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工部詩年譜
原序
[编辑]騷人雅士,同知祖尚少陵,同欲模楷聲韻,同苦其意律深嚴難讀也。
余謂,少陵老人初“不事艱澁,左隠以病人”,其平易處有賤夫老婦所可道者,至其深純宏妙、千古不可追跡,則序事穏實、立意渾大、遇物“寫”難状之景,紓情“出”不説之意,借古的確,感時深逺,若江海浩溔(溔,以沼切,大水貌),風雲蕩汩,蛟龍黿鼉出沒其間而變化莫測;風澄雲霽,象緯回薄錯峙,偉麗細大,無不可觀。
離而序之,次其先後。時危平,俗媺惡,山川夷險,風物明晦,公之所寓,舒局皆可槩見,如陪公杖屨而遊四方,數百年間猶對面語,何患於難讀耶?
名公巨儒,譜敘注釋,是不一家,用意率過,異説如蝟。余因舊集,略加編次;古詩近體,一其先後,摘諸家之善,有考於當時事實及地理、嵗月與古語之的然者,聊注其下。若其意,律乃詩之六經,神會意得,隨人所到,不敢易而言之。
敘次既倫,讀之者如“親罹艱棘虎狼之慘”為可驚愕目;“見當時甿庶被削,刻轉塗炭”為可憫;“因感公之流徙,始而適,中而瘁卒。至為少年輩侮,忽以訖死”為可傷也。
紹興癸酉五月晦日丹丘冷齋魯訔序
杜工部詩年譜
[编辑]〖 睿宗先天元年壬子(正月改太極。五月改為延和。明皇以是年八月改元) 〗
按公《志》及《傳》,皆云“年五十九,卒於大厯五年庚戌”。《詩史》云“開元元年癸丑,公生”。公上《三大禮賦》云“生陛下淳樸之俗,行四十載”。公天寳十載奏賦,年三十有九,逆筭公是年生。吕汲公考公“生先天元年壬子。天寳十三載奏賦”。若十三載,公當四十三嵗矣。《唐書·宰相表》及《紀年通譜》“先天元年壬子”而《譜》以為癸丑;集祭房公,廣徳元年嵗次癸夘,而《譜》以為甲辰,皆差一年(汲公吕大防始作《詩年譜》)。
〖 開元元年癸丑 〗
〖 三年乙夘〗
公《郾城觀公孫弟子舞劍行》云“開元三年,余尚童稚,於郾城觀公孫舞劍器”。《年譜》以為“三年,丙辰。按公是年纔四嵗,年必有誤。”公進《鵰賦表》云“臣素賴先人緒業,自七嵗所綴詩筆,向四十載矣,約千有餘篇”則能憶四嵗時事,不為誤也。
〖 十四年丙寅 〗
公初游選場。《壯遊》曰“往昔十四五,出遊翰墨場。斯文崔魏徒,以我似班揚”。
〖 二十三年乙亥 公年二十四 〗
公作《開元皇帝皇甫淑妃豐碑》曰“嵗次乙亥十月癸未朔薨”;又曰“野老何知,斯文見托;...不論官閥,游、夏入文學之科;...”意公尚白衣。天寳十載始上《三大禮賦》起家。授河西尉或以為是年。未應稱野老,當是天寳十載辛夘。銘曰“列樹拱矣 豐碑闕然”乃知後來方立碑也。但未能考其定於何年。
〖 二十五年丁丑 〗
史云“公,少不自振,客遊吳越齊趙”。故《壯遊》曰“東下姑蘇臺,巳具浮海航。到今有遺恨,不得窮扶桑。歸帆拂天姥,中嵗貢舊郷。忤下考功第,拜辭京尹堂。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春登吹臺上,冬獵青丘傍”。《遊梁》亦曰“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憶與髙李輩,論文入酒壚。氣酣登吹臺,懐古視平蕪”。《昔遊》曰“昔與髙李輩,晚登單父臺”。《山脚》曰“昔我遊山東,憶戱東嶽陽。窮秋立日觀,矯首望八荒”。公居城南,嘗預京兆薦貢而考功下之。唐初考功試進士,開元二十六年戊寅春,以考功郎輕徙禮部,以春官侍郎主之。公之適齊趙,當在此嵗以前。
〖 二十九年辛已 〗
公有酹逺祖“晉鎮南将軍”于洛之首陽。酹文十三葉。“孫 甫 開元二十九年 嵗次辛已”
〖 天寳元年壬午 公年三十一 〗
“南曺小司冦,於我太夫人堂下壘土為山”之作,系云“天寳初”。
〖 六載丁亥〗
公應詔退下。元結《諭友》曰“天寳六載,詔天下:有一藝詣轂下。李林甫相國命尚書省皆下之,遂賀野無遺賢”。於庭,公《上韋左相》曰“主上頃見徴,倐來欲求伸。青冥却垂翅,蹭蹬無縱鱗”。;《上鮮于京兆》曰“獻納紆皇眷,中間謁紫宸。破膽遭前政,隂謀獨秉鈞”。正為此邪!
〖 九載庚寅紀十一月 封華嶽 〗
〖 十載辛夘 公年四十 〗
公奏《三大禮賦》。元稹《誌》曰“賦奏,命宰相試文,授右衛率府胄曹”。吏(《史》?)云“公奏賦,帝竒之,命待制集賢院相試文,授河西尉,不拜。改右衛率府胄曹”。公《官定後戱贈》曰“不作河西尉,凄凉為折腰。老夫怕奔走,率府且逍遥”。《莫相疑行》曰“憶獻三賦蓬萊宫,自恠一日聲烜赫。集賢學士如堵墻,觀我落筆中書堂”。《史》、《集》皆以為“十三載”。按《帝紀》,十載行三大禮。“十三載”,未當。《郊况表》云“臣生長,陛下淳樸之俗行四十載矣”。故知當在今嵗。原叔云“《新書》作召試京兆府兵曹”。《新書》乃今《舊書》也。同。《除夕曲江族弟位宅守嵗》曰“四十明朝過”。《年譜》云“《上韋左相》詩云『鳯厯軒轅紀,龍飛四十春。』《壯遊》曰『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快意八九年,西歸到咸陽。』”則公歸自齊趙,乃應詔奏賦,又數年間事也(翰林王洙字原叔)。
〖 十三載甲午 公年四十三 〗
玄宗紀秋八月甲子朔,文部侍郎韋見素拜中書門下平章事。公《贄見韋左相》詩云“龍飛四十春”。又曰“愚蒙但隱淪”。則此詩似未獻賦前。《封西嶽賦表》云“臣本杜陵諸生,年過四十”。又云“盖長安一匹夫耳。次嵗國家有事於郊廟,幸得奏賦待制於集賢,委學官試文章。再降恩澤,送隷有司叅列選序”。則此賦又在三大禮賦後,詩文以為“十二載”,未詳。紀二月丁丑,楊國忠為司空。公《表》云“陛下元弼,克生司空,斯文不可寝巳”。則此賦當在未封西嶽前,而紀“封華岳”在九載。又當考也。
〖 十四載乙未 公年四十四 〗
十一月禄山反,陷河北諸郡。公有《自京赴奉先作》,注云“此年十一月作”(《集注》云“公在率府,欲辭職,遂作。去矣。行而家屬先在奉先”。《詩史》云“薊北反,書未聞,公巳逸身畿甸”)。
〖 十五載丙申 公年四十五(是年七月肅宗即位於靈武,改元至徳) 〗
禄山僣帝於東京。公在奉先,以舅氏崔十九翁為白水尉,故適白水。有《髙齋三十韻》。六月辛未,賊入潼闗,駕幸劍外。七月甲子,肅宗即位靈武。公漸北過,《彭衙行》曰“憶昔避賊初,北走經險艱。夜深彭衙道(馮翊界),月照白水山(屬同州)。少留周家窪,欲出蘆子闗”。公七月寓於鄜州,有《三川觀漲》詩(鄜州屬縣)曰“我經華原來(長安北)”,公羸服走靈武,賊得之。故《贈韋評事》詩曰“昔沒賊中時,潛與子同遊”。公沒賊中,有《九日藍田崔氏莊》以下十三首。
〖 至徳二載丁酉 公年四十六 〗
公春在賊中。《曲江行》曰“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潜行曲江曲”。自正月乙夘禄山死,二月戊子肅宗次鳯翔,李光弼敗安慶緒於太原,郭子儀敗安慶緒於潼闗,又敗於永豐倉。公西走鳯翔。《達鳳翔行在》曰“西憶岐陽信,無人遂却囬”。又曰“司隷章初覩,南陽氣巳新”。又《述懐》曰“去年潼闗敗,妻子隔絶久。今夏草木長,脱身得西走”。元微之《誌》云“步謁肅宗行在,拜左拾遺”。《舊書》云“自京師宵遁,赴河西謁肅宗於彭原”。《新書》云“拜右拾遺”,非是。房琯罷相印,甫上疏“不宜免”,帝怒,詔三司推問,以張鎬言,帝解赦之。公有狀謝口勅,又有《六月十二日薦岑參諌官狀》,皆可考。《新史》云“自是帝不甚省錄,公家寓鄜彌年,孺弱至餓死,許甫往省親”。吕汲公考云“八月墨勅放還鄜州,有《北征詩》”。舊史云“肅宗怒貶甫為華州司功曹”,非是。《實錄言》“御史大夫韋陟言”,當考。《北征》曰“皇帝二載秋,閏八月初吉。杜子將北征,蒼茫問家室”。《贈節度李重進》曰“青袍朝士最苦者,白頭拾遺徒步歸”。閏八月朔甲寅,賊安慶緒冦鄜畤,渭北節度使李光進戰卻之,渭北壘空,公《得北首鄜路送韋宙同谷》曰“鑾輿駐鳯翔,受詞太白脚。秋旋自鄜畤,扈從還闕贈”。《嚴賈二閣老》曰“法駕還雙闕,王師下八川。比時霑奉引,佳氣拂周旋”。十月丁夘,天子還闕,公《臘日供奉紫宸》曰“臘日常年煖尚遥,今年臘日凍全消”。十二月上皇至自蜀,以蜀郡為南京,鳯翔為西京,西京為中京。
〖 乾元元年戊戌 公年四十七(是嵗二月改元,復以載為年)〗
春,公有《紫宸退朝口號》、《賡賈至朝大明宫》、《宣政殿晚出左掖》,又《退朝出左掖》、《直夜》、《題省中壁》等詩。
微之《誌》“公,左拾遺嵗餘,以直言出華州司户,悲往事,繫曰《至徳二載,甫自京兆金光門出,歸鳯翔。乾元初,從左拾遺移華州掾,與親故别,因出此門,有悲往事》曰『近得歸京邑,移官逺(岂?)至尊。』必大臣有不樂公者”。
至華,《題鄭縣亭子》曰“雲斷岳蓮臨大路,天晴宫柳暗長春”。唐官儀,功曺主秋賦,公有“秋策問進士”。七月,代華牧論“殘寇狀”。上朝廷策士文。公“及冬出潼闗,東征洛陽道”。史不載。有《閿鄉姜七少府設鱠》及《湖城遇孟雲卿》、《歸劉顥宅飲宿》等詩。
〖 二年巳亥 公年四十八 〗
春,留東都三月。九節度之師,潰於滏水,郭子儀斷盟津,退守洛師。公有《新安吏》、《石壕吏》等詩。
歸華放情山水間,嘗遊伏毒寺,有《憶鄭南》曰“鄭南伏毒寺,瀟灑到江心”。《鮑公詩譜》云“夏去華之秦”。
公有《秋華下苦熱》曰“七月六日苦炎蒸,對食暫餐還不能”。立秋後題曰“平生獨往願,惆悵年半百。罷官亦由人,何事拘形役”。自是有浩然志。
史云“闗輔飢輙,棄官去。客秦州,貧採橡栗自給”。有《秦州二十首》曰“滿目悲生事,因人作逺遊。遲逥度隴怯,浩蕩及闗愁”。公厭秦隴要衝,人事煩夥,西南命駕,游同谷。《别贊上人》曰“天長闗塞寒,嵗莫飢凍逼。野風吹征衣,欲别向曛黒”。冬十月,《發秦州》曰“我衰更嬾拙,生事不自謀。無食思樂土,無衣思南州”。至同谷,作《七歌寓同谷》。不盈月,十二月一日《發同谷》曰“始來兹山中,休駕喜地僻,奈何廹物累,一嵗四行役”。
公,自京至華至秦至同谷赴劍南,凡四。
史曰“同谷採橡栗自給,流落劔外”。公詩云“邑有佳主人”。又曰“臨岐别數子,握手淚再滴”。非寥落而遷,殆廹於冦攘也。《送韋宙從事同谷》曰“此邦承平日,剽刼吏所羞”。又曰“古來無人地,今代横戈矛”。當時必為羗戎所廹,但史不載,止云“十二月,史思明冦陜州”。公度栗亭,趨劍門。《木皮嶺》曰“季冬携童稚,辛苦赴蜀門”。《鹿頭山》曰“鹿頭何亭亭,是日慰飢渇。連山西南斷,俯見千里豁。冀公柱石姿,論道邦國活”。裴冕鎮成都,公遂卜居錦江。《成都》曰“我行山川異,忽在天一方。自古有覉旅,我何苦哀傷”。
〖 上元元年庚子 公年四十九 〗
裴冀公為公卜居成都西郭浣花溪。《成都記》“草堂寺,府西七里。浣花寺,三里。寺極宏麗”。公卜居,曰“浣花流水水西頭,主人為卜林塘幽”。公寓浣花,雖有江山之適,覊旅牢落之思未免,故二年之間,有《赴青城縣(成都西)》、《暫如新津》、《出成都》、《寄陶王二少尹》、《寄髙彭州》、《投簡成華兩縣諸子》等詩,栁芳厯曰“髙適乾元初刺彭公”。乾元初客秦有寄,適於彭州。上元初,適牧蜀而公乃有寄髙彭州詩。當考。
〖 二年辛丑 公年五十 〗
紀夏四月,劔東東川節度兵馬使叚子璋反,陷綿州。節度使李奐奔於成都。五月,劍南節度使崔光逺克東川,叚子璋伏誅。公戱作《花卿歌》曰“成都猛将有花卿,學語小兒知姓名。綿州刺史着柘黄,我卿掃除即日平。子璋髑髏血糢糊,手提擲還崔大夫。李侯重有此節度,人道我卿絶世無”。
《舊唐傳》云“梓州刺史叚子璋反,以兵攻東川。節度使奐髙適率州兵與西川節度使崔光逺攻子璋,斬之西川。牙将花驚定者,恃勇,既誅子璋,大掠東蜀”。
《新史》云“梓屯将叚子璋反。適從崔光逺討斬之,而光逺兵不戢,遂大掠。天子怒,遂以適代為西川節度”。
紀傳與此詩皆不同,當知公紀事為審也。
九月壬寅大赦。去上元號,稱元年,以十一月為嵗首,以斗所建為名。公《草堂即事》曰“荒村建子月,獨樹老夫家”。春秋變古則書之,公此意也。《年譜》與《史》云“嚴武鎮成都,甫往依焉”。《新史》云“上元二年冬,黄門侍郎鄭國公嚴武鎮成都,奏為節度叅謀檢校尚書工部員外郎,賜緋魚。公先赴成都,裴公為卜居浣花里”。《譜傳》,皆非是。嚴中丞枉駕見過,系云《嚴武東川除西川勅除兩川都節制》,詩云“元戎小隊出郊坰,問栁尋花到野亭。川合東西瞻使節,地分南北任流萍”。辭意皆與傳異。
《詩史》云“地志:劍西益彭蜀,其州二十有八。劍東,梓綿劍普十州。綿為都會”。《肅宗實錄》“子璋盜綿州,改元黄龍。州曰龍安府”。《代宗實録》“武京兆少尹御史中丞賊思明阻兵京師,頗自矜大。命綿州刺史,未幾,東劍節度詔兩劍一道”。《新傳》“坐房琯貶巴州,久之遷東川”,《玉壘記》“是年崔光逺尹成都,花驚定平叚難而士卒剽掠士女,至斷腕取金。詔監軍按其罪。十二月恚死”。
〖 寳應元年壬寅(上元二年九月改元年二月。四月改寳應) 公年五十一 〗
武至成都,公奉和嚴中丞西城晚眺時,蜀困於調度。嚴數從公往來,《寄題杜二錦江野亭》云“莫倚善題鸚鵡賦,何須不着鵕■〈義鳥〉冠”,公酬云“謝安不倦登臨賞,阮籍焉知禮法疎”。
公結廬浣花涉三年,《草堂》曰“經營上元始,斷手寳應年”。《浣花》曰“萬里清江上,三年落日低”。
四月己巳,代宗即位,召武。公送嚴入朝曰“鼎湖瞻望逺,象闕憲章新。四海猶多難,中原憶老臣”。《送嚴到綿州,同登杜使君江樓》曰“歸朝送使客(节?),落景惜登臨”。
《詩史》“召武為太子賔客”。《傳》“還拜京兆尹,為二聖山陵橋道使,封鄭公,遷黄門侍郎”。公初與武云“中丞”,《梓州九日贈武》曰“大夫”,此詩曰“侍郎”,《再鎮蜀》曰“上嚴鄭公”,前後自可考也。
《翫月呈漢中王》多在中秋七月,劍南西川兵馬使徐知道反,八月已未伏誅。公吟《射洪》曰“南京亂初定,故公欲駕梓”。至梓已重陽九日,登城。《九日奉寄嚴大夫》曰“不眠持漢節,何路出巴山”。嚴《巴嶺》答曰“昨向巴山落月時,兩鄉千里夢相思”時,嚴猶未出巴地也。秋歸成都,迎家遂徑往梓。十一月往射洪縣南,途中有作《南之通泉縣(亦梓州邑)》、《過郭代公故宅》、《陪王侍御,因登東山最髙頂,宴姚通泉,晚携酒涪江泛舟》,皆一時作也。
〖 廣徳元年癸夘 公年五十二 〗
《春日梓州登樓》曰“行路難,如此登樓望欲迷”。又曰“厭蜀交遊冷,思吳勝事繁,應須理舟楫,長嘯下荆門”。公巳有東下之興。公送卒員外,暫至綿,還梓州,陪章侍御宴南樓,陪章侍御惠義寺。秋,《章梓州水亭》時,公将適吳楚,留别章使君。《留後》曰“終作適荆蠻,安排用莊叟”。秋,故相房琯薨。公有《九月壬戍祭房公》文。公轉遊閬中,為閬州王使君進《論巴蜀安危表》。《警急》曰“玉壘雖傳檄,松州已解圍(系云:時,髙公適領西川節使)”時吐蕃犯塞,為中國患。公痛其猖獗,疾蜀無善将以守要害。明年武再出鎮,蜀道始安。是嵗,召補京兆功曹。不赴。
〖 二年甲辰 公年五十三 〗
公自梓之閬,有《閬山歌》等詩送李梓州之任,并寄章十侍御(系云,初時罷梓州刺史。東川留後,将赴朝廷)。二公交卬正在今春。有《将赴荆南遊》,有《将赴荆南寄别李劍州遊子》曰“巴蜀愁誰語,吳門興杳然”。
公,時意未有所適,會嚴武復節度劔南東西川,公往依焉。贈武曰“殊方又喜故人來,重領還須濟世才。嘗恠偏禆終日待,不知旌節隔年囬”。
房琯薨閬州,贈一品公。《别房太尉墓》曰“他鄉復行役,駐馬别孤墳”。自閬州領妻子,《却赴蜀山三首》曰“汩汩避羣盗,悠悠經十年。不成向南國,復作遊西川”。《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旋錦江贈王侍御》曰“一别星橋夜,三囬斗柄春”。亦曰“猶得見殘春”。微之《誌》曰“劔南節度嚴武,狀為工部員外郎叅謀軍事”。公《揚旗》系云“二年夏六月,成都尹鄭公置酒公堂,觀騎士新旗幟”,曰“三州陷犬戎,但見西嶺青”。《代宗紀》曰“廣徳元年,失松維二州”。《栁芳唐厯》廼曰“糧運絶西川,節度使髙適不能軍,吐畨陷松維,保三州”。以公詩考之,當然。《武軍城早秋》曰“昨夜秋風入漢闗,朔雲邊雪滿西山。更催飛将追驕虜,莫遣沙場匹馬還”。公和曰“秋風嫋嫋動髙旌,玉帳分弓射虜營。巳收滴博雲間戍,更奪蓬婆雪外城”。
《遣悶》曰“胡為來幕下,只合在舟中。黄巻真如律,青袍也自公”。公放誕不樂吏檢,雖鄭公禮寛心契,无每見意。史云“性褊躁傲誕,嘗醉登武床,瞪視曰『嚴挺之乃有此子』。武亦暴猛,外若不忤,中銜之。一日,欲殺甫及梓州刺史章彜,集吏於門,武将出,冠鈎於簾,三。左右白其毋奔。救得止,獨殺彝”。舊史不載,以公詩考之,武來鎮蜀,彛巳交印入覲。公再依武,相歡洽無恨。“恨意”,史當失之。
〖 永泰元年乙巳 公年五十四 〗
正月三日,《竟歸溪上有作簡院内諸公》曰“白頭趨幕府,深覺負平生”。夏四月庚寅,嚴公薨。有《哭歸櫬》詩。五月癸丑,詔定襄郡王郭英乂節度劔南。紀閏十月,劔南西山兵馬使崔旰反,冦成都。郭英乂奔於靈池,普州韓澄殺之。
《崔寧傳》“(寧本名旰)永泰元年,武卒,行軍司馬杜濟等請郭英乂為節度,寧亦丐大将王崇俊。朝廷次用英乂,英乂恨之,召寧。寧不敢還,英乂自将討之。寧還,攻英乂,英乂不勝,走靈池,於是劔南楊子琳起瀘州,與卭州柏貞節連和討寧。明年,詔杜鴻漸山西劍南等道副元帥,平其亂,入成都,政事一委寧,乃表貞節為卭州刺史,子琳為瀘州刺史,以和解之。大厯三年,寧來朝楊子琳,襲取成都”。
以公詩考之,《成都亂再至,東川相從行》曰“我行入東川,十步一囬首。成都亂罷氣蕭瑟,浣花草堂亦何有。梓州豪傑大者誰,本州從事知名久”。公歸成都,止以嚴公再鎮,《草堂》曰“昔我去草堂,蠻夷塞成都。今我歸草堂,成都適無虞。請陳初亂時,反覆乃須臾。大将赴朝廷,羣小起異圖。中宵斬白馬,盟燄氣已麤。西取卭南兵,北斷劔閣隅。布衣數十人,亦擁専城居(系云:即楊子琳、柏貞節之徒,)。賤子且奔走,三年望東吳。弧矢暗江海,難為遊五湖。不忍竟舍此,復來薙榛蕪。入門四松在,步屧萬竹疎”。《營屋》曰“愛惜已六載,兹辰去千竿”。
以詩訂傳,云“大将赴朝廷,羣小起異圖”。以為嚴公,後來公無再歸草堂之跡。以為崔旰,史云“大厯三年入朝,寧本名旰至。是賜名留其弟守成都,楊子琳乘間起瀘州,以精騎數千襲據其城,寧妾任募勇士,自将以進子琳,引去”。
公厭蜀思吳,下荆門,遂南下。夏,艤戎州。《燕戎州使君東樓》、《渝州候嚴六侍御》,至忠州有《燕使君姪宅》及夏泊雲安,《至十二月一日三首》“今朝臘月春意動,雲安縣前江可憐”。公巳不樂雲安,欲遷夔。趙傁以為“永泰元年四月嚴武卒;五月下忠渝;大厯元年在雲安”。與詩文皆差一年,髙常侍永泰元年正月卒,公有《聞髙常侍亡》,系云“忠州作”,知公以永泰元年下渝忠,但草堂所紀却是嚴公薨後事,不敢妄定,姑從舊次。
〖 大厯元年丙午 公年五十五 〗
《題子規》曰“峽裏雲安縣,江樓翼瓦齊”。《移居夔州郭》曰“伏枕雲安縣,遷居白帝城。春知催栁别,江與放船清”。《客居》曰“西南失大将,商旅自星奔。今又降元戎,已聞動行軒”。此詩方及失大将,聞杜鴻漸出鎮,與史年亦差。暮春遷居瀼西,有《暮春題瀼西新賃草屋》五首。
〖 大厯二年丁未 公年五十六 〗
在夔州西閣,《立春》曰“巫峽寒江那對眼,杜陵逺客不勝悲”。《雨詩》曰“冥冥甲子雨,已度立春時”。《資治通鑑》“大厯二年正月辛亥,朔至十三日甲子,諺云『春甲子雨,赤地千里。』”移居赤甲,有《入宅赤甲二詩》曰“卜居赤甲遷居新,兩見巫山楚水春”。三月自赤甲遷居瀼西,有《卜居暮春題瀼西新賃草屋五首》。秋又移居東屯,有《自瀼西荆扉且移居東屯茅屋四首》曰“東屯復瀼西,一種住青溪。來往皆茅屋,淹留為稻畦”。訖冬居夔 。
〖 大厯三年戊申 公年五十七 〗
《太嵗日》曰“楚岸行将老,巫山坐復春”。時,第五弟漂泊江左,近無消息,《逺懐穎、觀等》曰“陽翟空知處,荆南近得書”。《正月中旬定出三峽》曰“自汝到荆府,書來數喚吾。頌椒添風詠,禁火卜歡娛”。公因觀在荆陽,遂發棹有将别巫峽。《贈南郷兄瀼西果園四十畝》曰“正月喧鶯末,兹辰放鷁初”。夏有《和江陵宋大少府雨後同諸公及舍弟宴書齋》。秋又不安於荆南,《舟中出南浦奉寄鄭少尹》曰“更欲投何處,飄然去此都”。是秋移居公安(荆南屬邑,府南九十里),《復東下發劉郎浦》(《十道志》“在荆州”)曰“挂帆早發劉郎浦,疾風飄飄昏亭午”。《曉發公安》(系云:數月憩息此縣)。《泊岳陽城下(巴陵郡)》曰“岸風飜夕浪,舟雪灑寒燈”。則冬在岳陽矣。
〖 大厯四年已酉 公年五十八 〗
《陪裴使君登岳陽樓》曰“雪岸叢梅發,春泥百草生。敢違漁父問,從此更南征”。公将適潭。《詩譜》云“此年春,自岳陽至潭”。遂如衡,畏熱復逥。夏将如襄陽,秋将歸秦,皆不果,卒留潭。自是《率舟居詠懐》及《上水遣懐》及《銅官渚守風》,皆自岳陽入潭時作。盖自岳之潭,之衡為上水,而自衡囬潭為順水。詩皆可考
〖 五年庚戌 公年五十九 〗
春,去潭至衡。《清明》曰“著處繁華憐是日,長沙千人萬人出”。則公在潭至夏。
“湖南兵馬使”臧玠殺其“團練使”崔灌。又,是嵗,湖南将王國良反,及西原蠻冦州縣,故公益南至衡山縣。《謁文宣新學堂,呈陸宰》及《入衡州》備述臧玠等亂,末云“橘井舊地宅,仙山引舟航。此行厭暑雨,厥土聞清涼。諸舅割符近,開緘書札光。”橘井在郴州,諸舅謂崔偉。前有《送二十三舅錄事之楊郴州》詩,公将往依焉。
公又至耒陽(州東南),遊岳祠。大水遽至,涉旬不得食,《聶耒陽以公阻水,致酒肉療饑荒,江詩得代懐,興盡本韻至縣呈聶令》。傳云“令嘗饋牛■〈炙,肉代火〉白酒大醉一夕,卒”。王彦輔辯之為“詳以詩考之,公在耒陽畏瘴癘,是夏賊當巳平,乃沿湘而下”,故《囬棹之什》曰“衡岳江湖大,蒸池疫癘偏(羅含湘中記蒸水注湘)”,又“順浪飜堪倚,囬帆又省牽”。《登舟将適漢陽》曰“春宅棄汝去,秋帆催客歸”。又《暮秋将歸秦,留别湖南幕府親友》,則秋巳還潭,暮秋北首,其卒當在潭岳之間,秋冬之交。元微之《誌》云“子美之孫嗣業,啓子美之柩,襄祔事於偃師,途次於荆,拜余為誌,辭不能絶。其畧云『扁舟下荆楚,竟以寓卒旅。殯』”。岳陽吕汲公《年譜》云“大厯五年庚戌,是年夏,還襄漢,卒於岳陽”。以詩考之,大畧可見。傳言“卒於耒陽”,非也。汲公云“是夏”,亦非也。今《九域志》“衡州有公墓”,又未知信然,或附會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