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集/卷二十
墓表
[编辑]孤靑先生墓表
[编辑]先生諱起,字待可,姓徐氏。其先利川人也,後徙洪州上田里。
先生七歲,好讀書,尤喜禪學。年二十,始從土亭李先生之菡游,聽其講說,心樂之,遂棄其學而師事之。與重峰趙先生憲相友善。李先生周流四方,先生徒步以從之,無山不躋。嘗浮海,登漢挐山,見南極諸星而歸。
率州人,作講信堂,日習呂氏鄕約儀。里中少年憚惡之,潛燒其堂,先生知鄕不可化,乃挈妻子,入智異山紅雲洞。洞之上有白雲嶺,最爲幽敻,自古人跡之所不至也。先生結廬,力耕田以給朝夕,猶不能繼,至煮山梨以充飢。講道不輟,四方學者聞先生之風,從而游者以百數。各爲書齋於先生所居之側,以請益焉,先生恐害及山寺,居四年,徙雞龍山,築室於孤靑峰下孔巖洞。公州諸生束脩而來者日益衆。相與謀曰:「凡先師講學之所,皆有書院,而吾州獨未之有也。今先生來居于此,而學者日游門下,宜建書院,爲學者摳衣之所也。」諸生曰:「諾。」乃建書院,觀察使亦出其財以助之。書院旣成,先生日日至院齋,敎誨諸生。自智異山徙孤靑凡十八年,沉潛道德,未嘗以毁譽窮達累其心,故問學益高明矣。
李先生嘗携《周易》,訪先生於智異山,趙先生亦願從之,終日講說,知先生造道之深也。
是時,倭奴平秀吉弑其主源明智,自立爲大將軍,遣使者來獻孔雀。趙先生上疏請絶秀吉,昭敬王立焚其疏。趙先生遂退而歸,見先生於孤靑峰下,先生罵曰:「起嘗望公如泰山北斗矣,今直爲胡銓之類乎?」輒咄咄面壁不語。趙先生曰:「試觀我疏。」先生搖首曰:「起不願見也。」趙先生自讀其疏,讀未半,先生竦立正衣冠,再拜謝曰:「賴公之疏,吾國將免爲夷狄矣。」
未幾,先生以疾卒,神宗皇帝十九年十有一月十四日也,享年六十九。葬于某縣。
曾祖曰某,祖曰某,父曰龜齡。先生娶某縣某氏。趙先生爲之誌銘,庶可以傳於百世也。
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左議政、兼領集賢殿經筵春秋館事ㆍ世子傅、貞烈崔公墓表
[编辑]故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左議政、兼領集賢殿經筵春秋館事ㆍ世子傅崔公者,資憲大夫、知承樞府事、贈大匡輔國崇祿大夫ㆍ議政府左議政ㆍ兼領集賢殿經筵春秋館事、謚襄莊公諱雲海之子,贈崇政大夫、贊成議政府事諱某之孫,贈資憲大夫、吏曹判書諱某之曾孫也。襄莊公事康獻王,統三軍,號爲良將。
公少精銳有父風。方恭定征倭之時,爲三軍都節度使,與體察使李從茂、都統使柳廷顯入對馬州,破倭奴於天神山下,倭奴遠遁。及班師,恭定爲幸樂天亭以迎勞之。
宣德中,李滿住叛襲閭延,殺掠人民,莊憲命公率諸將往征之。公懸軍出婆豬江,與滿住戰,大破之,斬獲甚多。及班師,莊憲特遣知申事以迎勞之。公爲將凡三十年,威振敵國,南自倭奴,北至野人,聞公之名皆慴服,莫敢交兵。
公諱潤德,字某,其先通川人也。事恭定,至參贊議政府事。莊憲幾年,拜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右議政,未幾,陞左議政、兼領集賢殿經筵春秋館事ㆍ世子傅。方是時,許文敬公以儒學列於三公,平法令,修禮樂,以輔成垂拱之治,公以武力列於三公,爲國家腹心之臣。
某年某月某日,卒于家,享年幾十有幾。訃聞,輟朝賜弔祭。某月某日,禮葬于昌原府某里之原。謚曰「貞烈」,配享莊憲廟庭。
公娶某州某氏,某官某之女。生子幾人,曰某,曰某。
臣謹案莊憲之時,公與忠翼金公宗瑞爲信臣。金公受命定朔方,遂開六鎭,名蓋一世,及爲相,乃蹈危難以亡身。公征倭奴,伐野人,功冠群臣,及爲相,能饗安樂以全身,然則公之智過於金公遠矣。
弘文館博士、啓功郞、兼經筵典經ㆍ春秋館記事官ㆍ賜暇讀書、贈通政大夫ㆍ弘文館副提學成公墓表
[编辑]燕山四年,發文簡公金宗直墓,戮其屍,及其門人鄭先生汝昌、金先生宏弼,一時名賢坐死者,不可勝數。弘文館博士成公固諫,下獄杖幾殊,流河東府,徙江陵府,後七年某月某日,竟賜死,國人無不流涕。
公諱重淹,字季文,議政府左贊成諱抑六世孫也。曾祖諱世鏡,司憲府掌令;祖諱廉,內資寺少尹;父諱彭老,生員。母全州崔氏,殿直生明之女也。
公生三歲,有德性。殿直抱公入園中,手折荊笋以賜之,公不受曰:「笋方生,何忍折邪?」及稍長,篤於行義,鄕黨皆稱以顔子。
擧生員進士,游國學,與諸生約曰:「吾一日當作古賦三十篇。」日出諸生環公坐,試三十篇,令館中童子擊鼓以趣之,公能作賦十五篇,而日未中矣。諸生歎曰:「日未中,作十五篇,誠神才也。何必又作十五篇邪?」金公馹孫、曹公偉見公所作十五篇,皆大驚以爲不可及也。
成廟二十有五年,中丙科,入藝文館,爲檢閱。
明年,大學士洪公貴達選文章知名之士,賜暇讀書,公預焉。由弘文館正字,遷至博士、兼經筵典經ㆍ春秋館記事官。
燕山卽位,殺賢士以肆其虐。公在經筵,數廷爭。燕山大恚,及賜死,遣義禁府都事齎藥。至江陵,夜半,府使見公泣曰:「國無道,吾且將死。願與公偕亡山中。」公正色曰:「賜死其可逃邪?」遂受命而卒,時年三十一。某月某日,葬扶安縣南五里某阡之原。
公爲人端直孝謹,好經術,又精於陰陽卜筮之術。
成氏世家昌寧縣,八世祖諱石璘,官至議政府領議政。
公娶咸悅趙氏,縣監智之女。生子一人,曰禧童,通德郞。禧童生子二人、女二人:男長世道;次世德;女長適郡守高習;次適金熊變。曾孫男女若干人。
公旣卒,趙氏號泣曰:「夫子旣死於忠,妾豈不可爲烈女乎?」遂自投樓下而死。中廟靖國,復公官,贈通政大夫、弘文館副提學。後二百年,扶安人慕公之忠,祀于文貞金公廟。
當紂之世,少師比干諫而死,孔子謂之仁。燕山無道,公直諫以殺其身,豈孔子所謂仁者歟?
嘉善大夫、司憲府大司憲李公墓表
[编辑]公諱喬岳,字伯瞻,其先龍仁人。贈嘉善大夫、戶曹參判諱後望之子,贈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諱士益之孫,旌善郡守、贈司憲府執義諱榮仁之曾孫也。
幼好學,師事尤菴宋先生。時年十二,宋先生夫人李氏手櫛其髮,子畜之。及宋先生竄海上,公屛居不應貢擧。肅廟二十年,宋先生追復官爵,公始擧生員、進士,入社稷署,爲參奉,由工曹佐郞,出爲順安令。
三十一年,登甲科,拜司憲府持平。
明年,以兵曹正郞,充全羅道暗行御史。
三十四年,出監咸平縣,入爲世子侍講院司書。
上燕服臨時敏堂,從戶外聽公講說,大悅之,謂近臣曰「李某眞講官也」,特授弘文館副修撰。
初,朴弼琦爲尹拯詆宋先生,其後布衣洪胄亨上疏力言拯罪狀,遂被譴罰。公與館僚洪禹瑞上箚訟之,竝流遠方。公投安州,居三月赦還,爲校理。特加通政,出尹慶州,入爲承旨,由水原都護府使,擢黃海道觀察使,遷大司諫,又出爲忠州牧使。
四十六年,使燕中。
景廟三年,金範甲誣宋先生,公上疏痛辨其誣,初竄慶山,移東萊。
今上元年,召拜大司諫,改承旨。
太學生鄭楺上疏論李光佐,上不悅,召見殿中,面詰之。楺終不屈,上大怒,立裂其疏,擊破案上白玉鎭。左右震慄無人色,公從容手自拾疏而合之,復置案上,反復切諫。上喜曰:「承旨愛予,至誠開導,予甚嘉之。願朝夕匡予不德。」拜成均館大司成,陞同知義禁府事,由漢城府右尹,進承政院都承旨,入司憲府,爲大司憲、兼備邊司提調。
明年,出爲京畿觀察使,復召拜大司憲,論逆賊朴弼夢等罪,坐削黜。
明年,弼夢與其黨李麟佐等擧兵叛,公憂憤,日夜飮酒,喟然而歎曰:「吾願速死不見宗國之亡也。」其歲七月十九日,卒于家,享年六十六。葬于楊州杏村之原。
初配曰貞夫人黃氏。生一女,適判書鄭益河。繼配曰貞夫人朴氏。皆無子,以公族子世準爲後。益河生子二人、女四人:子長曰橚,進士;次曰樸,郡守;女長適進士李獻輔;次適承旨徐命天;次適尹元東;次適某。世準生子三人、女一人:子長宜老,承旨;次宜白,縣監;次宜耆,都事;女適尹得奎。
公少孤,事宋先生如嚴父。先生旣卒,朴弼琦、金範甲相繼詆之,輒抗言以直其屈,坐竄西南,《記》所謂「服勤至死」者,公近之。
嘉善大夫、三道統制使、兼慶尙右道水軍節度使李公墓表
[编辑]義勇之士,陪孝廟於瀋陽者多矣,而故統制使李公稱爲第一。
公諱尙敬,字頤奭,社稷署參奉、贈戶曹參判諱瑑之子,礪山郡守、贈承政院都承旨諱之剛之孫,高陽郡守、贈承政院都承旨諱贇之曾孫,定廟別子德泉君諱厚生之七世孫也。崇禎九年中武科,由宣傳官,陞都事。
孝廟與昭顯世子入瀋陽,公從焉。時年二十九,狀貌嚴毅,志氣磊落,在虜庭所得金帛,輒皆分與其從者。
昭顯世子令將士獵于瀋中,問公曰:「爾亦欲獵乎?」公避席對曰:「久滯異國,惟有歸心。恐不得復見主上,意豈在獵乎?」昭顯不悅,獨孝廟心嘉其直。
當是時,中國大亂,明室將亡。孝廟憂傷,與從行忠志之士偕醉悲歌。公亦感慨,善飮酒,酒半太息,懔然有烈士之風,以故孝廟置酒時,公未嘗不與飮焉。
孝廟嘗賜公駿馬,謂公曰:「聞君善飮,請一醉以較酒量。」遂與同飮,公輒先醉,孝廟曰「君酒量不如吾寬」,令左右負公而出。
時,故相國李公行遠從昭顯,俱在瀋陽。孝廟嘗與李公飮,館中名士皆大會,羽林之臣與飮者,獨公一人。明日,公造謁孝廟,李公先至,告孝廟曰:「後來者不可無罰。」孝廟笑曰:「可用三杯之罰。」因與公極飮大醉。公居瀋一年,受知於孝廟爲最深。
明年東還,由平安道兵馬虞候,拜金海、中和二府使。孝廟卽位,陞京畿水軍節度使,已而授會寧府使,改咸鏡南道兵馬節度使。
後八年,以全羅右道水軍節度使,改忠淸道水軍節度使。又四年,以春川府使,拜慶尙右道兵馬節度使,又四年,以定州牧使,陞咸鏡北道兵馬節度使。進嘉善,入爲訓鍊院都正、兼五衛都總府副總管ㆍ禁軍別將。未幾,以御營中軍,出爲全羅道兵馬節度使,仍留中軍,遂不行,進拜三道統制使,會仍任舊統制使,又不行。
明年,授忠淸道兵馬節度使,久之病免,卒于家,顯廟十有五年十有一月二十有七日也,享年六十。以明年正月某日,葬于陽智縣九鳳山長丞之原,貞夫人金氏祔。
公爲人凝重莊靜,不喜聲色,其爲帥,營中肅然,未嘗聞管絃之音。性方直,爲虞候時,賊臣金自點奉使過境,嫉公之不附己也,欲詘之。公罵自點曰:「相公不宜恃勢作威福,尙敬豈可著此帽,受辱於人哉?」立脫其帽,擲於地,遂棄官去,其剛如此。
公有子一人,曰蕃,贈司僕寺正。寺正有子二人、女一人:子長曰道明,贈承政院左承旨;次曰奎明;女適監役申鍇。承旨有子二人、女一人:子長曰涵,贈戶曹參判;次曰潤,出爲奎明後;女適鄭錫麟。參判有子一人,曰柱國,今節度使。潤有子二人:曰柱天;曰柱華,都事。庶子曰柱廈,出身。錫麟子曰翼淳。
公少被孝廟之知,其拜會寧府使也,吏曹初不擬公名,孝廟特命加望,而公名又不見擬,又命加望,然後吏曹乃始擬,於是御筆特授之。居未幾,孝廟昇遐,公終身以爲至痛。有如孝廟饗國日久,則其用公者豈獨會寧一府使而止哉?悲夫!
嘉善大夫、慶尙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ㆍ巡察使ㆍ大丘都護府使、贈議政府左贊成、謚忠烈黃公墓表
[编辑]嘉善大夫、慶尙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ㆍ巡察使ㆍ大丘都護府使、贈崇政大夫ㆍ議政府左贊成、謚忠烈長水黃公以今上四年四月辛卯卒。初葬長湍麻根原,旣二十九年十月丁卯,改葬坡州紫雲原。從子景源表其墓曰:
公諱璿,字聖在。肅廟三十六年,擧進士及第,選入世子侍講院,爲說書。景廟聽政,充文學,洪公致中使日本,公爲副。明年,還拜承政院同副承旨。
是時,景廟無繼嗣,故大臣金忠獻公昌集、李忠文公頤命、李忠愍公健命、趙忠翼公泰采,以景廟命策今上,爲王世弟,因請代理。李光佐內懷不悅,言於朝曰「國必亡」,遂與賊臣金一鏡殺四大臣。公亦遭斥竄茂長,又徙陽德,今上元年,移平山,數月釋還。陞禮曹參判,遷大司諫,出爲觀察慶尙道。
未幾,光佐復用事,擧李思晟爲平安道節度使。明年春,李麟佐叛,與思晟謀犯京師。公選輕騎,欲入衛,豫令安東、尙州二鎭,或從丹陽,或從延豐,皆會忠州。又分兵爲十二寨,自竹嶺屬之蟾江,置左右協守之將以阻界上。
已而麟佐弟熊輔與其徒鄭希亮等起嶺南,陷安陰、居昌、咸陽以應麟佐。公乃令草溪之軍防于左、星州之軍防于右。
是時,界上皆置寨,盛兵屯守,熊輔軍少不敢踰,遂留居昌。居五日,曹鼎佐等以獄囚起,據陜川,幷三嘉軍爲熊輔援,而熊輔大修器械,勢甚張。公乃發屬鎭之卒,爲五軍,一軍出安谷,一軍從洛平出長谷,一軍從茂溪出勸賓,一軍出白巖山,一軍從晉州出丹城下,進圍居昌。
鼎佐始聞公悉師赴居昌也,不爲備。公立遣大丘精兵三百人合星州、草溪之軍,疾趍陜郡,去鼎佐壁不十里。鼎佐登高望見,大丘兵已至,始大驚。夜半軍潰,偃其帷帳,冒鼎佐而擊殺之,盡擒其黨以降。
初,嶺南傳言:「賊臣將遣刺客入公營。」賓佐皆曰:「公必不免。」公指所居閣曰:「吾雖死,不出此閣。」賓佐泣,不敢復言。
牛頭山在居昌北,袤百餘里,其西谷塹深而道狹,草木荒翳。公按圖喜謂賓佐曰:「先據北山,此趙奢之所以取勝也。」使兪彦哲潛師疾馳,伏西谷。時,熊輔欲走淸州,夜過半,入牛頭山,彥哲兵已伏西谷,熊輔還走,中礮,遂與希亮俱被擒。
衆爲公賀,公獨深憂,從賓佐登營南樓,歔欷久之。其夜卒。
公大提學諱廷彧之七世孫也。曾祖諱爾徵,定山縣監、贈司憲府執義,祖諱晠,贈吏曹參議,考諱處信,戶曹正郞、贈吏曹判書。
公爲人沈靜謹默,治軍旅嚴重有法。公卒時,年四十七。
初配曰順興安氏,生子顥源,郡守,女嫁李宜大、金漢五。繼配曰連山徐氏,生女,嫁金進行。
夫淸州淪陷之際,死大節以報國家,李忠愍公、南忠壯公是也。嶺南潰亂之時,立大功以靖社稷,公是也。公之忠貞,與二公何以異哉?
李士固墓表
[编辑]自古天下未嘗無經世之材,而人知其可用者,蓋幾希矣。夫鮑叔之於管仲,其知之也深,故其信之也篤;其援之也力,故其任之也專。若士固者,使至今無死,其朋友知之而未必深也,信之而未必篤也,又孰肯援之之力而任之之專耶?
士固姓李氏,諱思重,敦寧府都正諱秀輔之子,江原道觀察使諱萬稷之孫,平安道觀察使諱泰淵之曾孫也。
少穎銳,識慮過人。及旣壯,夷曠謙厚,善談論,風流澹蕩。其爲學,不拘章句,必深求乎古人之旨,要爲可行於時者,嘗以爲「天下之事,一失其機,則雖智者無可施,故君子藏器而待時,如無其機,則終身不出亦可也」。
景源嘗與李文簡公天輔、南文淸公有容論當世俊乂之士,二公數數稱士固有志天下,眞經世之材也。然景源猶未之知也,其後數年,從士固,察其言而信其意,眞所謂「經世之材」也。於是景源問:「經世宜何所始?」士固對曰:「宜自正士大夫風俗始。」景源又問曰:「士大夫風俗不同,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宜何所始?」士固對曰:「上其忠,無上其文。」景源始喜曰:「昔董仲舒言『漢繼大亂,宜少損周之文,致用夏之忠』,是仲舒能知經世之務者也。故朱子曰『仲舒可以爲丞相』,今士固上忠之說,亦此意耶?」歸以士固之言,傳于李、南二公,二公無不心服。
始,士固嗜文學。年三十二,擧生員,補懿陵齋郞,英廟九年癸丑十月六日,遽以疾終于家,享年僅三十有六。以其年某月某日,葬公州檜谷之原。
士固嘗讀老子書,喜其玄竗,或頗疑之。南文淸公聞而笑曰:「士固辨於臧否,周於運用,是豈爲老子者耶?」景源以爲:「士固之學,內儒術,非老子所能詘也。」文淸公謂景源曰:「子眞知士固而信其學者也。」
士固娶恩津宋氏,禮曹判書文僖公諱奎濂之孫,順興府使相維之女也。有子三人、女一人:子長曰奎英;次曰奎亮,前縣監;次曰奎應,爲叔父思弘之後;女適縣監金安默。奎英二男一女:坤載,民載,女適金魯行。奎亮一男三女:文載,女長適沈能禧,次適南鼎來,次適洪秉均。奎應一女,適徐有膺。金安默三男二女:基豐,參奉;基中;基弘;女長適李始源,進士;次適宋奎煕。內外曾孫摠略干人。
景源少而識士固,未嘗數數從士固游。然士固愛景源。嘗問經世之材,景源笑曰「吾友當自知之」,士固亦笑而去。居未幾,士固歿,悲夫!天下豈復有經世之材耶?
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右議政、兼領經筵事ㆍ監春秋館事元公墓表
[编辑]公諱仁孫,字子靜,原州人。輔國崇祿大夫、兼禮曹判書、致仕奉朝賀、贈議政府領議政、謚忠文公諱景夏之子,黃州牧使、贈議政府領議政諱命龜之孫,興平尉、謚孝憲公諱夢鱗之曾孫也。五世祖忠翼公諱斗杓,以靖社功佐孝宗,爲議政府左議政。公皇妣貞敬夫人平山申氏,領中樞府事諱思喆之女也。
公少淸羸。年三十始擧進士,上召見,賜靑絲帶。後二年,選入世子翊衛司,爲洗馬。明年十月,中文科,由世子侍講院說書,入司諫院,爲正言,遷拜司書。
是時,上御司僕寺,親鞫逆賊申致雲等,特授司憲府持平,公涕泣告忠文公曰:「致雲逆惡,自古以來,所未有也。仁孫恨不以一劍剉致雲之肉而食之也。」
明日,乃與執義徐公命膺上箚曰:「逆惡滋蔓未已,此《易》所謂『非一朝一夕之故』也。天佑國家,諸逆惡旣伏典刑,然而國家苟未能劈其亂根,章其逆謀而爲之書,以嚴《春秋》『無將之誅』,則臣等竊恐凶孽潛滋闇釀,將無以折其萌芽矣。」上嘉納。已而特授弘文館副應敎,與編《闡義昭鑑》,公之受知自此始。
間嘗承命爲忠州、廣州御史,由司僕寺正,擢承政院同副承旨,遷右承旨,改司諫院大司諫。未幾,選拜成均館大司成,由禮曹參議,除全羅道觀察使,會仍任舊觀察使,公復爲右承旨。冊王世孫,陞嘉善,進都承旨,入司憲府,爲大司憲,差備邊司提調。
公上書乞歸養父母,上不許。水原量田,命往視,及復命,拜弘文館副提學。居三月,由大司成,遷吏曹參判、兼同知經筵成均館事,由兵曹參判,復拜全羅觀察使,久之,召爲副提學。明年,除開城府留守,擢漢城府判尹,入內醫院,爲提調,遷刑曹判書,改禮曹。進判兵曹、兼弘文館提學,由議政府左參贊、兼宣惠廳提調,遂判吏曹、兼世孫左賓客。
自公任事,不悅者數三人相繼詆斥。然寵遇日益隆重,其後特命判吏曹者三矣,遂擢判義禁府事,進議政府右議政。
公爲人子諒平直,無所偏好。然君子苟被挫抑,則扶之惟恐不及也。世子贊善宋公明欽追削官職,公爲上言曰:「明欽尙未復官,甚可惜也。」上歎曰「卿能追訟宋明欽,可謂賢矣」,乃下敎,復明欽官。
公寢疾,以甲午十月壬寅卒,享年五十四。上震悼,輟朝三日,遣承旨賜祭于家。十二月乙酉,葬廣州沙村之原。
公事父母,致其孝,與弟二人相友愛。少好詞章,游庠學,名冠諸生。及立朝,銓注平允,考試公正,上嘗稱「元某考試,可無愧也」。
其配曰貞敬夫人宜寧南氏,贈弘文館副修撰有常之女也。生子一人、女二人:子曰在明;女長適進士宋文紹;次適進士李弘淵。
始,公寢疾,聞景源被人中傷,輒憤罵曰:「言者陷害吾輩,幾何?其禍人國也。」嗚呼!公如不下世,則吾輩有所恃歟!悲夫!
尹永甫墓表
[编辑]敦寧府都正尹公好大義,悲歌慷慨,每酒酣,言天下事,輒激昂,賓客聞之,皆感憤泣數行下。然尹公不遇於時,官止都正而終焉,君子惜之。
尹公曾孫曰永甫,爲人磊落,不拘小節,有矯世拔俗之行。善飮酒,歌諸葛亮《出師表》,意氣高邁,與尹公未嘗不同也。然永甫以一布衣,旣不得位,年堇二十四,又不幸短命而死,嗚呼!天之所以報施者,何其薄也?
永甫世爲南原人。名行儉,以郡守諱琰之子,出爲忠貞公集適孫煜後。內行修潔,居父憂,雖値大冬,在堊廬,膝着于藁,不入室處。事其兄判官行儼如嚴父,昕夕展寢。平居杜門謝交遊,與物無競。嗜山水,有旹控驢出郭門,竟日而歸。爲文章,出入唐、宋,不帖帖以章句小儒自命。
其將死也,與其弟待敎行任引巵酒,吟諷楚辭,聲振林谷者久之。未幾而卒,丙申八月二十日也。葬于金浦薪谷之原先墓之兆。
永甫娶弘文校理李亮天女,無子。今上元年,奎章閣成,景源承命,薦行任以爲待敎,非特以行任文章可任閣臣也,蓋取其慷慨激昂能繼都正也。嗟乎!永甫如不死,何遽不及行任耶?
行狀
[编辑]嘉善大夫、忠淸道兵馬節度使、贈議政府左贊成、謚忠愍李公行狀
[编辑]曾祖諱之白,故任順陵參奉、贈承政院左承旨。
祖諱光胤,故任顯陵參奉、贈司憲府大司憲。
考諱弘著,故任尙州鎭營將、兼討捕使、贈戶曹參判。
公諱鳳祥,字儀叔,德水人也。五世祖諱舜臣事昭敬王,爲統制使,破平行長於海中,力戰死之,贈議政府左議政,謚曰「忠武」。至公考,能紹祖烈爲聞家。
公少純質,無所藻飾。肅廟二十有八年,中武科,陶菴先生李公縡亦中文科,故相國李文敬公畬以文武得將相材爲上賀。
六月,薦補宣傳官,兼備邊司釐正郞,遷訓鍊院主簿,入都總府,爲都事,改宣傳官。
三十一年,以都總府經歷,出爲朔州都護府使,未幾,遷拜訓鍊院正,陞折衝將軍、內禁衛將,又出爲金海都護府使。府有鹽戶,歲授錢以斂其利,公曰「官長豈可與民爭利乎」,立罷之。
三十五年,遷全羅左道水軍節度使,明年免,由司僕寺、兼內乘,爲羽林衛將,遷承政院同副承旨。西方大饑,除寧邊大都護府使。公旣至,謂賓客曰:「吾寧以擅分得罪,不忍見赤子之饑而死也。」於是悉發留庫粟四萬餘石以賑之。至冬十月,粟旣入,申觀察使首其實,賓客皆曰:「粟旣入,何必首之?」公曰:「擅分爲赤子不得已也,如畏抵罪而諱其實,其爲罪反不重邪?」
四十年,授咸鏡南道兵馬節度使,陞嘉善大夫、三道統禦使、兼京畿水軍節度使。
旣三年,入爲禁軍別將、五衛都總府副總管。
四十六年,出爲楊州牧,遷忠淸道兵馬節度使。
景廟卽位,召入爲捕盜大將、訓鍊院都正。
明年,薦拜三道統制使、兼慶尙右道水軍節度使。營中舊有別藏廥,出納財貨,公以謂「此非上將所可爲也」,乃出財貨,歸營庫。
四年,薦拜總戎使,入漢城府,爲右尹。
今上元年,易置將相,公遂以刑曹參判,攝訓鍊禁衛大將,又管左右捕將事,已而拜訓鍊大將、兼都正。故相國閔文忠公鎭遠請作敎書,明言景廟不豫狀,宣示四方,使國人皆知賊臣矯誣之心。上以問九卿諸臣,公對曰:「鎭遠之言,誠是也。先王之疾至大漸,而猶不設侍藥廳,故中外不知先王之疾已大漸也。今殿下不頒明敎,無以章賊臣之誣也。」是時廷中論李光佐、趙泰億罪狀,公以爲「逆順之分,不可以不明也」,乃從諸臣請誅之。
五月,持平李倚天詆公以附麗陰巧,公自劾,遂解將職。未幾,授御營大將、知訓鍊院事、同知義禁府事。
明年,逆賊李思晟請徙朝士流竄者悉補邊郡。公以爲「罪人怨國者多矣,苟假郡印,其不驅西塞之卒而爲變者,臣不信也。今思晟陰爲罪人冒陳之,是無嚴也」。思晟懼不敢復言。然踰年果謀叛逆,士大夫服公之明。
五月,司諫申處洙詆公以潛賻逆家,公自劾,又解將職。七月,復授御營大將,下敎曰:「某忠臣之孫也。其爲人質而且愨,予已知之,某何可固辭大將乎?」
會李光佐、趙泰億復執國命,自左議政閔文忠公以下諸臣皆被黜。公上疏乞與諸臣偕被黜,上不許。
十月,斥補忠淸道節度使。公以爲「光佐、泰億無臣節,吾嘗請誅,何忍以大臣待之邪」,遂不肯辭。光佐上箚以訐之,下義禁府,凡九日,公以實對,遂見釋。倚天、處洙皆慙服曰:「不知李公之心而詆之,吾負李公矣。」
始,今上爲王世弟,金一鏡陰結宦官朴尙儉,日夜謀危王世弟。尙儉乃矯景廟旨,未及宣布,事發覺,尙儉棄市。一鏡遂誘睦虎龍,上飛變,逮世弟嬪徐氏從子德修考問狀,欲將動搖王世弟,賴仁元大妃金氏,乃得全。
今上卽位,一鏡伏誅。李光佐爲領議政,外雖阿諛以順上旨,而內懷不道之心。
四年正月,李麟佐謀爲叛逆,與其黨將以三月犯京師,而光佐擧李思晟爲平安道節度使,又擧權詹爲忠淸道觀察使,鄭思孝爲全羅道觀察使,權益寬爲咸鏡道觀察使,約引兵以應麟佐。連一月,國中恟恟,公陞辭,請修戎政,上特許便宜從事。
及旣至,先飭五營遠斥候、廣譏察。又請閱兵,光佐叱曰「節度使烏敢請無時動兵乎」,遂格而不聞。公歎曰:「光佐執國之柄,使帥臣不得閱兵,雖有智者,亦何以措手足乎?」是時兵馬節度使爲國信臣者,於淸州獨公一人。
京師傳言曰:「逆賊先入淸州,殺節度使,諸將士勸公戒嚴。」公太息曰:「鳳祥戒嚴,則光佐必謂造亂矣,鳳祥何以自白邪?戒嚴當死,不戒嚴亦不免死。然鳳祥以忠武公孫,蹈刃而死,不猶愈於戒嚴而死乎?」
三月,麟佐果起兵,謀襲淸州,以兵器載於喪車,置州北大藪之中,若送葬者,淸州人皆不疑也。麟佐乃與梁德溥深相結,啗以千金,約夜半開門先噵,德溥公之偏裨也。
十五夜,天大雨雪,公置酒,與其叔父弘茂飮,夜過半,管絃不輟。公沈醉先歸寢室,有鵶來鳴,其聲急。公問左右曰:「鵶何所向而鳴乎?」左右對曰:「向寢室。」公殊不悅,卽解衣彊卧而睡。
於是麟佐發藪中所置兵器,薄城門,德溥先噵至寢室,指公卧處。麟佐兵環立戶外,不敢進,乃選其黨張甲者,入公卧處,搤其髻。公驚起,以股踢之,欲被衣,有賊二人交劍進。公揕其刃,遂奪二劍,望戶外,擲其一劍,戶外賊耳割而走。公執一劍,與麟佐搏戰不勝,而一手已折傷矣。旣被執,麟佐以皮縛其手,爇炬火而衝其口,加刃於頸曰:「十三日京師已陷,節度使發兵從我,則富貴可與共之。」公大罵曰:「汝不聞忠武公家忠義相傳邪?吾雖萬戮,豈從汝逆賊叛邪?逆賊何不速殺我?」大呼者三,遂死之,卽十六日雞鳴也,享年五十有三。臨死猶罵不絶口。
弘茂醉睡,亦被執。顧謂從子鶴祥曰:「烏可以不義求生邪?」麟佐令跪,弘茂抗立罵曰:「吾從子旣死於國矣,吾膝其可爲汝屈乎?」麟佐問兵符安在,弘茂又罵曰:「兵符吾固不知。雖知之,豈言於汝乎?」麟佐問名,亦不對。遂下州獄,終不屈,六日竟死。淸州將士成志行等乞于麟佐,收公屍,權厝城西金井里,淸州旣平,以其年五月十六日,葬牙山縣魚羅之原。
公始死,淸州牧朴鏜夜遁,上觀察使兵變曲折,而不陳公死節狀。及御史李道謙歸自淸州,始登聞,上特命旌公之門,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謚曰「忠愍」,危身奉上曰「忠」,在國逢囏曰「愍」。遣禮官,賜祭于家,命起復其子漢弼,爲復讐將,赴竹山。後四年,湖西御史吳瑗請建公祠於淸州,上許之,賜號「表忠」。明年又命從祭顯忠祠,以配其祖忠武公。
公身長,目光如電,美鬚髯。立朝忠信,其大節卓卓如也,事其母貞敬夫人某氏以孝聞。
夫人嚴重有達度。聞公擢爲統制使,戒之曰:「昔忠武公爲統制,閔仁士卒,而遺愛至今猶存。故士卒願得忠武公子孫爲帥,汝宜繼忠武公志,盡忠王室,毋使士卒失望也。」且示衣篋曰:「汝衣備,毋用軍中尺寸物。」及公之喪,夫人不哭曰:「吾兒死於王事,能不墜其祖之烈矣,何以哭爲?」
公初娶竹山安氏,節度使績之女,贈貞敬夫人。生子一人,卽漢弼。公又娶南陽洪氏,察訪日章之女,贈貞敬夫人。無子。公又娶達城徐氏,宗誼之女,封貞敬夫人。生子一人,曰漢翊,蚤死無子。漢弼官至節度使,有子二人、女三人:子長載海,次達海,爲漢翊後,女長適金景柱,餘皆幼。
初,漢弼爲復讎將,從戰竹山,其舊軍請爲前鋒曰:「麟佐先公之讎也。公爲將欲復父讎,則舊軍何忍不從乎?」麟佐旣禽,上臨門行受俘禮,問麟佐陷淸州狀,麟佐言:「先陷淸州,殺李某者,知李某之不可誘。故使睦涵敬手殺之。」上命斬涵敬之首,以肢體賜漢弼,俾復父讎。
景源嘗讀忠武公《南海碑》,感其大義,及讀公《淸州廟碑》,悲其死節,與忠武公無所異也。李氏祖孫死於國,名垂後世,豈不烈哉?謹具歷官、行事,狀牒春秋館,請賜論述。謹狀。
折衝將軍、淸州鎭營將、兼討捕使、贈議政府左贊成、謚忠壯南公行狀
[编辑]曾祖諱弘達,折衝將軍、龍驤衛副護軍。
祖諱有慶,贈禦侮將軍、訓鍊院僉正。
父諱斗明,贈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兼經筵參贊官。
公諱延年,字壽伯,其先宜寧人也。康獻王時,上護軍諱深從軍入遼東有功。上護軍生成均館大司成諱尙明,大司成生兵曹參知諱軼,公於參知,爲九世孫。
少慷慨有大節。嘗讀《漢書》、《蘇武傳》,喟然而嘆曰:「大丈夫何苦囓雪而不能死邪?」
肅廟二年,擧武科出身,拜宣傳官。
十五年,居承旨憂。服除,補武臣兼宣傳官,備邊司啓差爲郞,遷軍器寺判官。
二十年,陞爲僉正,居三年,出守祥原郡。
當是時,武力之臣後公而立朝者,往往列於節度使,獨公屈首爲郡吏,無所知名,而怡然不少怨恨。每酒酣,歌諸葛亮《出師表》,歎息久之,賓客莫知其意也。
二十六年,守古阜郡,坐事罷。故相國李公世白言「南某治郡廉謹,不可遽罷」,遂命仍任。明年免。
三十一年,除訓鍊院判官,遷中樞府都事,改都總府。
明年,由訓鍊院僉正,出爲黃海道兵馬虞候。有大熊入州噉人,公卽引所部校卒以當熊,前行一卒爲熊所噉。節度使登月波樓,望見大驚,公單騎馳往射之,遂殺熊。由是營中服其勇。
三十五年,入都摠府,爲經歷,改宣傳官。後二年,守楚山郡,明年免。
四十年,守博川郡。
景廟元年,陞折衝將軍,以僉節制使出鎭城津,明年,以營將出鎭安東,秩滿,爲羽林將。
今上三年,又以營將出鎭淸州,兼討捕使。
初,景廟有疾無嗣,故大臣金忠獻公昌集、李忠愍公健命、趙忠翼公泰采等入對便殿,請建儲。會日且入,景廟諭曰:「予將告于王大妃,卿等俟之。」遂起入大妃寢殿,夜過半,殿門已閉,東西廂燈燭皆滅。大臣憂懼不知所爲,久之,景廟乃復出殿門,手捧徽旨,示諸大臣曰:「大妃命以延礽君冊儲嗣矣。」諸大臣皆爲上賀,卽夜冊立王世弟。
於是賊臣柳鳳輝不悅,上疏劾「昌集等無人臣禮」,景廟乃下鳳輝獄。趙泰耈上箚論救,事遂已。諸大臣與李忠文公頤命聯箚,請命王世弟代理國政,景廟許之。泰耈乃從宣仁門潛入見,遂沮代理。已而宦官朴尙儉、文有道等與宮女石烈、必貞閉淸暉門,斷世弟問寢之道,乃矯旨,欲廢世弟。事發覺,宦官宮女皆伏誅。
未幾,賊臣金一鏡使睦虎龍上飛變,殺諸大臣及李晩成、金雲澤等。又收世弟嬪徐氏從子德修,掠問之,德修强服,獄遂成。誣辭上及王世弟,宮中皇皇,王世弟上疏辭位。乃和藥勸徐氏飮曰:「今夜禍將作,趣飮此藥。」徐氏涕泣告大妃,於是大妃下徽旨,保護世弟。
後三年,世弟卽位,一鏡誅,黨與謀逆日益急,李麟佐、鄭希亮等約以明年擧兵叛。方是時,李忠愍公鳳祥以節度使鎭淸州。公請爲備,忠愍曰:「吾爲帥臣,豈不知備患之道邪?然亂未作而先自發兵,吾不敢也。」
明年三月十五日,麟佐入淸州。會天雨雪,夜將半,節度軍亂。公聞之,驚起按劍,賊已入寢門之內。公罵曰:「爾姦賊敢爲變邪?」以劍擊賊,爲所執。賊牽去,至觀德堂,麟佐陳兵坐堂上,脅公使跪。公平立瞋目大罵曰:「吾以三朝舊臣,來爲而州討捕使。年今七十餘矣,豈愛一死而屈於汝乎?吾頭可斬,吾膝終不可屈。」賊大怒,脅公益急,至拔劍擊公兩膝。猶不跪曰「狗鼠輩!速斬吾頭」,罵不絶聲。明日昧爽,遂見殺,時年七十六。
淸州牧使朴鏜以聞,上震悼曰:「疾風知勁草。」特贈兵曹判書,敎有司旌其門閭,起公次子都總府經歷德夏,加通政,爲討復將,命從軍。德夏將行,上以爲忠臣之孤有所衝陷,恐死之,敎曰:「德夏雖從軍,毋爲先鋒。」
及賊平,公以德夏原從功,加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ㆍ五衛都摠府都摠管。謚曰「忠壯」。
始公死時,長子德純、庶子德元皆在京師,未及還,獨奴晩萬、婢憲禮侍公尸側,不忍去。賊歎曰「各爲其主耳」,卒不之害。時,公屍暴露於道,日中不殯。晩萬、憲禮遮道哭,州人莫不哀其誠。爲遷屍,殯于城東,旣七日,賊走安城,公從子德基、德升、德星、德垕、德孚潛入淸州,始奉屍,歸于鄕里。公旣死八日而斂,顔色凜然若生者,人皆異之。
以其年五月丙寅,葬陰城縣所居村後。
公爲人沈毅勇敢,事父母以純孝聞。
初,承旨寢疾且革,公沐浴禱于北斗,乞以身代,割指注血于口。其居喪,朝夕上冢,雖風雨未嘗廢也。友於諸弟,弟極年病甚篤,盡誠救視,得不死,大年出身,不幸而早歿,公哀傷如不欲生,撫其遺孤而鞠養之,皆得成立。士大夫聞公內行,皆以爲不可及也。
凡立朝五十三年,淸方忠愼。嘗書「愛君如愛父,憂國若憂家」,懸諸燕寢以自儆。
其爲郡,以興儒學爲己任。在博川時,每春秋會郡子弟,試文藝,取其尤者十六人,置之郡學,督課之。秋冬讀書,春夏作文,考其高下,明其賞罰,每月朔禮見先師,引諸生坐明倫堂,講論之。又具錢糓以養士,名其庫曰「贍學」。博之士感公之德,於其歸立興學碑以頌之。
夫人楊氏,故郡守遇漢之女也。孝敬慈惠,雖古賢婦,無以過也。後公五歲,卒于家,今上八年三月初九日也。是歲七月,遷公墓,改葬于鎭川縣北明信之原,夫人祔。德純今爲龍宮縣監,德夏官至節度使。
景源嘗從淸州人聞公事甚詳,又因使事過淸州,觀公死節處,感慨泣下。今縣監將乞銘於先生長者,屬景源而爲之狀,謹述舊聞及其所嘗感慨者,論撰如此。謹狀。
嘉善大夫、慶尙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ㆍ巡察使ㆍ大丘都護府使、贈議政府左贊成、謚忠烈黃公行狀
[编辑]曾祖諱爾徵,故任定山縣監、贈司憲府執義。祖諱晠,贈吏曹參議。考諱處信,故任戶曹正郞、贈吏曹判書。
公諱璿,字聖在,南原府長水縣人也。幼負氣,嘗夜天黑,獨抵西郊斬盜處,數其吭而歸。及長,折節爲儒學,晝夜讀書,雖家人不與之接。祖母李氏以爲病,召巫禳之,公笑曰:「我豈病邪?」
肅廟三十六年,擧進士,未盡一月,中丙科,權知承文院副正字。出爲察訪栗峰道,居三歲,入爲正字。選補世子侍講院說書,遷成均館典籍,改侍講院司書。入兵曹,爲佐郞,移司諫院正言。
四十三年,景廟聽國政,充侍講院文學,改司憲府持平,復入兵曹,爲佐郞。居月餘,又拜文學,移持平。
明年,以兵曹正郞,轉文學、持平,爲正言,遷侍講院弼善,入司諫院,爲獻納。
四十五年,復拜弼善。二月,淸使德音至,景廟賜宴。席旣設,德音曰:「王世子何以席爲?立撤之。」景廟止帷中,從官不知所出。公奮曰:「屈世子以從虜人,是國家開無窮之耻也。」卽入見肅廟,言世子不可爲虜人屈。肅廟廼遣大臣往爭之,然後遂已。
陞司僕寺正,移獻納,遷司憲府執義。
四月,故相洪公致中使日本,公以世子侍講院輔德爲洪公副。將行,景廟令使者市角於倭奴。公爭曰:「倭奴剽輕善發怒,不守明法,不足以馴伏其心。今爲市角,敎使者犯法,非所以輯綏外國之意也。」景廟爲公罷其令。
明年正月,還至良才驛,拜掌樂院正。旣四日,以使日本勞,陞通政大夫、承政院同副承旨。夏拜刑曹參議。
景廟卽位,有趙重遇者,上疏請復庶人張氏位號。景廟命公掠問之,重遇死,邪黨切齒。自刑曹移左副承旨。
初,正言李公禎翊論斥賊臣金一鏡,景廟降旨,斥李公爲「兇人」。公在政院固爭之,旨雖得改,而卒爲一鏡所嫉罷去。久之,拜兵曹參知。
明年,陞參議,改右副承旨,轉掌隷院判决事。一鏡用事,公坐前白改上旨,竄茂長縣。已而一鏡敎重遇弟重遂上言乞復兄讐,會不報,其事遂寢。
居三年,徙陽德縣。其明年,判書公卒,旣踰月,始許奔喪,及旣葬,公竄如初。
今上元年,移平山府,一鏡誅,公遂釋還。
二年服除,拜刑曹參議,改承政院左承旨。祔沈王妃,書廟主,陞嘉善大夫、刑曹參判。
三年,移禮曹,改大司諫。
載寧郡有守禦屯田,上特賜暎嬪李氏。公疏言:「守禦之備,自屯田出,今殿下如賜後宮,則士卒必有怨言。」由是忤旨,解諫職,遂不復用。
右議政李公宜顯爲上言:「黃某不宜斥廢。」五月始起,拜慶尙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ㆍ巡察使ㆍ大丘都護府使。公旣至,則出庫錢,益修兵械,蠲軍吏之所負庫錢十五萬。歲大饑,若賦若糶皆寬之,爲饘粥以振貧民。
初,公爲觀察時,一鏡黨與更用事。校理尹公心衡勸公無行,公謝曰「亂必作矣,子且竢」,遂行。
四年三月,李麟佐叛,殺忠淸道節度使李鳳祥,以其衆據上黨城。公選精騎,將北遮京師,先令安東、尙州兩鎭,或從丹陽,或從延豐,皆會忠州。又分屬州之兵爲十二寨,自竹嶺幷化寧以西,屬之蟾江,置左右協守之將以阻界上。
辛未,麟佐弟熊輔與其徒鄭希亮等起嶺南,陷安陰、居昌、咸陽,收兵二千,將與麟佐犯京師。公精騎未及赴京師,因欲自將而馳擊之,乃令草溪之軍防于左、星州之軍防于右。是時界上皆置寨,盛兵屯守,熊輔軍少不敢踰,遂留居昌,益募人衆,欲乘虗以襲大丘。
公閉營不動,召梓匠,繕治壞屋。熊輔使人覘公營,兵匿不見,而營中有版築聲,遂猶豫而終莫之犯也。
初,嶺南傳言:「刺客當入公營。」賓佐皆曰:「刺客至,公將不免。」公指所居澄淸閣曰:「吾雖死,不出此閣。」賓佐泣不敢復言。
丙子,陜川曹鼎佐等以獄囚起,遂據其郡,又幷三嘉軍,爲熊輔援,而熊輔在居昌,聚衆二萬,號七萬,大修器械,勢甚張。公乃發屬鎭精銳之卒,爲五軍,一軍出安谷,一軍從洛平出長谷,一軍從茂溪出勸賓,一軍從雲山驛,一軍從晉州出丹城下,進圍居昌。鼎佐始聞公悉師赴居昌也,不爲備。公立遣大丘兵三百人,合星州、草溪之軍,疾趨陜川。
庚辰,大丘兵馳至金陽驛,二州軍皆會,去鼎佐壁不十里。鼎佐登高,望見大丘兵已至,始大驚。夜半師潰,其將金洎卽軍中,偃其帷帳,冒鼎佐而擊殺之,盡禽其黨以降。鼎佐旣死,熊輔勢遂孤,而大軍薄居昌下,衆皆懼,乃稍逸去。
牛頭山在居昌北,袤百餘里,有二谷,其東南谷平以廣,無所依阻;其西谷塹深而道狹,草木荒翳。公按圖喜謂賓佐曰:「先據北山,此趙奢之所以取勝也。」陰使高靈縣監兪彥哲潛師疾馳,伏西谷中。時,熊輔欲入牛頭,恐公出兵守西谷,乃使間者假縣牒,抵公營,視其所爲,及聞公兵終不出,遂信之。
四月壬午,熊輔棄居昌,走夜,過半入牛頭山,彥哲兵已伏西谷,熊輔遂還走,中礮傷重。遲明至省草驛,追兵夾攻之,熊輔軍亂,遂與希亮俱被擒,嶺南平。
衆爲公賀,公獨深憂以謂:「嶺南豈特一熊輔哉?不伺釁而更發者,吾不信也。」從賓佐登營南樓,周覽山川,歔欷久之。其夜爲狀言南事,未封,卒于軍中,是月十一日辛卯也。
臨卒,召諸將,欲有所言,不能言,太息而卒。都事封其遺狀以聞,上震悼曰:「黃某盡忠國家,殄瘁王事。」遂特贈資憲大夫、吏曹判書,賻恤其家。
五月,孤顥源以公之喪歸京師,嶺南之民環喪而哭者,緣道不絶。
後二年,以原從功,加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ㆍ知經筵春秋館成均館事ㆍ弘文館大提學ㆍ藝文館大提學ㆍ五衛都摠府都摠管。
公初葬長湍府麻根原,後二十九年十月三日丁卯,改葬坡州紫雲原,貞敬夫人安氏祔。
初,正言權公爀言:「黃某不病而暴死,請窮根本以求賊。」上命觀察使朴文秀案驗以聞,文秀殊無案驗意。公夫人徐氏上言乞復公讐,於是更命付有司,已而不竟。
公爲人沈靜,平居默然,人不見其奇,及其臨機,明達而精敏,雖處死生之故,其志不懾也。
初,善山府使朴某勒其府民,皆取食於富人,由是豪黨不軌之徒,將聚爲盜。會公下令曰「聚黨奪人財者斬」,府中遂以無事。其先慮遠覽以折姦萌,多如此。
治軍旅,簡重有法,處危急中,一以寬緩,未嘗妄動。故訖公解嚴,嶺南人賴以不搖。
少好文學,强記精識。尤喜本國圖記,嘗書山川險易、州縣虗實,習其應變制勝之要,及出師,凡所施設皆得其宜。然公平生遜讓自持,不事交游,故其材爲世所不知。其居家,孝於繼母,治身廉潔。待賓客如布衣時,恢調怡怡,至有所守,嶷然不可奪。奉職恭謹,不受私請。享年四十七,有文集五卷藏于家。
自公卒後二十年,朝廷以公有功於南方,賜謚忠烈,命有司錄其孤。
公初配曰贈貞敬夫人順興安氏,先公十二年以卒。生子一人,卽顥源,金川郡守,生女二人,嫁李宜大、金漢五。繼配曰貞敬夫人連山徐氏,生女一人,嫁金進行。宜大早死,有一女,嫁金普淳。
小子等力弱慮下,忍讐圖存,爲天下爲人子弟者羞,而日月已久,又懼公忠國之節不傳於後世,謹具歷官、行事,狀告于執事。謹狀。
言行述
[编辑]通政大夫、司諫院大司諫李公言行述
[编辑]公姓李氏,諱亮臣,字元亮,初諱宗臣,其先中國人也。唐顯慶中,中郞將茂平百濟,留仕新羅,子孫遂爲延安人。入國朝,文忠公諱廷龜以文章顯,與其子文靖公諱明漢仍父子爲大提學。文靖公生弘文館副提學諱端相,顯廟時,退居楊州靈芝山下,守道不仕。生文簡先生諱喜朝,師事文正宋先生時烈,爲世儒宗。公文簡先生子也。有節行,文簡先生謂門人曰:「吾兒正士也。若出於世,吾恐其不能免也。」
肅廟四十一年,擧進士,景廟元年,補內侍敎官。未幾,丁文簡公憂。服除,以監造勞陞漢城府主簿,改司僕寺主簿,遷至工曹佐郞。
今上三年,及第,由兵曹佐郞,選入弘文館,爲副修撰。
初,侍帷幄,上諭曰:「爾父以道事先王,爾宜以爾父之事先王者事予。」公感激,願以死報。遷校理、兼備邊司郞,與修《肅廟實錄》。
五年,復爲副修撰。
初,景廟有疾無繼嗣,故大臣金忠獻公昌集、李忠文公頤命、李忠愍公健命、趙忠翼公泰采等以景廟命立今上,爲王世弟。已而引景廟聽政故事,建議上箚請使王世弟代理國務,賊臣金一鏡、朴弼夢內不悅,謀危世弟。乃使睦虎龍上蜚變,告四大臣爲叛逆。於是一鏡與其黨李光佐窮竟其獄,殺四大臣。
今上卽位,乃誅一鏡,而追復四大臣官,安置弼夢於海中。未幾,光佐復用事,又追奪四大臣官,出弼夢於海中。明年春,弼夢遂反,國中大亂,而光佐猶執國命。
公乃上疏曰:「四大臣爲宗廟萬世之慮,共建大策,非有私於殿下一人之身。而所謂代理之議,亦遵景廟之明命,行景廟之故事也。理義明白,庶有辭於後世,而悖逆之臣,陰蓄動搖之志,輒肆不道之說。前後相繼,以殿下孝悌之心,廼不忍聞,而强存不當存之嫌。故賊臣輒揣殿下之心,脅持之。殿下避之愈深,而賊臣持之愈急,殿下之慰安賊臣日益加,而賊臣之謀危殿下日益甚,卒至於前年之變,而國家之亂極矣。然殿下不少開寤,而猶持前日之見,使亂臣賊子氣增而勢長,臣竊痛之。且賊臣構不測之誣,以肆屠戮,彼其意豈直殺此四大臣而已哉?
及逆謀未售於下,而天位已定於上,則徒讎旣沒之人,亦何益哉?然四大臣如爲忠也,則與四大臣爲讐者,其爲賊也明矣。故旣殺之,又從而追罪之。殿下所以處四大臣者,誠無所私矣。亦何必爲一鏡輩報仇哉?夫四大臣於殿下,旣無自功之心,則殿下於四大臣,又安有自嫌之端邪?竊聞殿下嘗下敎曰『四臣非逆也』。旣非逆矣,尙寘於追謫之律,不亦寃乎?」
因又劾光佐罪曰:「始遏代理之議,謂『國必亡』,及誣告獄成,窮竟其事:罪一也。推轂一鏡,擬之以大司馬:罪二也。追罪四臣,爲反逆者所藉口:罪三也。出弼夢於海島中,以遂其謀:罪四也。妖書之變,詞絶悖而不購其賊:罪五也。擢泰徵、思晟,幾覆社稷:罪六也。案洪啓一獄,不請命而寢其刑:罪七也。權益寬以觀察使鎭北路,裝送黃溥爲不道,而不收益寬下獄,汲汲殺溥以滅口:罪八也。尹憲柱發擧益寬也,因命憲柱代益寬,上箚沮之:罪九也。李眞儒實爲誅首,而反奬進:罪十也。李明彥無人臣節,而擧爲行人,辱國命:罪十一也。引疾閉門,不肯爲殿下鞫治反者:罪十二也。」
上大怒,直夜召見,執公疏,鉤問威甚,左右無不震恐,而公色和,前對雍容,不少懾,上亦爲之改容。公因言曰:「殿下每欲去朋黨,和輯群臣,以成蕩蕩平平之治。然不行皇極之道,而能成蕩蕩平平之治者,臣未之聞也。夫皇極之道,先明是非,可誅者誅之,可竄者竄之,然後寬其餘黨,平其微犯,以廣自新之路,則不務蕩蕩平平,而民自化於皇極之中也。豈不美哉?今殿下不明是非,以姑息爲事,欲雜氷炭合黑白,以爲皇極之治。故元凶之臣,無所憚畏,王綱日隤,國勢日孤,烏在其蕩蕩平平也?殿下雖不用臣言,他日必思臣矣。」上無以詰。
當是時,光佐顓政,威震朝廷,群臣慴伏,無一人明其罪者。獨公慷慨敢直言,中外悚然稱其義。然亂臣賊子皆仄目,上亦不悅。初竄郭山郡,已而改竄慶源府,居七月,釋還田里。然上猶怒斥不復用。旣八年,出監安陰縣,不就,未幾,拜北道兵馬評事,又不就。上曰:「予以補外授評事,其可辭邪?」於是乃赴。
其明年,還拜世子兼司書,居久之,遷吏曹佐郞、兼校書館校理,不就。由弘文館校理、兼世子文學,改修撰,遷副應敎、兼漢學敎授,出爲咸從府使,皆不就。
明年,拜世子兼弼善、西學敎授,遷掌樂院正,改司僕寺正,又兼漢學敎授。
相國金公在魯使虜中,公充書狀官。明年,還爲副應敎,以使勞陞通政大夫、兵曹參知。遷司諫院大司諫,改承政院同副承旨,以事免。四月,由禮曹參議,出爲三和府使,撫兵卹民,府中大治。十一月二十一日,以疾卒于官,年五十一。
公爲人慈良愷悌,與人處,風流溫雅無畛域。及辨邪正別是非,其守介然無所挫。事親孝謹。文簡先生在丘園,公朝夕與群弟子相揖讓,不命之退,未嘗出寢門之外。文簡先生竄靈巖,公侍側,怡怡愉愉,處流離中,能致其養。其在三和,饗老人,悽愴泣下曰「吾不忍見老人也」,其慈孝之心蓋如此。
治身儉約,遇賓客一以恭敬,無尊卑咸盡其懽。其歷官十有三年,前後立朝纔半年,然愛君之誠,不以進退有異也。
始,公之在慶源,上稍寤四大臣寃,先復李忠愍公、趙忠翼公官爵,後十年,下敎又復金忠獻公、李忠文公官爵。四大臣之寃始白,而公已卒矣,悲夫!
公卒之明年二月二十日,葬于安山郡竹栗里之原。夫人平山申氏,吏曹參議鐔之女。生二子:長獻輔,擧進士,賢而早死;次敏輔,出爲從兄崇臣後。獻輔生一女,敏輔生一子一女,皆幼。
當國亂新定,賢邪幷進之初,使公之言得行於朝廷,則大義明刑罰肅,而社稷可以永安矣。然餘忠凜然有足以風勸後世,豈少補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