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正菴集/卷十六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十五 正菴集
卷之十六
作者:李顯益
1773年
卷十七

雜著

[编辑]

太極問答記疑

[编辑]

栗谷先生集中。有太極問答。而可疑處甚多。或言此是宋龜峯所著。恐爲是也。若是栗谷說。則其可疑也。豈至此乎。况其中所論與龜峯他說合者非一。而若目錄所引動靜者氣。所以動靜者太極。理與氣一而二。二而一。則乃朱子說也。雖非栗谷。豈不能知此。而必以此爲出於栗谷之證耶。甞以此問遂菴。遂菴亦謂之非栗谷所著矣。乃就其中。隨手辨破如左云。

太極。無聲無臭。而無極者。無聲無臭之妙也。北溪陳氏。專欲以無聲無臭。解無極。恐非是。

按。朱子固甞謂無極者。所以著無聲無臭之妙。而圖解則直以無聲無臭。爲無極。北溪說。無不可也。

太極不可謂性。必朱子初年說也。

按。朱子圖說。註曰。所以爲太極者。初無聲臭之可言。是性之本體然也。天下豈有性外之物哉。曰。太極之全體。無不各具於一物之中。而性之無所不在可見。曰。性爲之主。而陰陽五行。爲之經緯錯綜。此皆以性爲太極。而分明是晩年所著。則何可斷以爲初年說乎。朱子甞辨南軒靜爲太極之說曰。是一不正。當尖斜底太極。今以性爲太極。殆與南軒同。故疑之如此。然夫性之爲物。對情而言。則固專是靜。而若統而言之。則動靜莫非性也。是以朱子於中庸天命之性。則專以體言。而孟子性善。則未甞專以體言。程子亦以繼之者善爲性善。然則朱子之以太極爲性。無可疑也。龜峯曰。未動是性。已動是情。又曰。性是靜。知覺是動。夫以性對情而言曰。未動是性則可也。至曰性是靜。知覺是動。則是以對心而言者。亦專爲靜也。盖對心而言。則性是理也。心是氣也。而理有體用。氣亦有體用矣。何可以心性理氣。分却體用。以性爲靜。心爲動乎。主理而言。則仁義禮智。固是性也。而四端亦莫非性。且朱子於未發之中。亦言知覺則知覺不但爲心之用也。何可以性爲靜知覺爲動乎。龜峯此說。與性爲太極。必朱子初年說云者。其旨義可謂一串貫來。程子有動爲心之言。朱子以爲是記錄之誤。張子有性源心派之說。朱子亦甞辨之。何可以知覺專爲動。朱子雖或以心爲已發。而此則初年說非定論也。

圖之兩儀立天地也。

按。語類曰。兩儀是天地。與畫卦兩儀意思又別。曰兩儀中有地。此則以兩儀爲天地也。然語類。又㬊問太極兩儀五行。曰。兩儀卽陰陽。此則以兩儀爲陰陽也。未知何者爲定論。然本註只以分之。所以一定。不移爲言。若果是天地。而與易傳不同。則何其如此說耶。

延平之意。此必朱子初年說也。

按延平之意。固是如此。此固是朱子初年說。然其以天地之動而生陽。爲人心之喜怒哀樂發處。則其理無可疑。故朱子於答南軒書及養觀說。以復見天地之心爲靜中知覺。答呂子約書。以純坤不爲無陽。爲靜中知覺。復卦一陽初動。爲知覺之發。雖其說有前後之不同。而其以人心與天地。合而言之則然矣。不可以與延平不合。且爲初年說而疑之也。

不可分體用。前說未穩。

按。朱子之以太極爲體。動靜爲用。非以太極專爲體也。盖以本然之妙。所乘之機言之。則動靜皆用也。而太極則只是動靜上所以然者。故云耳。太極之兼體用。固是正義。而此亦不妨自爲一義也。朱子答楊子直書曰。熹向以太極爲體。動靜爲用。其言固有病。後改之曰。太極者。本然之妙。動靜者。所乘之機。此則庶幾近之。以此觀之。此條所辨。失朱子之旨也。

性。卽喜怒哀樂未發之稱。屬乎靜。天地之妙。卽太極之該動靜也。

按。朱子之以太極爲性。元無可疑。而今疑之者。盖以性專爲靜故也。然性豈專是靜乎。且朱子甞以一動一靜已發未發。爲易。以一動一靜已發未發之理。爲太極。則未發非直是性。未發之理。卽性也。盖已發未發。是以心言。而爲形而下者。性則是未發已發上道理而形而上者。今以未發爲性之所在。則可。直以未發爲性。則不可也。

性。無善惡純善而已。至情動處。便分善惡。便知有氣質之性。

按。未發時。無不善。纔發處便有善惡。則是似氣質之性。專以發處言。然所謂氣質之性。非與本然之性。爲二性也。就氣質而單指其理。曰本然之性。兼言理與氣質。曰氣質之性。則氣質之性。亦自兼未發已發。而所謂兼善惡善字。是捴未發已發而言者。不可專以氣質之性爲發處。

心是統會。邵子之心爲太極。以統會者言也。萬理同出一原曰統會。朱子之心猶陰陽。旣曰性猶太極云故也。心性非二物。則復何可疑。

按。心之爲物。若偏言。則固只是形而下者。若統言之。則性情亦莫非心也。朱子之以心爲陰陽。是偏言者也。邵子之以心爲太極。是統言者也。二說之不同。只是如此。今謂邵子之心爲太極以統會言云者。則固是此義。至以此爲萬理同出一原。則盖恐未然。心爲太極。則捴心性情而言。萬理同出一原。則專以理言。且以邵,朱之不同。爲心性非二物之故。則是謂心性可相通說也。然則心固可或爲太極。或爲陰陽。性亦可或爲太極。或爲陰陽乎。此恐語有窒也。

心性之理。形而上也。

按。性是心之理也。今曰心性之理。則是成性外又有心之理矣。語有病。

各一其性之性。卽氣質之性也。

按。圖解曰。氣殊質異。各一其太極。本註曰。五行之生。隨其氣質。而所禀不同。所謂各一其性也。各一其性。則渾然太極之全體。無不各具於一物之中。而性之無所不在。可見矣。或者。以氣殊質異隨其氣質等語。而以此性字爲氣質之性。然竊謂此性字。只是太極之各具者。非氣質之性也。太極之各具者。與統體之太極。所就而言者固不同。而其專以理言則一也。若所謂氣質之性。則是兼氣之淸濁善惡言者。何可混而一之乎。圖解於各一其太極上。必言氣殊質異。本註於渾然太極之全體上。必言隨其氣質者。盖以不言氣質之不同。則各具之義。無以見故也。南軒亦曰。五行生質。雖有不同。然太極之理。未甞不存。五行各一其性。則爲仁義禮智信之理。各專其一。本註所謂所禀不同。卽南軒所謂仁義禮智信之理。各專其一之云。而其言各專其一。只以仁義禮智信言。則其爲專以理言者。豈不明甚乎。且朱子於上下註。專以性之一字言太極。而此性字是從各一其性之性字來。則其不以爲氣質之性。尤較然矣。聖學輯要。各一其性下。引南軒說爲註。則其不以此爲氣質之性。可見。此亦非先生說之一證也。

徐花潭四說辨

[编辑]

原理氣,理氣,太虛說。

[编辑]

辨曰。花潭所謂太虛。是指理耶。是指氣耶。花潭以易所謂寂然不動。濂溪所謂無極而太極。爲太虛而曰原。其所以能合散闔闢動靜生克者而名之曰太極。曰虛本無窮。氣亦無窮。此等說以太虛。專爲理也。而又曰。淡然虛靜。氣之源也。曰語其淡然之體。曰一氣。曰旣曰一氣。一自凾二。曰虛卽氣也。曰虗靜卽氣之體也。此則反以太虛爲氣也。何其言之無一定若是乎。盖於理氣之分。不能的見故耳。甞竊聞之。主宰乎氣者。理也。載得此理而行者。氣也。而未有無理之氣。亦未有無氣之理。本混融無間。然理者。形而上也。氣者。形而下也。理則無眹。氣則有迹。有不可以一物名之者。如天地之充塞乎上下者。氣也。而其所以能充塞。則理也。日月之去來乎晝夜者。氣也。而其所以能去來。則理也。凡山川之歭融。金石之潤堅。草木昆蟲之茁植飛潛。莫非氣之所爲。而其所以能峙融潤堅茁植飛潛者。則理也。理氣固不可分析太甚。作爲二物。然或認理以爲氣。或認氣以爲理。則不是矣。花潭之以氣之澹一淸虛者。爲理爲太虛。而以陰陽五行爲氣者。分明是認氣爲理耳。分明是不識理氣耳。程子曰。道太虛也。形而上也。張子曰。合虛與氣。有性之名。朱子曰。形而上底。是虛也。又曰。太虛。便是太極圖上面一圓圈也。以此觀之。則太虛二字。本是狀理之名。花潭之以此爲理。可也。然但其所謂理者。乃氣之澹一淸虛。而非眞理也。盖亭亭當當。潔潔凈凈。至實而至虛。至有而至無。常不離陰陽五行萬物之中。而亦不囿陰陽五行萬物之中者。是理也。而形而上形而下。則爲孔子之言也。道不離器。器不離道。道自道器自器。則爲程子之言也。濂溪之圖。則不以陰陽喚作太極。朱子之說。則以一而二。二而一。爲理氣。且程子之言。道太虛也。豈不識道不能離氣。而但曰道太虛不以器幷言乎。張子之言虛與氣合也。豈不識虛氣非二物。而直曰虛與氣合不以虛氣一之乎。朱子言形而上底虛也。太虛。便是太極圖上面一圓圈也。豈不識形上形下之元不相離。太極陰陽之元不相判。而但曰形而上底虛也。太虛。便是太極圖上面一圓圈也。豈數子之見。不及花潭而然乎。花潭旣不知太虛之爲何物。而以氣之澹一淸虛者爲太虛。又以一陰一陽流行者爲氣。有若一陰一陽之前。別有所謂澹一淸虛之氣者然。陰陽之外無他氣。陰盡陽生。陽盡陰生。豈復有無陰無陽。淡然無形之氣先在其上面乎。此不但不識理也。又不能識氣也。花潭此說。無處不生病。無語得相通。盖其爲學讀書講論之功少。而強探力取之習多。雖曰壁上之物盡究其理。而於第一關頭。尙未透得。雖曰吾學已到誠意境界。而其上項工夫猶不端的。許草堂甞以花潭之學。比之於橫渠。退溪先生亟辨而正之曰。花潭何書。可比正蒙。花潭何書。可比西銘。今之學者。當以退溪之論。爲正也。

死生鬼神說

[编辑]

辨曰。花潭作死生鬼神說。自以爲發明程,朱之微旨。然以愚觀之。但見其與程,朱不同。而反陷於釋氏之見矣。何者。有聚散之說。則程朱固已有之。而無有無之論。則無之矣。程朱所謂聚者。是聚而有也。散者。是散而無也。何甞有聚而不有。散而不無者乎。天下古今。恐無是理。亦無是物也。張子甞有形潰返原之說。程子謂屈伸往來之氣。只於鼻息間驗之。以正其說之非。然張子又曰。物之初生。氣日至而滋息。物生旣盈。氣日反而游散。至之謂神。以其伸也。反之謂鬼。以其歸也。旣曰物生曰滋息。則非謂有乎。旣曰反曰歸。則非歸於無而何歸乎。然則張子後來其說亦一出於正。而朱子則至曰氣纔散便無。或又問。人死時氣盡則無否。曰是也。又問。人禀得陰陽五行之氣以生。到死後其氣雖散。只返本還原去。曰不須如此說。若說無時。便是索性無了。今以此等說觀之。花潭無有無之論。是耶非耶。合耶不合耶。釋氏輪回之說。盖曰人死後其氣常在於冥冥之中。復聚合而爲人云耳。無有無之論。推而極之。幾何不與此同歸乎。花潭曰。雖一片香燭之氣。見其有散於目前。其餘氣終亦不散。烏得謂之盡於無耶。以此而證無有無之義。以見己見之不差。然卽此一語。尤見其爲破綻矣。夫燭已滅。則其氣自散。散卽無耳。安有焰死煙散之已久。而其後日日年年是燭之氣凝在於一室之內乎。若曰其氣方散之時。不卽盡而漸歸於無則可也。如伯有爲厲之類。是也。何以喩之香燭初㓕。猶有餘薰之不卽滅者。夏日初落。猶有餘熱之不卽盡者。然香燭餘薰。未有亘他日而猶在。夏日餘熱。未有至夜半而猶存。則人死之氣。亦豈得無窮盡乎。愚謂凡物聚者。是氣之有也。散者。是氣之無也。非有不可謂聚。非無不可謂散。如斯而已矣。

曺南冥學記辨

[编辑]

三才一太極圖

[编辑]

按。太極於動靜。皆有之。何可專作靜乎。南軒甞曰。太極之體至靜。朱子以爲是一不正當。尖斜底太極。覺軒亦曰。所謂靜之境界。其太極之境界。此圖正與南軒覺軒說。同病。

形氣已具。太極其理無眹之目。無極形而上言無極。形而下言太極。

按。形氣已具之中。固有太極。而以形氣已具爲太極。則不可。太極固不離於形而下。而以形而下爲太極。則不可。形而上形而下。是理氣之分也。無極太極。則只是一物。以形而上形而下。分無極太極。亦不可。

理氣圖

[编辑]

天理氣圖

[编辑]

按。旣以仁禮信義智爲理。木火土金水爲氣。而又於理圈中着木火土金水。旣以元亨利貞爲理。春夏秋冬爲氣。而又於理圈中着春夏秋冬。盖南冥之意。似以理不離氣。未有無氣之理。故云然。然氣亦獨不爲不離理。未有無理之氣者乎。不可如此也。

人理氣圖

[编辑]

按。此圖可疑者不一。氣之魂魄。五臟百骸。雖莫不各有其理。然以其各有其理。而雜然屬之於理邊。則理氣之分。終不明白。且如筋骨血肉爪舌皮毛之類。雖各有陰陽之分。而必皆分屬。則恐太細碎。但當以朱子所謂必得是理。然後有以爲健順仁義禮智之德。必得是氣。然後有以爲魂魄五臟百骸之身之說。爲主矣。謹就其本圖。刪定如右。

心統性情圖

[编辑]

按。以性書心下。以理氣書性內。以本然氣質分屬。有未妥。

仁說圖

[编辑]

仁者。愛之理。理是根。愛是苗。按。理性也。非心也。

一貫圖

[编辑]

曰性曰心。形而上者。西山按。心非形而上者。

小大學圖

[编辑]

按。格致知也。誠正以下。行也。不可以誠正。亦爲知。

敬圖

[编辑]

按。格致上。固亦有敬。然以敬爲專在格致上。則不可。

誠圖

[编辑]

按。定靜爲寂。安慮爲感。愼獨是敬直。絜矩是義方。卽胡雲峯之說。而甚穿鑿。正心之兼存省。亦雲峯,整菴諸儒之說。而爲未精。誠者。天之道。敬者。人之事。雖程子之說。此以聖人之誠。學者之敬言。若閑邪存誠。則皆學者事。不可分天人。思無邪。無不敬。亦不可分工夫功效。

易書學庸語孟一道圖

[编辑]

按。精與一。不當分屬。進德居業惟一。亦不但爲存養一事。

不東以西。不南以北。當事而存。靡他其適。心正弗貳以二。弗參以三。惟心惟一。萬變是監。事正

按。當事而存。非事正乎。惟心惟一。非心正乎。不必如是分言。

坐如尸。立如齊。便是敬之容。正衣冠。尊瞻視。便是恭之容。

按。恭是敬之見於外者。則敬之容卽恭耳。安有敬之容恭之容之可分者耶。

此之謂自慊效。

按。自慊非效。有朱子說。

謹按。花潭資性淵靜。志尙高潔。爲學。亦精思深究。勇詣力踐。不靠經傳。不事文字。而惟以師心自得爲主。然其病痛多從自得上生。以至義理源頭。見得不透。南冥之爲人。則英偉俊整。志潔行高。爲學亦務操心飭躬。而深戒徒言之弊。蔑實之習。激慨警切。令人感發。但尙高務奇。流弊不少。論學雖若沉着。而過於硬枯。於大本上。亦似未甚通透。夫以兩賢高世之志。拔俗之標。深造之學。實踐之行。而見理未徹。講學未精乃如此。理學之粹然一出乎正。豈不難哉。凡尊慕先輩之道。苟非其道德學問純粹卓然不可瑕疵者。則當師其賢而正其謬。學其可者。去其不可者而已。余於花潭南冥也。用是道焉。旣作四說辨。又作學記辨如此云。甲申季春。書。

南秋江四論辨

[编辑]

余看南秋江心性命鬼神論。大體儘好。但於理氣之分。見得未精。故隨手拈出。略加辨破如左云。癸巳秋。書。

動者。二五之氣。靜者。無極之理。理寓於氣。則必有知覺。知覺乃所以爲心也。人生。理氣相合。寓於形質之中者爲心。

按。此說以心之知覺。爲理氣之合。而以知覺之靜者屬之理。動者屬之氣。殊不知心之知覺只是氣。則其動靜。莫非氣也。而動靜上道理。卽是理耳。且曰。靜者無極之理。則是以太極爲靜也。殊不知以太極爲靜。已有朱子尖斜不正當之斥矣。

合七曜五行飛潛動息而目之曰道。妙百骸五事四性七情而捴之曰心。心卽道也。

按。直以合七曜五行飛潛動息爲道。未明於道器之分。且以心爲道。則又直以器爲道也。

心可行於虛空地乎。必盛於形質然後可也。故有形者。皆有心。

按。此亦以心爲理之說。

拘於形氣之私。則此心暗。孔子所謂舍則亡。克乎形氣之私。則此心明。孔子所謂操則存。

按。孔子所謂操舍存亡。未必以心與形氣言。且如此說。則是爲以形氣爲惡底物事。非朱子之旨。

論氣質之性者。漸備漸明。至韓子極矣。

按。韓子所說性。固是氣質之性。然韓子本不知性有本然氣質之二義耳。如此說不得。

凡有血氣者。皆知死之可畏。生之可愛。食之可口。交之可乳。神而屬乎智。

按。此是心之靈處。非智之事矣。

論性。一言蔽之。其必曰妙至理而誠於中者性也。

按。性。是理也。以妙至理者爲性。則是。以理妙理矣。

不偏不倚之謂中者。鬼神之體也。一陰一陽之謂易者。鬼神之用也。語其體則理而已。詩所謂無聲無臭。記所謂不見不聞。老子所謂夷希微。莊子所謂七聖迷也。

按。此以不偏不倚無聲無臭。爲鬼神。然不偏不倚無聲無臭。是狀性形道之言。以此爲鬼神。語未精。况老莊所云語相近而實不同。不可混而一之。

天地之所以爲天地。人物之所以爲人物者。鬼神也。鬼無形而有氣乎。曰。澹然之中。本無一物。初豈有氣乎。理而已。鬼神是理。鬼神是道。

按。此則直以鬼神爲理。大不可。

及至於死。則神氣飛揚。所獨在者。理而已。

按。人之魂魄。則固有散不散之可言。若理則元無在不在之可言。盖謂之在則無生之理矣。不可曰在。謂之不在。則死亦理也。不可曰不在。此非識理之言也。

人死而形骸旣㓕。則理自理。氣自氣。

按。曰人死。理自理。氣自氣。則是爲人之生也。理氣二者。各自一處來合而爲人。及其死也。分而爲二。各歸於一處。豈有是理乎。恐只是人死。則爲此人之氣盡。而此人之氣盡。則無此人之理而已矣。

老氏谷神之說。誠有其理。而聖人終不以此易彼。爲人慮深矣。

按。以賊造化。逆天理之故。聖人不言。而其爲人慮之意。自在其中矣。今以其說爲有理而曰。爲人慮之故。不言云耳。則豈可乎。

滄溪集記疑

[编辑]

以心固理氣之合。爲四端有氣之證。可矣。以本有當然之則。爲七情有理之證。恐涉歇後。

按。四端之有氣以發之者。心故也。非以心是理氣之合故也。以七情之當然處。爲有理之證。亦無不可。

以本然氣質之性。爲四端七情之證。恐不相襯貼。

按。性之有本然氣質。猶情之有四端七情。退溪,栗谷皆如此說。特退溪則以氣質之性。爲主氣。栗谷則不爲之主氣。而爲兼理氣。所異者此耳。今直以本然氣質之性。爲不襯貼於四端七情。有乖於二先生之旨。

道之大原。天而已。天之所以爲天。自然而已。自然者。未必皆純粹。淸者自淸。濁者自濁。美者自美。惡者自惡。有多少不齊矣。然而天之自然之理。未甞不純乎純。粹乎粹。亦未甞不一也。淸濁美惡。皆自然而然。皆天也。雖有濁惡而天未甞不純粹。如此則無非理之氣者。可曉然矣。

按。以天之自然者爲道。而以淸濁美惡之自然者。皆爲之道。又却以此爲未甞不純粹。未甞不一。則是以濁惡亦爲道。而以濁惡者亦爲純粹。亦與淸美者一也。此其言豈不爲害理之歸乎。以天而言。則濁之爲濁。惡之爲惡。固亦莫非出於自然。然以其爲自然而便謂之道則不可。若然則天人一理也。人之爲惡而出於自然者。亦爲道乎。愚意自然二字。元不可言道言理。盖不但理爲自然。雖氣分上。亦有自然之可言故也。

心與理。雖非一物。究極思之。亦似一物。心如寒水熱火。理卽水之寒。火之熱也。此豈毫髮間隔耶。

按。以心爲寒水熱火。理爲水之寒。火之熱。則是殆無分別。恐心如寒水熱火。理卽水之所以寒。火之所以熱。

草木禽獸氣質之性。便是本然之性。盖其氣質。旣無推移之路。則其氣質之分。便是天性。更無本性之可言者。惟人則旣同是人。同得人性。而氣質精粗。人人各別。其人人各別之理。謂之氣質之性。人所同得之理。謂之本性人莫不具此二者。故便有此二性之目。惟聖人。其氣質與本性爲一。故更無二者之可分矣。

按。此說似謂衆人則有氣質之性。本然之性。物則只有氣質之性。聖人則只有本然之性。殊不知氣質之性。本然之性。只是一性。而特有專言理兼言氣之不同。則雖物。得其一理處。卽是本然。雖聖人。其氣質該載處。卽是氣質之性。盖氣質是兼淸濁美惡言。則聖人分上。亦無不可言氣質者矣。

心之神明。正是說心之精爽靈覺耳。是氣而非理也。情而非性也。

按。此亦以性情分屬理氣之說。而以心之神明爲情者甚謬。心之神明。是言心之體段。則是所以統性情者。非專是統其情者。况可謂之情哉。心之爲物。不過神明。而以神明爲情。則是以心專爲用也。若是則是又爲以性與心分體用也。豈其然乎。

禮與智。旣無朱子明釋。終如何釋之似當。曰禮者。心之節。理之著。智者。心之別。理之貞云云。

按。以朱子心之德愛之理之訓看。則所謂理之著。理之貞。似未合。農巖甞釋智曰。心之貞。理之別。此恐較精。若禮之訓。則竊欲下語曰。心之敬。節之理。未知如何。

或不能不失其正。如此委曲何意。此對上一有之而言。

按。此對上四者皆心之用。而人所不能無者而言。

人心。雖生於形氣。而不違於道理者也。人欲。則因人心而漸熾。已違於道理者。人心,人欲之分。只看違道與不違道。如何。

按。人心是未分善惡者。而人欲。則是已流於惡者。以人心直謂不違於道理。可乎。人心已是不違於道理。則舜何以曰人心惟危乎。

東儒師友錄記疑

[编辑]

安文成晩年。掛朱子眞像。以致景慕。自號晦軒。故謂東國人知尊朱子自文成始。然恐文成未必深知朱子。

周世鵬。以安文成爲東方理學之祖。而引其所作香燈處處皆依佛。簫管家家盡事神。獨有數間夫子廟。滿庭春草寂無人之詩以證之。然以此斷其爲理學之祖則踈矣。

薛聡,崔冲,安裕之從祀聖廟。固濫矣。崔致遠。分明爲禪學。而亦從祀。麗朝之事。昧於義理如此矣。

麗史謂文成。以置贍學錢從祀。固可笑。崔致遠則特以靑松黃葉一語從祀。尤可笑也。

麗朝闢佛。最稱白澹菴,李樵隱。而澹菴則不過官給度牒一事。樵隱則不過文殊會不拜而已。此尙可謂能闢佛乎。

牧隱崇佛。奇高峯發明其不然。然退溪則謂牧隱雖自謂不學佛。其稱述釋敎。不啻多且詳。而於吾道。殊孟浪。此是的論。

圃隱闢佛。終亦未盡。盖不但力量不及。恐其合下識見於儒釋之分。有未能透得明白也。

圃隱出處。南冥疑之。鄭寒崗以是問於退溪。退溪只責其求過於無過。而不明言之。然語錄有曰。圃隱,冶隱出處。有不可知處。禑,昌旣爲辛氏。則二公緣何始終委質而不去也。豈以繼之者雖辛。而王氏宗社未亡。故圃隱事之。正如秦之呂。晉之牛。而綱目不斥王導之流乎云云。退溪之意。於此可見也。

南秋江詩曰。達可身經二姓王。杞榟寸朽鑒中疵。此則以旣事辛氏。又事恭讓。爲非也。圃隱出處之可疑者。特其事辛氏耳。其以事辛氏爲是。而事王氏爲非者。是何義理也。

苟知春秋之義者。當知仕元之羞。而如益齋,稼亭,樵隱之輩。莫不以仕元爲榮。一何陋乎。

陽村序冶隱曰。有高麗五百年培養敎化。以勵士風之效。萃先生之一身而收之。有朝鮮億萬年扶植綱常。以明臣節之本。自先生之一身而基之。把筆寫此。獨不泚其顙乎。

冶隱。卽陽村門人。而其出處名節。一切相反。何哉。恐冶隱雖師事陽村。而其一脉所傳。則自圃隱也。

陽村門人許稠,孟思誠諸人。皆以麗臣。仕本朝爲相。豈其傳授者。有在也耶。

冶隱以辛氏爲僞朝。而辛昌之死。方喪三年。旣謂僞朝而猶如此。何哉。圃隱則與反正之擧。而冶隱則爲三年之服。師生處義。又何異也。

南秋江詩。以冶隱爲辛朝注書。許其委身一君。盖以冶隱箋中。不言委質麗朝。而言委質僞朝。蒙其親試。且受爵命。故秋江詩如此。然冶隱本意。則恐或不必如此。

金時習。栗谷稱百世師。退溪爲索隱行恠之徒。抑揚懸殊。而李澤堂引朱子泰伯斷髮文身。亦何害之說。以明其不爲索隱行恠。未知如何。然泰伯所處之地。所遭之事。與時習不類也。

寒暄鬼服一事。退溪甞疑之曰。旣以有道薦用。其自處當與常調不同。黽勉爲屈辱之事。豈所宜乎。引伊川不曾請俸。不求封叙爲證。此論甚正。且鳴陽正。欲行冠禮。寒暄止之。鬼服則爲之。冠禮則止之。亦何哉。

寒暄之貳於佔𠌫。南冥,高峯,退溪。皆有所論。而南冥之說。似有後弊。高峯之說。有助世道。然其得情實。則不如退溪之說也。

不但寒暄䂓佔𠌫。洪篠叢,安時叔。亦䂓佔𠌫。佔𠌫大惡篠叢。至以譎詐目之。旣不納其說。又惡之如此。何哉。此可見佔𠌫無學力處。

一蠧庸學註䟽。不傳於世。未知果如何。然於所論氣以成形。理亦賦焉一段。可見其見之滯。

一蠧謂心是出入之物。秋江謂出入。特以操舍言。秋江之學。宜不及一蠧。而其見較精矣。

辛德齋爲安文成請從祀。白休菴爲趙靜菴請從祀。古人則不避嫌如此。

靜菴資品固甚高。甞入天摩山。三四月靜坐。其涵養之功。宜亦深矣。但養氣一章。棲山寺一月。方乃究得云。未知究得如何。若其文義。則豈至一月之久乎。

靜菴入天摩山靜坐。冲菴入俗離山讀書。古人之必從靜中做工夫來如此。冲菴夜未甞睡。略就枕。輒卽省悟。淸坐待朝。盖由資品。本自淸明矣。

金大成所爲。雖不可直以亡命斥之。然終始害義。栗谷之不欲作墓文。是矣。冲菴服齋所爲則與此不同。

己卯諸賢中。如慕齋。終免薄罪。恐太沒標異而然。至於思齋。則作摭言。反咎責靜菴。恐不免後人之議也。

慕齋之監穫。不使一穗遺野。一粒遺塲。舂杵。碎米細糠。必收藏之。里人之遺煑太園苽。必書于冊。雖以聖人心細自况。未聞聖人甞爲此也。

鄭新堂案上圖。退溪甞稱其精。而以余觀之。多可疑。圖旣以敬以直內。義以方外。相對。各着存省字。又以正其衣冠。尊其瞻視。潛心以居。對越上帝。屬敬以直內。出門如賓。承事如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屬義以方外。是分明分作動靜工夫。而却以九容九思。夜卜晝驗。勿忘勿助。動心忍性之類。未見有動靜之分者。分屬於其下明鏡止水。只是靜中事而一着於靜。一着於動。毋不敬。亦是兼動靜。而却專屬於動。此皆可疑也。

柳西峯以許魯齋仕元。比之於孟子勸齊梁行王道。殊不知胡元猾夏。與齊梁不同也。

靜菴門人成聽松,趙龍門,白休菴。爲高弟。而己卯之禍。惟龍門草䟽欲上。此恐處義較正。

金河西。固是稀世人物。然當時之人。稱道大過。如梁子澂詩曰。顔賦沉潛質。曾加篤實行。春風吹座暖。霽月照心明。安樂窩醒醉。寒泉舍送迎。是以顔,曾,周,程,邵,朱。爲比也。梁應鼎則直以今之顔子稱之。言行錄亦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顔子獨以此見稱。豈獨於顔氏爲然哉。此又以顔子比之也。何其言之全欠稱停。栗谷以其出處爲海東無比。此則主一事而言矣。須看退溪所論李風后論人。必如此可也。

成節孝曰。吾兄迂踈。實無一做事底手段。以節孝言聽松。其稱道當如何。而其言如此。退溪作聽松碑文。有一網冥鴻。鳳飛不下等語。牛溪謂其不仕。只爲多病不出。而無明哲保身之意。請改之。退溪不肯曰。若去此等語。爲平平病不出之言。則恐先生之蘊不止於此。以牛溪而述聽松。宜亦無所不至。而乃如此。此正爲後世溢美者之戒也。

成東洲。與僧較不眠十五夜。僧十三日。不覺頹卧沉眠。東洲徹十五夜。眠食如常。可謂異人。李土亭甞寄宿巖石間。數日不食。冬日赤身坐烈風中。絶飮食不病。亦是異人。

東洲言花潭,南冥做得。則必速成而易敗。退溪做得。則必遅成而久遠。我若爲之。則可速而能久。愚謂東洲本欠學𧗱。未必能如其言。其可速而能久者。惟栗谷乎。

大谷隱居俗離山。構草堂未葺。東洲爲三山倅。出官匠營給。聽松聞而非之。引朱子不受安撫使官力營立精舍事爲證。此雖細事。亦可見聽松識見較精處。

花潭神道碑。謂先生年未三十。物已格矣。知已至矣。是述花潭自言知到十分盡處之說也。然物格知至。知到十分盡處。惟聖人之不惑耳順者能之。花潭亦能之。則花潭其已到聖人之域乎。年未三十已如此。則是又賢於聖人矣。碑又謂五十而後意誠。是亦述花潭自言已到誠意地位之說也。此則栗谷已辨之當矣。

碑又以花潭。接箕子之統。許草堂謂花潭實兼張,邵,程,朱。又謂花潭。可比橫渠。退溪辨之曰。花潭何書可比正蒙。花潭何書可比西銘。南時甫擬花潭於陳白沙。退溪斥其擬之失倫。以謂其質似朴而實誕。其學似高而實雜。栗谷雖甞非花潭諸說。而推尊則至以整菴,退溪,花潭。比並言之。謂整菴最高。退溪次之。花潭又次之。又謂花潭多自得之味。未知此說。果如何。退溪斥花潭如此。又斥整菴以不識大本。而栗谷以退溪幷論於整菴,花潭。又謂退溪多依㨾之味。且於四七之論。以大本之失。疑退溪。世之不尊栗谷者。輒謂栗谷攻退溪者。以此也。甞觀退溪行狀。以退溪爲朱子嫡傳。其推尊如此。宜未滿栗谷之論也。

閔箕直推花潭以儒者正脉。象村謂花潭生質。近於上智。又謂花潭遠紹康節。柳眉菴則直以數學目之。人之所見不同。如此矣。

花潭門人習靜,土亭,守菴,鍾城,瑟僴,恥齋,草堂,蘓齋,思菴卽高弟。而草堂,蘓齋,思菴。又以文鳴者。而其作神道碑文也。屬筆於瑟僴。瑟僴之見重於其同門如此。而頃見花潭書院配以諸弟。而獨不及瑟僴。盖以橫獄受謗故也。然石潭日記。錄其事醜羞之甚。而守菴作行狀。極稱其寃。栗谷,守菴。皆非爲虛語者。未知果如何。

松堂次眞樂堂詩曰。有象非爲有。無形不是空。有象非爲有。似帶得禪味。晦齋次云。有響還難捉。無心却礙空。語意差勝。而亦似有病。

晦齋之乙巳。參鞫參勳。栗谷則貶議頗峻。而退溪作行狀。全不示抑揚之意。却謂進退心跡。昭如日星。無一毫可疵。至於柳西崖。則別作一文。極意發明晦齋心事。仍斥栗谷之說。未知如何。然栗谷之說。恐終不可無也。

晦齋是從祀儒賢。此事又甞爲仁弘所詆。則今不可有所云。然如栗谷所論。不過責備之說。後人之承襲。只是公議之不容已者。非出於誣毁之心。亦何害乎。

柳西崖文曰。是時姦臣起禍。一節深於一節。其勢難以口舌爭。如尹任初止遠竄。柳灌遞相。仁淑罷。旣而因白仁傑啓辭。任加絶島。灌與仁淑。付處。及權忠定論救。而三人皆以逆誅。大禍蔓延。不可救撲。故晦齋於忠定䟽中。刊去危言。其意可見。此一欵。最得晦齋之心。然恐如此。亦義理分數少。利害分數多。終亦徒害義理而無益於國。我雖不言。人未必不言。晦齋不言。而休菴,忠定言之耳。終亦何益哉。旣不能益而徒失在我之意。君子只見眼前一箇道理而已。他不可顧也。

西崖又引明道事證之曰。明道不非新法。每謂新法之害。吾黨激成之。明道固不爭新法。何甞不非新法乎。激成之云。不過責備之辭。豈眞歸罪於吾黨乎。况晦齋所處之地。與明道不同。不當引而爲說。

晦齋事。雖非其本心。然旣不能見幾而作。又不能敢言於朝。則終是歉然。且抹去權忠定啓語。而其錄勳辭䟽。只以無功而濫受爲言。可謂太婉㜻也。

李白沙䟽辨晦齋。其說與栗谷之論不合。盖其時仁弘。毁斥退,晦兩賢。而白沙䟽辨。故其說不得不然矣。

栗谷甞峻斥李浚慶遺䟽朋黨之言。而申象村以浚慶爲有先見之明。象村是尊栗谷者。而不從其論。何哉。

高峯記晦齋說數條。一則以朱子唐仲友事。爲太過。一則以周公東征。爲未盡善。一則以心性爲有先動。其說甚異。高峯又謂甞見其䟽。其學可謂博矣。然少精采。又不親切。曺南冥之辨關西問答。譏切晦齋。又非一二。以此觀之。貶議者不獨栗谷。而惟退溪一意推尊。以至於從祀文廟。然愚意晦齋事除了此等。只改定大學章句一事。終歉於從祀也。

退溪言行錄及語錄。言其氣像。以祥麟瑞鳳。日星砥柱。泰山喬岳。秋月氷壺。精金美玉。布帛菽粟言之。此是古人之稱述諸聖賢者。今乃俱收幷加於先生。其尊之則固至矣。奈非其眞何。必如朱子作兩程子贊。以金聲玉色。稱明道。䂓圓矩方。稱伊川。然後爲得其眞也。

柳眉菴曰。讀退溪心經後論。非聞道大儒。焉能至此地位。信乎吾東方鄭圃隱後一人而已。退溪之學。固不但爲鄭圃隱後一人而已。然以此一篇。斷其爲如此則踈矣。

退溪語錄曰。盧蘓齋尊信困知記。實程,朱之罪人。先生與蘓齋書力辨之。今考文集。無與蘓齋書。論困知記者。語錄下句誤矣。且退溪甞斥蘓齋之好禪。且斥其人道理氣之說。而未甞一與之往復辨論。豈謂其難以口舌爭乎。

李澤堂。比蘓齋於象山。然蘓齋。何足爲象山乎。

退溪爲應敎。隨例着署於鳳城收議。卽日辭退。當時物議頗未厭。澤堂所謂少時或有浮沉差過處。似以此也。然栗谷甞以此爲成德前事矣。

南冥與退溪書。極言當時學者欺世盜名之事。先生長者不爲訶禁之非。未知所謂欺世盜名。指何人。然南冥甞聞高峯與退溪論四端七情。目之以欺世盜名。且游頭流時。遇一少年。語人曰。陰猜𭸛嫉。仇視善人。後日若使得志。善類赤矣。據南冥頭流錄。高峯同時游山。此必指高峯也。

南冥所謂先生長者。似指退溪而言。然退溪之門。實無欺世盜名者。南冥自己門下。則有如鄭仁弘而不能知。或者以此反責南冥。則未知當何以爲對也。

南冥門人如鄭寒崗。其學似從退陶得來。惟金宇顒,鄭仁弘。卽其專門者。而仁弘則不足言。宇顒亦昧賢害正。得罪斯文。其一傳而至此。何哉。

南冥之撤毁淫婦家。不但退溪非之。林葛川甞謂南冥。非東方再生之人。則其推尊者如何。而於此亦曰。莫如獨採我薇蕨。公論不可諱也。

退溪甞曰。南冥實加莊周一層所見。又曰。鷄伏堂銘。曠蕩玄邈。雖於老莊書中。亦所未見。莊周是異端之䧺。南冥何以有加乎。老莊書所包甚大。雖釋氏之說。不出其範圍中。鷄伏堂銘。亦何能如此乎。

南冥疾革。謂門人曰。我量狹而才少。似不能當大事。但愛人好善。欲得許多人。付許多事。我却要退坐。夫量旣狹。則雖曰愛人好善。似不能盡愛好之道。何以能得許多人付許多事乎。

南冥曰。我非儒者。平生多俠氣。但濟以學力耳。此是謙辭。然恐自道頗的。

退溪待門生如朋友。送迎必下階。門生如子弟。下階無或太過耶。家禮言晨謁。而牛溪朝夕謁廟。三年內几筵日三上食。亦恐過於禮矣。

李剛而作宋圭菴贊謂。庶幾義精仁熟。又稱以精金美玉。氷壺秋月。似欠稱停。

李澤堂謂。土亭本無學𧗱。然以栗谷,重峯所推許觀之。似非無學術者。朴守菴則素有理學之名。牛溪稱其學問見識。非近世人物。然其處死一欵。非知聖人道者。

土亭之平日所從游而推許者。栗谷,思菴,重峯也。山海以其姪。宜聞知甚熟。而其好惡一切相反。何哉。

栗谷論高峯曰。才豪氣麤。學問不精。又曰。若使得君。則其執拗之病。將以誤國。又曰。其學只務辨博閎肆而已。實無操存踐履之功。又引柳子厚,王介甫事。曺南冥,崔永慶言以斷之。退溪則推許甚盛。宣廟問學問之士。以高峯爲對。二先生之論。不同如此。未知果如何。

李澤堂作高峯行狀謂。時羣材方進。急於經濟。多所建明。論議紛然。而公則志在正本。先敎化而後法制。頗與更張之議相左。又曰。其論時事。務爲根本久大之䂓。於一時變通之論。不數數然也。栗谷所謂持論務循常。不喜矯革。識者不取者。澤堂則謂之如此矣。

牛溪甲午請許和議事。終不能無疑。盖雖不能禁天朝之許和。自我請之。則有傷於義理。在我之道。則只當積誠致懇。以冀感動天將而已。何可遽然請和乎。

沙溪所謂使栗谷當之。必不如此者。恐是礭論也。尤翁甞誦沙溪之言。深疑此事。而澤堂亦言牛溪甞說利害是非。當分取舍。而晩年不非和議。乃引諸葛亮和吳事。以爲利害之大者。乃是非所在極費說話云云。此亦譏切之言也。

月沙作牛溪行狀謂。以得罪君父。憂傷成疾。遂至易簀。先生豈至於此耶。愼獨齋作墓表。而不提起顧咨事。恐有微意也。

趙月川貽書西崖曰。相國平生讀聖賢書。畢竟所得。只此講和誤國四字耶。又貽書漢陰曰。李汝受居相位。亦作此等事耶。此是月川之不爲期望於山海者。

趙月川年譜言。梁惠王上篇。觳𧥆若若字。世皆接下爲句。先生接上觳𧥆三字爲句。退溪極以爲是。經辨言。栗谷亦如此看。然則退栗皆如此看。然恐不必然。

寒崗對宣廟程傳,本意何先之問曰。易之道。惟明乎消息盈虛之理。進退語默之機。以不失乎時中。徒以占候爲事。則末也。臣意以爲當先程傳也。此說未精。爲易者。徒以占候爲事。則固末也。然其實易之所由而作。初以占筮。而理自寓於其間耳。盖寒崗不知此也。

寒崗祭宇顒曰。公之始終。我實熟覬。自我揣公。公無所愧。宇顒之斥栗谷。非可愧之甚者乎。又曰。尤嚴忠佞。逐斥姦僞。此則指斥松江,牛溪事也。以此觀之。寒崗言議。亦與宇顒無別矣。

栗谷之請放三竄。牛溪之慰問永慶。跡涉周容。君子固不避嫌耶。

栗谷不立異於沈義謙之駁。盖屈意而從之。論以直截之道。似有欠。故沙溪甞疑之。

癸未。栗谷之還朝。寒崗遺書曰。深恢顔子不較之量。務存孟氏反求之義。附是非於公論。忘彼此於東西。廓虛明之見而無所蔽。審權度之用而極其當。又有以益致乎操存密察之功。戰兢戒懼之意。使此心之體用。明通公溥。無所依着。則其於酬酢之際。自當中正和平。人心俱服。國是自定。雖俟百世之君子。且將無惑。况一時之是非。自有其眞。何患乎其不相契乎。此是至論。然使此言。出於他人則是矣。出於寒崗。則未必爲公平之言也。

李白沙作紫雲書院碑文。以蜃樓。况栗谷。雖是空中樓閣。猶不襯着。况蜃樓乎。看來極可駭然。尤翁之改撰。是也。

尤翁文曰。不由師傅。默契道體。似濂溪。一變至道。潛思實踐。似橫渠。發明極處。通透灑落。似明道。博約齊頭集而大成。似乎晦菴夫子。夫比之於四子中之一。足以接道統之傳。况幷擧而比之乎。恐太欠稱停也。

尤翁文又曰。黃勉齋,蔡九峯以後諸贒。卓然有功於斯文者。不爲無人。而先生猶不以朱門嫡傳許之。百世之後。復有大眼目人出。而論先生則復以爲如何也。此以栗谷爲朱門嫡傳也。曾見退溪行狀。亦以退溪爲朱門嫡傳。此雖不可輕議者。然黃,蔡以後儒者。以眞西山,薛文淸爲最。而若其精深理窟。洞徹道體。則無有如二先生者。雖以嫡傳歸之。非過語也。

李澤堂論龜峯曰。有奇才絶藝。而其學。乃靈明之空見。非有躬行心得。雖非異端。謂之學問則未也。此說似貶之太過。

玄石所輯東儒師友錄。於諸贒事。不能無一二所疑。輒以妄見論辨如此。非敢寓衮鉞。聊以備考閱。觀者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