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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渚先生集/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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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 浦渚先生集
卷二十五
作者:趙翼
1688年
卷二十六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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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村雜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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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道不難知也。人主脩德爲第一。蓋必德如堯舜。乃能致唐虞之治。德如禹湯。乃能致三代之治。君德昏庸而能爲善治。無是理也。故脩德爲第一。其次。進賢退不肖。自有天下以來。未有君子用而亂者。未有小人用而治者。治亂之分。唯在於君子小人進退而已。其次。脩其法度之廢墜者。改其弊政之爲害者。若廢而不脩。害而不改。則雖堯舜。亦無以善其治矣。此三者。爲治之要道。不可易者也。故賢者之用於世也。上以格君。次以進退人才。下以脩改弊政。經綸天下之務。此賢者之事業也。此事業其使小人爲之哉。夫自無非心者。乃可以格君心之非。小人都是非心。安能格君哉。

君子與君子。以同德爲朋。小人與君子。則非其類也。進君子。豈小人所能哉。且君德之脩。君子之進。小人之所甚害也。然則二者非但小人之所不能。乃小人之所畏忌而不欲者也。必導君以非德。登進其同類矣。脩改庶政。亦非小人之所能也。蓋庶政之弊壞。生民之困瘁。非小人所憂也。則本無意於脩政矣。因循則逸。脩改則勞。豈肯爲國而自勞哉。雖使欲改。不知其所以脩矣。況庶政之廢壞。雖害於生民。而姦人因緣爲利。則實小人之所利也。故君子用則君德脩。君子進。庶政治。小人用則君德昏。小人進。庶政壞。君子小人進退。其關於治亂者如此。

凡所謂治者。朝廷正。風俗美。民生寧。此之謂治也。所謂亂者。朝廷不正。風俗不美。民生不安。此之謂亂也。故古之爲治者。唯以正朝廷美風俗保民生爲務。今之爲治。則三者之得失。都莫之問。而唯以因舊循例爲務。是不求其治。而求其亂也。蓋不知治也亂也在三者之得失。而只以干戈之起爲亂也。故苟干戈未起。則雖三者皆失之甚。猶不知其爲亂。而視之爲治也。夫三者之得。是爲治平。其失是爲昏亂。治平之世。兵亂無自而起。雖或有梗化者。卽時无妄之災。自不能爲患矣。若昏亂則乃兵戎之所由作也。雖兵戎未及作。可知其必起也。而由昏亂之甚。至於兵起。則其禍更不可爲矣。

治道豈庸人所能知乎。古之聖賢所說自治治人之道。及古之帝王脩身爲政之迹。具在經傳。不法此而可以爲治乎。唯賢士君子。有志學古。讀而講之。旣知自脩之法。又知治人之道。若庸人。只爲一身之利而已。自無學古之志。其於聖賢脩己治人之方。初不究心。何能知之。且君子不獨爲一身計。常欲兼濟一世。故於救世之術。安民之策。常留意思量。如韓退之云當世之治亂。未嘗不留於意。范文正憂天下。是也。庸人豈有思量經濟之榮者乎。所謂論當世而解頤者。皆是也。夫如是之人。每使之當國。其能興善治。可冀乎。

不知自治。能格君者未之有也。不能脩身。能治國者未之有也。

治道唯通經窮理之人知之。非常人私智所能揣度而知也。致君澤民事業。唯道德君子能爲之。非常人智力所能勉強而爲也。此盛世之治所以不復見於世也。可嘆也已。

皇朝胡世寧,凌瀚所論士風之失正。是我國今世事也。風俗之頹敗。彼此一也。深可爲嘆。其論見昭代典則。孝宗十二年己未云。

觀宋時事。小人必欲和。忠賢皆欲戰。此其所以然者可知也。蓋君子不以一身利害爲重。而以天下國家爲重。以中國之尊。屈於夷虜羞辱莫大。非但一時羞辱。陵夷若此。則其禍必至於亡滅。君子其心剛正。以屈辱爲不可堪之恥。不可堪之憤。又其識慮長遠。見其必至於滅亡。而憂之深也。所以必欲戰而以屈辱爲不可也。又君子不獨爲一身計。常爲天下國家計。其慮天下之患至深。故其思禦患之道至深。能得其善計。有必禦之策。有必禦之能。此所以必欲戰者也。小人只爲一身利害。而不以天下國家爲念。苟吾身得富貴。則天下國家之患。不以爲患也。故雖以天子之尊降於夷狄。其身富貴自如。則尙以爲利也。雖以社稷之重輸於敵國。其身尙可圖敵國之富貴。則甘爲之。蓋其利欲爲主而廉恥都無也。故其欲屈伏於夷狄者。乃自爲計也。非爲國家計也。且其心只爲一身計。不爲國家計。故其於振起之策。備禦之術。曾不念及。安能有得乎。雖使極意思量。其人素是庸鄙無識。只知有富貴而已者。安能思得扶顚持危之長計。折衝禦侮之善策乎。如是則禦難之策。禦難之才。本其所無也。雖或爲一時僥倖之計。乃妄之甚也。拙之甚也。其敗必矣。此所以常怯於戰者也。夫戰則不得見其可勝之計。其勝決非其所能辦。而敗則身與國立見其禍。若屈伏則雖爲羞辱之甚。可以姑息保全於一時。後日雖至必亡。其禍國家當之。其身則可不失富貴也。此小人所以甘於屈伏而不欲戰者也。然則忠賢欲戰之計。乃振起興復之策也。小人屈伏之計。乃當時羞辱後必滅亡之道也。然忠賢之計常不用。而小人之議必行者。何也。夫君子持身剛正。其事君也常以諂佞爲恥。而見其有不合於理者。則必思諫正。故人主所不悅也。又其於小才小能。未必其所長。故常不以爲可用也。小人專以承順爲務。人主所爲。不問是非可否。無不贊美而力行之。必求稱愜人主之心。故人主常以爲愛我而親之悅之。殊不知其實非愛君也。乃自圖其利也。又其人雖無着實眞正才能可以扶顚持危者。其小智小才。則亦自過人。必善於伺察。巧於言語。敏於應對。至於任使則或工作。或聚斂。或刑獄。皆能取辦稱意。故人主以爲大可用之才也。且忠賢剛正之人。其類至少。小人庸鄙之徒。其數甚繁。夫人主所不喜也。所不以爲才也。其類又至少。其勢甚孤也。此君子所以平時常疏外。臨亂策不見取者也。夫常所親而悅之也。常所以爲大可用也。其類又至多。幾至充滿朝廷也。此小人所以平時專其寵任。臨亂其議必行者也。嗚呼。非明哲出人之君。安能卞其如此乎。

凡人其所爲之事。只是從其一身形氣所便所好而已。凡致力於衣食居處器用等物。皆是求身之所便。至於欲富貴。皆是身之所好也。其所用力。皆此等而已。此外無用力者也。君子雖不免營衣食。隨衆爲之。其營之也有所擇。涉於苟且。不爲。又只免飢寒而已。不求豐足也。以是不專力於此。而其所專力者。乃學問行義道德也。此君子之所爲與凡人大異者也。又凡人只以一身得失爲念。其所思念計畫。只爲一身之事而已。其仕也亦只爲一身計也。君子不只爲一身事。乃以一世之治亂休戚爲念。視一世事。無異於一身事。故其所思念計畫。不但在一身。乃在於一世。其仕也。必以安一世爲己任。此君子之志慮與凡人大異者也。蓋其於治世之道。常所留意思之者。故及其見用也。能擧而措之。有非常之事業也。常人於治世之道。初不念及。自無可爲之能。故及其見用。只爲營私而已。雖或勉強爲世事。不知所爲。只得循例而已。稍有作爲則輒至誤事也。若質美之人。雖不知學。物累自輕。稍能廉潔自持。異於凡鄙者。然經世事業則非可望也。可惜也。

世間知學者絶少。不知學者皆是。不知學者未必皆惡人也。或有質美之人。雖不知學。心知疏明。私意少而公心多。恥爲貪鄙。廉介可尙者。如此者。其行身處事。自有可觀。於國家亦自有益。然質美者常少。不美者常多。其不美者。充滿腹中。皆是私欲。私心而已。世之所用。常多如是之人。國安得以不亂。民安得以不困。

自古爲宰相。能致一時治功者。未必皆有學識也。然其人能以經濟自任。而不爲一身之計則非庸人也。且如諸葛亮,韓,富,范諸人。則亦不可謂無識也。但有淺深精粗之可議耳。如使其學純深。則其功業亦不止如當時所就而已也。

人有心而無知識。有身而無行義。何可以爲人也。常人如此可也。爲士類者。豈當以此爲可乎。夫常人皆不知庸惡之爲可悶也。故未有欲爲學者。如以庸惡爲可悶也。則豈不欲爲學乎。唯資稟之高者。乃知庸惡之爲可悶也。此世之爲學者所以絶少也。

夫所謂庸人者。非本庸人也。由其立心凡卑。只爲一身之利。故其所見所爲一切凡卑。以是爲庸人也。使其志於道義。則其所見所爲自不凡俗。豈爲庸人也。然則本一等人也。由其立心之不同。而爲賢庸高下之別耳。彼庸人者非無才能也。其才亦過人者。惟其用之於私。而不用之於公耳。夫人之才能。必深思積慮而後生焉。其所思慮。唯在於其一己之私耳。至於理天下之事。安天下之民。則念慮初未嘗及焉。才能何從而生。故其才於私事極巧於公事極拙。以其私事之巧也。謂其有才。而授以天下之重任。則於公事本極拙。安能不敗事也。

小人之志。只在榮貴富樂。故其終身盡力而求之者。不顧事之是非。時之淸濁。而唯進是求。旣得其所求。則又自幸自滿。矜夸奢靡。無所不至。君子不以一身榮辱貧富爲意。而唯以道學爲事。故處則自脩。出則行道。道不可行。則退而甘於窮困。決不阿順而苟容。尸素而包恥。此君子小人之分也。

今人每言循例。循例之言最害事。爲國而循例者。終於衰亂。爲人而循例者。終於庸雜也。蓋國之所謂例者。非治世之例也。乃衰世之例也。此例也乃流來衰亂之所以然也。若因而循之。則其衰亂何由而振也。人之所謂例者。非善士之例也。乃庸雜人之例也。此例也乃庸人之所以爲庸人者也。若因而循之。則其爲庸雜。何由而改乎。知其爲失而有所改易。乃善士之事。庸人何能然乎。

君子與庸人。心術迥然不同。君子志專於爲善。雖或有不善。乃不知而誤爲之也。故及知則必速改之。庸人自無爲善之心。不善非其所惡也。故其不善皆故爲之者也。雖或有誤爲者。及知之。因又固守之。其用心。與君子豈非霄壤不侔乎。

自古權寵太盛。未有不覆滅者。非但觀於前史。千古一轍。至於耳目所及。歷歷可數也。然世之姦人。其一生所望。只在得權。幸而得之。則其淫侈貪虐。積其罪惡。一切效夫前之覆滅者之所爲。夫前之覆敗者。皆由是途。後之由是途者。安能獨免乎。其禍可立俟也。然則姦人一生竭力而求之者。乃是慘酷之禍也。是可謂明於利害乎。惟其心蔽於利而昏。故只見其利。而不見其禍也。

財產以豐足爲好。貧困爲不好。官爵以尊顯爲好。卑賤爲不好。爲人以賢士君子爲好。庸人俗人爲不好。此人之常情皆然也。然財產常欲豐足。官爵常欲尊顯。至於爲人。不欲爲賢士君子。而甘爲庸人俗人。何也。財產官爵。外物也。爲人則自己一身事也。其重非外物之比。於外物常汲汲致力焉。自己一身。則棄之而不欲其好。誠愚之甚也。惑之甚也。不思之甚也。

今之士大夫。鮮不以肥身潤屋爲念。如此者安能有益於國乎。士大夫必須不爲自身利害。唯以國家得失。世道汚隆。事理是非。生民休戚爲重者。其所爲乃有可觀之事。乃能有益於國也。若爲其自身之利者。安能然乎。夫以利爲心。以利爲事者。乃是庸鄙之人也。庸鄙之人立朝。能爲賢士君子事業。決無是理也。今之士大夫。鮮有不然者。吁可嘆也。士大夫於顯然處爲廉潔之言。廉潔之行。而暗裏取不正之財利者。乃是穿窬之徒也。何可以爲士乎。

人生須衣食而生。無衣則寒。無食則飢。皆至於死。亦人之大患也。安得不營求。然其求之只當爲其分之所當爲者而已。非公所當爲者。則切不可爲也。其爲之只要衣食粗具。免於飢寒。連命不死而已。只如此足矣。此則雖聖賢亦爲之矣。乃理之所當爲也。如有欲爲豪富之念。則此心乃鄙俗之心也。如欲爲士君子。則須痛斷此念。使胸次間絶無此心也。苟欲富之心存於中。則凡居家居鄕居官。皆當爲鄙俗之事。爲人所賤矣。如此者更無爲善之望。而終於鄙汚而已。由其一念欲富以至於此也。嗚呼。人生本可以爲聖賢。雖不能爲大賢。亦當爲廉潔善人。豈可甘爲庸鄙之人。終於卑汚而已乎。如是思之。則欲富之念。其可不痛斷之乎。

惟仰不媿於天。俯不怍於人。眞是士君子也。

凡人田宅財產衣服鞍馬。皆是外物也。惟其身與心。乃是自己物也。人於外物。皆欲其好。竭力以求之。至於自己身心。不欲好。無所致力。任令不好。其亦惑矣。

欲富卽是外物之欲也。人有此身。誰無物欲。故欲富者人之常情也。竊思天下之人未有不欲富者也。蓋雖有大小輕重淺深之殊。皆是欲富者也。雖欲貴者。其實乃欲富也。蓋所以欲得科擧仕宦者。以家產饒足之道在此也。若饒足之道不在於科第仕宦。則人未必欲爲之也。自古權奸窮奢極侈。至於亂人之國者。皆由於欲富也。然則欲富者人之同情。而至於大惡生於此。此豈非大可懼者哉。惟無利心。而後方是善人君子。此善人君子所以稀貴也。

富人之所同欲也。凡常人欲之者。乃是常事。不可非也。若爲士者。讀書聞聖賢言語。通知古今事。當有知識。豈可與凡人同哉。須要絶去利欲。自脫於凡人也。

人苟無欲富之心。則凡財產衣食等物。只要合用而已。合用之外。不更有所求。如是則豈復爲苟且非道之事。見賤於人。取怨於人哉。於居家居鄕居官。無所處而不可矣。

孟子曰。賤丈夫登龍斷。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賤之。求利之甚者。人情之所共賤。自古及今同然也。夫人以至貴至潔之身。何故爲可賤之行。爲人之所共賤乎。

夫庸人當國。不能爲善治者。勢所固然也。其人於聖賢之書。初非不讀也。然其讀也只爲科擧而讀之。故爲科擧時。只讀音釋。全不求意味。故雖誦其文。不知爲何語也。及至得科第。卽棄之。至於登大位。則棄之者已數十年之久。茫然忘之矣。雖或有記得者。初不知其意味。豈知其可法可用乎。不知古道而能致治。無是理也。此人於致治之道。本無可能之術。無其術者。使之爲其事。豈有能爲之理乎。且其人意望只在富貴。國之治理。初非所求。故其所致力者。惟富其家而已。至於朝廷之混濁。風俗之不美。民生之失寧。初不以爲患也。而其淸也其美也其寧也。少無欲致之意。苟無目前急迫之禍。則雖其混濁不美失寧之甚。視之爲安且治也。惟求富而已。夫旣無能治之術。又無欲治之心。得如是者而當國。則其亂何怪也。

凡爲人上而治人者。須是高於人者乃可。所謂人在堂上。方能卞堂下曲直。亦此意也。若使一般人治一般人。則乃是使堂下人治堂下人。未有能治者也。雖一郡縣之吏亦然。況居廊廟居臺閣。執國政與國論者。尤不可使庸俗人處之也。所謂高於人者。乃有識心公之謂也。惟有識者。乃能知事之是非當否。惟心公者。能一視夫理之當否。而不以私意撓之。故處事而得其當。若無識而心私者。旣不知事之是非當否。又其好惡從違。專循私意。其所處安能得其當乎。所處皆失其當。則政之所以亂。國之所以衰。職此之由也。夫無識而心私。乃庸衆人也。使庸衆人治庸衆人。安得不亂且亡乎。有識心公。非有學問者。不能然也。古之時。敎化明而學術行。故賢士多。在人上者皆賢也。至治之盛以此也。後世敎亡而學絶。有學者絶少。在位者皆非有學者也。國雖欲不亂。得乎。故如欲善治。必須敎育人才。使經術興行。而後可庶幾焉也。

侯嬴爲信陵君畫策。殺晉鄙奪兵救趙。於其行。謂曰。臣宜從。老不能。請數公子行日以至晉鄙軍之日。北向自刎以送公子。果刎而死。夫公子禮侯生甚備。於此時固宜從。然老不能。則亦已矣。何至於死。況旣畫策。擊秦救趙。足以爲報。以死送之。何益於事。侯生非不知其如此也。余嘗思而得之。夫晉鄙。名將也。豈非當時之可惜者乎。其殺豈嬴之所欲哉。不殺。無以却秦兵。故爲此不得已之計。蓋其意以爲吾旣殺鄙。不可獨生。故自殺以相當耳。如田光之死亦悲。荊軻之入秦。乃往而不返之行也。光旣薦荊軻於燕丹。又令荊軻遇太子於宮。是乃勸之死也。其意以旣勸人以死。吾不可生也。先自殺也。所云太子戒我以毋泄。是疑光也者。乃托辭也。非實爲此也。此兩俠士之義。皆爲除天下之患也。爲天下除患。殺人有不暇顧。旣由我而殺天下之士。故不憚殺身如償命也蓋爲天下之患視身如鴻毛也以聖賢義理律。之則不可謂。合於理也。其志節亦豈不甚高乎。後世如張儉。由己之故。禍及萬家。而及事解還家。壽終八十。可謂無恥矣。舊日讀史。見得此意。今錄于此。竊恐千載無人會此意也。如程嬰之死亦悲。旣使公孫杵臼死於前。其不死。爲立孤也。孤旣立矣而不死。是負杵臼也。故死焉。古之節義之士。其處心如此。

大明高皇帝。與群臣論天與日月五星之行。傅藻,黃獜,郭傳等對以皆左旋。上曰。天左旋。日月五星右旋。因言嘗所驗者。而謂藻等不析而論之。非格致誠正之學也。蓋嘗究觀之。天體無可指者。二十八宿乃天體也。天行最疾。而日月五星則差遲。故每不及於天而差後。以之積日則漸後而遠。天西行。日月五星則漸後而東。故謂之右旋。其實日月五星非與天相背也。乃隨天而行而不及也。但余有所疑者。所謂左旋之云。亦可疑也。夫天地方位。左爲陽右爲陰。東爲左西爲右。天行自東向西而行。當云右旋。何以謂之左旋。此爲可疑也。蓋思之必是謂自左而旋也。如云東行西行。則向東向西之謂也。如云北來諸軍。則謂自北以來也。所謂左旋。恐是如此也。

丙子秋。中朝監軍黃孫茂出來。黃。中朝秩高之官。曾任戶部侍郞者也。自上以詔使例待之。是時奴賊方入寇中國。監軍嘗送搪報一小帖。上下備局。其小帖乃書諸處殺賊之報也。其數多者二三百。或數十。少者六名也。備局諸人皆謂此虛說也。蓋其意皆以爲唐人豈有殺奴之理乎。余謂此不然。若天朝小將言於我國小官。則容或有不實者矣。監軍乃天朝大官。告於主上。豈有僞造搪報以欺之理乎。且若僞爲捷報以欺之。則必張大之言。所殺至千萬也。此則多者只二三百。少者只六名。虛語之數豈如是乎。此皆眞實也。唐人與虜角戰。則何必不能殺乎。諸人皆笑余言而不之信也。其後於經筵啓云。備局諸人。以監軍搪報爲不實。臣則以爲信也。以言於備局之語上達。是日。戶判金藎國亦入侍。上曰。戶判之意如何。金曰。百思之。其言不可信也。唐人必無殺賊之理。上曰。此言是也。黃恐我國薄待。故爲此報而示之。觀上下之意。皆以虜如烈火之不可犯也。其畏懼如是。安能爲禦之之計乎。每思之不勝痛嘆也。其後又嘗入侍。言虜之長技不過以馬兵馳突而已。中國之兵。望風奔潰。所以多敗也。若以善射精兵堅立射之。則其先鋒至者皆死。自當敗退矣。自古善制虜騎者。漢李陵,宋吳璘皆以步兵數千。却虜十萬之衆。又陳城守之利。引劉子羽以兵二百登潭毒山。拒婁室十萬兵。壬辰延安,幸州。以千百孤軍。視倭兵不能數十分之一。而能却之。禦敵莫如城守之利。若脩築一路大城數處。屯重兵其中。抄射兵數千別養之。常令習射以待之。則虜兵豈能卒然陷之。此備虜之切計也。今者大城皆棄之。如黃州,平壤。其城甚好。皆令棄而不守。不知此何計也。至於平壤。則其地士民。願以私力脩築而守之。呈於監司及使命。啓非一二。而朝廷皆不許。其地之人至誠欲入守。而朝廷至誠禁之。此何也。且云。若自上以孫權斫案之心爲心。西邊將吏。以田單在卽墨之心爲心。則此賊萬無不能禦之理。縷縷多談。陳達移時。而自上不一言答之。終後但敎言于體府四字而已。觀上意。如聞狂妄之虛說也。明日言于體察。則亦甚邁邁矣。是時余得疾八九年矣。沈綿度日。間或少歇。從仕亦不久疾作。以是。經筵之職。辭遞已久。以特進官。其時數日間只兩度入侍。陳禦虜之策。其陳計可謂草草矣。然當時謂虜當禦者。只有愚臣兩度所陳而已。擧朝無一人如臣言者。夫大敵將至。雖竭力爲備。猶恐其難禦。乃寂然無所爲。只恐懼而已。嗚呼。天哉天哉。

丙丁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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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子十二月十二日。義州馳啓。初九日金兵見形於九連城。十三日。平兵狀啓。馬夫大率兵。可四百名許。夜過城下。其日備局堂上引見。廟社主明日奉入江都。老病人先往事傳敎矣。其夕。平監狀啓。金兵到順安。十四日朝。百官戎服事有傳敎。而卽議定去邠之計。都元帥狀啓云。兵過鳳山矣。是日。三公及備局宰臣皆在賓廳。食後許。朴四宰東善入至賓廳曰。吾欲聞敵報而來。余謂朴四宰曰。老病人先往事昨日有傳敎。大監與吾父親先往爲可。大駕旣發之後則道路必甚擾亂矣。因謂在坐諸公曰。吾出至家。發送老親而來矣。卽來于家。又送人于朴四宰曰。須與老親偕往。四宰答云當然。其前夕。與家人議定避亂之計云。父主吾所往處奉往。兒輩中進陽方爲朝官。當爲扈從。其餘家人則往入南漢山城。延陽必能堅守。他處避亂。莫如此城之可恃。以是。其日家人等皆送于栗峴從妹家。使之因入山城。進陽無馬。步陪父主先發。而以極寒故欲暖酒饋奴輩而行。鞍馬已具。父主出坐大門內砧上以待矣。余與家人訣別。謂進陽須速發。而馳詣闕。至朴四宰家前。遇四宰騎馬以出。又云須與父親偕行。卽到闕下。宣仁門外寂無一人。卽下馬令牽而隨之。而至賓廳。空無人。政院亦無人。往至宣政門外見一吏。問知三公在差備門內。入至其處則有二間枺樓。只有領相金瑬,左相洪瑞鳳,右相李弘胄,兵判李聖求,李景稷,洪霶,尹暉表叔幷余八人坐焉。時午鼓已擊。大駕不久將發。方坐待矣。忽禮曹書吏王末終來言曰。參判已奉肅寧殿神主出矣。余問宗廟神主出乎。答云。無人馬不得出矣。領相聞之曰。宗廟神主不得出。則用乎用乎。卽方言甚悶之辭也。余坐而思之。大駕臨發。而宗廟神主尙不得出。極可悶也。而我是禮判。是我之職也。卽進至領相前。告以當往視則領相曰。速往。卽出來。道遇今崔左相鳴吉。時爲吏判。自吏曹直房乘馬出來。余問何處得馬乎。朝見其悶無馬。故問之。答云。使子婦步而騎也。又云。我如此病。難於隨駕。須追後。通津可三日而往矣。余從徑路宗廟墻下而往至宗廟。則本署之官。纔已奉出矣。前例。陵廟之事。禮曹堂上一員進參。而堂上中相議以定進參之員。此時廟社主,肅寧殿神主,崇恩殿影幀。參判兼爲陪往。而余則以扈從議定矣。參判獨奉肅寧殿神主以出。而宗廟神主。本曹無陪往之員。於事未安。且大駕亦當卽發。不過一時刻間相先後耳。因思追陪宗廟而往至夜宿處。則必與參判相會。相會之後。廟社,肅寧殿神主。令參判兼陪。而我則退而隨駕爲宜。因發向陽川之路。至三街里。廳直洽伊追及。問大駕已發否。則答曰。於鍾樓望之則前射隊已動矣。因前往。登露梁後峴。回望靑坡。未見大駕之行。卽疑其何故。而亦念必見敵報稍緩。故今日留不發矣。行僅一里許。見進陽與閔汝鎭立路傍。問父主行幾許遠乎。汝何立於此。答曰。吾自舟橋足痛而後。寸寸來此。大父主行必遠矣。閔汝鎭者。洞內居武人也。亦欲扈從江華。與吾家相依而來。余因驅馬前往。念父主至夕可相及。而進陽足痛不能行。若棄而去。則必無前來之理。來時於靑坡。見嶺南族人金琳持馬而來云。吾亦欲扈從。若借此馬使進陽騎。則可以得達。下馬坐路傍以待。良久。進陽果遇金琳馬。借騎而來。仍偕至陽川。覓父主所在處。家家呼之不得。而肅寧殿神主及宗廟神主皆至陽川矣。黃昏。聞路中往來者云。大駕至南門。聞敵兵迫至而還入。而道路之言。不可信也。吾衣衾糧饌。竝載父主卜馬。旣不遇則其日當飢。而金琳持糧饌。因同食。初更末許又起程。欲於前路路傍每村呼覓。而旣呼之不得。夜未半。風雪大作。從人寒凍。幾不能行。不得已入宿於路傍村舍。問其村名則曰天登也。明早發程。遇人來者。必言父主馬色及所率奴婢形貌而問之。有一人言未及金浦縣有橋。於此見如此行次。意必於邑內朝飯。馳至其縣。遍呼之不得也。見縣令李瀤。始聞大駕往山城矣。是時老親先行而相失。不知其何故。其罔極如何。方寸亂矣。雖聞大駕所。在目前不知父主所在。必覓得而後方詣行在。又轉往通津覓之不得。聞甲串氷塞。唯廣城津可通。往者皆由此。恐父主往在此。令閔汝鎭騎馬往津邊覓之。亦不得。達夜往還矣。明日。又親往其地。見洪命一,李敏白,李行進立路傍。問朴四宰去處。蓋以旣得朴四宰去處。則可知父主去處故也。其人等云。見錦林君。言朴四宰所在處。因尋得錦林君問之。則云。昨日午時。見朴四宰於陽川邑內。有一丈人在其傍舍。而其婢子二名。一長一少。與朴四宰婢立語於庭畔。其婢形貌彷彿父主率來之婢。而以洞內故兩家婢相交親。意必是父主行次。欲問于其家主人。達夜馳來。朝至金浦。則聞山城路絶。而敵之伏兵已到楊花渡。陽川旣不可往。雖往邑內必空。且念父主若不往江都。則必往鷗浦本家。朝食後往富平宿焉。是十七日也。明日。未至安山。路遇鷗浦奴尋覓進陽者。聞父主及家屬皆往其處矣。蓋父主十四日到露梁邊。悶進陽後而不來。入坐夜祀基人家。而送人馬令率來進陽。而不遇而來。故尋覓進陽於衿川,陽川之間。兩日不得。泣而往鷗浦。而家屬其日往宿栗峴。夜聞敵兵來到。不及入山城。夜半避走來鷗浦矣。其日夜到鷗浦家。則父主及家屬皆已入南陽矣。旣知老親無事出來。而山城路塞。無路入衛。則其爲罔極又如何。遂爲赴秦軍俱死之計。欲往忠淸道借兵而來。決死於城下。而適延陽君奴得善在鷗浦。言欲潛入山城。十九日晨。於奴輩處覓得薄紙。以此意作上疏。書之授得善。令納於袴縫中入城以呈。早發欲見老親於南陽而後行。過鷗浦橋。有士人立馬前言曰。我任義伯也。此時大監欲何爲乎。吾有意見欲言之。而路中悤悤奈何。余聞而喜。立馬謂曰。君今往何處。可從我乎。任曰。今往廣德。其地有壯士必從者數人。遂約於平澤相會而別。前至二三里許。有武士佩弓矢騎快馬自後馳往者。卽招之。問來自何處。其人南陽出身洪姓而名則忘之。云。京畿中營軍兵二千餘名屯於安營。其營將入山城。而軍則不及入。不知所爲。余因思往湖西得兵而來。當過旬日。莫如用此兵入禿城抄精銳。又招聚遠近忠義之士。可以決戰。朝至南陽府。招鄕所問其邑軍兵軍器之數。府使尹棨之弟尹柔知余有意。來見曰。吾兄往湖西。今暮當來。兄之意必與大監合。此邑有兵有糧。可以起事。因入西面見老親。尹鳴殷在近地。招與相議。其明曉。府使果送人曰。吾於昨暮入來。卽當進拜。余辭老親家屬令入島。與尹鳴殷馳入府。未及六七里。果尹棨來。下馬坐路傍相語。因偕入府。遂議發通文於諸處。招聚境內武士。是日。沈之源,李時稷亦來會。聞前營將申景濱頗得軍情。以病遞任在其地。卽招問。仍差中軍兼營將。走送武士于禿城。令成冊糧械而來。軍糧入太各千餘石。軍器亦甚多。老殘守城軍三百餘名云矣。欲使申景濱往領安營屯兵而來。以其兵入禿城。適禿城將馳報云。忠淸監營軍兵七千。昨暮入來。城小不能盡容。未及入者在城外。念彼兵旣先入。不可令出。欲於水原,南陽之間。得形便之地結陣。令申景濱領其兵來。屯於鷗浦橋近處以報。二十二日鷄鳴時。申景濱與沈器遠軍官偕至曰。路逢都巡察使軍官。與之來矣。取其所持傳令視之則云。以都體察使分付。中營軍屬于都巡察使云云矣。此軍本官軍。以無所屬。故余欲用此以討敵。旣有體府分付。則余何敢擅有之。遂相議送還于都巡察使處。旣失此軍之後。計無所出。後計未及定。而忽有訛言云。鷗浦橋以西。人皆登山。邑內洶洶驚擾。余與尹,沈諸人時未朝食。而不得留。卽馳走花梁。府使走往他處。到花梁至暮聞之。則乃虛驚也。卽招尹棨與諸人相議募水軍。應募者幾至百名。而適有武人朴玏來見。聞其言甚壯。頗似有膽略。因爲定將。使領所募兵出往果川,水原之間。伏要害處邀擊擄掠之兵。此二十三日也。二十四日。出至本府。得隨後應募者八十餘兵。又定將出送。使之埋伏邀擊。蓋所得之兵零星。難以率領前進。故爲此伏兵捉得零賊之計。而其時敵兵出入之處。距本府僅二十里。諸人皆以爲在此甚危。須入往洪法寺觀勢進退。明日。往洪法。二十六日早朝。出坐法堂。招軍官等使列坐。泣而謂之曰。國家事罔極至此。此時雖草野之人。苟操弓者。皆當出而死於國事。豈可隱匿避亂。諸君旣已相結在此。須皆以同死爲心。皆應曰。皆以死爲心。豈爲生計乎。念其地甚爲深僻。且本府以西。地狹人少。難以廣募士衆。欲出至舍乃寺觀勢募兵。而論議頗不一。時尹棨在本府。招令入來。而檢察從事官李行進來到花梁。必有分付之事。當留府以待云矣。禿城馳報又至。云忠淸兵已出去。有武士二百餘人來會。而其中有前朝官。意此必見通文而來會者也。其夕。發送軍官一人于禿城。使探形止而來。使之達夜馳往。明日未暮來報。而其明日則二十七日也。余欲出至本府。仍往禿城。諸人皆以爲所送軍官未回。待其回來出往可也。其日姑留。而軍官竟不來。府吏朴景立能書字。帶率爲文書。是時境內武士推捉爲軍官者四十人。其中有未及現者。其隨行者亦請歸家處置家事而來者。皆聽之。在洪法寺者僅十餘人。午後。送朴景立于本府曰。我當於明日出往。仍往禿城。在家軍官等。無遺招聚以待。至其夜初更末許。軍官洪宇益奴自家而來云。見避亂人塞路而走。云敵兵入本府。遂招聚軍官等於庭中而議之。則皆云。當守要害處射之。遂分定信地。欲送一人偵探而來。夜中難於發送。軍官洪守一請往。卽送之。其後思之則敵來者少。則分守射之可也。若敵兵多。則此十餘武士。決不能支。莫如避往。而花梁頗遠。恐未及達。而敵兵先至。永宗差近。若往乘其屋船。則如在城上。敵雖至可禦。卽往永宗登船。而其船新造。不穿射竅。卽招匠人達夜鑿之。分定射夫。各守其竅。雖使敵至。必能射却。自無懼心矣。在洪法未發也。訛言敵兵向花梁。洪宇益家在花梁。問汝欲何爲。對曰。不可兩全。當在此同之。往永宗之後。意洪守一偵探來洪法。而吾輩不在。則必自歸其家。向曉。洪守一來于船上曰。去時因避亂人。聞敵兵入府的實。而必欲親見而來。故入府內登山下視。則火光煌煌中。見敵兵往來之狀昭然。而因邑內人出來者。聞府使被擒。舟中皆大慟。而余謂之云。君天下之信士也。此人等非素所相知者。一言相結。卽爲感奮。以死相許如此。於此見人心之善無古今之異也。舟中軍官等其家在府近處及以東者。皆流涕哽咽。不可忍見矣。所送朴景立。未及府而敵至。故不及禍云。蓋敵兵夕食時來到矣。其明日午後。始聞敵兵退去。府使已死。府中殘破。人皆喪膽。所率軍官中其家在經變之地者。皆請去尋問家屬。勢不能留之。而他人更無募得之路。糧食亦無升斗可得之勢。本府以東。敵兵充斥。東向之路亦絶。不得已爲入島之計。其日薄暮。出向花梁。二更許得達。則僉使已在船上矣。追及乘之。宿於舟中。其明日午後。到星家島。其時避亂人至水邊者無數。而船少不能渡。若敵兵迫至則皆將溺死矣。乃留津渡。令僉使分送船隻以濟之。在舟中遇丁丑正朝。與諸人行望闕禮。不覺涕泗淋漓矣。初三日。入往大阜島。初五日。藁葬尹棨于島之北面懸鍾里。諸人皆以爲此後無可往處。須往江都。而適是時訛言大行。謂山城東門開。人得出入。余獨以爲江華是安地。不必往。宜下陸於水原水邊之地。從間路出至東路入山城。而人無應之者。勢不可獨往。不得已亦爲入江都之計。而船隻難得。遲留數日。是時花梁僉使任諴被責於檢察。欲送人論報。發送船隻。余與沈東龜得乘此船。而家屬則適鷗浦。洞內居船人朴金情如奴主者持大船來泊於其島東邊。招請載入江都。許之矣。十一日。沈之源,尹鳴殷,李時稷。適得過去商船。借載以往。余與沈東龜。十二日乘船。而以亂風大起。退至星家島。至十八日。始得順風發船。掛帆終日行。初昏到泊德浦。夜黑不得下陸。明日朝。始下。其地適有曾居鷗浦洞內船人等在焉。相遇喜甚。進以酒食。余與沈東龜先入府。而父主則姑留其處。待到府內得可寓家舍而後當奉入矣。一家所乘船。其日亦至。其船同載者。尹鳴殷一家。洪溥一家也。府內避亂人家家盈滿。難得好家。三日間。父主及家屬尙留德浦。而朴,金卽當回去。慮必多被侵之處。請得江都行狀公文。未及出給之故。亦仍留矣。自十九日至二十一日。連三日往分備局見之。則金慶徵,李敏求擔當用事。而別無所爲之事。只有文書酬應而已。是時山城受圍日久。且諸處人民逢敵死或擄者無數。日日所聞。無非不可忍者。常憫惻不安於獨生。有欲死之心。嘗至分備局。謂金慶徵,李敏求曰。壬辰。倭來迫京城。李廷馣欲自經而死。家人救之而生。昔叔孫昭子憤季孫遂君。使祝宗祈死。今我實欲死。如得兵數百。可當一面搏戰。戰而不移步。我當爲第一。金慶徵見我悲泣。執手而慰之。是時官軍外男丁及避亂人。皆被諸義兵括出。更無餘者。得兵實極難。李敏求設得兵之策。而亦難行者也。二十一日夜未半。宿主人家。忽聞驚擾之聲。起令下人問之。則有敵報至云。卽入分備局。諸人皆已會矣。是時軍官率往者只有四五人。而惟朴玏,車仲轍隨至府。其餘在德浦。而朴玏又往張紳陣中。獨車仲轍及子夢陽,進陽在矣。是時韓興一爲守城之計。令城中人勿論朝官士人。凡男子皆會于南門。故吾兩子亦皆往矣。早朝。金慶徵率兵出往甲串。余曰。吾亦當往。獨與車仲轍往至南門。車仲轍曰。大鑑旣往戰所。則父子不可不同往。兩郞須招來。卽上城門言于韓興一。率二子而來矣。出城一二里。聞炮聲震動。比至甲串。砲丸大如拳者相續飛來。人皆喪氣。至甲串岸上望之。則津東邊敵衆屯聚不甚多。嶺上有屯兵似多。小船如隅盤狀。其大亦僅過於隅盤。而張旗者浮在津邊。其數僅可三十餘矣。望見津之北。我戰船四五隻住泊。自巳時許。見板屋大船自南上來者其數甚多。人皆謂此必南方戰船來矣。皆大喜。其船未及津渡數百步許。皆留不進。乃張紳所領京圻戰船也。聞變之初。或謂宜吹角聚軍。金慶徵謂如是則人心驚。只聚城中武士而往。其數僅可七八十。令被甲下至津邊。余亦令車仲轍往與諸軍共射之。檢察等諸人皆坐於倉屋廡下。至午時許。敵船相㳄渡來。檢察等令於岸上揮旗促舟師。而終不動。敵船纔過中流。我軍鳥銃一時齊放。皆未及而墜於水中。更不得放。而敵船一隻先到泊。乘者僅可五六名下船出來。而我軍潰亂。繼而泊者又二三船。而我軍中箭或卽死。皆走來。是時我進立於岸上。擾亂中聞有言云。將帥走矣。兩子謂我曰。敵兵已渡。請避去。余不聽。俄而又云。諸人皆已去。何可獨立。乃顧視之則左右前後無一人在者。遠見諸軍塞路而走。遂從其牽曳。從絶壁下至水邊。兩脚無力。全不能運動。兩子及車仲轍同爲曳去。有小浦橫於前。方潮至不可渡。而有空船掛在南邊。車仲轍浮渡取來。又同曳我致船上。敵兵入本府者。在路上見我在水邊。追來。見已上船。卽還去。兵潰之時。獨李行進與我三父子同在岸上。隨而來。亦得上此船。船已離岸。而無操舟者。不能行舟。李行進知江華將官李把摠者。僅得小船移載浮下。至德浦則家屬亦已上船矣。蓋是時家屬猶在德浦。朴金船水淺而膠。無可奈何。適朴金妻娚黃論金持小船來至。卽乘其船。黃論金亦曾居鷗浦洞內者也。謂我必死。方號哭之際。兒輩望見我至。驚相告曰。父主來矣。卽移入其船。至夜。朴金船浮。乘至甕山。去德浦五里餘矣。在德浦。蔡忠元未得船。彷徨水邊。兒輩招而上之。曉來蔡忠元云。昨日蒼黃時。老母艱得借載人船。而吾不得上矣。今欲往尋之。願得此小船。卽指黃論金船也。卽令黃論金載往。兒子進陽,復陽,來陽及李行進亦同往。欲探知府中事也。蔡忠元果得其老親而來。其日午間。流下至紫燕島大平巖。廿五日朝。見船人掛帆。問何爲。答曰。所載人滿船。且欲往大阜下。而來船索腐朽將絶。若遭風波則甚危。亦欲於大阜得葛改之。是時江華新敗。紫燕甚危。避亂人欲往大阜。爭持價上船。船人之大利也。在所難禁。索朽之言亦可懼。而旣乘風發船。頃刻數里。勢不可止。其夕到大阜。而無久住之計。不下於島。居宿船上。江都非但宗社陷沒。其宰臣朝士無非相識之人。親舊亦多。想皆被害。其傷痛腐心何可言。累日不能食。而消息漠然不得聞。久而後聞宗社及大臣以下若干人陷敵中。元孫得脫往喬桐。其餘士大夫或死或免。而訛傳過半。眞贗亦難知也。紫燕發船之時。改索還來之言。乃船人托辭也。實無意更往。到大阜之後不得葛。不卽改索。淹延累日。艱借於花梁僉使。得葛以給。則云當往靈興改索。遂移往靈興。其日則不能記。計二月初一二日間也。此後則雖往紫燕。無可爲之事。且滿載重大之船。不便於往還。其船人日久之後頗有厭色。他人船出沒陸地。載運避亂人。得價無數。此船以我家之故。不得爲此。多發怨語。是時家產盡失。而只餘一牛。卽給之以慰其心。因下靈興島。入處村家。恐船人逃走。奴輩及車仲轍,金龍等令在船中。金龍者。亦與車仲轍同曳船活我者也。此時更無可往之處。可爲之事。糧食漸盡。欲往湖西則距山城益遠。消息益難得聞。因留其地。欲聞山城消息。而計日待飢餓矣。初六日。始聞自上出城之音。此時心事。言何能盡。旣聞還都。急欲入覲。而陸地敵兵猶在。殺掠不已。聞避亂人出陸而被擄者相繼。方趑趄不敢出。至十二日。欲還大阜觀勢以出。乘船待潮漲。見屋船浮至。泊於前洋者無數。乃南方戰船往江華者還歸也。海嵩尉父子亦載於其船而來。尹鳴殷亦來。聞江都得脫諸官。仍此船奉元孫而南。余思京路猶梗。入覲遲速難期。又無路得馬。寧陪元孫而往。因由湖西得馬上京。借乘彌助項僉使船。此間日子多不能明記。夜半發船。午前到蘭池島。諸船皆先已到矣。沈之源在忠淸水使船。因上其船。問江都分散後事。因與朴四宰,李敏求等相見。諸人奉元孫移船往大山島。又往唐津浦下船。留一日。遇成時望及金泰生。得馬往成時望避寓處宿焉。余自江都敗後。不食肉。至是日。始食焉。明日。出來于沔川朴延安家。似是十九日也。留兩日。借得馬與糧。二十二日。起程上京。至大津。以風雪大作。不得渡。留兩日乃渡。宿於社倉。此廿四日也。在唐沔間。見村落家舍飮食皆如平時。渡江來。見人家多焚燒。不燒者皆空虛。人煙斷絶。唐人詩所謂千村萬落如寒食者。正謂此也。觸目皆傷慘。不能爲心也。廿五日。宿栗田。過水原府。始聞有拿命。廿六日入京。宿於南大門外。廿七日。入禁府。原情後命罷職放送。三月初一日。得出。二日。來鷗浦。三日。謁先墓。五日。發程宿振威。六日。宿新昌東面。七日。到南面舊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