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集/卷十七
墓誌銘
[编辑]輔國崇祿大夫、判中樞府事、兼判義禁府事ㆍ禮曹判書ㆍ弘文館大提學ㆍ藝文館大提學ㆍ知經筵春秋館成均館事ㆍ世子左賓客ㆍ世孫師李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上之四十有二年五月乙未,輔國崇祿大夫、判中樞府事、兼判義禁府事李公卒于家,以其年八月癸丑,葬于陰竹縣釣堤之原。其孤健源請爲銘。
公當國家淸平時,登於王朝。與從父弟文簡公偕主國論,敢諫者多出公門,執政大臣宋寅明等皆不悅,而未嘗不畏其莊也。
及文簡公爲元輔,公亦進拜太學士,而弟益輔位冢宰,兼守禦使。十年之間,公兄弟迭居權要,左執銓柄,右提將符,不罹於憂患,卒皆以天年自終,豈不休哉?
然文簡公志意寬平有大度,公操履淸嚴亢高無機變,其斥小人出於天性,而明主優容曲全,不加之罪,授以上卿之位,豈所謂「主聖臣直」者邪?
公諱鼎輔,字士受。幼有英氣,未成童,能作四六,以才聞。
景廟元年,成進士,初補翼陵參奉,卽棄去。
今上八年,擧乙科,薦入藝文館,爲檢閱,遷待敎、奉敎。
十二年,陞兵曹佐郞,入司諫院,爲正言。冬由世子侍講院文學,拜京畿都事,已而除司憲府持平。
先是,國家懲朋比之禍,竝用諸黨。公感慨上十一事,因極言:「任事之臣,假《洪範》以濟其私,不辨忠邪,不明逆順。昔日之爲四黨者,今又分爲八九黨,則朝廷之欲去朋黨者,反益其黨。烏得行《洪範》之道乎?」終曰:「殿下未嘗無求賢之心,而接下不以其道,傲然自聖,無屈己下士之誠,爲學者目以山人而斥之,安在其登進有德,興起儒林也?」上切責,公引避免。
十三年,選拜弘文館副修撰,陞校理、兼漢學敎授,薦授吏曹佐郞、兼校書館校理ㆍ世子侍講院文學。十一月,由司諫院獻納,拜副校理。
初,大學士李公秉常還鄕里,久而不來,持平鄭玉讒于朝。公上疏曰:「居外之臣,旣進而復退,豈其心之所樂爲哉?今憲臣必欲中傷,其爲計不亦巧乎?」上盛怒,特削公職。
明年,叙爲吏曹正郞、兼文學,陞拜應敎,由司憲府執義、兼弼善,復拜應敎。爲上言:「自古小人號爲難辨。然小人進退之機,在殿下一心之微,其擧措不可不愼也。」上不悅,特敎切責。
時,追復端敬王妃愼氏位號,以都廳勞陞通政,除刑曹參議,居位數月,守法度,無所顧藉。
有女奴屠牛私販,屢治之,猶不悛改。公以謂「吾佐司寇,宜申法自女奴始」,乃峻刑,流之遠方,都民聞之,皆股栗,莫敢犯法。自刑曹移承政院同副承旨。
十五年,授兵曹參議。
明年,出爲水原府使。水原居曠野之中,無高山大川之險。公建言請築府城,與禿城相爲掎角,宜賜洪原、大阜兩牧以備戰馬。又言民田多虗稅,而朝廷不許蠲免,非仁政也。事下政府,遂特减水原虗稅。
十七年,召拜弘文館副提學。
明年,由大司諫,入成均館,爲大司成。
初,李善泰詆公兄弟主論議植朋黨,領議政金公在魯具箚辨明。上大悟,立斥善泰,然公不安,遂求解職。九月,改禮曹參議。
明年丁內艱,又明年丁外艱。服除,由戶曹參議,復拜副提學。
先是,正言趙重晦論私廟事,忤上旨。及館錄時,或謂公曰:「重晦若與選中,則副提學必得罪矣。」公不聽,乃擧重晦。館錄成,召見近臣,命左副承旨趙榮魯,讀館錄。至重晦名,聲音甚微。上笑曰:「承旨聲音何其微也?副提學擧趙重晦,誠是也。豈可以往者之事,沮其選哉?」榮魯起拜曰:「聖德益有光矣。」
二十四年,遷陞咸鏡道觀察使,公旣至,賞罰平明,邊境肅然。
初,朝廷議築仇正、廣朝兩寨城,命公往視。公上疏言:「仇正爲寨,中有大川,後有大路,不可城。若廣朝則形便非仇正之比,然寨廣不過數百步,亦不足城也。」上以爲然,議遂止。
明年,召拜漢城府左尹、同知義禁府事、五衛都摠府副摠管,差備邊司提調。
二十六年,除承政院都承旨。
國制生員進士試,必選諸生之有望者,充第一人。至是特命罷其選,試官申晦坐廷訕,流鍾城府。公在上前,輒言之,坐貶爲仁川府使,已而收還。
由禮曹參判,復入成均,爲大司成。公在成均,愛人才,考試必誠不苟選。其治館隷,有恩威,及解職,館隷有寃,輒詣公而訴之曰:「李公吾父母也。」
二十八年,兼同知經筵事。
初,言者論李光佐、趙泰億,爭之不已。上幸懿陵,謂大臣曰:「言者不寢其論,則予不還矣。」日且入,猶伏石欄,不還都。從官皆泣,獨公端立泣不下。上顧近臣曰「彼不泣者,李某也」,公惶恐。由是求出爲成川府使,未幾,入爲世子左副賓客。
三十年,擢漢城府判尹、兼五衛都摠府都摠管,改判刑曹。
明年,除議政府右參贊,移判禮曹。會封仁嬪金氏園,以都監勞陞正憲,遷右賓客。十二月,上進尊號,又以都監勞陞崇政、判義禁府事、同知成均館事。
明年,以工曹判書,兼弘文藝文兩館提學、知經筵事、左賓客。
公在兩館,善考試。上嘗躬臨試諸生,見公考試不少懈,心嘉其誠。
二月,貞聖王妃徐氏薨,未幾,仁元大妃金氏薨,以魂殿勞陞崇祿。
三十四年,進吏曹判書、兼知春秋館事,坐事罷去,已而判敦寧府事。
明年春,復判吏曹,又坐事罷,久之叙爲左參贊、世孫師。
三十七年,又入吏曹,爲判書兼守禦使。
始,昭敬時,擧儒林成文簡公,參議吏曹,其後兩宋文正公,皆以儒林佐銓衡,至今上時,朝廷未嘗擧儒林。公歎曰:「山林賢者不得爲天官之職,非所以尊有德也。」乃擧金公元行、宋公明欽,始擬諸吏曹參議,國中聳動。
明年正月,入耆社,拜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知成均館事。公上疏辭,上諭曰:「卿臨考試,而致其誠,予已親見矣。」居無何,坐事罷去,纔數日特命復授大提學,進判中樞府事,又坐事罷去。
明年,以上壽七十推恩耆臣,陞輔國。八月,又拜大提學、兼禮曹判書。
公於文鑑識精明。嘗以謂:「士雖有蘇軾之文,用意取之則非公也。」故考試一皆無心,而所選號爲得人。嘗見一券中高第,輒援筆語諸試官曰:「此必外戚之子也。」遂黜之,人以爲神。居歲餘,公以年老力辭免,優游數年,以疾卒,享年七十有四。
李氏,延安人也。文康公諱石亨以文章顯,至文忠公諱廷龜、文靖公諱明漢、文肅公諱一相,仍三世拜大提學。公於文肅爲曾孫,四世相繼執文柄,自國朝以來,所未嘗有也。祖諱成朝,司僕寺僉正,贈吏曹判書;父諱雨臣,戶曹參判,贈議政府左贊成。母曰貞夫人贈貞敬夫人南原尹氏,承旨彬之女也。公初娶驪興閔氏,縣監承洙之女,再娶恩津宋氏,參奉相允之女,三娶宜寧南氏,漢緯之女。皆無子,以從父弟惠輔第二子爲之後,乃健源也,擧進士。閔夫人生一女,適尹顯東。
公爲人莊毅峭直,不矜飾。事上忠實,未嘗有阿諛之色,與其弟篤於友愛,其寢疾日夜憂慮,不知其身之疲且病也。其爲文,長於奏議,反復開陳有誠愛,而於四六又精敏,人不可及。嘗自號曰三洲老人。
公立朝三十五年,風裁凜然竦動廷中。嘗上疏言:「小人攀援邪徑以圖寵利,凡大小政令、內外除拜輒先暴於外廷,安知外言不流聞於宮中邪?」卿大夫見公之疏,皆以爲公必不免,賴上察公之忠,得不抵罪。
嗚呼!公之所以盡忠者,非特此一言而已。然自古宮禁之事,人所難言也,公不避小人之怨,能言大臣之所不敢言者,未嘗以死生禍福動其心。故君子觀公之志而考其言,亦可以知其賢也。銘曰:
李世博士,自文忠顯。文靖承之,文肅維踐。
烈烈文肅,匡我顯、仁。羽翼儒先,惟道是循。
公襲詞垣,珩璜有煇。惟此珩璜,先公所詒。
譬彼元戎,秉祖之戣。淑旂央央,世將六師。
公居臺閣,矢其昌言。請嚴宮闈,以絶攀援。
公尸銓注,進我高賢。廼擬天官,以冀招延。
維其矢之,將杜其微。維其進之,將與之歸。
多士在廷,孰嚴貢擧?公有澄鑑,衆姦自沮。
王曰兪哉,予感其誠。皇皇書命,三授司衡。
維剛不柔,維直不誳。銘垂百世,永昭其潔。
崇政大夫、行議政府左參贊、兼判義禁府事ㆍ知經筵事ㆍ同知春秋館成均館事ㆍ世孫右賓客、靖翼金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楊州西嘯臯之原,有故崇政大夫、行議政府左參贊、兼判義禁府事ㆍ知經筵事ㆍ同知春秋館成均館事ㆍ世孫右賓客、贈大匡輔國崇祿大夫ㆍ議政府左議政ㆍ兼領經筵事監春秋館事世孫傅、靖翼金公之墓。
公諱時默,字而愼,兵曹判書、判義禁府事、孝靖公諱聖應之長子,領敦寧府事、淸風府院君、贈議政府領議政、忠翼公諱佑明之玄孫,議政府領議政、文貞公諱堉之五世孫也。曾祖諱錫衍,工曹判書,贈議政府左贊成,謚曰「貞僖」。貞僖公生諱道濟,安城郡守,贈吏曹判書,出爲伯父贈吏曹參判諱萬胄後。郡守有子,曰聖集。賢而早卒,贈議政府左贊成。公生七歲,以皇考孝靖公命,爲贊成後。
始顯宗時,貞僖公與其中兄漢城府左尹諱錫翼,常侍帷幄,皆明聖王妃之弟也。肅宗卽位,以元舅禮益隆,出入尊寵,而兄弟能自祗愼,未嘗有纖毫驕侈,號爲賢臣。
公幼祥順,與人言,忠信篤厚,賓客稱之曰「貞僖公有孫矣」。
今上十七年,擧進士,二十六年,中乙科賜第。召見下敎曰:「爾家以謹飭聞,予何用勉爾爲也?」
初,授承文院權知副正字,明年,遷拜世子侍講院說書,十二月,陞兵曹佐郞,改吏曹。
二十八年正月,由司諫院正言,復入吏曹爲佐郞,遷世子侍講院文學,改兵曹正郞。十月,倭差至東萊,充接慰官,十一月,入司憲府,爲持平。
明年三月,辟御營郞。七月,出爲京畿都事,未幾,召爲文學。
三十年正月,侍講院輔德以下皆解職,獨公特命不解職。公上書乞與諸僚俱解職,月餘竟免。由文臣兼宣傳官,爲侍講院司書,九月,選拜弘文館副修撰。
明年正月,由正言,復拜修撰。
初,吳公瓚言事得罪,公上書有所匡救。然常以家世祗愼,固未嘗與聞國論,而孝靖公總三軍,位上卿,愈益謹畏。故立朝躋於侍從,逡巡固辭,不敢言人之是非也。
明年四月,以正言違命不就,坐投唐津縣,居數日,下敎特釋。
是時修撰趙榮順劾領議政李公天輔。卿大夫或爲公言曰:「子如不言李公事,則榮順必且詬子矣。」公正色曰「吾雖被詬,不忍毁李公之行以圖苟容」,卒不言李公曲直。榮順怒,以語詬之,公自劾不就館職。
三十二年,遷校理、兼世子侍講院司書,皆辭不就。由弼善,陞宗簿寺正,入司憲府,爲掌令。
明年二月,遷輔德,貞聖王妃徐氏薨,充殯殿都監都廳,拜司憲府執義、兼南學敎授,又辭不就。三月,仁元大妃金氏薨,又兼都廳,遷司僕寺正。七月,山陵工役畢,以都廳勞陞通政大夫,入承政院,爲同副承旨,遷至左承旨。
三十四年正月,由刑曹參議,出牧楊州。公以爲楊州民少而軍伍多,請蠲其數。上爲减楊州軍伍二百人,移之他郡,楊州民頌公之德。其後御史某公某歸自楊州,言「金某爲牧一歲,而頌聲至今洋溢」,上喜曰「金某子諒有惠政,誠可嘉也」。
明年五月,召拜司諫院大司諫。
三十六年,轉承政院右承旨。
明年三月,上幸崇陵,顧公曰:「象設咫尺,予慕則深。」乃加公嘉善大夫,陞承政院都承旨,遷漢城府右尹、刑曹參判、兼五衛都總府副總管。十月,授京畿觀察使,諭公曰:「營門甚邇,予欲見卿,則朝夕當召見矣。」居月餘,冊世孫嬪,召公還。
明年,拜禮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事。二月,世孫行嘉禮,廷中相賀曰:「孝宗時,明聖王妃始受命爲世子嬪,乃一百二十二年,貞僖公曾孫之家,又賜冊爲世孫嬪,何其盛也?」公惶恐,益戒子弟無敢爲驕傲之行。
復入都承旨,改禮曹參判。
畿輔大饑,命以公爲安集使。公承命徧行漢東,諭父老曰:「爾民人分居畿輔,男子穫稻,女子漚麻,四十年休息康樂,是聖上呴濡之澤也。今畿輔無禾無稼,爾民人雖築塲圃,先種者不見遺穜,後種者不見餘穋,爾父母兄弟妻子流離四方。肆聖上愍爾元元,中夜惻怛,思所以綏懷和輯者,乃遣使巡于郡縣,曉諭而父老百姓。爾無食,將與之粟,爾無衣,將與之布,爾何必違而閭里,棄而墳墓,離而親戚,襁負爾子而適他郡乎?況聖上民之父母也,去父母,又將安歸?爾民人各安其所,毋流散。」漢東父老皆流涕曰:「漢東赤子,孰敢去父母之懷乎?」公又諭漢西父老,若諭漢東父老者,漢西父老亦流涕曰:「漢西赤子,孰敢去父母之懷乎?」由是民人皆安集。公遂復命,因條陳便民事宜。上大喜謂大臣曰:「予以金某爲汎然,今聞所陳,果能得安集事宜。今而後予信金某矣。」自此眷遇日益深,稍稍有柄用之意。
十一月,擢守禦使,公上疏辭。上諭曰:「南漢之事,皆付於卿。」十二月,兼同知春秋館事。
明年夏,入司憲府,爲大司憲,不就削職。
明年,授兵曹參判、兼同知經筵事,改工曹、兼備邊司提調,句管京畿,夏復爲守禦使。八月,遭孝靖公憂。
四十二年十月,服除,以戶曹參判,復爲備邊司提調,管貢市事。
明年正月,復拜守禦使,又管濬川事。七月,兼備邊司有司提調,八月,移除摠戎使,十月,進吏曹參判。公以謂「曾祖兄弟,以元舅不敢預政,而不肖猥蒙餘烈,爲王室肺腑之臣,又安敢冒尸銓衡乎」,卒不就。上顧大臣曰「予欲成金某之志」,遂免公職,嗟歎久之。其後大臣數擧擬吏曹判書,而不果拜。自古戚里不預政,甚盛事也。公明愼,不居顯要,上察其志,不復授銓衡之職,豈不休哉?
十二月,改戶曹參判、兼同知成均館事。
其明年,拜同知敦寧府事,以大臣薦陞資憲大夫,入內醫院,爲提調、判漢城府尹。
四十五年,拜戶曹判書,未幾,以事坐削職。二月,復拜總戎使,三月,入議政府,爲左參贊,四月,薦拜兵曹判書、兼內醫院提調,坐事罷。已而復拜漢城判尹,改判兵曹、兼知經筵事。十一月,拜御營大將。
四十六年正月,由判尹,又爲內醫院提調,進世孫右副賓客,復入戶曹爲判書兼御營大將。公歎曰「眇然一身,焉能總錢糓甲兵哉」,遂力辭,改右參贊、兼宣惠廳提調。
七月,上疏乞省本生大夫人於平壤府,因命往視安州城及淸川隄。復拜戶曹判書,十月,貞陵碑成,以勞陞正憲大夫,遷右賓客。
明年二月,坐事削黜,付處忠州,月餘特釋。由知敦寧府事判工曹,復爲提調宣惠廳。八月,又拜總戎使,思陵碑成,以勞陞崇政大夫、判義禁府事、兼御營大將。
四十八年,兼知經筵事,復拜總戎使,以疾固辭,上不許。七月壬戌,卒于家,享年五十一。
訃聞,上震悼,輟朝二日,御製祭文曰「三世將臣,爲予柱石」,贈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左議政、兼領經筵監春秋館事ㆍ世孫傅,命弘文館,不待狀議謚,於是賜謚曰「靖翼」。
金氏世爲淸風人。侍中大猷事王氏,爲世名家,後九世,至成均館大司成諱湜,以儒學顯中宗世。
公爲人方質平直,見人之過,必盡言無所寬假,及旣言,其心坦坦不芥滯也。篤於人倫,事父母能致其愛,居兄弟姊妹之間,和氣藹然。好施與,恤人之窮,雖千金不少顧惜也。事上恭謹。嘗進對,公卿上殿論利害,左右迭陳以求其自盡其辭,獨公俯首如無能。上不顧問,亦不言,從公卿後,不敢離席。上以是知公敬愼也。世孫私覿,陳前世嘉言、善政,至卿大夫賢、不肖,輒絶口無所言也。
初娶宜寧南氏,繕工監監役直寬之女,贈貞敬夫人。生子一人,曰基大,弘文應敎。繼娶南陽洪氏,三登縣令尙彥之女,貞敬夫人,生女一人,卽世孫嬪。側出子基種。應敎生子一人、女三人,幼。以今年九月丙辰,葬公楊州,南氏祔。
公立朝二十三年,能謹身,受上之知,超上卿提三將符,列於貳公。然日夜恒自畏約,恐不得遠於權勢。故雖在放逐之中,寵命尙且不衰,與王室偕饗安樂,以天年終於祿位,豈《詩》所謂「昭明有融,高朗令終」者邪?銘曰:
金氏有德,受天之祐。顯宗踐阼,明聖維后。
后有令弟,曰貞僖公。保我先王,克單厥忠。
恂恂靖翼,世篤謹純。旣坦而白,又敦以醇。
公揚于庭,不事交游。不求名譽,惟智之周。
王曰於乎!時予信臣。乃命元孫,以迎于嬪。
公震且業,若隕深淵。夙夜祗愼,不居人先。
曰彼小宰,匪臣攸處。曰玆司徒,匪臣攸據。
赫赫犀帶,垂之斯竦。煌煌金鉞,杖之斯恐。
王嘉其心,而澤孔膴。親之近之,永爲肺腑。
君子令終,何福之融?博士作銘,納于幽宮。
通訓大夫、晉州牧使、晉州鎭兵馬節制使、贈資憲大夫ㆍ兵曹判書ㆍ兼知義禁府事、忠毅張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神宗皇帝十九年,平秀吉致書王朝,請假道西入遼陽,明年四月,遣其將淸正,自釜山襲東萊府,舳艫聯亘於大海者,千里不絶。
於是朝命忠毅張公潤爲晉州牧,拒淸正於矗石城。方是時淸正合兵犯晉州,公率壯士三百人嬰城守。淸正乃連二大木,上設板屋以放火,城中延爇,煙焰漲天。公臨慰,親持牛酒,餉戰士,士皆感泣殊死戰。凡八晝夜戰益力,淸正兵敗不能支。
將解圍去,公中飛丸而死之。然淸正兵勢亦大挫,終不得渡江而西者,公之力也。由是王朝命有司建彰烈祠,以饗其靈,非特以公能殺身匡衛本朝也,蓋亦以捍蔽中國,使遼陽得不淪陷也,不亦偉乎?
公,木川人也,字明父。曾祖孝禮,咸陽儒學敎授;祖自綱,擧生員,爲順天儒學敎授;父曰應翼,宣傳官。母曰淑人贈貞夫人光州金氏,奉事舜祥之女也。
公氣剛,身長八尺,有勇力。擧萬曆十年武科,授鉢浦萬戶,忤節度使,棄印去,屛居田里。嘗射獵山澤之中,人有勸公干祿者。公謝曰:「急於仕者,必爲人之所制矣,事事安得自由乎?名爲榮達,而其實與獄中拘囚無異,不願仕也。」
丁外艱,服除,拜宣傳官,入訓鍊院爲正。
昭敬王聞平秀吉將犯中國,命公出監泗川縣以禦海口。及秀吉兵入釜山,任啓英建義討賊,乃移檄,請爲副將。公卽日馳赴軍中,號令嚴肅,啓英喜,悉以兵事委於公。已而進屯長水縣,擊錦山、茂朱諸賊,公先登,出入戰陣,矢不虗發,賊大敗,拔寨夜遁。
是時星州爲賊巢穴,勢甚急,觀察使金誠一遣使請援。公踰嶺,與賊再戰,皆克之,遂赴星州,又與賊戰大破之。至城下,賊衆大至,公手射先鋒二賊,賊大驚,遂入城中。公追之射殺四人,約諸將合力攻城。諸將違約,終不至,公大恚,帥所部兵,獨當賊,自朝至夕,戰不止。所騎馬仆,乃步闘,奮臂大呼,賊披靡,無不立斃,尸積如山。不踰日,星州始復,遂追賊至扶桑嶺,又斬首四百餘級,因移兵擊開寧賊,斬二百級,奪國人男女老幼四百口,開寧又復。公自是威震四方,任啓英、金誠一皆服其勇。
明年夏,晉州受圍,守城將或欲避去。公聞之,慨然發憤,往見湖南倡義使金文烈公千鎰言:「晉州二南咽喉,國家保障實在晉州。分城而守,烏可已乎?」千鎰曰:「子言是也。晉州密邇於湖南,實爲唇齒,無晉州則無湖南矣。」約束旣定,公疾馳,六月丁未,入晉州。於是忠淸節度使黃武愍公進引兵七百,慶尙右道節度使崔忠毅公慶會引兵五百,復讎將高孝烈公從厚引兵四百,亦來會。衆推武愍爲大將,公爲其副。
本州牧使徐禮元臨陣涕泣,不知所措。千鎰怒將斬而止,乃以公爲巡城,將攝州事,聞于朝,公由是拜本州牧,城中懽聳,勇氣百倍。
賊初出二百餘騎,出沒於東北山上,明日又出五百騎,登北山列陣耀兵。已而大衆又繼至,分爲二隊,一隊陣于山阿,一隊陣于路衢。公交戰,射中其酋三十餘人,賊驚懼,斂兵而退。夕復進,大戰良久,至二更然後始退,三更復進,終夜戰,昧爽乃退。公以爲「城南矗石地最險,賊不可犯,惟西北可以鑿濠,輒浚渠而爲之潢,儲水其中」。賊鑿濠以决其水,及旣乾,負土塡之爲大路。明日淸正三戰三退,夜未半,四戰四退,遂大呼聲震天地。公乃令弓弩之士亂射之,死者甚多。
後二日,賊數萬人至東門外,築土室,俯視城中,送丸如雨。公乃與金海府使李宗仁各率精銳,隨賊所薄以取勝,淸正日夜添精兵,圍城三匝。公每戰,以死自誓,故城中倚以爲重,必稱之曰「張將軍」。
淸正伐木作大匱,以牛馬皮其上,各自負戴以攻城。公令將士下大石而搗之,賊乃退。會天大雨,弓矢解不可復戰。淸正爲書投城中曰:「大明兵今已來降,汝將士敢守一城,而欲拒百萬之師乎?」城中以書答之曰:「一國忠義之士,嬰城而固守者,一以爲大明天子,一以爲本朝主上,唯知戰死而已矣。況天子命大將軍李如松率三十萬明甲之卒,戮爾軍無遺類者乎?」
賊大怒,乃築五阜於城門之外,結竹爲棚以臨之,城中雞犬皆可數也。已而又作四輪車,令數十人被金甲,牽車而進,以鐵錐鑿城四面。城中人束火灌油而投之,賊皆燒死。夜淸正潛師鑿城,城又頹,因薄其下,城中人竟日酣戰,賊死者不知其數。
武愍公臨視戰地,有一賊潛伏城下,仰擲飛丸,中左額,城中震懼。
徐禮元代武愍公爲巡城將,脫笠遁。自都元帥金命元以下諸將,赴晉州而援者相望也,皆不敢戰。獨公慷慨代禮元,矢死力拒,爲飛丸所中而卒,二十九日壬子也,公享年四十有二。
及旣卒,城隨以陷。賊分路,將向湖南,有爲淸正謀者曰:「攻城十日,精銳盡挫,不可以得志中國。莫如休兵。」淸正然之,遂回軍。
昭敬王還都,冊宣武原從功臣,贈兵曹參判,遣官致祭。公諸孤以公遺衣葬順天雙巖之原,配貞夫人宜寧南氏祔。有子四人、女一人:女適參奉趙睍;子曰弘道,參奉;曰弘廸,贈參判;曰弘慶,僉知中樞府事;曰弘敏,通德郞。孫八人,曾孫十三人。
仁廟二十有七年,命有司旌公之閭,肅廟十二年,命建祠于順天,賜額曰「旌忠」。
四十四年,加贈公兵曹判書、兼知義禁府事。
今上三十有七年,謚曰「忠毅」。
始,秀吉移本朝書,明言懸軍將入遼陽,則晉州十日城守,實爲中國而禦寇也。嗚呼!公以一晉州能捍天下於遼海千里之外者,亦豈非萬曆之忠臣邪?銘曰:
烈烈張公,王之虎臣。弋彼山澤,聊以全身。
島夷假道,謀犯天子。連兵滄海,旌帆千里。
公時建義,遂屯長谿。旣掃錦陽,又平茂西。
棄馬步闘,尸積于原。星山獻捷,開陰赴援。
矗石巖巖,大江環之。公作州牧,以輯以綏。
城圍十日,流矢如雨。投書軍中,敢肆其怒。
公言提督,方率王師。奮擊爾類,殘滅無遺。
賊猶不信,侮我滋甚。乃築五阜,以臨天塹。
金甲擁前,四輪之車。公灌膏油,乃焚其輿。
火烈風猛,百蠻咸燼。陟于元戎,躬蹈白刃。
膚功未奏,啓明先隕。精忠之氣,百世不泯。
有赫哀贈,而又立廟。博士作銘,用昭厥曜。
通訓大夫、忠州牧使、忠州鎭兵馬節制使、贈資憲大夫ㆍ兵曹判書、洪平君李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公諱宗張,字文卿,洪州人,開國功臣文簡公諱舒五世孫也。曾祖諱承祖,公州牧使;祖諱義從,彌串鎭僉節制使,贈司憲府執義;考諱漢,柔遠鎭僉節制使,贈戶曹參議。妣贈淑夫人某縣徐氏,某官諱某之女也。
公幼卓犖,與群兒築土爲壇,坐其上而受軍禮,以三尺白布爲旗,指揮號令。僉使公聞而語人曰:「此兒終必有可觀。」及稍長,勇力絶倫,每以西北爲深憂,慨然有四方之志。遂中武科,爲宣傳官,旣八年,登重試,陞訓鍊院判官,入都摠府爲都事。
時,金人數爲邊患。公承命守碧潼郡,郡接金地。故老言「有皇帝塚」,公俯仰悲憤慷慨,繼之以泣。居久之,移煕川郡,已而遷拜都摠府經歷,又出爲黃州牧使。未幾,倭寇犯嶺南,朝野震駭。公特除忠州牧使、兼助防將,偕都元帥申公砬受命南下。
及將行,李公恒福勉公曰:「元帥陛辭,帽落地,兆甚不祥。今之倚重者,唯公也。」及至忠州,都元帥陳於達川,公力爭以謂:「南方巨鎭不能扼其險阻者,無他,失我之長技故也。兵法曰『先據北山者,當取勝』,爲今之計,必先據鳥嶺,然後可以制其勝也。」元帥不聽。公與長子力戰死,萬曆二十年壬辰四月二十八日也。以遺衣葬于延安麗坪之原,配贈貞夫人宋氏祔。後贈公資憲大夫、兵曹判書,旌其閭。又以子洪陽君勳加贈純忠積德補祚功臣洪平君。
公生子二人,長曰希立,宣傳官,從公戰死而無後,次曰希建,封洪陽君,戰死于安州雲巖,亦無子。朝廷命取從祖兄愼之子尙興主其祀,遂除康陵參奉而不仕。有四子,曰克栽、益栽、雨栽、雲栽皆早沒,而雲栽贈承政院左承旨。克栽子,副司果,子復命。益栽子㟠亦早死,子鼎命。雨栽子岷,岷子錫命。雲栽子岋,平山府使、贈兵曹參判,岋子聃命,司憲府監察。內外子孫若干人。
夫君臣父子之倫,民彝之大者也。公以家則孝聞於朝,以國則父子死於忠,贈官旌閭。余於是乎特就公平生大節而揄揚之,俾不朽於千載之下。其銘曰:
景源聞之,五國城有宋二陵,此宋人與金爲讎,亘萬世而不可忘者也。噫!李公未嘗立宋之庭,食宋之祿,而望見宋之二陵,不勝悲憤,何哉?昔周豐曰:「墟墓之間,未施哀於民而民哀。」故韓文公亦云:「事有曠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蓋人臣忠義之心,出於天性,雖異代帝王之墓,亦爲之泫然泣下。況李公身値亂世,惡可不死於大節邪?
嘉善大夫、吉城君權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上之十有二年七月庚子,吉城君權公卒,上遣禮曹佐郞曹允周,賜弔祭,賻卹其家。九月丙午,葬于開城府鉢松之原。
權氏之先,安東人。文忠公近以儒學顯高皇帝世,至安襄公攀,事惠莊,有大功,封花山君,其子孫世有聞人。昭敬之時,貞翼公徵仕至兵曹判書,於公爲高叔祖。
公諱㝡,字樂善,以安襄公之世,今上十年,紹封爲吉城君。公旣貴,贈公皇考義盈庫奉事揆,爲吏曹參判,追封永恩君,皇祖刑曹正郞俒,爲吏曹參判,追封花原君,曾祖靑丹道察訪恄,贈司憲府執義。
公少高介,雖往往應有司擧,而亦不肯貶下其志以趣時好,故常黜於有司。肅廟十年,金文簡公昌協主試春官,公始一擧。其後又無良有司,卒不得志,卽棄去,卧廣州靑溪山下,以一布衣老於家,而意氣落落挺立不少屈。
初,宰相趙公文命秉國政,公嘗感憤與人言曰「文命阿諛容悅以誤人國,此姦臣也」,狗鼠罵,旁若無人。坐客錯愕引去,士大夫皆爲公懼,而公不卹也。
公初補濬源殿參奉,改寧陵,遷至尙瑞院副直長。奮武冊功,以功臣之後侍上盟,進通政大夫、僉知中樞府事、兼五衛將,以大耋擢嘉善大夫,授同知中樞府事,遂以紹封祿之終身,久之,以疾卒于家,享年八十三。
公居家,言笑陽陽,不見標飾,子諒愛物。見人之窮,嗟憐涕洟,雖服用之切於身者,不忍無施,旣施則終日怡然若有得者。性好學,未嘗一日輟書不視,喜爲詩,工於筆札。
配曰貞夫人李氏,吏曹正郞必亨之曾孫,與公同年生。有子三人:曰暹,通德郞;曰選,參奉;曰逴。女三人:長歸李潤,次歸申鑑,次景源母貞夫人也。通德無子,以選第四子峹爲後。先府君諱某,贈吏曹判書,景源登第,今吏曹參判大提學。銘曰:
權世古昌,顯自文忠。至于安襄,實有膚功。
乃受君爵,子孫承之。公尸厥祉,鮐背怡怡。
寬與裕與,無有憂責。作此銘辭,以識幽石。
花齋沈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公諱澈,字季涵。沈氏世出靑松府。侍中德符事王氏,爲靑城伯,以功德顯名當世。靑城伯生安孝公溫,安孝公與其子澮、玄孫連源仍三世爲領議政。連源生鋼,明廟時,以王妃父進領敦寧府事,謚曰「翼孝」。鋼生義謙,世所謂靑陽君,宣廟時,號爲賢臣。義謙有弟,曰悌謙,全州判官贈承政院左承旨,公悌謙五世孫也。高大父諱愉,進士;曾大父諱廷直,陽智縣監;大父諱柱,通德郞;父諱元浚,和順縣監。母淑人坡平尹氏,琇之女也。
公少靜重,喜養花,植于盆中,手自注水以培之,雖被疾病,未嘗廢也。方是時,才俊之士,靡不踔厲就功名,而公退然無所求,獨養奇花以自適。
金文敬公榦知公之賢,嘗語人曰:「沈君非小器也。」居未幾,文敬卒。公困窮,年五十餘,猶不仕。會朝廷選名家子,試部官。公入西部,爲參奉,惟治花事怡然也。
初,景源爲翰林也,乞公一花。公笑曰「吾花豈可入禁中邪」,終不許。已而寢疾,以辛酉十二月初八日卒,享年六十一。
方其卒時,見花衰,謂其家人曰:「吾將與花俱終矣。」及旣卒,景源稱公曰「花齋」。
明年某月,葬楊州德水之原。公初娶淸風金氏,同知中樞府事混之女。生一女,爲景源妻。再娶順天朴氏,壽鼎之女,生子一人,曰亮賢,義禁府都事,女一人,嫁李寅白。
公爲人敏達,使其材爲世所用,則政事之可紀者,豈獨花哉?悲夫!銘曰:
公所好,人所不好。與人異,故近於道。
通訓大夫、行瑞興縣監、黃州鎭管兵馬節制都尉元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元子承旣亡之二月,其兄子靜泣而請曰:「吾弟子承將以某月某日,葬于廣州沙村之原。子承喜執事之文,今其亡矣,得執事之文,永垂于不泯,則無憾矣。」嗟乎!余文不足以垂於後世,然賢士不得其位而又無年者,余不忍不與之銘,況子承見余之文而心喜之?今其葬也,其兄以銘屬於余者,所以慰子承之心於地下也。然則烏可不銘邪?
余少與子靜先君忠文公遊時,子承立公之側,年十二,精神射人,余固喜公之有才子也。夜置酒,公爲余言曰:「吾將求退,吾二子必能繼吾而立於朝,獨此兒可以爲文也。」後十四年,公致仕,子承亦無榮進意,閑居力學,喜爲文,知名當世。
初,擧進士,補義禁府都事,移奉事,入翊衛司,爲侍直,遷掌樂院、市署主簿,改忠勳府都事,已而由戶曹正郞,出監瑞興縣。
子承謹潔善談論,風流蕭散,所與遊者皆一時賢俊之士。往往被酒,言天下事物是非,聞者未嘗不心醉也。在瑞興未踰二歲,以今年正月十一日,卒于官,享年四十。
子承以忠文公季子爲通德郞諱景祚後。祖諱命一,漢城府參軍;曾祖諱夢翼,某縣縣監,贈吏曹判書;忠文公諱景夏,兼吏曹判書奉朝賀。
自公致仕後十年,余在館閣,聞子承能文有名,請相見。子承謝曰「我布衣也,其可造太學士門邪」,終不相見。嗚呼!豈非其介哉?
子承諱繼孫,原州人也。娶南陽洪氏,忠州牧使晉猷之女。有子二人,長曰在長,次曰在亨。
子承平生所爲文,敏妙澹蕩,尤工於詩,能陶寫古今名家之所未道者。惜乎!材志之無所就也。銘曰:
光之沉兮,以遠於熒。氣之泯兮,以避於馨。
無矜無牽,無干以自寧。惟蘊其文,以歸於冥冥。
通政大夫、司諫院大司諫李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公諱興宗,字聖衍,獻陵別子靖孝公補之後也。光海君時,有直臣曰卿雲,以司諫院獻納,坐論賊臣李爾瞻,放黜田里。仁祖卽位,下敎曰:「直臣今已亡矣,惜乎!予未及用之。」因特贈禮曹參判,公於參判爲六世孫。其曾祖曰萬基,通德郞,祖曰泰齡,以經術聞,擧進士,不幸早死。父曰顯陽,通德郞,有至行,號爲孝子。母曰南陽洪氏,正郞禹儞之女,觀察使命元之玄孫。
公生八歲,能學禮,居父母憂,盡孝道。英廟二十三年,擧進士,未踰五年,中乙科,補承文院副正字,出爲金泉道察訪。
三十一年,入藝文館,爲檢閱,陞待敎。公建言,「國制,諸道置兼史,具載災祥,送史館以備記述,而近者此法陵夷,非國家所以置兼史官之意也。乞命諸道錄星日雲氣災祥及風俗厚薄善惡,每四時季月之終,上史館,俾無闕遺,然後有補於國史矣。」上嘉納。
居三年,陞成均館典籍,改禮曹佐郞。十月,始入司諫院,爲正言。
明年五月,由司憲府持平,復爲正言,出爲平安道都事,不就。
三十五年,入吏曹,爲正郞,三月,遷世子侍講院文學,改吏曹正郞。十一月,遷爲世孫左贊讀。
明年,出監江東縣,會仍舊官,不果行。陞世子侍講院弼善,坐事罷,叙拜司諫院獻納。六月,遷掌樂院正,復拜獻納。
當是時,戚里大臣執國命,戶曹判書金相福、吏曹參判趙明鼎爲之羽翼,士大夫無不側目。公憤曰:「吾不能劾此二人,則何以立於世乎?」乃具疏論斥二人。大臣怒,上箚訟之。於是英廟乃下敎,慰諭大臣,然大臣怨公不已。
明年夏,公出監泰川縣,未踰三月,坐事罷。
又明年,入司諫院,爲司諫。
四十年夏六月,出守靈光郡,會大饑,公出廩米以賑民。郡民轉粟法聖倉,海道險遠不可漕。公建議欲就群山立漕倉,未幾罷去,不果成。
擧重試,陞通政大夫,坐漕船誤載花屛,流蝟島,居歲餘釋,還京師。
後三年,起兵曹參議,復入承政院,爲同副承旨,未幾免,入司諫院,爲大司諫。
明年五月,又出爲江界府使。府有蔘戶,每歲秋貢蔘戶曹,爲守者私其贏餘。公以爲江蔘之弊由衡之不能平也,乃平其衡,無一贏餘,蔘戶莫不頌其惠。
明年罷,十月四日,卒于家,享年五十七。初葬富平府佳回之原,丁酉八月十五日,改葬金浦郡西胎藏之原。
公娶靑松沈氏,通德郞鏜之女。無子,有女二人,長適軍資監判官黃昌源;次適吏曹佐郞徐鼎修。銘曰:
侃侃李公,靖孝之孫。蚤珥史筆,侍于端門。
王察其莊,寘之諫垣。不畏外戚,而進昌言。
方征不已,胡折其轅?瘞此銘辭,百世長存。
宋士行墓誌銘幷序
[编辑]方山先生宋士行旣卒之七年,其兄晦可與余書曰:「士行從足下而游者,於今二十有六年矣。自始冠,磨切文章,討論經術,無藝不講,或躋攀名山之顚,或盤洄飛泉之澳,未嘗不與相先後,則士行之所友善者,惟足下同學最久。今士行墓木已拱,烏可無足下之銘哉?」余執書泫然而泣曰:「士行余之師友也。凡有過惡,忠告之,惟恐不及。余不銘士行之墓,則後世孰知士行之有德美也?」遂爲之序曰:
士行諱文欽,其先恩津人也。恭定王時,處士愉以節行聞,學者稱雙淸先生。後七世,有諱浚吉,孝廟元年嘗被徵,將爲天下明大義,謚曰「文正」,學者稱同春先生,於士行爲高大父。曾祖諱光栻,工曹正郞,贈吏曹參判;祖諱炳遠,義禁府都事;父諱堯佐,錦山郡守。母曰令人坡平尹氏,正郞扶之女也。
士行少孤,能彊學,事母孝謹。與兄晦可相友愛,未嘗異宮而居也。晦可疏通喜明理,日夜嚴恭以自修,四方學者皆尊之。士行淸純而靜秀,端方而耿介,雖在丘壑,能守義若將終身。文正公李先生縡嘗過櫟泉,見士行溫恭有禮,爲之歎曰:「士行其猶圭璋乎!」
英廟九年,擧進士,補長陵參奉,辭不就,入翊衛司,爲侍直。是時賊臣趙泰耈子顯彬選授洗馬,士行恥之,義不與賊臣之子爲同僚,卽日棄去。未幾復入翊衛司,爲衛率,泰耈子又在一司,又棄去。
初,景源爲檢閱也,見張廷玉所著《明史》,謂士行曰:「昔孔子因魯史記,作《春秋》。周室雖微,猶書『春王正月』者,明大義也。夫弘光、隆武,永曆三監國正位南方,承十六先帝之統,而廷玉列之諸王,是《春秋》之義不明也。景源欲著陪臣列傳,起自崇禎九年,訖于永曆十六年,而事未具,子其助之。」士行曰:「此吾之志也。爲求事實以詒之。」其後七年,景源論次《陪臣傳》四十九篇。書旣成,定著條例,校讎舛誤,士行之功居多。
十九年,除童蒙敎官,歲餘罷,復爲侍直。
初,左議政宋寅明欲薦士行爲諮議。士行正色曰:「以旌招之,而虞人死不敢往。文欽之志與虞人何以異哉?」寅明聞之,不果薦。
二十三年,陞宗簿寺主簿,遷刑曹佐郞。十二月,出爲文義縣令,居三歲,以母疾免。嘗赴試上林苑中,終日獨坐,望西山,賦詩爲樂,不知其身之在苑中也。
二十七年,除翊贊,已而免去,遂退居方山之下,作息交門、釋耒臺以棲之。時時飮酒淸遠池,登澹泊園,日暮步出蒹葭谿,泝游久之,悠然有濠、濮間想。
二十八年壬申十有二月辛丑,卒于方山,享年四十三。明年二月某日,葬于公州藏材之原。
士行爲學,好潛思,達于精微。與人交,一以莊敬,雖有疾不敢少懈,及其久也,人化之,黯然遷義而不自知也。
配恭人靑松沈氏,吏曹參判聖希之女也,先士行二月而沒。有子二人、女四人:子長致淵,英陽縣監;次時淵,爲晦可後;女長適參奉金寧;次適府使金光默;次適黃仁燾;次幼。
士行結髮爲文章,俯仰磬折,有李翺揖讓之態。詩亦幽澹,善隷書,皆可傳也。景源孤陋,得士行爲之師友,故尙賴箴規之言,不辱名節,今士行旣下世矣,其誰與歸?悲夫!銘曰:
方山之岧嶢兮,先生之所棲遲。
潛沼之窈窕兮,先生之所燕嬉。
天王之大統未絶兮,列陪臣使論次之。
尊中國而斥戎狄兮,與校正於錯辭。
章天經與地義兮,永百世而昭垂。
浩然歸隱于丘壑兮,庶幾俯仰而無忸怩。
申成甫墓誌銘幷序
[编辑]先生諱韶,字成甫,姓申氏,平山人也。少好學,不赴貢擧,與宋子文欽士行相友善,名重一世。或問先生曰:「傳不云乎?『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夫子何故不赴擧乎?」先生對曰:「昔白雲先生許謙,以宋遺民,不仕於蒙古之世。韶非敢爲潔身也。自明室南遷以來,三先帝爲虜所弑,此萬世必報之讐也。士君子其可仕邪?」士行喟然而歎曰:「成甫高節非文欽之所能及也。」
先生閑居喜鼓琴,或升高丘,或臨幽泉,士行從之,未嘗不欣然而樂也。先生酒酣,謂士行曰:「虜有天下久矣。南北都雖不可復,吾何忍爲虜陪臣哉?」由是終身不赴擧,然內悲憤。嘗與人論天下事,太息久之,引諸生諷勉大義,匡正居多。
初,肅廟時,太學生上書請隮二宋文正公於顯、仁廟庭。大宗伯金公鎭圭持重不許,先生歎曰:「此金公不知二宋之義也。夫二宋徵自巖穴爲賓師,北伐之志,無不同也,是二宋於顯、仁王同德之臣也。而廟庭配饗之議,或許焉,或不許焉,何其不思之甚也?」
先生爲人端重簡嚴。事父母,能盡其孝,與人交,風流篤厚。人雖有可絶之行,而沒世不見幾微,惟恐我之不能盡道也。人有一藝,心愛之,憂其疾病,終日戚戚,忠信之心,見於面目。議政府左參贊文正李公語人曰:「申氏有此賢子,信所謂『法家拂士』也。」
景源少時,被疹疾,卧南山下。先生憂之,市牛黃,手自爲膏,風戾之,爲鴉所呑。先生又復市牛黃,再爲之膏而饋之。客謂先生曰:「朋友寖疾,自劑藥而饋之,不亦過乎?」先生曰:「朋友之倫,與夫婦兄弟之倫未嘗異也。吾惟知盡吾之倫而已矣。」
先生曾祖諱命圭,弘文館校理,有直節,贈左贊成;祖諱鐔,吏曹參議,贈吏曹參判;父諱思建,江華府留守、兼鎭撫使。先生娶豐山洪氏,參判重疇之女。生子五人,曰光蘊,咸興府判官;曰光直,參奉;餘皆幼。
先生疾篤,自悲其無聞而死。李元靈字謂先生曰:「成甫!窮而不忘天下,以中國夷狄之辨而定出處之義,有終身之孝,而行不愧於屋漏,子誠近道。豈可謂無聞而死乎?朋友之道,於五倫爲其終始,而惟子篤於斯義。雖家世光曜爀奕,而矢心餓死不悔,非有眞誠,何能處天下之屯哉?」此元靈之知先生者蓋深矣。
先生以英廟三十一年乙亥二月某日,卒于家,享年四十一。於其年四月丁未,葬于某州某山之原。
方南漢下城之初,士大夫遁於山澤而不肯仕。及毅宗皇帝棄群臣,而天下大統遂絶,自王朝公卿以下,稍稍從政而不知恥。獨先生以一布衣,爲皇朝能引大義不赴擧,可謂賢矣。景源始在安邊府,哭先生,旣著哀辭以遺其孤,又爲之銘,而納于墓。其銘曰:
明亡百年,而有遺士。深衣不改,允矣君子。
誰其似之?白雲許氏。
東谿趙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公諱龜命,字錫汝,姓趙氏,一字寶汝,豐壤人也。曾祖諱珩,官至禮曹判書,謚曰「忠貞」;祖諱相愚,官至議政府右議政,謚曰「孝憲」;父諱泰壽,官至司䆃寺僉正。
公幼讀書,自知文義。十三歲,對策禮曹,落筆立就三千言,諸生堵立,皆嘖舌曰「眞瑞物也」。
肅廟三十七年,擧生員,景廟踐位,英廟冊爲王世弟,明年入學,諸生推公爲將命,蓋極選也。補永禧殿參奉,不就。
英廟二年,赴增廣文科會試,主考官鄭公亨益見公對策,立黜之。參考官尹公心衡固爭曰:「此必文章之士也,宜置之會試第一。」鄭公不聽,公由是不赴貢擧。
十一年,由童蒙敎官,陞司畜署別提,遷工曹佐郞,出爲泰仁縣監,辭不赴,其後又出爲開寧縣監,又不赴。前後三入翊衛司,爲侍直翊衛,或就焉,或不就焉。
公多病,十年閉門,不與賓客相往還。有時獨入北山中,聽泉久之,童子曰「日將夕矣」,公不應,入山愈深,竟夕不返,觀者以爲異人也。
公好文章,慕莊子而學之,玄悟居多,遂參諸老、佛之言,於天下事若無所累其心者然。爲人溫厚和平,篤於人倫。事嫂如母,終其身不肯異居曰:「吾幼而養於父母,壯而養於丘嫂,老而養於從子可也。」儒者或曰:「子不溺老、佛之道,則豈不爲醇儒邪?」公笑曰:「吾亦知作聖有術,而區區文字之好,顧難忘也。」
公容貌淸瑩如玉,與人言,體不勝衣,而默默若不能語,然叩其中,則浩浩有不可窮者。
四十年雖在城市,而一室瀟灑幽靚,類山澤隱居之士也。其爲文章,敏妙遒宕,有蘇文忠公之氣,而議論必自己出,未嘗與古人之言相襲也。
公嘗論三淵金文康公昌翕之文曰:「以煒燁之語,裝深眇之理,其排布之勢,如重岡疊嶂,節節開帳;其探索之力,如穴山採礦,沒河斬蛟。毋論其正偏、高下,有足以一洗三韓之陋,而髣髴中州者,惟三淵一人而已。」嗚呼!公之所以贊三淵者,廼所以自道也歟!
十三年丁巳九月二十七日,以疾卒於家,享年四十有五。某月某日,葬廣州淸溪之原。配某郡李氏,無子,以從祖兄顯命子載履爲後。庶子一人,曰載種,新昌縣監。
公旣卒之五年,景源嘗登淸谿山,弔公之墓。後十二年,景源出爲慶州尹,爲刻文集,傳於世者,知公最深而沒齒不能忘也。銘曰:
於戱處士!
事嫂如母,至行動天。孰謂處士,妙悟逃禪?
奕奕文辭,百世之傳。博士作銘,以章其賢。
李元靈墓誌銘幷序
[编辑]君諱麟祥,字元靈,姓李氏,議政府領議政文貞公諱敬輿之玄孫也。文貞公爲明先帝守大義,嘗自傷曰:「亡國大夫,不死苟耳。」君少讀文貞公書,爲之歎曰:「弘光吾先帝也,隆武、永曆亦吾先帝也。明雖已亡,吾豈忘吾祖之讐哉?」乃與恩津宋士行、平山申成甫二子者遊,二子者又好大義,嘗被酒,悲謌慷慨,賓客莫不憐其志也。
君平居,傲世獨立,縱觀山水,爲文章以泄其憤。見士大夫有過惡,往往譏罵,旁若無人,士大夫皆不悅也。
君自曾祖諱敏啓、祖諱需命、考諱挺之三世不顯。然二子者與之遊,世以是謗言甚多,而二子者友善如故也。成甫嘗夜携酒,飮于洪氏淸遠觀,君亦欣然而從之。夜將半,成甫操琴彈商聲,君愀然仰天而歎曰:「明吾父母之國也,今天下左袵久矣。吾不能復父母之讐,雖苟生,何所樂哉?」因與成甫升松壇,吹洞簫,終夜煩寃不能寐也。成甫嘗謂士行曰:「元靈,古之奇士。謗言雖多,何足病哉?」
英廟十有一年,君擧進士,補北部參奉,遷爲奉事典獄署,由司宰監直長,陞拜通禮院引儀,改內資寺主簿,出爲沙斤道察訪。
二十六年,監陰竹縣,能奉法,不撓權貴,居三年,忤觀察使,棄官去。
丹陽郡多名山水,君挐舟,自玉笋峰從士行入芙蓉城,築精舍於龜潭之陽,名其樓曰多白雲,將携妻子而歸隱焉。未幾而沒,庚辰某月十五日也,享年五十有一。
君爲人剛介寡合,不肯媚世爲進取。與人言,莊毅峭直,有法守,人皆敬服也。所爲文俯仰惻怛,有弘光遺士之風。
又嘗作《桃花扇識》曰:「明室之亡,非亡於建虜,實亡于寧南伯左良玉之手。」嗚呼!良玉不叛,則明室終能不亡邪?二子者覽君之識,未嘗不泫然而泣也。
君初葬安山郡菱吉之原,後二年辛巳十月十八日,改葬同岡。娶張氏,文忠公諱維之玄孫。生四男一女:男長曰英淵,次曰英章,次曰英夏,次幼,女適白東佑。
君少好藝,善篆籀,喜畵山水,又能爲古之歌詩,皆今世之所未有也。嘗自號曰「凌壺子」,有詩文遺集四卷行於時。銘曰:
聲於詩爲逸,書於篆爲神。趣於畵爲邃,言於理爲馴。
匪直也藝,惟義之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