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査先生文集/卷八
附錄
[编辑]言行錄
[编辑]先生風儀寬偉。容貌秀美,目光烱朗、言語富贍。擧止閒雅,常有準則,雖在怱卒驚擾之間,未甞失度。
○天性敦厚寬謹,未甞疾言遽色。雖深自謙抑,隨衆談說,而所至之處,人皆敬畏,寂無喧譁。
○甞語學者曰:「子之事親,盡吾心而已矣。文王之視膳、子路之負米,是皆子職之當然者也。若夫魚之躍氷、筍之冬生,則盡心之所感而致者也,何必冀其異乎?事親之道,其方無窮。故事親若曾子則可謂至矣,而孟子猶曰『可也。』」
○兄弟三人,同居無心亭舊址,周以一墻,出入同門。內異室而外同堂,晝則連榻,夜必共衾。怡怡愉愉,未甞相離,亂後始移浮査亭。
○伯仲兩兄,皆先先生歿,而仲氏則無嗣,先生奉其祀。每遇兩兄祀日,則齋戒誠潔,一如先忌。祭畢而悲哀終日,時或念及,則輒流涕不自勝焉。
○甞曰:「士之居家,最先着力者,唯公賦祭需耳。若夫自食則不難矣,故穡畢之後,卽除賦稅之數、祭祀之需,先入畢賦,而調用不犯祭需。」
○家庭之內,不見怒罵捶撻。不怒不威而人自敬畏。有過則溫言敎諭,必使自改。雍容肅穆,和氣滿室,下至童僕,亦無恚罵之色、喧詰之聲。
○每遇先忌,雖隆冬盛暑,必沐浴梳剪。前期七日,灑掃堂宇庭階,及當祀日,親自滌器視饌。祭需則不必强以豊腆爲貴,而惟以精潔爲務。將事之際,悲哀極至,雖已哭止而淚流難禁。三日後復寢,年逾八十而不少衰。
○近世喪祭婚姻之禮,因南冥曺先生參定遵行,幾至復古。又自兵亂後,其禮遂廢,先生慨然倡率,遂復南冥所定之禮。甞曰:「婚姻排床,猶或可,至於喪葬祥祭,亦皆排床,或至賓客索酒團欒,無謂之失,莫過於此,而終未革,甚可歎也。」
○甞大肆其力於文章,或山刹或學舍,閉戶而涉獵者,前後幾四十餘年。故於書無所不讀,博究經傳、旁通百家。爲文,未甞留意,如寫宿搆,不尙奇高浮華,唯以理勝爲主。
○少時,甞往雙磎寺,涉獵《通宋》、《左》、柳等書,未嘗出門。唯食後往寺門外盤石,以葛筆書石,數刻而入。如是者二夏三冬,是故,筆法勁遒豪健,字劃如鐵索。一時以筆名於世者,皆以爲不及。
○甞曰:「士之抱負不輕,宇宙間許多大小精粗之事,不可不知。至於籌數、兵陣、醫藥、天文、地理,亦可盡究。然學力不立而遽欲留心於此等,則志荒而業不專矣。必當立脚實地,然後餘力看究。有才而無德則此邵子所謂『徒長奸雄者』也。不識義理而專心浮詞者,其弊亦然。」
○甞曰:「學而慕富貴利達、惡惡衣惡食者,志不立而終無所就。」
○又曰:「學者,手不知灑掃之節,而口談天人之理;外爲莊恭,而內實放惰,欺內欺外,以盜人爵者,是乃盜天也。後必有菑焉。」
○又曰:「禮之於人,大矣。人之所以異於夷狄禽獸者,以禮爲之節也。古之聖賢,斟酌節文,垂諸經儀,其詳可得而知也。若夫事變之來,其來無窮,變禮之中,又有變禮,倣古參今,酌情斷義,則是亦禮而已矣。」
○先生之於學,未甞自言其所得,於性理上,眞若不知。及遇知己可言者,則講究亹亹,出入於天人、義利、公私之分,而隨處洞然。學者於是,始知先生之於理學,該博明透。
○中年,以講究未精,往雙磎寺,以經書及《心經》、《近思錄》等書,次第誦讀。於理有所未瑩處,則輒發憤忘食,沈思默會。兀然端坐,專心硏窮者,三載而歸。故於性理之學,無奧不賾,而常自鞱匿,若無所知,亦未甞語諸人。
○平居常冠帶,晨謁家廟。退處書室,危坐對案,披閱古書,儼若對賓。獨居則拱手斂膝,不施惰容;客至則或平坐,若無繩檢。
○甞曰:「爲學之工,最宜夜思。朝晝所得,夜而仰思,則心專思一,易以開悟。昔我曾王父校理公,夜不用燈者,此也。」
○又謂學者曰:「學無多着睡。多睡則漸至於怠惰矣,思索工夫,於夜尤專。且學者博求經傳、旁通百家,然後斂煩就簡,反躬造約,自成一家之學。此孟子所謂『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者也。」
○甞謂學者曰:「古者學校選擧之法,始於鄕黨而達於國都,敎之以德行、道藝而賢能出焉。蓋其所以居之者無異處,所以官之者無異術,所以取之者無異路。是以,士有定志,而無外慕。蚤夜孜孜,唯懼德業之不修,而不患爵祿之未至,夫子所謂『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孟子所謂『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蓋謂此也。其所以敎之者,足以爲治心養氣而進於道德,此古之所以能成人材而厚風俗、濟世務而興治平也。其後世,雖不及古之道,而猶有選士、法士之法。近世則專以科目取人,故明經者,徒務口誦以應講,而不能體驗踐其實,製述則專事浮華,以便科程,而不知經國遠猷。此人材之不及於古,而輕薄浮靡之徒,日進於朝者也。輕薄浮靡之徒日進,則或有修道贊治之君子,而焉能安其身於其間哉?古道難復而時弊日甚,將至於一榜之士,手不得對一策,而口未誦一經矣,甚可痛也。」
○每謂學者曰:「蕩心伐性,無如酒色。酒之欲,猶可制,色之欲,其害尤甚。學者須愼色如避寇,然後方可有爲。此而不戒,餘無足觀矣。」
○見人有善則輒忘年倒廩,許以知己。聞人有過則必痛疾而深斥之。然亦必親見其人,而後責之,未甞對他人傳說。
○甞作洞約,依《呂氏鄕約》條,次倣《退溪洞約規》,酌宜今古,復用增損,施諸一洞而春秋講信,奬罰明肅。又立《人才作成之規》,作養蒙、志學等齋,循序授敎,因材奬進,而必使先習經傳,以明性理,得知內外輕重之分,然後兼令從事科業。一里之人,咸被薰陶,各得成就,自鄕而至於遠方之士,多有聞風而就學焉。
○甞與學者語及鄭桐溪曰:「壬寅之疏,與輝遠同之,其後赴吾雞黍會,遊於松江。又與之同事擧業,吾知其人矣。甲寅一疏,令人感嘆,他日扶綱植倫者,必此人也。」
○鄭棱,仁弘之孫也,與李偉卿會臨江亭,稱以般遊,累要先生之諸子,請與同遊,且道渠祖與先生同門之誼。先生謂諸子曰:「渠祖威權甚盛。爲士者不可與權門子交遊,且一見棱之爲人,貌若莊恭,心實凶狠,不可從遊。」諸子皆不往。及後聞之則棱、偉卿之兇疏,定謀於此遊云。
○平生,以杜工部、稷、契之比自期,而終未得展布。晩年甞嘆曰:「人生斯世,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也;幼而學堯舜之道,壯而行堯舜之道。致君澤民,垂敎後世,此爲士者願,而是亦有命焉,不可得也。每觀古人明良之遇,感慨至矣。」
○甞曰:「南冥、龜巖道契甚好,末年以意外事,交義頗不終焉。其間是非,固非後學輩所可論斷,而亦不無往來人傳說之誤。余以年少,往來於兩先生門,常惴惴其間,恐有交搆之誚。不幸兩先生不得釋悟更好,而相繼捐世,尤極痛歎。兩先生若終始相好,則龜巖末歲,家食多年,往來資益,焉有其旣,而後學所聞,亦必不淺矣惜哉。」
○鄭進士達謙,甞與時進語及先生,達謙輒危坐而言曰:「君以先生外孫,亦甞受學則先生之造詣實行,蓋已知之矣。吾亦出入門下,承誨者久,奉和詩句者亦多。先生平居,和容溫語,敎導勤勤,而不越乎孝悌忠信四字上而已。或問性理之說則輒曰:『學者須盡在我之道,則何難乎識性命、天人之理乎?不能下學而遽欲上求,則志騖高遠,竝與所學而盡歸空虛矣。且余焉能知性命乎?』」
○鄭穎逹,進士大濩之子也,進士與先生,同學於龜巖先生之門。穎達甞謂時進曰:「穎達甞聞諸先君矣,曰:『成浮査性行學問,有人所不知者。未甞誇衒見知。故昔余同在龜巖之門,先生嘉其講義精明,而未甞自足,每稱之曰:「成君將爲隱德君子也。」及其丁憂,連喪六載,而前後守墓,苦節逾禮,故孝友之稱,聞於一時』云云。』」
○先生詩什及先賢往來之書,鄭公是南盡爲裒集,作一冊子矣,鄭公歿後,其家失火,盡入灰燼,故先生之言行,無一存者。
唯我外曾祖浮査先生孝行文章,自有不可掩者,彪炳乎當時,至于今稱之不已。若其造詣之深、踐履之篤,則後人無得而聞焉。愼獨之工篤矣,而隨俗於接人;致知之誠至矣,而不顯於臨事。
當時晉鄕之聞人善士輩出者,雖曰南冥曺先生遺敎,而一自亂後,則先生蓋爲之振作。獨惜乎,及門諸賢,皆先下世,而一無所述,祭文、輓詞,亦不收錄,遂使先生不欲見知之心,以至永世不知。此乃先生平生之志,則雖無損益於先生,而爲後孫者,不幸當如何也。
時進自兒時,受學于先生,先生不以虀臼視之,夜則衾抱於懷,晝則不離於坐,敎愛之不倦。歲在壬申季春,先生寢疾,時進與先生之孫治永氏,亦在侍湯之末。病間,先生憑於枕,時進等坐於隅,伏而白曰:「昔者竊聞之,曰:『聖賢之學,不可他求,日用行事間,到底順理,便卽是道。』又曰:『爲學之要,貴於窮理,而窮理又貴自得』,斯言盡之矣。而第念,目之所存,思必從之。幸得數行書,以爲常目之具,願也敢請。」
先生曰:「汝以我爲有知乎?人莫不飮食也,知味者鮮矣,隔靴爬痒者,世皆滔滔。能誦古人之言語,以爲觀聽則我亦庶幾矣,如其誦其文而行其實則未也。然汝以童稚之年,有意於斯,吾之就木亦不遠,則何可無一言以告之哉?」卽於枕上口呼,而使時進進於前書之。不勞思索而盡,凡十八篇。名之以《枕上斷編》,而係以識,時進於是,拜受而藏之。
其年冬十一月,先生易簀。時進學無通方,蒙無知識,而遽失所依,何痛如之?自是之後,不復就師,只以所學於先生者,就而讀之,而迺者懷中簡戒,因爲篋裏休紙,先生所謂誦古人言語,以爲觀聽者,亦邈乎其不可望,則追思今日,痛恨何極?
嗚呼!今君以先生之後孫,又學於吾。而吾今老矣,時進雖未及見先生盛時,而槩聞晉之人,無不被其薫炙陶甄。世人但見先生久事擧業。而不知先生之意有在也,則先生之道,幾乎泯滅矣。獨恨其不早有志於斯,而不能廣求逸稿,博詢有識,以圖不朽也。
用是慨然,謹寫先生之所賜時進者遺編,又記前日言行見聞者略干以歸之。稚年見聞,追思茫茫,固不能記其萬一,若其言外之旨,則旣非淺見瞢識所可形容。又恐見招於阿好之譏,而反違先生不慍之意,故不敢耳。
崇禎紀元後丁卯重陽之月日,先生之外曾孫進士安時進,謹識以歸于先生之玄孫處會甫。
於戲!昔我本生高王考暘谷公,以先生外孫壻,來居先生之同里,而伯曾祖進士公受學於先生。先生之寢疾也,呼寫十八編以遺之,其曰《枕上斷編》,是也。其後進士公,又撰先生《言行錄》,以付斷編之末,嘉言善行,皆可爲後世師範。而其中不許鄭、李同舟事,尤可見不拔之操、先見之明也。
嗚呼休哉!或者以先生之有才無命,歸咎於報施之天。然年高大耋,天爵自縻,道尊百世,多士腏享,亦足爲爲善者之勸,抑又何憾焉?
先生歿後,玄孫處會氏蒐集遺文,藏于巾衍,其胤大勣氏克遵先志,整其編簡,又爲之撰次年譜,使一寓目而盡得先生事實,可謂善繼述矣。但事力不逮,未及登梓,其從子東益,族孫師濂等,大懼愈久而愈泯也,鳩材鋟板,謀所以壽其傳者,眞孝子慈孫之用心也。
以景漸忝在外裔之末,不遠數百里而來,托以校讎之役,因使識其後。景漸非其人,不敢當不敢當,然追唯先誼,義有所不敢辭者,略記數語,敬書卷端,以寓高山景行之思云。
先生易簀後百五十四年乙巳仲春上澣,外六代孫前佐郞廣州安景漸謹書。
行狀
[编辑]公姓成,諱汝信,字公實,昌寧人。遠祖諱松國,仕高麗,官門下侍中,歷七世貴顯。至諱踁,入我朝,官縣監,縣監生諱自諒,官左司諫。司諫生諱祐,官長興庫副使,始居晉州,於公爲高祖。
曾祖諱安重,官承文院校理。祖諱日休,號無心翁,贈戶曹參判。考諱斗年,性孝友,薦除慶基殿參奉,不就,贈漢城右尹。娶草溪卞氏忠順衛元宗之女,有子三人。伯汝忠,錄原從勳,兩代追恩,以此也。仲汝孝,壬辰亂,奉五聖位版,入晉陽城,城陷,抱版而死之。公其季也,以嘉靖丙午正月初一日子時,生于晉州代如面之龜洞村。
生而岐㠜,眼彩映人,無心公喜曰:「他日,大吾門者,必此兒也。」稍長,靜重若成人。八歲,就申槽溪霑受學。申公卽文忠公叔舟之曾孫,於公爲姨母夫,隱居講學,故公從師焉。
年至十三四,盡讀經傳,程文各體,無不能焉,申公每稱之曰:「前頭成就,非吾所及。」
庚申,藥圃鄭公琢爲本州敎授,往受《尙書》,鄭公大加稱賞,勸令就師講學。
癸亥春,執贄往謁龜巖李公楨,李公許以國器,授以《近思錄》,勉爲己之學。
秋,方伯廵課,試《雲鶴賦》居魁。有「陶彭澤歸去潯陽,無心出岫,李謫仙西望洞庭,水盡不見」之句,方伯擊節歎曰:「不世出之文章。」
翌年春,中鄕解兩試,由是名譽振一道。
戊辰,監司鄭林塘惟吉,與州牧崔松亭應龍,選近邑儒生十人,會接于斷俗寺,公其首也。先是,僧休靜撰《三家龜鑑》,以儒家置之末。且造佛像,名曰「四天王」,形甚怪偉。公忿然曰:「此髡之侮吾道甚矣。」取接中之印其書者裂之,命僧徒毁佛像,焚其板。南冥先生聞之曰:「末世人物,雖或少時激昂,漸就軟熟,後生輩百事務爲調適,何以進就?夫子之取狂簡者,此也。」
翌日,公拜謁于先生,迎入語甚欵。俄而守愚堂崔公永慶來,先生指公而語毁佛事,崔公斂衽而起敬。公因留,質《尙書》疑義,先生稱之曰:「已造篤實地頭。」
及歸,右尹公寢疾,公殫誠救療,焦遑憂慮,食不能下咽、衣不暇解帶。
逮至屬纊,攀號擗踴,絶而復甦,晝夜哭不絶聲,奠酌之器,躬自監滌,不委廚奴。
及葬,守墓居廬,與伯仲定約,仲氏歸家奉母攝祀,公及伯氏守墓。省母及朔望節薦外,不出廬門,不脫衰絰,朝夕唯歠麰屑粥。喪祭之節,一依《朱文公家禮》,參以龜巖居廬時節文而行之。
辛未春,服闋,七月,又丁內艱,哀毁逾禮,一如前喪。葬後居廬,公謂伯氏曰:「親之體魄,託在空山,雖不忍棄去,若不返魂而守墓,則是重體魄而輕神魂,非禮也。伯氏主鬯,當奉主返魂主祀事。」於是,公與仲氏居廬。
壬辰夏,挈眷避亂于境內。癸巳,晉陽城陷,仲氏死焉,公尋遺骸葬之。甲午還家,丁酉倭再搶,避亂于金陵,己亥還鄕。
壬寅,與李宗榮希仁、李大約善守,爲雞黍約,每歲春秋兩季之望,輪回相訪,鄭桐溪蘊亦來參焉。公爲之序,卽古人眞率會之意也。
公平生交遊,皆一代名勝。交際之間,恩義兼至,見其有非理遭難者,若己遇之,必挺身救援。常痛守愚之寃。與桐溪諸公,叫閽得伸。
公素許金義將德齡忠勇,甞殺逃卒被囚,公代金作書,訟寃于體察使李公元翼,又勸晉陽儒生,呈文以伸之。及其出賊招被拿也,公與文進士弘運,齎疏訟寃不得,公終身恨之。
後來桐溪言事,禍將不測,公歎曰:「當今任綱常之責者,此人也,其可坐視乎?」與吳思湖長、李雪壑大期、李參奉殼,抗章伸救,未澈而歸。其勇於爲義如此。
己酉,俱中生進試。先是,右尹公臨殁語公曰:「余以獨身養親,早年廢擧,失於顯揚之道。汝須努力,不以吾死而有懈。」公泣而受命,講學之暇,勤於擧業,至老不休。前後發解二十四,至是始小成焉。癸丑,魁東堂試赴京,見世道昬亂,遂不入試而歸,自是,長往之計,决矣。
自經龍蛇之亂,士不知學,公以興起斯文爲己任。丙辰春,就所居琴山里,倣《呂氏鄕約》、《退溪洞約》,略加損益而行之。又倣古小學、大學之䂓,立養蒙、志學二齋,使鄕里後生,隨其長幼,分處肄業。河公溍、趙公㻩、韓公夢逸等若而人,信從而協贊之。不出十年,文風丕振,至登科甲,始也譏誚喧騰,而終焉遠近趍風云。
南冥先生,甞酌古參今,定爲婚喪之禮,亂後禮廢,復用浮屠法。公曰:「先生於婚喪,不從俗設高排果床,一時士夫家,多有化之者,今又不然,因循舊習。婚禮排床,猶或從俗,至於喪葬祥禫,亦皆排床,或至賓客索酒團欒,甚無謂也。」與同志復南冥舊禮,由是習俗少變。
公克遵先志,雖從事擧業,而自治之嚴,未甞須臾放忽。所居之地,築浮査亭,自以爲號,又立養直堂,有銘曰:
堂之北,千竿竹,其心空,其節直。卻炎暑,排霜雪,君子以,取爲則。踐吾形,復吾性,善其養,直而敬,常顧諟,用自警。
又於窓壁間,大書「直方大」三字,解曰:「何謂直?心要直。;何謂方?事要方。;何謂大?量欲大。心不直則邪;事不方則曲;量不大則隘。邪也、曲也、隘也,君子不爲。直之工在敬;方之工在義;大之工在誠。主一無適則敬,爲心之主矣;裁度得宜則義,爲事之主矣;眞實無妄則大,爲身之主矣。心有主、事有主、身有主則無窘步曲徑之患,故書之以自警。」
又爲子孫,建四間屋於浮査亭東,名以知恩舍,取古人「敎子方知父母恩」之語也。扁東室曰「二顧齋」,取「言顧行、行顧言」之義。西室曰「四有齋」,取「晝有爲、宵有得、瞬有養、息有存」之義。中二間曰「三於堂」,卽「孝於親,弟於長,信於朋友」之義也。有詩曰:「浮査亭北知恩舍,二顧齋西四有齋。日向三於勤着力,升堂入室可成階。」又作《晩悟箴》書壁上,作《惺惺箴》以遺子孫。又作《東賢贊》,以寓景慕之意,作《從遊錄》以著講磨之樂,其「篤於爲學,勉焉孜孜,斃而後已」者,公之謂也。
公絶意進取,優遊閒養二十年,晩以壽職,除通政資。以崇禎壬申十一月初一日,考終于浮査亭,享年八十七。前一日,有微感,謂子孫曰:「南冥先生臨終,戒內外安靜,君子正終當如此。」是日,早起澡沐謁家廟,召家中內外,一一見問訖,徐曰:「各歸爾所。」令正席就寢,恬然而逝,尤可異哉。明年正月,葬于州北紺巖山午向原,從治命也。
公風儀秀偉,器量深厚,無疾言遽色,雖値倉卒驚擾之際,未甞失度,所至人皆敬畏,寂無喧聒。少在龜巖講席,龜巖稱其講討精明,而公無自足之心,龜巖曰:「成君,隱德君子也。」
天性至孝,自幼有孝兒之稱。平居,曲意承順,忠養備至,及丁二艱,廬墓六年。每遇先忌,前期七日,灑掃堂庭,當祀日,躬自滌器,點檢饌需,務以精潔,將事之時,悲慕涕泣,哀動傍人。三日而復寢,年踰八十猶然。
與伯仲友愛甚篤,晝則聯床,夜則共衾,怡怡愉愉,和氣靄然。兩兄先歿而仲兄無子,公奉其祀。每値兩兄忌日,齋戒誠潔,一如先忌,悲哀終日,涕不自禁。常語諸子曰:「祭以誠敬爲先。苟不誠敬,奚以交神?此七戒三齋之所以設也。至於祭物,不在豐約,苟非誠潔,雖豊焉享。此古人所以著稱家之訓也。」
日常晨起謁廟,退處書室,對案危坐,披閱古書,儼若對賓。獨居則拱手斂膝,不施惰容,客至則或平坐,若無繩檢,蓋公務自鞱晦,不以學者之名自居也。
家庭之間,怒罵不及,搖撻不行,而人自畏服,有過則必諄諄敎諭,使之自改,家中上下肅穆無違事。常戒家人曰:「人家最先着力,唯在公賦與祭需也。若夫自食,不難也,賦稅必先下戶而輸之,雖或乏絶,而不犯祭需。
公早遊南冥、龜巖之門,得聞敬義與孝悌忠信之訓而曰:「兩先生,言異而實同。孝悌忠信,非敬義不行;敬義,非孝悌忠信不立,是不越乎日用行事間盡吾心之所當然而已。」遂終身服習,自修敎人,皆以此爲先。
公旣博究經傳,旁通百家,而猶以爲不足,三十後,又入雙磎寺,復讀經書及《心經》、《近思錄》、性理等書,發憤忘食,專心硏究,三歲而歸。自是,前日之疑晦者,渙然氷釋,而未甞夸衒于人。及遇可與言者,講討亹亹,天人性命之義、義利公私之分,洞然剖析,聽者忘倦。
或問性理之說則曰:「爲學,當盡在我之道,積習之久,上達不難到也。不能下學而遽欲上求,則志騖高遠,幷與所學者失之矣。聖門敎人,必以循序而漸進者此也。若其欺內欺外,以盜人爵,乃盜天也,後必有菑焉。」
又謂學者曰:「學須博觀,然後斂煩就簡,反躬造約,此孟子所謂『博學詳說之,將以反說約者』也。」
又曰:「禮之於人大矣。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禮爲之節也。」
又曰:「子之事親,盡吾心而已矣。文王之視膳、子路之負米,是皆子職之當然者也。若夫魚之躍氷、筍之冬生,盡心所感而致者也,何必冀其異乎?事親之道,其方無窮,故事親若曾子則可謂至矣,孟子猶曰:『可也。』」
又曰:「學而慕富貴利達,惡惡衣惡食者,志不立而終無所就。」
又曰:「蕩心伐性,無如酒色,酒慾猶可制,色慾尤甚。學須愼色如避寇,然後方可有爲。此而不戒,餘無足觀。」
甞曰:「士之抱負至大,宇宙間許多事,不可不知。至於籌數、兵陣、醫藥、天文、地理,亦皆盡究。然學力不立,遽欲留心於此,則志荒而業不專矣。有才無德,邵子謂『徒長奸雄。』不識義理而專心浮詞,其弊亦然。」
公於接人之際,誠意灌注,圭角不露。而好善惡惡,出於天植,必辨其賢愚邪正而交之。鄭棱者,仁弘之孫也,與李偉卿遊臨江亭,累要公之諸子同舟。公謂諸子曰:「彼家威權甚盛,爲士者不可與權門子弟遊。且吾觀棱之爲人,貌若恭而心實凶狠,不可從遊。」諸子皆不敢往。後聞凶疏之謀,定於此遊云。公之明於知人,又如此。
時光海失政,仁弘當國,人之一躡桃蹊者,皆躋膴仕。而公與仁弘,同師南冥,晉、陜俱是江右,而公之父子,聲譽著於一時,終無一命之霑,則公之淸操氣節,於此益見矣。
公少有經濟之志,而未得展布,每觀古人明良之遇,感慨繼之。毛文龍之來鎭椵島,公已憂之,作詩歎之,雖處江湖,而憂國之心,眷眷不已。
潔身高蹈,未甞有枉尺直尋之意,如公者,可謂得大《易》肥遯之義者也。甞曰:「自鄕擧里選之法廢,而後世專以科目取人,明經者徒務口誦,而不能體驗踐實;製述者專事浮華,而不知經國遠猷。此人才之不及於古,而輕薄浮靡之徒,日進於朝,君德所以不成,朝廷所以不正,生民所不安,職此之由也。」識者以爲知本之論。
甞作《我有歌》五章以示意,又有《鑷鬢詞》,其序曰:「翁甞以稷、契自比,而稷、契做未得,晚年自稱『少仙』,而眞仙亦未成。鑷鬢只招兒輩之笑,良可笑也。然聖人『七十從心所欲不踰矩』,翁,庸人也,安敢以聖人自期?雖未能不踰矩,自放於佳山勝水,從所欲而遊之,則庶幾於從心矣。」
公雅有山水之趣,少時遊京師,登三角山白雲臺,中年遊忠原,登雞足山,臨老過東海,遍觀諸邑。如東都,登鳳凰臺,訪鮑石亭、月城、雞林古跡。三遊方丈山,登天王峯。癸亥秋,公年七十八,又遊方丈,登上峯,作遊山詩一百八十六句,效歐陽公《廬山高》、韓昌黎《南山詩》,句語淸壯,傳誦膾炙云。
公外孫壻安公彰漢之子時進,受業於公,及壬申易簀之歲,請問爲學之要,公口呼十八條。名曰《枕上斷編》,自理氣之原,心性之分,至於學問之工,明析條列,皆切於後學者。耄耋之年,精力至此,苟非平日眞積之力,操存之實,能如是乎?
公自少肆力於文章,才氣出人,或山寺、或學舍,閉戶涉獵者四十餘年。又致力於左、柳、韓、歐等書。爲文,未甞留意,如寫宿搆,不尙奇高,唯以理勝爲主。
筆法遒勁奇健,冠一世,蓋少時在雙磎寺,以葛筆習於盤石上,故畫如鐵索,當世能筆者,皆莫能及。
晩年,以草隷書天字文,藏于家,人皆寶玩。公之言行詩文,鄭斯文是南,裒集成帙,不幸失火,擧入灰燼,只有遺稿三卷,又撰《晉陽誌》。
配密陽朴氏,萬戶士信之女,兵曹判書贈左議政翊之六代孫也。性嚴有法度,先公六年而歿,葬于本州松谷。生五男二女。
長曰鑮,進士,娶洗馬李屹女,生四男一女,澣永、澥永、洛永、濟永,壻安夢禛。
次曰鏞,娶趙光玹女,生三男,洙永,虞候,泗永,通仕郞,汶永,萬戶。
次曰鐄,娶柳霽女,生二男,淐永、灝永,務功郞。
次曰錞,娶進士朴敏女,生二子,源永、治永,進士。
次曰鎤,娶直長河瓊女,生三子,沂永、澐永、滿永。女長適李玧,生女,壻安彰漢。次適同知崔渫。今至六世、七世,內外子孫,無麗幾多人。
嗚呼!公以茂才碩德,終老巖穴,殉身入地,遺跡泯沒,今且百五十有餘年矣。天旣生此人,而報施之理,竟無所徵,爲善者,何勸焉?公歿後七紀餘,而士林追慕,擧祭社之儀,享于臨川祠。
公之六代孫東望,袖家狀、年譜及遺集,以其舍伯東益,族姪師濂之意,來請狀文。余誠不文,何敢與論於先輩狀德之文?而况在耄耋垂死之中,有何精力可以及此乎?東望氏懇乞不已,且曰:「千里委來,意實有在,願乞留意焉。」鼎福旋竊思之,此不過記事而已,則文不文何論,遂取家藏及年譜、本集,一從其辭,檃栝而增損之,不覺其言之長,蓋公之言行多泯,故必欲其詳,不得不然耳。
時,上之九年乙巳五月下澣,後學前任世子翊衛司左翊贊漢山安鼎福謹狀。
墓碣銘幷序
[编辑]南冥曺先生,倡道於東南,豪傑之士,多出其門,公其一也。公諱汝信,字公實,姓成氏,其先昌寧人。遠祖松國、漢弼,仕高麗,位宰相,赫世贊紱。八世,至長興庫副使祐,始居晉州,於公爲高祖。校理諱安重,贈戶參諱日休,參奉贈右尹諱斗年,其三世也,俱以文學孝行稱。妣草溪卞氏,忠順衛元宗女,以嘉靖丙午,生公于州之代如村。
生而岐嶷,儀容秀整,參判公曰:「此兒必大吾門。」稍長,力學,十四,通經書、外傳,程文各體,無不能,人稱神童。受業於南冥、龜巖二先生之門,二先生皆器重之。得聞敬義、孝悌、忠信之說,終身佩服,自治敎人,必以此爲本。
甞做業于斷俗寺,有僧休靜者,撰《三家龜鑑》,以儒家置之末而刊行,又造佛像,稱「四天王」,形甚怪偉。公忿其書之不倫,命僧徒焚其板,毁佛像。
南冥先生聞之曰:「後生輩務爲調適,未見其進就,夫子之取狂簡者,此也。時公年二十三。
是歲,丁外艱,哀毁過禮,廬墓三年,唯食麰屑粥,號哭不絶聲。服纔闋,又丁內艱,執制一如前喪,鄕里感嘆。
右尹公臨歿,語以不廢擧業,公克遵先志,至老不懈,前後發解二十四。己酉,始中生進兩試,因見世道昬亂,遂决長往之計。
所居有江山之勝,甞築浮査亭,自號浮査野老。與同志爲雞黍約,輪訪觴詠,或蠟屐登山,或扁舟泛江,以爲樂焉。
龍蛇亂後,風俗偸薄,士不知學。公慨然,就所居里琴山,倣《呂氏鄕約》、《退溪洞約》而行之,立養蒙、志學二齋,聚鄕子弟敎之,又復南冥所定婚喪之禮。於是而文風丕振、禮敎興行。
公絶意外慕,優遊養閒四十餘年,以壽朝廷授通政資。崇禎壬申十一月朔,卒,壽八十七。易簀前日,有微感,翌朝,梳洗謁廟如平日。退坐正寢,集子孫各有敎,命正席就寢而逝。人皆異之。
明年正月,葬于紺巖山午向,從治命也。
公風儀秀偉,宇量深弘。平生無疾言遽色,門庭之內,怒罵不行,而閫政自肅。篤於人倫,事父母殫其孝、事伯仲盡其敬。
尤謹祭祀,七戒三齋,一遵禮則,滌器具饌,躬自爲之。
甞戒諸子曰:「祭以誠潔爲主,不在豊薄。苟不誠潔,神必不享。」
日必冠帶,謁家廟,退書室,拱手危坐,終日看書,寂若無人。
公之詩文,豪健有理致,筆法遒勁。尤邃於性理之義,而務自鞱晦,未甞夸衒于人。
其所交遊,盡一時之名勝,而金蘭之契,終始不渝,見其有非理遭患者,痛若在己。金義將德齡之被誣、崔守愚永慶之寃死、鄭桐溪蘊之得罪,皆抗章伸理,或得或不得,而其勇於爲義如此。
接人之際,圭角不露,而嚴於賢邪之分。仁弘之孫棱及李偉卿,邀公諸子同遊,公曰:「士不可與權門子弟遊。且觀棱也,貌恭而心狠,非吉人也。」諸子不敢往。後聞凶謀定於是日云,人服其明見。仁弘卽公同門也,晉、陜地近而不爲其所染汚,則其淸操氣節,益可見也。
素有經濟之志,甞以稷、契自比,觀古人明良相遇,必掩卷感歎。雖處畎畝而傷時憂國之念,未甞已也。
公之高才邃學,出可以有爲,而中値廢君亂政,及其日月重明而公又老矣,遂使「幼學壯行」之志,竟無所成,而殉身入地,豈不惜哉?
公有遺集三卷,又撰《晉陽誌》。後士林追慕,享子臨川祠。
配密陽朴氏,萬戶士信女,先公六年卒。葬州東松谷。生五男二女。
長鑮,進士,有子瀚永、澥永、洛永、濟永。
次鏞,有子洙永、泗永、汶永。
次鐄,有子淐永、灝永。
次錞,有子源永、治永,進士。
次鎤,有子沂永、澐永、滿永。壻李玧、崔渫,同知。
公耳孫東益、師濂,馳書屬鼎福請狀,又請碣文。鼎福旣撰其狀,故不敢辭而謹序如右。銘曰:
於乎!先生,聖世逸民。
早得賢師,耽樂道眞。
學本乎心,敬義夾進。
行著于身,孝悌忠信。
化行鄕里,敎洽靑衿。
長材偉器,跡屈山林。
時耶命耶?民無祿耶?
刻銘詔後,紺岳之麓。
時上之九年乙巳六月朔,後學前任世子翊衛司左翊贊漢山安鼎福撰。
挽詞
[编辑]澗松趙任道
翰墨當年第一人,才高道屈卧江濱。
閒中事業三千卷,靜裏光陰九十春。
竹戶荊扉窮亦樂,筆精騷律老彌新。
溫醇厚德難重覿,回首佳城涕滿巾
又
[编辑]釣隱韓夢參
牙山煙鎖暮江天,回首浮査思愴然。
此老平生期亦大,中年落拓事堪憐。
仲長園裏踈篁秀,謝氏庭前寶樹聯。
南極一星今已晦,滄洲何處訪儒仙?
又
[编辑]監察河璿
嗟吾鄕運衰,自壬辰來甚。
木稼又今年,奈何長夜寢?
又
[编辑]彊齋成好正
嘉坊冠盖里,隱德有耆英。
劍澤三篙漲,金山百丈晶。
芝蘭粧澗谷,風月足窓楹。
九十齡非短,吾私哭伏生。
又
[编辑]成好詢
南州忽失棟樑姿,沈痛眞非爲我私。
先輩皆言羅隱恨,後人爭誦衛公詩。
德從鄕黨方能試,思入琴書計亦奇。
回首劍湖風色暮,江花野鳥捴知悲。
又
[编辑]佐郞韓夢逸
聲譽初期耀紫微,命途何料與心違?
劉生下第人皆惜,伏子高年世所稀。
樂地每存名與敎,淸遊頻作詠而歸。
前秋承誨嗟難再,執紼今朝淚滿衣。
又
[编辑]縣監河性
漁釣江湖樂自專,百年知己白鷗賢。
降年有永知仁得,垂裕無窮驗德延。
南極星昬呈異孼,浮査仙去鎖雲煙。
自今風詠滄洲上,杖屨從誰更後先?
又
[编辑]進士鄭達謙
二星揚彩玉京邊,驚代文章九十年。
多識前言仍畜德,獨扶斯道亦希賢。
魏瓢濩落終難用,魯泮聲名只達天。
木稼呈災何所仰?新阡不覺涕漣漣。
又
[编辑]金卓立
厚重和緩性本然,非時麟角奈關天。
牧之感泣阿房賦,長統常吟樂志篇。
山舘卷中同弟子,江樓心上察魚鳶。
災呈木稼鄕亡善,更爲何人慕蟻羶?
又
[编辑]李崶
三德人間公自全,始知仁者有天年。
林亭自得江湖樂,凈几遊心賢聖傳。
萬祝堂前頷未盡,三鱣門下誨無愆。
文章藉世爭瞻慕,遠邇徒傷大老仙。
祭文
[编辑]謙齋河弘度
嗚呼哀哉!
月牙高兮神老健,菁川深兮氣渾全。
知鍾毓之有自兮,不有命於上玄。
文斯與以及人兮,各充腹於河之堧。
余小子亦云鄕井之末學兮,恭吊公之靈筵。
公生世之及盛兮,天眷東而誕賢。
功萬牛於寸地兮,治久抛之心田。
明日月於吾家兮,望興喪於文宣。
時泗濱之有人兮,實河間於伊川。
業初受於其門兮,若絳出於茜然。
値不能無變化兮,出自谷而善遷。
歲戊辰之玄冬兮,纔純公遊鄠之年。
遂從試於棠陰兮,十人中之竝肩。
戰䧺詞於蕭寺兮,孰敢當其戈鋌?
憤浮屠之傑黠兮,奴吾道而主禪。
爰成書而入梓兮,擬壽傳其遺編。
火其書而成灰兮,毁塑像之半千。
盍就正夫有道兮,襲春風於山天?
曰狂狷其有取兮,吾何爾而不蠲?
唯其字可鉅而活兮,用印夫儒書之諸篇。
公於是心服其德言兮,等程門之惜錢。
俄有來其自遠兮,闕里之於子騫。
拜二賢於高堂兮,安可仰其高堅?
是百年之一日兮,奉明訓而銘傳。
莫榮幸於是行兮,恐失墜而周旋。
終身慕而悅服兮,每春秋於登籩。
勤戴記之鈔拾兮,又講習之專專。
謝靑紫其拾芥兮,文辭涌其如泉。
字慕魯公之龍蛇兮,可踵㜫石崖之磨䥴。
額一點而竟退兮,王幾泣於荊巓。
終甲子有四歲兮,手一握兮雙蔕蓮。
豈無政而施家兮?得一善而拳拳。
親於孝兮友于,盍於焉而愼旃?
事固自盡於甞大兮,謇誰知有光於天淵?
文爲聖學之一體兮,頗窮泝而洄沿。
擧吾有以敎誨兮,亦足暢乎幽悁。
况英材之得育兮,樂何須於管絃?
縱不事於督約兮,能警惰而覺眠。
學須要於近仁兮,非皎厲與便儇。
自初受以及成兮,幾多人之陶甄?
樂忘形猶魚鳥兮,脫名利之徒煎。
酷好遊於名山兮,收萬壑之風煙。
視錦囊之所得兮,人咸誦其佳聯。
攜酒詩之仙釋兮,丹崖桂樹兮蹁躚。
聊托跡而自娛兮,詎有志於求仙?
爰得我之樂國兮,何必要求貂蟬?
有五男捴承文敎兮,亦不煩於扑鞭。
竟不羸以歸成兮,豈賦授之奇偏?
嗟小子獲叨杖屨兮,念吾先以加憐。
皆不遺於蒙顓兮,見必窮其歡姸。
雜戱謔以調誨兮,知有聞之必先。
伊聰明老而不衰兮,尙鉛槧之乾乾。
年彌高而彌篤兮,雖瑣屑其羅穿。
恃一夢襲其休祥兮,謂過期而長延。
云胡一夕而風烈兮,摧秀林之枏梗?
收山河之精氣兮,老星返於舊躔。
分一境之東西兮,匪攸居之邈綿。
抱沉痾以親進兮,哭未及於寢前。
逮靈輴之卽遠兮,淚不灑於新阡。
緣厲疾之方遘兮,甘性命之幾捐。
欠一言於薤歌兮,負自此而有焉。
靈忽臨於夢想兮,感冥思之猶鮮。
吁其晩於一奠兮,焉足續夫多愆?
靈不昧其有存兮,下大荒而翩翩。
嗚呼哀哉!
奉安文
[编辑]牧使李奎年
拔萃之姿,瑞世之英。
自在童年,屹如老成。
早從先覺,爰入羿彀。
學溯淵源,行篤孝友。
燒板毁佛,關異衛道。
敎授生徒,開繼爲任。
絶意榮進,終老山林。
深得墨妙,蘭亭遺法。
晚好奇遊,龍門高躅。
吾黨末蒙,尙欽餘馥。
俎豆久缺,士林咸惜。
遠邇同聲,祠宇旣成。
涓吉薦虔,暮春之丁。
不昧者存,鑑此忱誠。
常享文
[编辑]前人
育才遵孟,燬佛同韓。
卓爾所立,砥柱狂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