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溪集 (四庫全書本)/卷149
梁溪集 巻一百四十九 |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四十九 宋 李綱 撰迂論五
論鼂錯王恢 論諸葛瑾
論忠智之臣仁明之主
論偏霸之主専任其臣
論魏文帝獻神藥 論節制之兵
論將 論唐三宗禮遇大臣論唐徳宗任陸贄
論鼂錯王恢
鼂錯為景帝謀以謂漢封諸侯王連城數十地廣勢強不遵法制削之必叛然禍小而應速不削亦叛然禍大而應遲故卒削之而七國連衡而起以誅錯為名景帝弗察納爰盎之説斬錯以謝七國此景帝之過舉也而世以錯為愚王恢與韓安國論難于武帝前以謂匈奴擊之為便於是誘匈奴入塞漢兵匿馬邑旁俟其至擊之匈奴未入塞覺悟引去漢兵皆罷武帝以恢議用兵而不能擊其輜重弗斬之無以謝天下遂下恢獄此武帝之過舉也世謂恢為無謀首將受其咎昔唐憲宗欲討叛鎮其黨大懼遣客狙殺宰相武元衡傷裴度群議洶洶而憲宗慨然曰吾専任裴度足以破賊卒平淮西觀此則知憲宗之賢於景帝逺矣秦穆公用孟明以伐鄭晉襄公帥師敗諸崤而獲之既歸穆公待之如初其後卒報晉而君子以為能用善觀此則知武帝之不及穆公逺矣錯以忠恢以無罪死而世又不能知之是可悲也夫
論諸葛瑾
諸葛瑾仕於吴而亮為蜀相權嘗遣瑾使蜀通好與亮公㑹相見退無私面而亮亦嘗使于吴權欲使瑾留之瑾曰弟亮已失身於人委質定分義無二心亮之不留猶瑾之不往也其後有䜛瑾者謂其宻遣人與備亮相聞權曰孤與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負孤猶孤之不負子瑜也於是以人言疏示瑾而瑾亦表論天下君臣大節一定之分若權者可謂能信其臣若瑾者可謂明於事君之義矣由權瑾以觀先王之時君臣相與之盛至于得盡其心又可以想見其風采也
論忠智之臣仁明之主
惟忠智之臣為能察亊之利害畢陳於其君而無隠情惟仁明之主為能以不用其臣之言因事悔悟而追思之唐太宗以兵定天下雖已治不忘經畧四夷而魏鄭公常諫止之每侍宴奏破陣武徳舞則俛首不顧至慶善樂則諦玩無斁以諷切帝及遼東之役高麗靺鞨犯陣李勣等力戰破之軍還悵然曰魏徴若在吾有此行邪即召其家到行在賜勞妻子以少牢祠其墓恩禮有加安禄山初以范陽偏校入奏氣驕蹇張九齡謂裴光庭曰亂幽州必此人也及討奚契丹敗張守珪執如京師九齡曰禄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因事誅之以絶後患明皇曰卿無以王衍知石勒而害忠良卒不用後在蜀思其忠為泣下且遣使祭於韶州厚幣䘏其家若太宗明皇可謂仁明之主矣至暗忍者則不然禇遂良既得罪韓瑗言于高宗曰遂良受顧命一徳無二向論事至誠懇切詎肯令陛下後堯舜哉被遷以來再罹寒暑其責塞矣願寛無辜以順衆心帝曰遂良之情朕知之其悖戾好犯上朕責之詎有過邪卒不從而至于許敬宗李義府之徒則綢繆恩顧而不衰李泌嘗對徳宗論盧杞曰楊炎之罪不至死杞擠陷之而相闗播帝曰卿言誠有之然楊炎視朕如三尺童子有所論奏可則退不許則辭官非特杞惡之也方艱難時視陸贄如左右手既事平遭䜛謗帝追仇盡言逐之猶棄梗然至盧杞裴延齡輩則寵任盤固既去猶思之不已嗚呼其去太宗明皇不亦逺哉
論偏霸之主専任其臣
孫策之創業于江東也以張昭為長史文武之事一以委之北方士大夫書疏多推美於昭欲嘿而不宣則懼有私宣之則恐非宜進退不安策聞之歎曰昔管子相齊一則仲父二則仲父而桓公為霸者宗今子布賢我能用之其功名獨不在我乎其後昭納忠于權卒定江東為一時宗臣苻堅之開基于闗中也得王猛任之以政若𤣥徳之遇孔明而内外宗戚舊臣皆害其寵數詆毁之堅怒悉從黜免有至于死者於是猛得盡心輔政内釐百揆外蕩群寇㧞幽滯顯賢才修兵革勸農桑兵彊國富垂及昇平臨終勸堅勿以晉為圗而除鮮卑以便社稷夫以孫策苻堅區區割㨿一方非得其臣而委任之如此猶不足以有為况大于此者乎然策謂我能用昭之賢功名豈不在我堅黜免譛毁猛者使得盡其智力亦可謂有國之明主矣不然得不以昭為收名而懼猛之専權哉由是觀之古之興王其君臣之相與如伊吕之遇湯武風雲感㑹可以想見其盛也
論魏文帝獻神藥
魏文帝在東宮嘗㑹賓客下令曰今有神藥一粒秪可以療一人而君父之疾皆危将孰獻賓客之論紛紜以問邴原原勃然曰父也文帝不敢復詰原之對固善然惜乎不喻之以其理也夫人生在三事之如一則君與父疑乎焉分然孔子曰資于亊父以事母而愛同資于亊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愛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母之道親而不尊君之道尊而不親兼尊親之道其惟父乎然則藥之獻于父也宜矣
論節制之兵
兵之有節制猶之一身其筋骸之東歟故以身運臂以臂使指屈伸把握無不在我然後可以應物而捍患茍筋骸之散而臂指不能相運掉則亦無所事矣兵自什伍積而總之以偏禆自偏禆總之以将而又有大将以臨之小大相維尊卑相統其動静進退疾徐緩急一聽于大将之節制違則行法有死無赦故連百萬之衆可使如一身手足相須頭尾相應而戰必勝攻必克者用之有道也李光弼與安太清戰于河陽未决召諸将曰彼彊而可破者亂也今以亂擊亂宜無功因問賊陣何所最堅曰西北隅召郝廷玉曰為我以麾下破之復問其次曰東南隅召論惟貞與之鐡騎使破之光弼執大旗曰望吾旗麾若緩可觀便宜若三麾至地諸軍畢入生死以之退者斬遂大破賊其後九節度之師討安慶緒于相州帝以子儀光弼皆元功難相臨攝第用魚朝恩為觀軍容使而不立帥于是九節度之師皆潰由是觀之有節制之兵雖少足以破敵節制不立雖兵多而子儀光弼在其間亦不免于潰節制不専可不戒哉
論將
昔之善為将者必其威信足以服士卒而恩意足以結之然後可與冒鋒鏑同生死陷堅履危如手足之捍頭目而子弟之衛父兄戡難却敵以邀成功此非可以一朝夕致也齊用司馬穣苴為将而次舎井竈飲食醫藥皆身自拊循之與士卒平分糧食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後勒兵病者皆求行争奮赴戰而燕晉之師聞之解兵罷去盡復得其故境魏用吴起為将而起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有病疽者至為吮之士皆樂為之戰而秦兵不敢東嚮韓趙賓從何則所以用士卒者用其力也欲用其力而不得其心力不可用也欲得其心而恩意不足以結之心不可得也譬猶敺市人以戰聞金皷之音見旌旗之色則渙然離矣况可望其殺敵之功哉韓信之下井陘令背水為陣既破趙軍吏問之曰兵法有右背山陵前左水澤今将軍令臣等反背水陣然竟以勝此何術也信曰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而後存乎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經所謂敺市人而戰之也其勢非置死地人人自為戰今即予生地皆走寧尚得而用之乎由是觀之士卒非素拊循雖使韓信為将不置死地不足以用其力况其餘哉漢以魏其為大将以擊吴楚所得賜予置之廡下令軍吏裁取殆盡而孟舒魏尚之守雲中皆以私財饗士古之良将類多如此唐有禄山朱泚之變而郭子儀李光弼李晟馬燧渾瑊之徒起而定之此數子者雖其材畧過人逺甚亦其所将皆舊部曲威信恩意足以感服之故能必其成功不然如高仙芝封常清非不號為名将而募市人以抗大敵未有不折北不反者也今朝廷将帥之任取其臨時兵與将初不相識未聞有以恩意拊循士卒者間有效古人之所為則又疑其以私恩收士卒心嗚呼欲責其成功不亦難哉為今之計莫若遴擇将帥而任之使得拊循其部曲而一切待之以誠庻幾其可也
論唐三宗禮遇大臣
肅宗有安史之亂代宗有吐蕃之寇徳宗有朱泚之變皆身去宗社而卒能復國者盖亦各有所長觀肅代之待李光弼郭子儀雖䜛夫憸人譛愬百端卒保全之其後光弼畏禍不敢入朝代宗猶輦致其母存問甚渥而李晟馬燧雖以讒間罷兵柄徳宗皆以大臣呼之而不名每宴樂恩賜使者相銜于道兩家日出無鐘鼓聲則金吾以聞少選使者至必曰今日何不舉樂其禮遇如此傳曰有功而見知則説又曰敬大臣則百工勸如肅代之暗弱徳宗之猜阻非有過人之聰明而其所長如此宜乎其能復國也昔楚昭王病于軍中有赤雲如烏夾日以飛太史以謂是害于王然可移於将相昭王曰将相孤之股肱也今移禍庸去是身乎弗聽孔子在陳聞之曰楚昭王通大道矣其不失國宜哉夫病亟而不肯移禍于股肱則其平日之所以禮遇之者可知矣此乃昭王之所以能復國也吾於肅代徳宗亦云
唐徳宗任陸贄
唐史稱徳宗在危難時聽陸贄謀及已平追仇盡言怫然以讒倖逐猶棄梗其所以不亡者幸也是不然徳宗在奉天及進狩山南事無纎細必以訪贄而贄納忠論諫無所回隠帝多從之故興元戡難爪牙宣力而贄之助為多則徳宗不可謂不善聽納惟其在危難時能聽納此乃所以不亡也至危難已平追仇盡言雖賢君有所不免故太宗失于魏鄭公而况徳宗中材以下之主乎夫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思其上者不得而又思其次則後世之主如徳宗者亦未易多得也
梁谿集巻一百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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