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于田詩集/西征稿

田居稿 ◄

李于田詩集 西征稿

► 遼陽稿

西行過脩武周進士進晤於寧郭驛賦

迢迢追騎向河干，逆旅相逢執手看。
他日問奇曾載酒，此時感奮一加餐。
風塵半入青萍劔，花鳥全依紫籜冠。
觧道比鄰猶萬里，天涯任取路漫漫。

西行過中州諸士子在所迎送感賦

半生奔走向天涯，重入中原感嵗華。
客路搃者當是蔭，經壇猶記絳為紗。
萍踪浪自随征騎，柳色依然點暮鴉。
迎送漫勞諸士子，慙無奇字授侯芭。

寧郭驛會汪戶曹周進士汪有詩投贈囙次其韻荅之

五月炎蒸欝不開，停驂旅館暫徘徊。
三杯潦倒聊中聖，二妙招尋搃上�。
落筆我慚鸚鵡賦，題詩君擬鳳凰臺。
折衝尊俎吾曹事，暇日相從亦快哉。

裁花當日在河陽，桃李盈門爾獨長。
一別但看豪士賦，十年重接令公香。
暮雲春樹情難已，把酒論文興不妨。
輦過從容時賜問，馮唐何必嘆為郎？

渡河

五月驅車指太行，塵沙未已渡舟航。
炎天蒸水河如帶，長路摧人髩有霜。
斧鉞風清雲鳥靜，旌旗影動海蛟藏。
誓心自擊中流楫，盡掃蠻烟返故鄉。

楊公祠

（公名源，故五官監候，正德中以言事為逆瑾所中，謫戌，道死河陽，其妻斬蘆葦葬焉。）

楊公祠廟大河濱，立馬斜陽感慨頻。
豈為輕生甘犯主，由來亂世識誠臣。
英魂半作風雲氣，諫草長随日月新。
今日城孤天地滿，上方請劔是何人？

函關

巖城高控萬山危，路入殽函感昔時。
合從止須三寸舌，圖王何用一丸泥。
雲深谷口旌旗閃，日落關門虎豹窺。
今日終軍下南越，候人無事更相疑。

硤石驛用黃太史韻

飛傳入秦關，長空見鳥還。
路危人立馬，風急客摧顏。
河洛三川月，岷峨萬里山。
何時氛祲息，十畝得歸閒。

久詠石壕吏，今來過石壕。
山連三晉險，雲鎖二陵高。
多難親雄劍，閒情引濁醪。
簡書真可畏，行邁敢辭勞。

陝州五日

不見征行苦，請看節矦新。
客途逢五日，風物接三秦。
蒲酒憑誰引，榴花只自親。
玄年角忝會，歡笑及芳辰。

登華

奇探曾結區中緣，策杖今登太華顛。
一氣混茫通白帝，三峰崒嵂插金天。
懸崖直瀉千尋玉，絕頂高開十丈蓮。
欲問真源了無跡，擬從明月挾飛仙。

九垓不羨采真遊，眼底春封一望收。
塞外黃河趨白馬，關門紫氣擁青牛。
明星輝映三千界，玉女逍遙十二樓。
果是當時天帝醉，浪教平地起高丘。

天上樓臺白玉京，削成突立氣崢嶸。
三漿夜款西王母，六博朝臨衛叔卿。
地逈煙雲依象帝，秋高笙鶴響層城。
終須謝却人間事，日日崑崙頂上行。

欲將九點辨齊州，元氣茫茫逈不收。
一柱獨支天西極，萬年常見水東流。
中宵帝饗鈞天樂，下界人從陸海遊。
何日休糧嘗卧此，閒雲孤月兩悠悠。

華山

誓掃蠻煙萬里還，高標銅柱五雲間。
功成不受對矦印，但問君王乞華山。

馬嵬揚妃墓

馬嵬坡下草連空，地老天荒怨朱窮。
香骨幾廻泣夜月，玉顏當日笑春風。
君王謾結來生約，牛女空憐永夜同。
到戌不知傾國恨，金鈿猶寄海天東。

順陵唐武后父葬處

荒原寥落可崚嶒，指點前朝感廢興。
半嶺尚餘封馬鬣，三泉應已斷魚燈。
夢中鸚鵡人何在？塚上麒麟事可憎。
火盡迷樓留�水，千年遺恨是昭陵。

咸陽懷古

淡煙宿霧草離離，路入咸陽有所思。
宮殿巳非秦日月，關河曾見漢旌旗。
西風古道林鴉集，落日空原石獸危。
欲覓遺踪無處問，南山渭水對淒其。

棧道二十韻

險絕驚初見，開通是幾年。
有山皆蔽日，無樹不叅天。
叠嶂紛相補，崩崖勢欲騫。
高標低萬像，幽境際三泉。
鳥道臨深壑，羊膓入亂烟。
馬行圖畫裏，人宅翠微邊。
斷巘經僧立，危巒佛剎懸。
龍湫朝兢渡，虎穴夜分眠。
廻首群峰盡，驅車九折旋。
槁偏石嚙足，徑窄柳垂肩。
雨過千巖瀑，風生萬籟傳。
樵歌和語鳥，客淚灑啼鵑。
古柏簇如薺，哀猿小似拳。
陰霧疑嘯鬼，縹緲類登仙。
斫月分蘿徑，鋤雲種竽田。
乾坤歸歷覽，參井坐攀緣。
地闢秦皇後，關封漢帝前。
應從大禹鑿，浪說五丁穿。
九域遙吞吐，十洲近接連。
會須窮亥步，取冠遠遊篇。

柴山館和趙文肅公韻

驅車西入柴關道，萬仞峰頭過飛鳥。
風塵一夕催人老，世途何似雲林好。
待了何時身事了，五嶽尋仙未為早。
君不見紫柏青羊煙霧深，桑田滄海幾平沉？

樊河是蕭何追韓信處

馬蹄蹀 ? 劍光寒，丞相留賢意未闌。
天地初交魚得水，風雲忽起將登壇。
山形北走摧秦壘，河勢西來拜漢官。
獨有夜深巖畔月，異時愁向未央看。

五丁峽行

九奏鈞天天帝醉，秦公迯入咸陽戲。
踐華囙河未快心，後來更略蚕叢地。
天生安得有金牛，吊詭原來策士謀。
五丁鑿石干戈入，從此秦封跨益州。
噫變五丁胡為乎？天遣西南入版圖。
文翁教化相如諭，一日聲名遍八區。
憶昔秦皇、漢武亦奇才，拓土疏疆萬里開。
玉關閉後朱崖棄，四海為家安在哉？
我上蜀山望京闕，煙霧茫茫見窮𩬊。
岷江一線繁三湘，雪山高映峨媚月。
峨嵋月古今在，天地無情人代改。
不見芙蓉種錦城，但看烽火連雲海。
西極高懸太白星，夜寒天外倚青萍。
待于靜掃蠻煙後，再冶黃金錢五丁。

拜諸葛武侯墓

江流斜帶定軍山，丞相英靈在此間。
漢業欲終應有恨，國讐未減敢言還。
墳埋劔履風雲起，殿鎖松楸日月閑。
正是萬古��日，為公釃酒淚潺潺。

飛仙閣

四壁疑無地，孤標獨向天。
閑雲朝度客，明月夜飛僊。
水漲蓬壺小，峰危琪樹懸。
名山如有待，長徃是何年？

千佛厓

山水清幽處，忽看選佛塲。
傍厓開古剎，鑿石禮空王。
雲影瓢香遠，江聲引梵長。
玉毫應不滅，常此照迷方。

趙侍御有酒餚之賜寄謝是日為中秋前一日不見月又播警方殷遠近戒嚴故及之

庭樹俄驚一葉秋，羈人無意向南樓。
開簾不辨雙江色，倚檻空思大火流。
？道烟雲連殺氣，錦城鼓角入邊愁。
勞君尺素能相憶，對酒真同汗漫遊。

西川襍詠十首

墨池

墨霧飛朝雨，筆花亂晚汀。
不知天祿閤，何似草玄亭。

琹臺

一奏求凰曲，風流直至今。
江邊濯錦女。徃徃往愛琴心。

武擔

引牛便成峽，擔土即為山。
何事修降表，空慚壯士顏。

劍閣

千秋混沌天，可望不可至。
一從劍門開，古今多少事？

八陣圖

沙飛旗腳亂，水落陣雲開。
不雪三分恨，空憐天下才。

杜甫草堂

頹然一老翁，茅屋秋風裏。
天遣詩人來，江山供驅使。

白帝城

城留偏霸跡，天鑒托孤心。
獨有吞吳恨，長江流至今。

萬里槁

得意駟馬歸，失時萬垂過。
得失成古今，波上長虹臥。

薛濤井

可知濯錦水，孕出能言鳳。
多少宦遊人，盡作刀州夢。

武矦廟

二表君臣契，三分天地心。
為公深下拜，流淚滿衣襟。

山行十首

人從山下過，水�山上流。
欲窮水起處，須登山盡頭。

錦水綠千里，巴山碧四圍。
移家堪住此，猶道不如歸。

無山不造天，有水皆成字。
一世看不足，遠遊為何事？

密樹列如菅，亂石排成陣。
中有三國人，乍見驚相訊。

千山復萬山，天外雲屏矗。
上有綠𩬊翁。兩兩飛相逐。

蒼藤半入戶，綠水正當門。
婦子行相笑，西疇刈稻孫。

定軍山下�，古柏欝成林。
一從諸葛沒，戴白到于今。

一片夕陽開，紅葉紛無數。
不知幾許酒，醉殺千山樹。

一葉疾於馬，知是下江船。
經過人鮓甕，切記滿帆懸。

下有千樹橘，上有懷清臺。
不是王孫女，莫遣抱琴來。

出師十首

五陵遊俠客，三川輕薄兒。
一聞風塵起，遂與親知辭。
寶刀耀日光，馬絡黃金羈。
起視太白高，日夜西南馳。
不畏殺僇慘，但恐勳名卑。
丈夫志四方，齪齪竟何為。

朝登劍閣巔，夕犯錦江濤。
錦水下三湘，南紀何滔滔。
峨眉與天連，相對雪山高。
壯哉形勝地，自古多英豪。
么麼亂天紀，滿地起弓刀。
揚舲泝大江，浪花蹴征袍。
談笑淨蠻煙，南人拜旌旄。

我本良家子，從征已多年。
炎蒸犯百粵，雨雪到胡天。
身經三百戰，名姓勒燕然。
今來下夜郎，四顧心茫然。
山鬼當晝啼，巴蛇氣成烟。
劍峰排青空，鳥道出其巔。
相逢短兵接，失足落重淵。
遙望毒霧中，跕跕墮飛鳶。
男兒寧闘死，斷不褁瘡還。

角聲中夜起，伏兵犯前軍。
霧雨相紛挐，綰結如屯雲。
辨色徃赴之，飛劍㸌龍文。
猛虎嘯谷風，百獸亂其群。
轉戰三百里，刀血聲相聞。
獨取上將頭，飛捷報明君。

集兵先集糧，治軍先治壘。
用火先用風，相地先相水。
敗亦不足悲，勝亦不足喜。
和敵不如戰，避敵不如死。
莫以得士力，竟貽隴西恥。
莫以讀父書，竟隳馬服子。

少小學技擊，寶劔值千金。
身為萬夫長，橫㮶但長吟。
殺降古有恨，攻城在攻心。
干羽格有苗，安用戈相尋。
功成依大樹，不言意獨深。

轉粟上高山，遙遙如上天。
十鐘致一石，役夫脛已穿。
雨多草木濕，欲炊突無烟。
戰酣易為飽，飲血如飲泉。
雙提血髑髏，獨立萬峯顛。

上山每居前，下山每居後。
戰如蛟螭摶，進如風雨驟。
敗亦不相援，圍亦不相救。
獨身探危巢，單騎追窮寇。
七尺何足憐，但願功名就。

一月三十戰，每戰斬人頭。
主將多恩澤，牛酒日相酬。
幕府上首功，他人已見收。
罷戰歸戎行，相視各悠悠。
陳牒誰為理，長揖歸玄休。
古來事皆然，于今誰怨尤。
不見漢飛將，白首未封矦。

辛苦破賊巢，殺定日已斜。
亂屍相撑拄，平？黑雲遮。
眉塢多黃金，此物屬官家。
貪夫姿所取，貞士等泥沙。
行間有盜竊，安用戈如麻。
一咲歸田廬，小勝何足誇。

除夜

又是一年夜，仍為萬里人。
廻風無靜樹，孤燭不成春。
自抱泉臺恨，誰憐羈旅臣。
明朝看玄鴈，痛哭望楓宸。

得家書

驛使傳家信，驚疑不敢開。
愁深頻問訊，讀罷轉排徊。
有幸安堂背，無由哭莊䑓。
君門千萬里，何日定歸來。

得崔侍御書

徃徃憐同病，悠悠哭所天。
素車馳九坂，繐帳隔三泉。
幽恨啣精衛，哀音響杜鵑。
尺書讀未了，流涕忽潜然。

寄恨

欲笑不成泪，由來雙眼枯。
傷心非故國，舉步是窮途。
逝水應難返，高天未易呼。
皐魚終一死，誰問嵇生孤？

早起

客路三巴外，鄉心五夜中。
庭深難見日，樹密易驚風。
不學嵇康嬾，翻成阮藉窮。
魯連真達者，高蹈海天東。

夢

客愁何日了，十夢九還家。
庭樹陰猶濕，樓臺影未斜。
幻中忻覆鹿，覺後阻乘槎。
安得壺公術，随風到海涯。

草疏

八疏瀆天顏，孤臣淚欲乾。
軹人尚有母，介子可還山。
塵暗魚鳧國，雲深虎豹關。
悲來強自觧，蜀道古稱難。

病

一病連三月，搖搖命�絲。
蝸名真自累，鷄骨強相支。
易靖三巴亂，難除二豎欺。
無妨從逝者，恨遠北堂慈。

北極

北極絲綸重，南荒斧鉞開。
十年纏殺氣，一日淨氣氛。
但取清雞塞，何須問鹿臺。
天王自明聖，薄俗謾相猜。

累疏

累疏未回天，孤臣絕可憐。
淚添錦水浪，恨壓大峨巔。
易草相如檄，難歸范蠡船。
何時封馬鬣，腸斷蓼莪篇。

凱歌十首荅郭中丞

十年井絡指欃槍，上將登壇事遠征。
虎旅夜穿雲雨峽，龍淵朝下鳳凰城。

如雲列校按魚膓，馬首降旗颭鬼方。
無數兇渠齊下拜，軍中為有郭汾陽。

玉靶雕弓號似飛，關前談笑破重圍。
天聲動處旄頭落，一夕三軍盡錦衣。

橫磨十萬吐霜花，風攪軍聲咽暮笳。
越甲方鳴寧愛死，匈奴未滅敢言家。

九霄虎豹守重關，叠嶂雲霾六月寒。
三十萬人齊授甲，一時平踏海龍山。

重城殺氣散晴曛，手縛群俘獻聖君。
北玄傳車飛萬里，路人爭說五將軍。

紅雲紫霧抱中黃，大纛高懸日月光。
驛騎朝來馳露布，太平天子坐明堂。

樓船一夜散牂牁，絃管春聲入櫂歌。
瘴雨蠻烟新日月，錦江玉壘奮山河。

布穀聲催春草萋，愁心無復夜郎西。
洗兵不用天河水，風送巴江下五溪。

千載誰能問從戎，書生投筆亦何功。
魯連不見青雲客，一夜歸心到海東。

去蜀志恨

目斷天邊日，神搖劍外山。
家門半死別，客路始生還。
江灑萇弘血，風凋望帝顏。
古今皆蜀道，獨使一人難。

柴關廵檢行

柴關廵檢頭成雪，行來兩足如跛鱉。
道傍長跪前致詞，澘澘兩淚先流血。
自稱家世中山人，為狥微祿來西秦。
貧家薄宦三千里，沐兩餐風兩度春。
此關設在萬山裏，人世荒涼無可擬。
亂劍攅天只有山，驚雷吼地惟餘水。
鄰近居民三五村，石田茅屋傍雲根。
饑鷹攫肉空出獵，猛虎廵山早閉門。
俸少惟堪度半年，貧役難供常例錢。
老妻絕食眠三日，稚子無衣露兩肩。
今年代廵考群吏，嫌我老年註休致。
果是偷生七十八，何辭更戀卑官位。
貧官只慮客途長，囊底蕭然難褁糧。
山高水遠何年到，饑死終成葬路傍。
願向明公乞一傳，高情望看鄉鄰面。
言罷嗚鳴哭不休，欲止復啼淚如綫。
我聞此語首低垂，廵檢無言我更悲。
我從前嵗來西蜀，意氣看人彼一時。
辭家甫能及半載，地折天摧人代改。
妻死兄亡各一天，眼枯膓斷愁如海。
爾時即欲乞身歸，會是孤城未觧圍。
忍死揮兵破賊壘，南人始復識天威。
只道功成報天子，還鄉聊博高堂喜。
平地忽驚家訃來，嚴君不待歌蒿里。
我時痛死旋復生，即時拜表達承明。
君門萬里那能遂，羈旅一年今始行。
行行路入連雲棧，兒啼女號多疾患。
一日只行一兩程，馬遲心急空凝眄。
此去吾家尚二千，到來已是六月天。
小祥已過大祥近，便是居廬能幾年？
爾歸尚與妻孥群，我歸生死捴難論。
欲死難為別慈母，欲生何日見先君？
憶我昔年辭遼節，錦里風光誰可埒？
堂前海屋嵗添籌，堦下菜衣日成列。
高卧不堅復小草，懊悔于今已不早。
縱使重焚誓墓文，傷心風木何時了？
乃知人世有？成，英雄誤盡是虛名。
二十八將雲臺上，何似羊�釣月明。
乞尔一符及早還，青山矗矗水潺潺。
採山釣水堪終老，兒孫莫遣向長安。
廵檢聞言行步輕，別公明日是歸程。
早知遊宦皆如此，悔不當年學耦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