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乃武與小白菜/第03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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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楊乃武與小白菜/第03回
作者:黄南丁氏 
第四回

第三回 椿树凋殘董花花折 桂华皎洁兰葉芬芳

  話說喻敬天,同了妻子王氏,聽的葛大病重,忙奔到葛家,一踏进后門,喻氏一見,早双泪交流,十分悲傷。敬天、王氏二人到床前一瞧葛大,見葛大這時,已是双目昏花,連人也不認识的了。手足不住的牵動,口中只是胡言乱話。知道光景不好,說不定旦夕之間,有絕大變故。心下雖不明言,知道葛大已不久于人世的了。便回轉身來,在外面坐下。喻氏嗚咽着道:“兄弟,不想你姐丈,竟一變即變到如此地步,瞧他人是不成功的了,只是有一件,萬一你的姐丈横了下來,叫你姐姐兩手空空,怎麼辦理呢?叫你姐丈,赤身露體,去下泥坑不成?這非請兄弟同我想个法兒,是過這件大事,做姐姐的,心里總知道的哩。”

  敬天聽了,暗暗一想,這件事情,雖說得不错,可是自己也非是个有錢的人,葛大死后,一切棺木衣衾等物,最省儉些,也得數十兩銀子,一時那里去取呢?倘是一無預備,真叫姐丈赤身露體,下泥坑不成?自己瞧在同胞上,也不能不同喻氏想个法兒。便向喻氏道:“姐姐這話,再也不错的。萬事都須先行預備一下,免得臨事困难。不是兄弟說一句不知进退的話,依兄弟看來,姐丈這病,實是凶险得很,快些辦后事要緊,先冲一冲喜再說。”喻氏聽了,禁不住哑聲痛泣起來,含着兩行悲泪,向敬天道:“兄弟,姐姐早想到了這件事情,只因家中除了开店的許多家具之外,連一件光鲜些的大挂子,都當掉的了。把家具去賣,一時又沒人要,這如何是好呀?”敬天也不禁愁眉不展起來。立起身來,在屋内团团的走了幾个圈子,把手在頭上搔了一回,仍然想不出一个妙法。王氏在一旁,忍不住向喻氏道:“姐姐,這事如今也說不得了,這是姐丈最后的一件大事,不能含糊,非得即速預備妥當。不然,人是不成功了,一件東西沒有,那怎麼辦呢?以俺看來,姐丈萬一不好,只剩了姐姐同了三个孩子,品連最大,也也有十四歲哩,不能再开店做賣买了,必的另想别法。這些开店家具,倒也不少,留在家中沒用處,不如把這些東西,命你兄弟想法賣掉,或者可以得到數十块錢哩。再是不够,那便容易想法了。”喻氏道:“弟媳婦的話,固然不错。這些家具,留在家中,本來不能再行應用,但是谁要這些東西呢?”王氏道:“這也說不的了。把這些東西,贱价賣掉,大約还不致沒人贪這便宜。前日俺聽見你兄弟說過,不知有谁要开豆腐店,賣给了他,岂不是一得而兩便呢?”敬天道:“這事我早已想到,只因那人雖說是要开店,卻得停上一二个月的光景。如今這里,乃是立即等着用錢,怎能等着。”喻氏道:“既是這樣,能不能先在那里借上幾十块錢,利錢不妨厚些,這也沒法的事。将來兄弟向這要开店的人說好,這些東西賣给了他,就把這錢还了人家。不怎樣,越发的难了。”敬天聽畢,又低頭沉吟一回,方向喻氏道:“這个辦法,错是不错。或者可以成功,不過利息卻很重的,除非是到放印子錢的山西人手中,才能借到,待我去同他商量一番,就把家具作抵,将來由我把家具賣掉,再把本利算清,不知他可能答應,待我去商議一回。成與不成,再來报告姐姐知道吧。”喻氏道:“一切都費心兄弟,瞧在同胞面上,帮着你姐姐。你姐丈一个不好,在九泉之下,感激兄弟的。”敬天道:“都是至亲骨肉,這还用客氣嗎。”又向王氏道:“你在這里陪伴着姐姐,俺去商量。”說畢,卻飞也似的出門去了。

  喻氏同王氏,帶着品連、生姑、三姑三人,仍回房中。一瞧葛大,竟是双额如火一般的通红,喉間格格的痰聲,双睛上翻,已是不醒人事。喻氏一瞧,覺得情形不好,忙伏在床上,高聲叫唤。葛大只把双目微微的轉了一轉,又微微的點了點頭。喻氏見了,知道不好,忍不住痛哭起來。品連、生姑,也不覺低聲暗泣。惟有三姑,人事不知,立在一旁,只向着葛大嘻嘻的发笑。喻氏不禁嗚咽着道:“你还笑呢,你父亲一不好,這日子不知怎樣過呢?”說着,又痛哭不止。約有半个時辰,見葛大猛的一睁双目,向喻氏等看了一看,长歎了一聲,舉起一双瘦如鸡爪般的手來,索索的抓个不住,向桌上指着。喻氏不解,葛大又向桌上茶碗指一指,喻氏方知道葛大要茶,心中倒很歡喜,忙倒了一杯茶,托在手中,凑在葛大嘴邊。葛大勉强饮了一口氣,喻氏一手扶着葛大道:“覺的怎樣,好些了嗎?”葛大把失神的眼珠兒,向喻氏一轉,口中歎了一口氣,微微流出些眼泪,把口張了幾張,卻一句言语說不出來。喻氏忙問道:“什麼呢?快别說了,多傷神咧。”只見葛大,猛然間牙关一咬,向后一倒,把喻氏的一双扶住葛大的手直压下去,险些兒把喻氏帶跌床上,喻氏忙縮掉了手問道:“怎樣呢?”一瞧葛大。己是面色大變,双睛上翻,口中流白沫。喉中痰聲,格格响个不停。喻氏知道不好,忙高叫道:“當家的,怎樣呀?”王氏在一旁見了,忙也上前,在葛大胸前抚摸,帮着叫喊,一手拈着葛大人中,葛大只是双目乱翻,并不蘇醒。品連、生姑二人,早上前将葛大胸腹之間。用力連摸。闹了一阵。聽的葛大喉中,痰聲越发的响亮,渐渐的氣息细微起來。喻氏瞧見不好,已連哭帶喊,高聲叫葛大醒來,一壁双泪直流。品連、生姑人雖幼稚,已知人事,也禁不住嗚咽起來。王氏知是不中用了,忙向喻氏道:“姊姊,我瞧姊夫,不中用的了,快預備后事要緊。”喻氏哭着道:“弟媳的話,雖然不差,只是兄弟尚未回家,家中一个大錢沒有,如何是好?”王氏道:“這也說的是,哪买東西沒錢,自然稍稍等一回,在姊丈身上,也得把他收拾清楚,不能叫他肮脏着去呢。”喻氏聽了,一壁忍着哭聲,命生姑到厨房中去烧水,自己在衣箱内找了一回,找出了一身干净衫裤,放在床邊。這時葛大已剩了一丝游氣,去死不遠。

  喻氏正是着急,聽得外敬天叫道:“姊姊,姊丈怎樣了?”話方完畢,敬天已奔将进來。喻氏忙招呼道:“兄弟,事情怎麼樣了?你姐丈已不好了,你瞧吧。” 說着把手一指床上,敬天把床上一看,不禁垂泪道:“既是如此,快辦后事要緊。方才我到那家人家,把家具押给他的言语,向他說了,他倒愿意,不過要我作保,我已應了下來。如今把所有家具,押了一百五十块錢,言明子利三分,每月四元五角,三个月本利一齊付清,錢已付给我了,可以快去辦東西哩。不然,一時措手不及,那就为难哩。”喻氏嗚咽道:“如今姐姐心中,已是乱如乱麻,一切都沒心思,諸事都的費心兄弟,瞧在同胞面上,總的帮着你的姐姐的。”敬天道:“這还用客氣嗎!如今這樣,瞧姐丈總是不與的了,待我出去,把一應東西,都預備就绪,帶回家中吧。家内也得留一些錢,也有些他用,好歹總盡這一百五十块錢用就是了。”說着取出了五十块錢,交给喻氏。自己帶了一百块錢,匆匆的去了。

  喻氏在家中,把生姑烧來热水,同葛大說過。不多一回,葛大已一口氣不來,死了過去。喻氏、品連、生姑,都號啕大哭起來。便是三姑這傻子,也隨着眾人痛哭。王氏在一邊,也忍不住双泪交流,好不悲傷。满室中飽含着哀惨之色。不一刻,敬天早押着人役,把棺木衣裳,一齊购辦回來。見葛大已死,禁不住也哭了一番,有了錢百事都容易,叫了人役,把葛大安殓起來,擇日开吊。安殓舒齊,天已晚了。這天敬天王氏夫婦二人,即宿在葛家,陪伴喻氏。晚上又叫了五个僧人,超度葛大。自這天起,敬天王氏二人,常在葛家,助着喻氏料理喪務。敬天又怕喻氏思夫悲切,苦壞了身躯,不時的劝慰。喻氏心中,悲哀自不必說,只因瞧品連年世幼小,三姑又是个傻子,不能不仗着自己扶着成人。敬天也常把這事相劝,只得稍殺悲痛,勉强主持家事喪務。過了三七,便擇定了一天,把葛大棺木,开吊出去,到墳上下了葬。到了這一天,來的吊客除了王氏敬天夫婦之外,还有一个葛大的堂兄弟,同了幾个亲友,一齊祭吊了一番,即升炮起送喪。喻氏、品連、生姑等,自然又有一番大恸。直到安葬已畢,亲友也都散了,家中只剩了敬天王氏二人。喻氏把喪事中所化費的錢,仔细一算,一百五十块錢,只剩下了二十余块,已是一切都很简省,便向敬天道:“兄弟如今剩了姐姐一人,又有三个孩子,姐姐又不能到那里去挣錢,如何得了呢?”說着不禁又痛哭起來。敬天忙安慰道:“姐姐且别悲傷,难道做兄弟的能睁开了眼,瞧着姐姐餓死不成?總的想法子维持哩。”喻氏只是双目落泪,敬天也知道喻氏心中悲傷,當下即留在喻氏家中,到了明天,方才告别回家。臨行之時,又劝慰了一番。喻氏谢敬天自回里面。

  過了幾天,恰巧敬天的朋友到來,要开豆腐店,敬天忙把葛家的开店家具,一齊盘给這人,一共算了二百元錢,當時錢物兩清,敬天把一百五十四元五角,还给放印子的錢。其余的四十五元五角,交给喻氏。喻氏心中,十分感激敬天,也稍稍的安慰了一些。仗着自己会做活计,替人家缝些针线,母子四人,清贫度日。不够之時,便把所余下來的錢帖补。

  光陰迅速。匆匆又過了一个年頭。品連已是十八歲了。有一天,小大忽地不知去向,不見个無影無踪。這時太平大國的軍隊,已到了倉前,小大正是被太平軍抓去當了小厮。喻氏生姑悲傷,自不必說,只是沒奈何的事,無法可施。喻氏的家况,越发的不如以前。起初还有敬天照顧,后來敬天的家景,也一天不如一天,弄得自己的一日三餐也很費力,怎能照顧喻氏,生姑的母亲畢王氏,雖有幾次自南京來瞧女兒,卻因家中依旧贫苦,不能救濟喻氏。喻氏這時已是成了三餐不继的了。暗暗一想,自己若是再不設法,别說自己,竟要餓死,連三姑等,也得餓死。葛家只有這三姑一个根苗,怎能叫她灭絕呢?想到這里禁不住悲痛非凡,只得仍同敬天商議。敬天因喻氏年纪尚轻,家中又這般的窮苦,若要守節,那就非得餓死不成。品連又不知那里去了,三姑又是个傻子,要守節也就难了。不如找一家小康之家,再醮過去,把三姑帶了過去,或者品連可以回來,由喻氏扶養成人。合亲之后,找生意,使品連可以自立。如此葛家一脉香烟不致斩盡斷絕,岂不是兩全其美。當下即把這个主意,向喻氏說了。喻氏心中雖也有些不愿,無奈若要守節,便要餓死。品連回來,也無人扶養,不得好處,葛家香烟,就此斷絕,那罪就大了,不如反是纵拥的好,因此倒也不表反對。

  事有凑巧,倉前鎮上,有一家小康之家,姓沈唤體仁。家中雖不豪富,还算的宽裕度日。在這一年中,妻子得下病症,不治而死。生着三个孩子,最大的尚只有十四歲,其余一个十二,一个十歲。體仁平日,須到外面去做事,妻子一死,家中便乏人照料,一切家務,也沒人料理。欲娶一个续弦,得須能料理家事。人品亦要去得。托人尋找,可有相巧人物。便是再醮,倒也不要緊,只求家中三个孩子,有人照顧,一切家務,可以料理就是。這事被敬天知道,暗想姊姊喻氏,若能嫁了體仁,将來品連一時回來,不愁沒人照顧,倒是件很好的姻缘,忙托着媒婆,前去說合。本來喻氏人品相貌,都还去得。且是伶俐,整治家事,又十分精细,沈體仁曾見過,聽得很是愿意,即一口應允。敬天大喜,來向喻氏說知,喻氏本來都聽命敬天,聽敬天說好,自然也很愿意,只是必須帶了三姑等過去。又說明品連回來,也得同住。敬天見喻氏答應,忙把喻氏的要求,向體仁說了。體仁倒亦答應,當下即选定日期,體仁把喻氏娶将過去,到了這天喻氏送過葛大神主,又哭泣了一番。敬天在一旁,把喻氏劝了半晌,方才停住悲聲,即帶了三姑,嫁给了體仁。夫婦之間,十分的和穆。生姑這時,由畢王氏领回家去,言明将來品連回來,仍领過來。體仁把三姑并不欺侮,视同己生。喻氏本不是泼辣婦人,把體仁前妻所生的三个兒子,很是歡喜。敬天見是如此,便放下了心肠。

  流光匆匆好不迅速,不覺已過了五个寒暑。有一天,品連忽地回得家來,說是由太平軍中逃回,這時已是二十五歲了。當下找了敬天,問喻氏的去向。敬天忙领到沈家,與喻氏相見。喻氏見后,自然是悲喜交集,便留住在沈家。體仁也以自己所生的一般看待。恰巧畢王氏帶了生姑來探望喻氏,询問品連消息,知道品連回來,十分歡喜,即仍把生姑留在沈家同住。生姑這時卻到了十八歲年纪,生的如花如玉,美貌非常,竟是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颜色,真是容光颜照,娇丽無匹,是个千娇百美的美人兒。倉前的人,沒一个不称赞生姑,是一个天仙化身,便送了她一个外號,因她的身體娇小,玉肤如雪,都唤做小白菜。品連因葛氏一脉,只有品連一人,喻氏不愿姓沈,仍是姓葛。倉前人为了品連父亲,唤做葛大,便都叫他做葛小大。惟有三姑越发的生得丑陋不堪,傻呆異常。比了嫂嫂生姑,是有天地之隔。倉前人因他生的人既矮小臃肿。又是肤色漆黑,便唤作塌枯菜,兄妹三人,都有一个外號,這一年中,忽地體仁家中,发生了絕大變故出來。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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