙哉。相與一噱。夕還至摩訶。又前數里許下。有深潭泓渟霮䨴。其色黛黑。其名曰火龍。松杉楓栝。蔭映于其上。其下有曰船曰龜眞珠碧霞噴雪靑龍黑龍之號凡八潭。船與龜以其形似之也。珠雪霞以其色似之也。三龍不知所取義。而似以其水最深龍居之也。八潭之下。是爲萬瀑洞。自火龍至此上下幾十里。左右峰巒壁立數千仞。如削鐵累碁。巉巉對峙。作一洞天。衆壑之水。交注其中。奔騰激射。浤浤汩汩。徐者爲潭。急者爲瀑。瀑與潭又必相承若貫珠。疾雷驟雨。淸瑟哀筑。前唱後喁於十里之中。接袂對面而語。不高聲不相聞。一洞全以石成。其高者爲山。仄者爲路。下者爲水之所行而有淺有深。立者爲巖。鋪者爲磐。磊落磅礴。奇峭恠詭。萬態備焉。而無有片土錯其間。誠天下絶勝界也。未知吳越山水。有能儷此者否也。船潭有石如船。水盈船乃流。龜潭潭上之石酷類龜伏頭壓于水。眞珠之瀑懸流十尺。下觸崖窾。飛沫亂跳。逬若珠璣。其聲琮琤可聽。上有大石盤陀。平廣瑩膩如玉。可坐數百人。碧霞之瀑。臥瀉七八丈。廣可五六畝。潨流四濺。烟雪滿壑。其色玲瓏可愛。噴雪則如碧霞而氣勢差小。盖八潭之勝。在山中最奇。而雄渾則火龍有之。淸麗則碧霞有之。而光明灑落。奇壯淸爽。能使人憺然忘歸則獨眞珠爲然。其餘諸潭。難相甲乙。殆於楂梨橘柚。各有其味也。洞闢川會。水石交鬬。吼怒崩騰。集諸潭而大成。有如萬軍登陣賈勇齊奮者。其惟萬瀑洞乎。摩訶之下。二峰列立。狀如金爐。是名大小香爐者。獅子峰在火龍潭上。峰上有巖如伏獅故名。金剛臺及靑鶴峰皆在萬瀑上。僧言靑白二鶴。常巢其上。五紀前尙然。而今無之云。日曛至表訓寺。夜宿香爐殿。丁亥藍輿行五里。上天一臺。乃正陽寺前麓也。自毗盧以下衆香城及曇無竭釋迦地藏等峰世稱萬二千者。皆列眼中。坐山中而能見其面目者。惟此地爲然。少憩入寺上歇惺樓。樓中所見。畧如臺上。而但臺上則諸峰或傾邪或散走。而樓則萬朶千枝。一一拱揖於欄楯之前。若將收攬而招邀之。天一之於歇惺。不過數十步地。而所見之相遠。不啻三舍矣。盖楓嶽爲山。外山多土而少石。內山多石而少土。故骨淸神秀瓌奇明麗者。多在內山。皎若霜雪。巧若刻鏤。若飛若舞若蹲若踊。奇狀異姿。不可名狀。而絶無麤頑塵土氣。造化之功至此而殆無餘蘊矣。嘗試思之。天下之山。皆祖崑崙。而崑崙在於極西。我國處於極東。此山又在我國之極東。此山之東乃海也。崑崙之脉。歷幾千萬里而盡於是。脉之所盡。氣且盡焉。則意者其蜿蟺扶輿者。停聚融結。而作此萬般作用歟。但其壯偉淸淑之所鍾。必有名世之傑輩出其間。而惟栗老一人生於江陵。餘無聞焉。是未可知也。人言登是樓者。若當九秋楓赤。則萬千白玉峰下。圍以紅錦步障。照爛炫晃。奪人目睛。朝夕光景尤奇。而夕陽又勝於朝陽。余行乃在楓落之後。却是一段欠事。然木葉旣脫。眞面自露。峭壁奇巖。一一呈現。無所掩蔽。雖謂之反復勝之可也。且毛嬙西子之美。不待丹鉛。此山面目。本自淸奇。何必妝繪而後可賞也。寺後有藥師殿。六面圓屋。不施樑桷。制甚奇巧。復行上開心臺。崖路甚峻。不利用輿。捫蘿步上。僧徒摘進山葡萄五味子以解暍。點漆丹砂。幽事可悅。臺在正陽東北。地勢高絶。俯視羣峰。可與天一伯仲。而視歇惺多遜焉。臺之北有山矗立。拔地數萬仞。名曰永郞岾。又少北有小菴寄在懸崖上。如燕窠之黏于樑。名曰船菴。折而東下。約行五里許。至內圓通菴。列峰秀拔。環合拱抱。幽靜瀟灑。亦一名藍。甚欲宴坐讀書。下十許年工也。坐數餉緣澗迤下。峭壁層巖。曲曲奇勝。澄潭小瀑。泓淨蕭瑟。下有所謂曲龍潭者。懸瀑匯淵。環以峭壁。尤爲佳勝。而以其在萬瀑八潭之上。故不甚有名。苟非絶影滅塵之足。難爲馬於冀之北土也。又前數十武。水出洞口。合流于大川。川乃萬瀑洞也。洞中巨石平廣。上刻楊蓬萊八大字曰蓬萊楓岳元化洞天。字大如席。筆力豪健。可與楓岳爭雄。又其上刻天下第一名山六字。乃金谷雲壽增筆而寫以漢隷矣。下有所謂洗頭盆者。石凹深尺。中可容斗水。俗傳仙人洗頭處云。曳杖逍遙。或坐或行。至靑龍潭。坐潭上巖吃午飯。日晡上普德窟。窟在黑龍潭之東絶壁上。壁斷一面。無安柱地。乃植數十丈銅柱以承之。又以大小二鐵鎖絡之。椽桷欄檻皆麗壁巖。而賴以撑支者。惟銅柱力耳。風至則屋輒動搖。入其中如坐百尺竿。裊裊頭眩轉。悚慄不敢俯視。乍坐旋出。緣磴而下。上下于眞珠碧霞之間。仰視壁聳。俯聽水鳴。神淸心爽。殆不知日之將昳。再到潭上。盖欲恣意賞玩。而倏入倏出。無異華胥之夢遊。若在日遲風和之日。携千石大酒。偕一二心朋。一潭上輒坐。一兩日諷詠。談笑潭潭。如是興盡而返則却自是地上洞賓也。物外只今成跌宕。人間何處不啾喧。淸溪白石聊同趣。霽月光風更別傳二十八字。乃尤翁筆也。刻在眞珠潭石面。咏歎淫泆。意味無窮。宛若警欬之親聆也。暮至白華菴止宿。戊子行三四里。僧立輿前。下手以指曰此百川洞也。樹木葱蒨。激湍瀉中。亂石層巖。錯置離列。而少明媚之態。又前一里許。大巖仄臨深潭。名曰裳巖。下有迅瀑雷吼。墜爲深淵。名曰鳴淵。亦名欝淵。左右石壁削立千丈。亦勝界矣。又前數里。至彌陀菴少憩。行至玉鏡潭。潭水深綠。廣可數畝。潭傍巨石。可坐數百人。潭之東有小石城。世傳新羅太子避地時所築。由石門入則上有靈源洞。又其上有松蘿菴。卽太子所居也。境甚幽夐可念。歷入地藏菴少坐。聞鳥烏聲。始覺世界之已近。蓋山中翔走不到。不聞禽獸音矣。下至長安寺。寺乃自西入山之初地。結搆宏麗。在山中爲㝡。夫以半生夢想。俛仰再撫。而萬疊玉峀。便在屐下。固已幸矣。第掣電行過。未克細究飫賞。蓋余之此來。由官職爲之媒。而亦官職爲之魔也。苟無列邑供億之費。從人罷頓之勞。則豈若是乍來乍歸。有若蜻蜓之點水哉。己丑出山門。路循溪水。水决决鳴以隨人。意殊不怡。行至斷髮嶺。嶺之南。卽金城地也。坐嶺上少憩。回望四山蒼翠之中。一簇氷玉。齊攢環列於雲天之間。靈秀淸奇。又勝於山中見山。毗盧一峰。特立羣峰之上。若與天接。金三淵昨日登臨訝是誰之語。眞今日意境。下視歸程。烟塵合沓。令人顰蹙。復欲回車入山矣。晡到通溝倉止宿。庚寅夕宿于金城。壬辰行到金化。主倅宋翼賢苦請留止。山人至禪者贄以詩求見。召與語。同宿郡齋。癸巳早發至永平止宿。甲午早往上金水亭。亭額卽楊蓬萊筆也。亭臨大川。環以石壁。白沙鋪其下。彌亘十里。南有小山名蛾眉。態極姸媚。蘸映川水。亭下雙巖對峙若門。上刻洞天石門。下有大巖臥波。刻白雲溪。壁上刻醉裏乾坤壺中日月。乃韓石峰筆也。川上蒼壁削立十餘丈曰浮雲壁。巨巖中窪可容酒七斗曰尊巖。皆鐫以蓬萊筆。尊巖之傍。刻一絶句曰錦水銀沙一㨾平。峽雲江雨白鷗明。尋眞偶入桃源路。莫遣漁舟出洞行。少北又有一巖。刻一腔詞。亦蓬萊製而寫之。盖蓬萊常居此。故其咳唾遺墨散在巖洞。可想其風流文彩矣。曠野瀰漫。平蕪一色。遠岫拱揖。翠黛如畫。殆如窈窕佳人姣服靚妝。而百態橫生者。第新自楓嶽來。目中無好山水。信哉觀海者難爲水也。行至白鷺洲。二水中分。白沙平舖。層巖盤據水中。巖上刻鑑湖龍洲白洲三絶。刮苔而讀之。倚醉而和之。夕到抱川先壟。乙未朝展于先墓。夕還家。是游也兼賞五臺天吼及永平泉石。而以楓岳名者。余此行爲金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