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學行典/第295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二百九十五卷 |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學行典
第二百九十五卷目錄
游說部總論
韓非子〈難言 說難〉
游說部藝文
蘇秦傳贊 史記
張儀傳贊 同前
范睢傳贊 同前
游說部紀事一
學行典第二百九十五卷
游說部總論
[编辑]韓非子
[编辑]《難言》
[编辑]「臣非非難言也。所以難言者,言順比滑澤,洋洋纚纚 然,則見以為華而不實;敦祇恭厚,鯁固慎完,則見以 為拙而不倫;多言繁稱,連類比物,則見以為虛而無 用;總微說約,徑省而不飾,則見以為劌而不辯;激意 親近,探知人情,則見以為譖而不讓;閎大廣博,妙遠 不測,則見以為夸而無用;纖計小談,以具數言,則見 以為陋;言而近世,辭不悖逆,則見以為貪生而諛上; 言而遠俗,詭躁人間,則見以為誕;捷敏辯給,繁於文 采,則見以為史;殊釋文學,以質信言,則見以為鄙;時 稱《詩》《書》,道法往古,則見以為誦。」此臣非之所以難言 而重患也。故度量雖正,未必聽也;義理雖全,未必用 也。大王若以此不信,則小者以為毀訾誹謗,大者患 禍災害死亡及其身。故子胥善謀而吳戮之,仲尼善 說而匡圍之,管夷吾實賢而魯囚之。故此三大夫豈 不賢哉?而三君不明也。上古有湯,至聖也;伊尹,至智 也。夫至智說至聖,然且七十說而不受,身執鼎俎為 庖宰,昵近習親,而湯乃僅知其賢而用之。故曰:「以至 智說至聖,未必至而」見受,伊尹說湯是也;以智說愚 必不聽,文王說紂是也。故文王說紂而紂囚之。翼侯 炙鬼侯腊,比干剖心,梅伯醢夷吾束縛,而曹羈奔陳; 伯里子道乞傅說轉鬻,孫子臏腳於魏,吳起收泣於 岸門,痛西河之為秦,卒枝解於楚,公叔座言國器反 為悖,公孫鞅奔秦關,龍逄斬,萇弘分胣尹子穽於棘, 司馬「子期死而浮於江,田明辜射宓子賤,西門豹不 鬥而死人手,董安于死而陳於市,宰予不免於田常, 范睢折脅於魏,此十數人者,皆世之仁賢忠良有道 術之士也」,不幸而遇悖亂闇惑之主而死,然則雖賢 聖,不能逃死亡、避戮辱者,何也?則愚者難說也,故君 子難言也。且至言忤於耳而倒於心,非賢「聖莫能聽。 願大王熟察之也。」
《說難》
[编辑]凡說之難,非吾知之有以說之之難也,又非吾辯之 能明,吾意之難也,又非吾敢橫失而能盡之難也。凡 說之難,在知所說之心可以吾說當之。所說出於為 名高者也,而說之以厚利,則見下節而遇卑賤,必棄 遠矣;所說出於厚利者也,而說之以名高,則見無心 而遠事情,必不收矣;所說陰為厚利而顯為名高者 也。而說之以名高,則陽收其身而實疏之;說之以厚 利,則陰用其言顯棄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夫事以 密成,語以泄敗,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語及所匿之事, 如此者身危。彼顯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說者不 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為如此者身危。規異 事,而當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於外,必以為己也, 如此者身危。周澤未渥也,而語極知,說行而有功,則 德忘,說不行而有敗,則見疑,如此者身危。貴人有過 端,而說者明言禮義以挑其惡,如此者身危。貴人或 得計而欲自以為功,說者與知焉,如此者身危。彊!以 其所不能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故與之 論大人,則以為間己矣;與之論細人,則以為賣重;論 其所愛,則以為籍資;論其所憎,則以為嘗己也;徑省 其說,則以為不智而拙之;米鹽博辯,則以為多而交 之;略事陳意,則曰「怯懦而不盡」;慮事廣肆,則曰「草野 而倨侮。」此說之難,不可不知也。《凡說》之務,在知飾所 說之所矜,而滅其所恥。彼有私急也,必以公義示而 強之,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說者因為之飾其美, 而少其不為也;其心有高也,而實不能及,說者為之 舉其過而見其惡,而多其不行也。有所矜以智能,則 為之舉異事之同類者,多為之地,使之資說於我而 佯不知也,以資其智。欲內相存之言,則必以美名明 之,而微見其合於私利也。欲陳危害之事,則顯其毀 誹,而微見其合於私患也。譽異人與同行者,規異事 與同計者,有與同污者,則必以大飾其無傷也,有與 同敗者,則必以明飾其無失也。彼自多其力,則毋以 其難概之也;自勇之斷,則無以其謫怒之;自智其計, 則毋以其敗窮之。大意無所拂忤,辭言無所繫縻,然 後極騁智辯焉。此道所得「親近不疑而得盡辭也。伊 尹為宰,百里奚為虜,皆所以干其上也。此二人者,皆 聖人也,然猶不能無役身以進,加如此其污也。今以吾言為宰虜」,而可以聽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恥 也。夫曠日離久,而周澤未渥,深計而不疑,引爭而不 罪,則明割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飾其身。以此 相持,此說之成也。昔者,鄭武公欲伐敵,故先以其女 妻敵君,以娛其意,因問於群臣:「吾欲用兵,誰可伐者?」 大夫關其思對曰:「敵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敵,兄弟 之國也,子言伐之,何也?」敵君聞之,以鄭為親己,遂不 備鄭。鄭人襲敵,取之。宋有富人,天雨牆壞,其子曰:「不 築,必將有盜。」其鄰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財,其 家甚智其子而疑鄰人之父。此二人說者皆當矣。厚 者為戮,薄者見疑,則非知之難也,處知則難也。故《繞 朝》之言當矣。其為聖人於晉,而為戮於秦也。此不可 不察。昔者彌子瑕有寵於衛君,衛國之法,竊駕君車 者罪刖?彌子瑕母病,人間往,夜告彌子瑕,彌子矯駕 君車以出。君聞而賢之,曰:「孝哉,為母之故,忘其刖罪。」 異日與君遊於果園,食桃而甘,不盡,以其半啗君。君 曰:「愛我哉!忘其口味以啗寡人。」及彌子色衰愛弛,得 罪於君,君曰:「是固嘗矯駕吾車,又嘗啗吾以餘桃。」故 彌子之行未變於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見賢而後獲 罪者,愛憎之變也。故有愛於主,則智當而加親;有憎 於主,則智不當見罪而加疏。故諫說談論之士,不可 不察愛憎之主而後說焉。夫龍之為蟲也,柔可狎而 騎也。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若人有嬰之者,則必殺 人。人主亦有逆鱗,說者能無嬰人主之逆鱗,則幾矣。
游說部藝文
[编辑]《蘇秦傳贊》史記
[编辑]《太史公》曰:蘇秦兄弟三人,皆游說諸侯以顯名,其術 長於權變。而蘇秦被反間以死,天下共笑之,諱學其 術。然世言蘇秦多異,異時事有類之者,皆附之蘇秦。 夫蘇秦起閭閻,連六國從親,此其智有過人者。吾故 列其行事,次其時序,毋令獨蒙惡聲焉。
《張儀傳贊》同前
[编辑]太史公曰:三晉多權變之士,夫言從衡彊秦者,大抵 皆三晉之人也。夫張儀之行事甚於蘇秦,然世惡蘇 秦者,以其先死,而儀振暴其短,以扶其說,成其衡道。 要之,此兩人真傾危之士哉!
《范睢傳贊》同前
[编辑]太史公曰:《韓子》稱「長袖善舞,多錢善賈」,信哉是言也! 范睢、蔡澤世所謂一切辯士,然游說諸侯,至白首無 所遇者,非計策之拙,所為說力少也。及二人羈旅入 秦,繼踵取卿相,垂功於天下者,固彊弱之勢異也。然 士亦有偶合,賢者多如此二子,不得盡意,豈可勝道 哉!然二子不困戹,惡能激乎?
游說部紀事一
[编辑]《國策》:蘇秦始將連橫說秦惠王,書十上而說不行。黑 貂之裘敝,黃金百斤盡,資用乏絕,去秦而歸,縢履 蹻,負書擔囊,形容枯槁,面目黧黑,狀有愧色。歸至家, 妻不下紝,嫂不為炊,父母不與言。蘇秦喟然嘆曰:「妻 不以我為夫,嫂不以我為叔,父母不以我為子,是皆 秦之罪也。」乃夜發書,陳篋數十,得《太公陰符》之謀,伏 而誦之。簡練以為揣摩。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血 流至足,曰:「安有說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錦繡,取卿相 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說當世之君矣。」 於是乃摩燕烏集闕,見說趙王於華屋之下,抵掌而 談。趙王大悅,封為武安君,受相印。革車百乘,錦繡千 純,白璧百雙,黃金萬鎰,以隨其後;約從散橫,以抑強 秦。故蘇秦相於趙而關不通。將說楚王,路過洛陽。父 母聞之,清宮除道,張樂設飲,郊迎三十里。妻側㠯而 視,側耳而聽。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謝。蘇秦曰:「嫂 何前倨而後卑也?」嫂曰:「以季子位尊而多金。」蘇秦曰: 「嗟乎!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人生世上, 勢位富厚,蓋可以忽乎」哉。
《史記蘇秦傳》:秦弟代見兄遂亦學。及蘇秦死,代乃求 見燕王,欲襲故事,曰:「臣東周之鄙人也,竊聞大王義 甚高,鄙人不敏,釋鉏耨而干大王。王誠能無羞寵子, 母弟以為質,寶珠玉帛以事左右,彼將有德燕而輕 亡宋,則齊可亡矣。」燕王曰:「吾終以子受命於天矣。」燕 乃使一子質於齊。燕相子之與蘇代婚,而欲得燕權, 乃使蘇代侍質子於齊。燕王專任子之己而讓位,燕 大亂。齊伐燕,殺王噲子。之燕,立昭王,而蘇代遂不敢入。燕代之宋,宋善待之。齊伐宋,宋急,蘇代乃遺燕昭 王書。燕昭王善其書,乃召蘇代,復善待之,與謀伐齊, 竟破齊,湣王出走。蘇代復重於燕。燕使約諸侯從親 如蘇秦時,或從或不,而天下由此宗「蘇氏」之從約。代 以壽死,名顯諸侯。
《國策》:蘇厲謂周君曰:「敗韓、魏,殺犀武,攻趙取藺、離石 祁者,皆白起。是攻用兵,又有天命也。今攻梁,梁必破, 破則周危,君不若止之。謂白起曰:『楚有養由基者,善 射,去柳葉者百步而射之,百發百中,左右皆曰『善』。有 一人過曰:『善射可教射也矣』。養由基曰:『人皆善子,乃 曰『可教射』,子何不代我射之也』?客曰:『我不能教子支 左屈右。夫射柳葉者百發百中,而不以善息,少焉氣 力倦,弓撥矢鉤,一發不中,前功盡矣。今公破韓、魏,殺 犀武而北攻趙,取藺、離、石、祁者,公也,公之功甚多。今 公又以秦兵出塞,過兩周,踐韓而以攻梁,一攻而不 得,前功盡滅,公不若稱病不出也』』。」
秦惠王謂寒泉子曰:「蘇秦欺寡人,欲以一人之智反 覆山東之君,從以欺秦,趙固負其眾,故先使蘇秦,以 其幣帛約乎諸侯。諸侯不可一,猶連雞之不能俱止 於棲亦明矣。寡人忿然含怒日久,吾欲使武安子起 往喻意焉。」寒泉子曰:「『不可。夫攻城墮邑,請使武安子 善我國家;使諸侯,請使客卿張儀』。秦惠王曰:『敬受命』。」 《史記張儀傳》:「張儀者,魏人也。始嘗與蘇秦俱事鬼谷 先生學術,蘇秦自以不及張儀,張儀已學而游說諸 侯。嘗從楚相飲,已而楚相亡璧,門下意張儀曰:『儀貧 無行,必此盜相君之璧』。共執張儀,掠答數百,不服,釋 之。其妻曰:『嘻!子毋讀書游說,安得此辱乎』?張儀謂其 妻曰:『視吾舌尚在不』?其妻笑曰:『舌在也』。」儀曰:「足矣。」蘇 秦已說趙王,而得相約從親,然恐秦之攻諸侯,敗約, 後負,念莫可使用於秦者,乃使人微感張儀曰:「子始 與蘇秦善,今秦已當路,子何不往游,以求通子之願。」 張儀於是之趙,上謁,求見蘇秦。蘇秦乃誡門下人不 為通,又使不得去者數日。已而見之,坐之堂下,賜僕 妾之食,因而數讓之曰:「以子之材能,乃自令困辱至 此,吾寧不能言而富貴子,子不足收也。」謝去之。張儀 之來也,自以為故人求益,反見辱怒。念諸侯莫可事, 獨秦能苦趙,乃遂入秦。蘇秦已而告其舍人曰:「張儀 天下賢士,吾殆弗如也。今吾幸先用,而能用秦柄者, 獨張儀可耳。然貧無因以進。吾恐其樂小利而不遂, 故召辱之,以激其意。子為我陰奉之。」乃言趙王,發金 幣車馬,使人微隨張儀,與同宿舍,稍稍近就之,奉以 車馬金錢,所欲用為取給而弗告。張儀遂得以見秦 惠王,惠王以為客卿,與謀伐諸侯。蘇秦之舍人乃辭 去。張儀曰:「賴子得顯,方且報德,何故去也?」舍人曰:「臣 非知君,知君乃蘇君。蘇君憂秦伐趙敗從約,以為非 君莫能得秦柄,故感怒君,使臣陰奉給君資,盡蘇君 之計謀。今君已用,請歸報。」張儀曰:「嗟乎!此吾在術中 而不悟,吾不及蘇君明矣。吾又新用,安能謀趙乎?為 吾謝蘇君,蘇君之時,儀何敢言?且蘇君在,儀寧渠能 乎?」張儀既相秦,為文檄告楚相曰:「始吾從若飲,我不 盜而璧;若笞我。若善守汝國,我顧且盜而城苴。」蜀相 攻擊,各來告急於秦。秦惠王發兵以伐蜀,遂定蜀。惠 王十年,使公子華與張儀圍蒲陽,降之。儀因言秦復 與魏,而使公子繇質於魏。儀因說魏王曰:「秦王之遇 魏甚厚,魏不可以無禮。」魏因入上郡少梁,謝秦惠王。 惠王乃以張儀為相。儀相秦四歲,立惠王為王。居一 歲,為秦將,取陜,築上郡塞。其後二年,使與齊楚之相 會齧桑,東還而免相,相魏。以為秦欲令魏先事秦而 諸侯效之。魏王不肯聽儀。秦王怒,伐取魏之曲沃、平 周,復陰厚張儀,益甚。張儀慚,無以歸報。留魏四歲而 魏襄王卒,哀王立。張儀復說哀王,哀王不聽。於是張 儀陰令秦伐魏。魏與秦戰,敗。明年,齊又來敗魏於觀 津。秦復欲攻魏,先敗韓申差軍,斬首八萬,諸侯震恐。 而張儀復說魏王,魏哀王於是乃倍從約,而因儀請 成於秦。張儀歸,復相秦。三歲而魏復背秦為從。秦攻 魏,取曲沃。明年,魏復事秦。秦欲伐齊,齊、楚從親,於是 張儀往相楚。楚懷王聞張儀來,虛上舍而自館之,曰: 「此僻陋之國,子何以教之?」儀說楚王曰:「大王誠能聽 臣閉關絕約於齊,臣請獻商於之地六百里,使秦女 得為大王箕箒之妾。秦楚娶婦嫁女,長為兄弟之國, 此北弱齊而西益秦也,計無便此者。」楚王大說而許 之。群臣皆賀,陳軫獨弔之。楚王怒曰:「寡人不興師發 兵,得六百里地,群臣皆賀,子獨弔,何也?」陳軫對曰:「不 然。以臣觀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齊秦合;齊、秦合,則 患必至矣。」楚王曰:「有說乎?」陳軫對曰:「夫秦之所以重 楚者,以其有齊也。今閉關絕約於齊,則楚孤,秦奚貪? 夫孤國而與之商於之地六百里,張儀至,秦必負王, 是北絕齊交,西生患於秦也,而兩國之兵必俱至。善 為王計者,不若陰合而陽絕於齊,使人隨張儀。苟與 吾地,絕齊未晚也;不與吾地,陰合謀計也。」楚王曰:「願 陳子閉口毋復言,以待寡人得地。」乃以相印授張儀厚賂之。于是遂閉關絕約於齊,使一將軍隨張儀。張 儀至秦,佯失綏,墮車,不朝三月。楚王聞之曰:「儀以寡 人絕齊未甚邪?」乃使勇士至宋,借宋之符,北罵齊王。 齊王大怒,折節而下秦。秦、齊之交合。張儀乃朝,謂楚 使者曰:「臣有奉邑六里,願以獻大王。」楚使者曰:「臣受 令于王,以商於之地六百里,不聞六里。」還報楚王。楚 王大怒,發兵而攻秦。陳軫曰:「軫可發口言乎?攻之不 如割地,反以賂秦,與之并兵而攻齊,是我出地於秦 而取償於齊也,王國尚可存。」楚王不聽,卒發兵而使 將軍屈丐擊秦。秦齊共攻楚,斬首八萬,殺屈丐,遂取 丹陽、漢中之地。楚又復益發兵而襲秦,至藍田,大戰, 楚大敗,於是楚割兩城以與秦平。秦要楚,欲得黔中 地,欲以武關外易之。楚王曰:「不願易地,願得張儀而 獻黔中地。」秦王欲遣之,口弗忍言。張儀乃請行。惠王 曰:「彼楚王怒子之負以商於之地,是且甘心於子。」張 儀曰:「秦強楚弱,臣善靳尚,尚得事楚夫人鄭袖,袖所 言皆從。且臣奉王之節使楚,楚何敢加誅?假令誅臣, 而為秦得黔中之地,臣之上願遂使楚。」楚懷王至,則 囚張儀,將殺之。靳尚謂鄭袖曰:「子亦知子之賤于王 乎?」鄭袖曰:「何也?」靳尚曰:「秦王甚愛張儀,而不欲出之。 今將以上庸之地六縣賂楚,以美人聘楚,以宮中善 歌謳者為媵。楚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貴而夫人斥矣, 不若為言而出之。」于是鄭袖日夜言懷王曰:「人臣各 為其主用。今地未入秦,秦使張儀來至重王,王未有 禮而殺張儀,秦必大怒,攻楚,妾請子母俱遷江南,毋 為秦所魚肉也。」懷王後悔,赦張儀,厚禮之如故。張儀 既出未去,聞蘇秦死,乃說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 四國,被險帶河,四塞以為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 乘,騎萬匹,積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難樂死。主 明以嚴,將智以武,雖無出甲,席卷常山之險,必折天 下之脊,天下有後,服者先亡。且夫為從者無以異於 驅群羊而攻猛虎,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王不與猛 虎而與群羊。臣竊以為大王之計過也。凡天下強國, 非秦而楚,非楚而秦,兩國交爭,其勢不兩立。大王不 與秦,秦下甲據宜陽,韓之上地不通,下河東,取成皋, 韓必入臣,梁則從風而動。秦攻楚之西,韓梁攻其北, 社稷安得毋危?且夫從者聚群弱而攻至強,不料敵 而輕戰,國貧而數舉兵,危亡之術也。臣聞之,兵不如 者,勿與挑戰;粟不如者,勿與持久。夫從人飾辯,虛辭 高主之節,言其利不言其害,卒有秦禍,無及為己。是 故願大王之熟計之。」秦西有巴、蜀,大船積粟,起於汶 山,浮江以下至楚三千餘里,舫船載卒,一舫載五十 人,與三月之食,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餘里,里數雖 多,然而不費牛馬之力,不至十「日而距扞關。扞關驚, 則從境以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秦舉甲 出武關,南面而伐,則北地絕。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 三月之內,而楚待諸侯之救在半歲之外,此其勢不 相及也。夫待弱國之救,忘強秦之禍,此臣所以為大 王患也。大王嘗與吳人戰,五戰而三勝,陣卒盡矣;偏 守新城,存民苦矣。臣聞功大者易危,而民敝者怨上。」 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強秦之心,臣竊為大王危之。且 夫秦之所以不出兵函谷十五年以攻齊、趙者,陰謀 有合天下之心。楚嘗與秦搆難,戰於漢中,楚人不勝, 列侯執珪死者七十餘人,遂亡漢中。楚王大怒,興兵 襲秦,戰於藍田,此所謂兩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敝, 「而韓魏以全制其後,計無危於此者矣。願大王熟計 之。秦下甲攻衛陽晉,必大關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 以攻宋,不至數月而宋可舉。舉宋而東指,則泗上十 二諸侯盡王之有也。凡天下而以信約從親相堅者」, 蘇秦封武安君相燕,即陰與燕王謀伐破齊而分其 地,乃佯有罪,出走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 覺,齊王大怒,車裂蘇秦於市。夫以一詐偽之蘇秦,而 欲經營天下,混一諸侯,其不可成亦明矣。今秦與楚 接境壤界,固形親之國也。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使秦 太子入質于楚。楚太子入質於秦,請以秦女為大王 箕箒之妾,效萬室之都,以為湯沐之邑,長為昆弟之 國,終身無相攻伐。臣以為計無便於此者。」於是楚王 已得張儀而重出黔中地與秦,欲許之。屈原曰:「前大 王見欺於張儀,張儀至,臣以為大王烹之。今縱不忍 殺之,又聽其邪說,不可。」懷王曰:「許儀而得黔中,美利 也;後而倍之,不可。」故卒許張儀,與秦親。張儀去楚,因 遂之韓,說韓王曰:「韓地險惡山居,五穀所生,非菽而 麥。民」之食,大抵飯菽藿羹,一歲不收,民不饜糟糠。地 不過九百里,無二歲之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過三 十萬,而廝徒負養在其中矣。除守徼亭鄣塞,見卒不 過二十萬而已矣。秦帶甲百餘萬,車千乘,騎萬匹,虎 賁之士,跿跔科頭,貫頤奮戟者,至不可勝計。秦馬之 良,戎兵之眾,探前趹後,蹄間三尋騰者,不可勝數。山 東之士被甲蒙胄以會戰,秦人捐甲徒裼以趨敵,左 挈人頭,右挾生虜。夫秦卒與山東之卒,猶孟賁之與 怯夫;以重力相壓,猶烏獲之與嬰兒。夫戰孟賁、烏獲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國,無異垂千鈞之重于鳥卵之 上,必無幸矣。夫群臣諸侯不料地之寡而聽從人之 甘言,好辭比周以相飾也,皆奮曰:「聽吾計,可以強霸 天下。」夫不顧社稷之長利,而聽須臾之說,詿誤人主, 無過此者。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據宜陽,斷韓之上地, 東取成皋、滎陽,則鴻臺之宮、桑林之苑,非王之有也。 夫塞成皋,絕上地,則王之國分矣。先事秦則安,不事 秦則危。夫造禍而求其福報,計淺而怨深,逆秦而順 楚,雖欲毋「亡,不可得也。故為大王計,莫如為秦。秦之 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韓。非以韓能強於 楚也,其地勢然也。今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秦王必 喜。夫攻楚以利其地,轉禍而說秦,計無便於此者。」韓 王聽儀計。張儀歸報秦,惠王封儀五邑,號曰武信君。 使張儀東說齊湣王曰:「天下強國無過齊者,大」臣父 兄,殷眾富樂,然而為大王計者,皆為一時之說,不顧 百世之利。從人說大王者,必曰:「齊西有強趙,南有韓 與梁。齊,負海之國也,地廣民眾,兵強士勇,雖有百秦, 必無奈齊何。」大王賢其說而不計其實。夫從人朋黨 比周,莫不以從為可。臣聞之,齊與魯三戰而魯三勝, 國以危亡隨其後,雖有戰勝之「名,而有亡國之實。是 何也?齊大而魯小也。」今秦之與齊也,猶齊之與魯也。 秦、趙戰於河漳之上,再戰而趙再勝秦。戰于番吾之 下,再戰又勝秦。四戰之後,趙之亡卒數十萬,邯鄲僅 存,雖有戰勝之名而國已破矣。是何也?秦強而趙弱。 今秦、楚嫁女娶婦為昆弟之國,韓獻宜陽,梁效河外, 趙入朝澠池,割「河間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驅韓、梁 攻齊之南地,悉趙兵,渡清河,指博關,臨菑、即墨,非王 之有也。國一日見攻,雖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願大 王熟計之也。」齊王曰:「齊僻陋,隱居東海之上,未嘗聞 社稷之長利也。」乃許張儀。張儀去西說趙王曰:「敝邑 秦王使使臣效愚計於大王。大王收率天下以賓秦, 秦兵不敢出函谷關十五年,大王之威行於山東,敝 邑恐懼慴伏,繕甲厲兵,飾車騎,習馳射,力田積粟,守 四封之內,愁居懾處,不敢動搖,唯大王有意督過之 也。今以大王之力,舉巴蜀,并漢中,包兩周,遷九鼎,守 白馬之津。秦雖僻遠,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今秦 有敝甲凋兵,軍於澠池,願渡河踰漳,據番吾,會邯鄲 之下,願以甲子合戰,以正殷紂之事。」敬使使臣先聞 左右,凡大王之所信為從者,恃蘇秦。蘇秦熒惑諸侯, 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欲反齊國,而自令車裂于市。夫 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與秦為昆弟之國,而韓 梁稱為東藩之臣。齊獻魚鹽之地,此斷趙之右臂也。 夫斷右臂而與人鬥,「失其黨而孤居,求欲毋危,豈可 得乎?今秦發三將軍:其一軍塞午道,告齊使興師渡 清河,軍於邯鄲之東;一軍軍成皋,驅韓梁軍於河外; 一軍軍于澠池。約四國為一以攻趙,趙服必四分其 地。是故不敢匿意隱情,先以聞于左右。臣竊為大王 計,莫如與秦王遇于澠池,面相見而口相結,請案兵 無攻,願大王之定計。」趙王曰:「先王之時,奉陽君專權 擅勢,蔽欺先王,獨擅綰事,寡人居屬師傅,不與國謀。 計先王棄群臣,寡人年幼,奉祀之日新,心固竊疑焉。 以為一從不事秦,非國之長利也。乃且願變心易慮, 割地謝前過以事秦。方將約車趨行,適聞使者之明 詔。」趙王許張儀。張儀乃去北之燕,說燕昭王曰:「大王 之所親莫如趙。昔趙襄子嘗以其姊為代王妻,欲并 代,約與代王遇于句注之塞。乃令工人作為金斗,長 其尾,令可以擊人。與代王飲,陰告廚人曰:『即酒酣樂, 進熱啜,反斗以擊之』。于是酒酣樂,進熱啜,廚人進斟, 因反斗以擊代王,殺之,王腦塗地。其姊聞之,因摩笄 以自刺,故至今有摩笄之山。代王之亡,天下莫不聞。 夫趙王之狼戾無親,大王之所明見。且以趙王為可 親乎?趙興兵攻燕,再圍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 以謝。今趙王已入朝澠池,效河間以事秦。今大王不 事秦,秦下甲雲中、九原,驅趙而攻燕,則易水長城非 大王之有也。且今時趙之於秦,猶郡縣也,不敢妄舉 師以攻伐。今王事秦,秦王必喜,趙不敢妄動,是西有 強秦之援,而南無齊趙之患,是故願大王熟計。」燕王 曰:「寡人蠻夷僻處,雖大男子裁。」〈音在〉「如嬰兒言,不足以 來正計。今上客幸教之,請西面而事秦,獻恆山之尾 五城。」燕王聽儀。儀歸報,未至咸陽而秦惠王卒,武王 立。武王自為太子,時不說張儀,及即位,群臣多讒張 儀曰:「無信,左右賣國以取容,秦必復用之,恐為天下 笑。」諸侯聞張儀有郤武王,皆畔衡,復合從秦。武王元 年,群臣日夜惡張儀,未已而齊讓又至,張儀懼誅,乃 因謂秦武王曰:「儀有愚計,願效之。」王曰:「奈何?」對曰:「為 秦社稷計者,東方有大變,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也。 今聞齊王甚憎儀,儀之所在,必興師伐之。故儀願乞 其不肖之身之梁,齊必興師而伐梁。梁齊之兵連於 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出兵函谷 而毋伐,以臨周,祭器必出挾天子,按圖籍,此王業也。」 秦王以為然,乃具革車三十乘,入儀之梁。齊果興師伐之。梁哀王恐張儀曰:「王勿患也,請令罷齊兵。」乃使 其舍人馮喜之楚,借使之齊,謂齊王曰:「王甚憎張儀, 雖然,亦厚矣。王之託儀於秦也。」齊王曰:「寡人憎儀,儀 之所在,必興師伐之,何以託儀?」對曰:「是乃王之託儀 也。」夫儀之出也,因與秦王約曰:「為王計者,東方有大 變,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今齊王甚憎儀,儀之所在, 必興師伐之。故儀願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齊必興師 伐之。齊梁之兵,連於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間伐 韓,入三川,出兵函谷而無伐,以臨周,祭器必出,挾天 子按圖,藉此王業也。」秦王以為然,故具「革車三十乘 而入之梁也。今儀入梁,王果伐之,是王內罷國而外 伐,與國廣鄰敵以內自臨,而信儀於秦王也,此臣之 所謂託儀也。」齊王曰:「善。」乃使解兵。張儀相魏一歲,卒 於魏也。
《陳軫傳》:軫游說之士,與張儀俱事秦惠王,皆貴重爭 寵。張儀惡陳軫於秦王曰:「軫重幣輕,使秦楚之間,將 為國交也。」今楚不加善於秦而善軫者,軫自為厚而 為王薄也。且陳軫欲去秦而之楚,王胡不聽乎?王謂 陳軫曰:「吾聞子欲去秦之楚,有之乎?」軫曰:「然。」王曰:「儀 之言果信矣。軫曰:非獨儀知之也,行道之士盡知之 矣。昔子胥忠於其君而天下爭以為臣,曾參孝於其 親而天下願以為子。故賣僕妾不出閭巷而售者,良 僕妾也;出婦嫁於鄉曲者,良婦也。今軫不忠其君,楚 亦何以軫為忠乎?忠且見棄,軫不之楚何歸乎?」王以 其言為然,遂善待之。居秦期年,秦惠王終相張儀,而 陳軫奔楚。楚未之重也,而使陳軫使於秦,過梁,欲見 犀首,犀首謝弗見。軫曰:「吾為事來,公不見軫,軫將行, 不得待。」異日,犀首見之。陳軫曰:「公何好飲也?」犀首曰: 「無事也。」曰:「吾請令公饜事,可乎?」曰:「奈何?」曰:「田需約諸 侯從親,楚王疑之,未信也。公謂於王曰:『臣與燕、趙之 王有故,數使人來,曰『無事何不相見』?願謁行於王』。王 雖許公,公請無多車」,以車三十乘可陳之於庭。明言 之燕、趙。燕、趙客聞之,馳車告其王,使人迎犀首。楚王 聞之,大怒曰:「田需與寡人約,而犀首之燕趙,是欺我 也。」怒而不聽其事。齊聞犀首之北,使人以事委焉。犀 首遂行。三國相事皆斷於犀首。軫遂至秦。韓魏相攻, 期年不解。秦惠王欲救之,問於左右。左右或曰救之 便,或曰勿救便,惠王未能為之決。陳軫適至秦,惠王 曰:「子去寡人之楚,亦思寡人不?」陳軫對曰:「『王聞夫越 人莊舄乎』?王曰:『不聞』。」曰:「越人莊舄仕楚執珪,有頃而 病。楚王曰:『舄故越之鄙細人也,今仕楚執珪,貴富矣, 亦思越不』?」中謝對曰:「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 則越聲,不思越則楚聲。使人往聽之,猶尚越聲也。今 臣雖棄逐之,楚豈能無秦聲哉?」惠王曰:「善。今韓魏相 攻,期年不解,或謂寡人救之便,或謂寡人勿救便。寡 人不能決。願子為子主計之,餘為寡人計之。」陳軫對 曰:「亦嘗有以夫卞莊子刺虎聞於王者乎?莊子欲刺 虎,館豎止之曰:『兩虎方且食牛,食甘必爭,爭必鬥,鬥 則大者傷,小者死。從傷而刺之,一舉必有雙虎之名』。」 卞莊子以為然,立須之,有頃,兩虎果鬥。大者傷,小者 死。莊子「從傷者而刺之,一舉果有雙虎之功。今韓魏 相攻,期年不解,是必大國傷,小國亡。從傷而伐之,一 舉必有兩實,此猶《莊子》刺虎之類也,臣主與王何異 也?」惠王曰:「善。」卒弗救。大國果傷,小國亡。秦興兵而伐, 大剋之,此陳軫之計也。
《國策》:張儀欲假秦兵以救魏,左成謂甘茂曰:「不如予 之。魏不反秦兵,張子不反秦。魏若反秦兵,張子得志 於魏,不敢反於秦矣。張子不去秦,張子必高子。」 周共太子死,有五庶子,皆愛之而無適立也。司馬翦 謂楚王曰:「何不封公子咎,而為之請太子?」左成謂司 馬翦曰:「周君不聽,是公之智困而交絕於周也。不如 謂周」君曰:「孰欲立也?」微告翦,翦令楚王資之以地。公 若欲為太子,因命人謂相國御展子廧夫空曰:「王類 欲令若為之,此健士也,居中不便於相國。」相國令之 為太子。
韓公叔與幾瑟爭國,鄭彊為楚王使於韓,矯以新城 陽人命世子以與公叔爭國。楚怒,將罪之。鄭彊曰:「臣 之矯與之,以為國也。臣曰:世子得新城陽人,必與公 叔爭國而得全魏,必急韓氏。韓氏急,必懸命於楚,又 何新城陽人敢索?若戰而不勝,幸而不死,今且以至, 又安敢言地?」楚王曰:「善。」乃勿罪。
趙、魏攻華陽,韓請急於秦,冠蓋相望,秦不救。韓相國 謂田苓曰:「事急,願公雖疾,為一宿之行。」田苓見穰侯, 穰侯曰:「韓急乎?何故使公來?」田苓對曰:「未急也。」穰侯 怒曰:「是何以為公之主使乎?冠蓋相望,告敝邑甚急, 公言未急,何也?」田苓曰:「使韓急,則將變矣。」穰侯曰:「公 無見王矣,臣請令發兵救韓。」八日中,大敗趙、魏於華 陽之下。
《史記犀首傳》:「犀首,魏之陰晉人也,名衍,姓公孫氏。與 張儀不善,張儀為秦之魏,魏王相張儀,犀首弗利,故
令人謂韓公叔曰:『張儀已合秦魏矣,其言曰:『魏攻南陽,秦攻三川。魏王所以貴張子者,欲得魏地也。且韓之南陽已舉矣,子何不少委焉,以為衍功,則秦魏之 交可錯矣。然則魏必圖秦而棄儀,收韓而相衍』。公叔』」 以為便,因委之犀首以為功,果相魏。張儀去,義渠君 朝於魏。犀首聞張儀復相秦,害之。犀首乃謂義渠君 曰:「道遠不得復過請謁事情,曰:『中國無事,秦得燒掇 焚杆。君之國有事,秦將輕使重幣事君之國』。」其後五 國伐秦,會陳軫謂秦王曰:「義渠君者,蠻裔之賢君也, 不如賂之,以撫其志。」秦王曰:「善。」乃以文繡千純、婦人 百人,遺義渠君。義渠君致群臣而謀曰:「此公孫衍所 謂邪?」乃起兵襲秦,大敗秦人李伯之下。張儀已卒之 後,犀首入相秦,嘗佩五國之相印,為約長。
《范睢傳》:范睢者,魏人也,字叔游說諸侯欲事魏王,家 貧無以自資,乃先事魏中大夫須賈,須賈為魏昭王 使於齊,范睢從留數月,未得報。齊襄王聞睢辯口,乃 使人賜金十斤及牛酒,睢辭謝不敢受。須賈知之,大 怒,以為雎持魏國陰事告齊,故得此饋,令睢受其牛 酒,還其金。既歸,心怒睢,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諸公子, 曰魏齊。魏齊大怒,使舍人笞擊睢,折脅摺齒。睢佯死, 即卷以簀,置廁中。賓客飲者醉,更溺睢,故僇辱以懲 後,令無妄言者。睢從簀中謂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 厚謝公。」守者乃請出,棄簀中死人。魏齊醉,曰:「可矣。」范 睢得出。後魏齊悔,復召求之。魏人鄭安平聞之,乃遂 操范睢亡伏匿,更名姓曰張祿。當此時,秦昭王使謁 者王稽於魏。鄭安平詐為卒,侍王稽。王稽問:「魏有賢 人可與俱西游者乎?」鄭安平曰:「臣里中有張祿先生, 欲見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晝見。」王稽曰:「夜與 俱來。」鄭安平夜與張祿見王稽,語未究,王稽知范睢 賢,謂曰:「先生待我於三亭之南,與私約而去。」王稽辭 魏去,過載范睢入秦。至湖關,望見車騎從西來,范睢 曰:「彼來者為誰?」王稽曰:「秦相穰侯也,東行縣邑。」范睢 曰:「吾聞穰侯專秦權,惡內諸侯客,此恐辱我,我寧且 匿車中。」有頃,穰侯果至,勞王稽,因立車而語曰:「關東 有何變?」曰:「無有。」又謂王稽曰:「謁君得無與諸侯客子 俱來乎?無益徒亂人國耳。」王稽曰:「不敢。」即別去。范睢 曰:「吾聞穰侯,智士也,其見事遲,鄉者疑車中有人,忘 索之。」於是范雎下車走曰:「此必悔之。」行十餘里,果使 騎還,索車中無客乃已。王稽遂與范睢入咸陽。已報 使,因言曰:「魏有張祿先生,天下辯士也,曰秦王之國, 危於累卵,得臣則安,然不可以《書》傳也。臣故載來。」秦 王弗信,使舍食草具,待命歲餘。當是時,昭王已立三 十六年,南拔楚之鄢郢,楚懷王幽死於秦。秦東破齊, 湣王常稱帝,後去之,數困三晉,厭天下辯士無所信。 穰侯、華陽君,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涇陽君、高陵君, 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將有封邑,以太 后故,私家富重於王室。及穰侯為秦將,且欲越韓、魏 而伐齊,綱壽欲以廣其陶封。范睢乃上書曰:「臣聞明 主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賞,有能者不得不官,勞大者 其祿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眾者其官大。故無能者 不敢當職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隱。使以臣之言為可 願行,而益利其道,以臣之言為不可久留,臣無為也。 《語》曰:『庸主賞所愛而伐所惡』。明主則不然,賞必加於 有功,而刑」必斷於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當椹質,而 要不足以待斧鉞,豈敢以疑事嘗試於王哉?雖以臣 為賤人,而輕辱,獨不重任臣者之無反復於王邪?且 臣聞周有砥砨,宋有結綠,梁有縣藜,楚有和朴,此四 寶者,土之所生,良工之所失也,而為天下名器。然則 聖王之所棄者,獨不可以厚國家乎?臣聞善厚家者, 取之於國;善厚國者,取之於諸侯。天下有明主,則諸 侯不得擅厚者,何也?為其割榮也。良醫知病人之死 生,而聖主明於成敗之事。利則行之,害則舍之,疑則 少嘗之,雖舜禹復生,不能改已。語之至者,臣不敢載 之於書,其淺者又不足聽也。意者臣愚而不概於王 心邪?亡其言臣者,賤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臣願得 少賜,游觀之間,望見顏色,一語無效,請伏斧質。」於是 秦王大悅,乃謝王稽,使以傳車召范睢,於是范睢乃 得見於離宮,佯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來而宦者 怒,逐之曰:「王至!」范睢繆謂曰:「秦安得王?秦獨有太后 穰侯耳。」欲以感怒昭王。昭王至,聞與宦者爭言,遂延迎 謝曰:「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會義渠之事急,寡人旦 暮自請太后,今義渠之事已,寡人乃得受命。竊閔然 不敏,敬執賓主之禮。」范雎辭讓。是日觀范睢之見者, 群臣莫不洒然變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宮中虛無 人。秦王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 有間,秦王復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 「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 睢曰:「非敢然也。臣聞昔者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 父而釣於渭濱耳。若是者,交疏也。已說而立為大師, 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收功於呂尚而卒 王天下。鄉使文王疏呂尚,而不與深言,是周無天子 之德,而文武無與成其王業也。今臣羇旅之臣也,交疏於王,而所願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月之間,願 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問而不敢對 者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於前, 而明日伏誅於後,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 死不足以為臣患,亡不足以為臣憂;漆身為厲,被髮 為狂,不足以為臣恥。且以五帝之聖焉而死,三王之 仁焉而死,五伯之賢焉而死,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 成荊、孟賁、王慶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 不免也。處必然之勢,可以少補於秦,此臣之所大願 也。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橐載而出昭關,夜行晝伏,至 於陵水,無以餬其口,膝行蒲伏,稽首肉袒,鼓腹吹箎, 乞「食於吳市,卒興吳國,闔閭為伯。使臣得盡謀如伍 子胥,加之以幽囚,終身不復見,是臣之說行也,臣又 何憂?箕子接輿,漆身為厲,被髮為狂,無益於主。假使 臣得同行於箕子,可以有補於所賢之主,是臣之大 滎也,臣有何恥?臣之所恐者,獨恐臣死之後,天下見 臣之盡忠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鄉秦耳。足 下上畏太后之嚴,下惑於奸臣之態,居深宮之中,不 離阿保之手,終身迷惑,無與昭奸,大者宗廟滅覆,小 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窮辱之事,死亡之 患,臣不敢畏也。臣死而秦治,是臣死賢於生。」秦王跽 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國僻遠,寡人愚不肖,先生乃 幸辱至於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廟 也。寡人得受命於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棄其 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是?事無大小,上及太后,下至 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范雎拜,秦王 亦拜。范睢曰:「大王之國,四塞以為固,北有甘泉谷口, 南帶涇渭,右隴蜀,左關阪,奮擊百萬,戰車千乘,利則 出攻,不利則入守,此王者之地也;民怯於私鬥而勇 於公戰,此王者之民也。王并此二者而有之。夫以秦 卒之勇,車騎之眾,以治諸侯,譬若馳韓盧而搏蹇兔 也,霸王之業可致也。而群臣莫當其位,至今閉關十 五年,不敢窺兵於山東者,是穰侯為秦謀不忠,而大 王之計有所失也。」秦王跽曰:「寡人願聞失計」,然左右 多竊聽者。范睢恐,未敢言內,先言外事,以觀秦王之 俯仰。因進曰:「夫穰侯越韓、魏而攻齊綱壽,非計也。少 出師則不足以傷齊,多出師則害於秦。臣意王之計, 欲少出師而悉韓、魏之兵也,則不義矣。今見與國之 不親也,越人之國而攻,可乎?其於計疏矣。且昔齊湣 王南攻楚,破軍殺將,辟地千」里,而齊尺寸之地無得 焉者,豈不欲得地哉?形勢不能有也。諸侯見齊之罷 弊,君臣之不和也,興兵而伐齊,大破之,士辱兵頓,皆 咎其王,曰:「誰為此計者乎?」王曰:「『文子為之』。大臣作亂, 文子出奔,故齊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 此所謂借賊兵,齎盜糧者也。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 寸則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釋此而遠攻,不 亦繆乎!且昔者中山之國,地方五百里,趙獨吞之,功 成名立而利附焉,天下莫之能害也。今夫韓、魏,中國 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其欲霸,必親中國,以為天下 樞,以威楚、趙。楚強則附趙,趙強則附楚,楚、趙皆附,齊 必懼矣。齊懼必卑辭重幣以事秦,齊附而韓、魏因可 虜也。」昭王曰:「吾欲親魏久矣,而魏多變之國也,寡人 不能親。請問親魏奈何?」對曰:「王卑辭重幣以事之,不 可則割地而賂之,不可因舉兵而伐之。」王曰:「寡人敬 聞命矣。」乃拜范睢為客卿,謀兵事。卒聽范睢謀,使五 大夫綰伐魏,拔懷。後二歲,拔邢丘。客卿范睢復說昭 王曰:「秦韓之地形,相錯如繡。秦之有韓也,譬如木之 有蠹也,人之有心腹之病也。天下無變則已,天下有 變,其為秦患者孰大於韓乎?王不如收韓。」昭王曰:「吾 固欲收韓,韓不聽,為之奈何?」對曰:「韓安得無聽乎?王 下兵而攻滎陽,則鞏、成皋之道不通;北斷太行之道, 則上黨之師不下。王一興兵而攻滎陽,則其國斷而 為三。夫韓見必亡,安得不聽乎?若韓聽而霸事因可 慮矣。」王曰:「善。」且欲發使於韓。范睢日益親,復說用數 年矣,因請間。說曰:「臣居山東時,聞齊之有田文,不聞 其有王也;聞秦之有太后,穰侯、華陽、高陵、涇陽,不聞 其有王也。夫擅國之謂王,能利害之謂王,制殺生之 威之謂王。今太后擅行不顧穰侯,出使不報,華陽、涇 陽」等擊斷無諱,高陵進退不請,四貴備而國不危者, 未之有也。為此四貴者,下乃所謂無王也。然則權安 得不傾,令安得從王出乎?臣聞善治國者,乃內固其 威而外重其權。穰侯使者,操王之重,決制於諸侯,剖 符於天下,政適伐國,莫敢不聽。戰勝攻取,則利歸於 陶國,弊御於諸侯;戰敗則結怨於百姓,而禍歸於社 稷。《詩》曰:「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 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崔杼、淖齒、管齊射王股, 擢王筋,懸之於廟梁,宿昔而死;李兌、管趙囚主父於 沙丘,百日而餓死。今臣聞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華 陽、涇陽佐之,卒無秦王。此亦淖齒、李兌之類也。且夫 三代所以亡國者,君專「授政,縱酒馳騁弋獵,不聽政
事。其所授者,妒賢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為主計而主不覺悟,故失其國。今自有秩以上至諸大吏,下及王左右,無非相國之人者,見王獨立於朝,臣竊 為王恐萬世之後有秦國者,非王子孫也!」昭王聞之, 大懼曰:「善。」於是廢太后,逐穰侯高陵、華陽、涇陽君於 關外。秦王乃拜范睢為相,收穰侯之印,使歸陶。因使 縣官給車牛,以徙千乘有餘。到關關閱其寶器,寶器 珍怪多於王室。秦封范睢以應,號為應侯。當是時,秦 昭王四十一年也。范睢既相秦,秦號曰「張祿」,而魏不 知,以為范睢已死久矣。魏聞秦且東伐韓、魏,魏使須 賈於秦。范睢聞之,為微行,敝衣間步之邸,見須賈。須 賈見之而驚曰:「范叔固無恙乎?」范睢曰:「然。」須賈笑曰: 「范叔有說於秦邪?」曰:「不也。睢前日得過於魏相,故亡 逃至此,安敢說乎?」須賈曰:「今叔何事?」范睢曰:「臣為人 庸賃。」須賈意哀之,留與坐飲食,曰:「范叔一寒至此哉!」 乃取其一綈袍以賜之。須賈因問曰:「秦相張君,公知 之乎?吾聞幸於王,天下之事皆決於相君,今者事之 去留在張君,孺子豈有客習於相君者哉?」范睢曰:「主 人翁習知之。」唯睢亦得謁。睢,請為君見於張君。須賈 曰:「吾馬病,車軸折,非大車駟馬,吾不出。」范睢曰:「願為 君借大車駟馬於主人翁。」范睢歸取大車駟馬,為須 賈御之,入秦相府,府中望見有識者,皆避匿,須賈怪 之,至相舍門,謂須賈曰:「待我,我為君先入通於相君。」 須賈待門下,持車良久,問門下曰:「范叔不出何也?」門 下曰:「無范叔。」須賈曰:「鄉者與我載而入者。」門下曰:「乃 吾相張君也!」須賈大驚,自知見賣,乃肉袒膝行,因門 下人謝罪。於是,范睢盛帷帳,侍者甚眾,見之須賈頓 首言:「死罪」,曰:「賈不意君能自致於青雲之上,賈不敢 復讀天下之書,不敢復與天下之事。賈有湯鑊之罪, 請自屏於胡、貉之地,唯君死生之。」范睢曰:「汝罪有幾?」 曰:「擢賈之髮以續賈之罪,尚未足。」范睢曰:「汝罪有三 耳:昔者楚昭王時,而申包胥為楚卻吳軍,楚王封之 以荊五千戶,包胥辭不受,為丘墓之寄於荊也。今睢 之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睢為有外心於齊,而惡 睢於魏齊,公之罪一也;當魏齊辱我於廁中,公不止, 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 以得無死者,以綈袍戀戀,有故人之意,故釋」公乃謝。 罷,入言之昭王,罷歸須賈。須賈辭於范睢。范睢大供 具,盡請諸侯,使與坐堂上,食飲甚設,而坐須賈於堂 下,置莝豆其前,令兩黥徒夾而馬食之。數曰:「為我告 魏王,急持魏齊頭來,不然,我且屠大梁。」須賈歸,以告 魏齊。魏齊恐,亡走趙,匿平原君所。范睢既相,王稽謂 范睢曰:「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可奈何者亦三:宮車 一日晏駕,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館舍,是 事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溝壑,是事之不可 知者三也。宮車一日晏駕,君雖恨於臣,無可奈何;君 卒然捐館,君雖恨於臣,亦無可奈何。使臣卒然填溝 壑,君雖恨於臣,亦無可奈何。」范睢不懌,乃入言於王 曰:「非王稽之忠,莫能納臣於函谷關;非大王之賢聖, 莫能貴臣,今臣官至於相,爵在列侯,王稽之官尚止 於謁者,非其內臣之意也。」昭王召王稽,拜為河東守, 三歲不上計,又任鄭安平,昭王以為將軍。范睢於是 散家財物,盡以報所嘗困戹者,一飯之德必償,睚眥 之怨必報。范睢相秦二年,秦昭王之四十二年,東伐 韓少曲、高平,拔之。秦昭王聞魏齊在平原君所欲為, 范睢必報其讎,乃佯為好書,遺平原君曰:「寡人聞君 之高義,願與君為布衣之友。君幸過寡人,寡人願與 君為十日之飲。」平原君畏秦,且以為然,而入秦見昭 王。昭王與平原君飲數日,昭王謂平原君曰:「昔周文 王得呂尚以為太公,齊桓公得管夷吾以為仲父,今 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范君之讎在君之家,願使人 歸取其頭來,不然,吾不出君於關。」平原君曰:「貴而為 友者,為賤也;富而為交者為貧也。夫魏齊者,勝之友 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臣所。」昭王乃遺趙王書曰: 「王之弟在秦范君之讎,魏齊在平原君之家。王使人 疾持其頭來。不然,吾舉兵而伐趙。又不出王之弟於 關。」趙孝成王乃發卒圍平原君家急,魏齊夜亡出,見 趙相虞卿。虞鄉度趙王終不可說,乃解其相印,與魏 齊亡。間行,念諸侯莫可以急抵者,乃復走大梁,欲因 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聞之畏秦,猶豫未肯見,曰:「虞 卿何如人也?」時侯嬴在旁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 易也。夫虞卿躡屩擔簦,一見趙王,賜白璧一雙,黃金 百鎰;再見拜為上卿;三見卒受相印,封萬戶侯。當此 之時,天下爭知之。夫魏齊窮困,過虞卿,虞卿不敢重 爵祿之尊,解相印,捐萬戶侯,而問行急士之窮而歸 公子。公子曰:『何如人?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 陵君大慚,駕如野,迎之。魏齊聞信陵君之初難見之, 怒而自頸。趙王聞之,卒取其頭予秦。秦昭王乃出平 原君歸趙昭王四十三年,秦攻韓汾陘,拔之,因城河 上廣武。後五年,昭王用應侯謀,縱反間賣趙。趙以其 故,令馬服子代廉頗將。秦大破趙於長平,遂圍邯鄲。 已而與武安君白起有隙,言而殺之。任鄭安平,使將擊趙。鄭安平為趙所圍,急以兵二萬人降趙。應侯席 槁請罪。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 於是應侯罪當收三族。秦昭王恐傷應侯之意,乃下 令國中:有敢言鄭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而加賜應 侯食物日益厚,以順適其意。後二歲,王稽為河東守, 與諸侯通,坐法誅,而應侯日益以不懌。昭王臨朝太 息,應侯進曰:「臣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今大王中朝 而憂,臣敢請其罪。」昭王曰:「吾聞楚之鐵劍利而倡優 拙。夫鐵劍利則士勇,倡優拙則思慮遠。夫以遠思慮 而御勇士,吾恐楚之圖秦也。夫物不素具不可以應 卒。今武安君既死,而鄭安平等畔,內無良將而外多 敵國,吾是以憂。」欲以激勵應侯,應侯懼,不知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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