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州大水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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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州大水記
作者:呂周任 
本作品收錄於《全唐文/卷0481

春秋左氏傳》曰:「天反時為災,地反物為妖。」其於水也,反利為害矣。在唐堯時,包山陵而浩滔天,在漢武時,浮齧桑而浸钜野,皆震蕩上心,昏墊下人,其故何哉?天其或者警休明而表忠誠也。

皇唐貞元八年,歲在壬申夏六月,上帝作孽,罰茲東土,浩淼長瀾,周亙千里,請究其本而言之。是時山泐桐柏,發谼噴湧,下注淮瀆,平湍七丈,浮壽逾濠,下連滄波,東風駕海,潮上不落,兩水相逆,濺濤倒流,矗縮回薄,衝壅淮泗,積陰驟雨,河瀉瓴建,不舍晝夜,至於旬時。乾坤合怒,雲雷為屯,以水濟水,吞州漂防,走不及竄,飛不及翔,連薨為河海,噍類如魚鱉,事出慮外,孰能圖之。

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右散騎常侍兼禦史大夫泗州刺史武當郡王張公伾,以其始至也,聚邑老以訪故,搴薪楗石以禦之,其漸盛也,運心術以馭事,維舟編桴以載之,遂連軸促櫓,斂邑之惸嫠老弱,州之庫藏圖籍,官府之器,先寘於遠墅,軍資甲楯,士女馬牛,遽遷於水次。將健丁壯,遏水之不可者,任便而自安,迨數日而計行矣。洪波汗漫,不辨涯涘,驚飆鼓濤,舟不得不覆;巨浪崩山,城不得不圯。崇邱如島,稍稍而沒,廈屋如查,泛泛相繼,天回地轉,混茫其中。公獨與左右十數人,纜丹於郡城西南隅女牆濕堵之上,以向衝波之來,不亦危哉!公之左右失色,同辭請移。公曰:「伾癸子守土臣也,苟有難而違之,若王命何?且南山隔淮,幾五六里,吾能往矣,況是別境,離局奸也,雖死不為。」公於是使部內十驛,遷於虹城西鄙而南,傍南山而東四百里,達維揚之路,俾星郵無壅。又東北直渡,經下邳五百里,至於徐州,通廉察之問。又移書淮南南城將,令斷扁舟往來,立標樹信,以虞寇賊之變。公每端拱對水而訴曰:「伾奉聖主明詔,司牧此州,以親萬姓,河公何為不仁?降此大沴,伾之罪也。」厲聲正色,阽危不撓,曆數旬而水定,又再旬而水耗,自水始至,及水始耗,已六時矣。又一時而複流,郊境之內,無平不陂,郛郭之間,無岸不穀,尺椽片尾,蕩稀無所有。可異者,惟公之路寢與內寢,巋然存焉,豈不可浮而往,抑不可顛而壞乎?斯則神仰公之仁,先庶物而遺巳;神賞公之忠,臨大難而守節。神高公之義,動適權以成務,故保其聽政養安之所,旌公之善也。

昔召伯之理也,人愛某棠而勿翦,方茲神靈扶持,不亦遠乎!公乃舍車而徒,棄盾而泥,吊亡恤存,綏複軍郡。遠軫聖慮,詔左庶子姚公吊而賑之,至於修府署,建城池,詔有司計功而償緡,立廛市,造井屋,公申勸科程,以貰以貸,才逾年而城邑複常矣。其餘縮板為垣,樹柳為麗,端衢四達,廨宇雙峙,雙闕雲聳,瓊台中天,即公之新惠也。天炎流行,何代無之,逢昏即盛,遇賢即退,故劉昆反風而火滅,王尊臨河而水止,蓋中誠之至也。公嚐領羸兵守孤城,以百當萬俾國家全山東之地,名載青史,公即國之長城也。今以一葦之航,絓於危堞之上,以當漲海之勢,城頹而一塊不傾,水止而所濟獲全,公即國之貞臣也。固知明主之委任於公也,皆感而通焉。周任不敏,學於舊史氏,借古人以諭公,或曰未同年矣,謹述而記之。時貞元十三年歲在丁丑清和之月,哉生魄,勒於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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