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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文集 (四庫全書本)/卷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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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八 清江文集 卷九 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清江文集卷九      明 貝瓊 撰兩峰集
  觀魚説
  余讀書朱氏西齋左苑而右渠書稍輟凭檻而注目焉方天不雨水涸可越魚皆徙而去之其不及徙者戢戢泥沙中蹙鱗捐介日就於殆將為烏鳶之所啄螻螘之所噬孰有援而活之者余觀之戚焉以悲及春夏之交淫雨彌月不止百川暴溢浩乎如雲不見涯涘渠亦豬而為大澤矣於是小大之魚畢萃洋洋然而泳喁喁然而噞有戲而唼者有觸而躍者有驚而逝者往來無時隠見無方余觀之又歡焉而悅乃為之嘆曰噫嘻天下之物各有所依而魚之所依者水也昔之局而戚者失所依也今之縱而適者得所依也茍得其所依其樂如是矧遇風雷乘洪濤而上龍門者當何如哉以魚之一物驗天下之物使各得其所依相生相保其樂奚啻魚之縱於水也天下之物各得其所依相生相保亦若魚焉則余之恱於心而無憾者亦不止於觀此為足也所懼不得如魚之得所依嗷嗷焉有泥沙之困而日就於殆焉得不重余之戚乎故為之說
  糜毋張氏孝節傳
  檇李之幽湖張氏女歸同里糜正生二子而寡時年二十有六誓養舅姑不再適舅姑没粥衣而葬二子既長告以父志俾從師讀書遂以儒名於世咸稱張之教也至五十七終
  貝先生曰婦之事夫猶臣之事君惟貞與信而已貞則不隳其節信則不貳其心然上下數千載之間求之千萬人之中如衛共姜者千百而什一也有元之興聞共姜之風奮於閭閻克盡貞信者非一而余之所知者京口之王氏新安之吳氏尤較然著明者也當是時朝廷清明方將以貞信之行勵化率俗故有司特上其事咸旌其門斯為盛典已若山墟海聚素無詩書之習而有貞信可稱者則姑胥王珩之母檇李糜實之母焉實母於夫之没也堅執婦徳歴三十年之久凛然如秋霜烈日使死者作於九京則見之而色不忸心不餒其去自淪於禽獸者奚啻萬萬視共姜亦何逺耶屬四方有戎馬之事不得上請而旌之以為天下勸然其貞信見於士大夫之詠歌者又可得而掩之哉當與京口之王新安之吳並立於天地爭光日月矣吁以一婦人之賢足以表之於世不與草腐木斃矧烈丈夫不失事君之義者乎世䧏俗媮甚者叛於利害之頃未有死生一節如婦人者抑可歎也夫抑可歎也夫
  西郭生傳
  西郭生名士桂姓陳氏其先括蒼人五世祖宋少師退菴主秀之崇徳簿崇徳地四平無山其俗質而尚文退菴樂之遂卜縣西之南津居焉至子清毅公開府益大其門清毅公性剛介累官至尚書通歴六部既老穆陵為書清節高風四字褒之因表其閭曰清節里元季清節里第毁於兵後築月城其上生奉其父螺室先生辟地於外者十年既定而歸結廬月城西謝客讀書受業者恒數十人時螺室已没生亦無仕意或曰以爾之才盍乘風雲翔天衢與一時顯者相頡頏顧摧氣局志枯槁田畝中無乃左乎則應之曰猩斃於醪蠅溺於汁魚觸於鉤蛾焚於燭皆昧於所戒也吾可據非其所據禍其身以及其宗如猩如蠅如魚如蛾為小夫孺子所笑耶惟日營滫髓上給八十之母取遺書以教子使不辱吾先志願足矣聞者高之
  貝先生曰余少時嘗從螺室先生逰故知其世系為詳且獲觀家藏宸翰龍盤鳯翥之勢雖歴時已久猶欲飛動為之歎息當是時都高位柄大權或一再傳子孫已陵遲不振流為皁𨽻回視熏天氣勢若可憑藉者忽焉澌盡而電滅陳氏先後幾二百年而清毅公之澤存而不斬徳厚者流光詎不信與西郭生既與時枘鑿故不求用於時余觀其志亦豈時之所能用哉
  鳴鶴軒記
  傳稱衛懿公好鶴余嘗為之解曰鶴誠有可好者夫巧於萬變觸笙竽而鼓琴瑟不如百族之蠱人然潔而不可汚介而不可狎類乎士之有道者當天寒夜半白露初降則引吭長鳴洪而逺清而亮足以破啁啾之聲殆非百族之所及故詩曰鶴鳴於九臯聲聞于天以其處乎近而達乎逺也易曰鳴鶴在隂其子和之以其出乎此而應乎彼也宜懿公之好之有乘軒者亦異乎衆人之好已衆人之好鷴也翠也鸚鵡也惡知鶴之為可好然以鶴之異於百族至於乘軒則天下之士将慕而歸之可以守其國而四鄰懼宼至授甲而莫肯為之戰實衛有可亡之道鶴惡能亡之也哉使不好鶴其國有不亡者乎彼不是察而尤其好鶴鶴豈不愈於蠱人之百族耶惟其由鶴而亡亦鶴之不幸已故知衛之亡非好鶴之過也時未有發余之說者錫山楊君徳中嘗畜一鶴以鳴鶴顔其讀書之軒蓋將以鶴自況且求余為之記余交徳中三十年實吳之奇才也始由州佐史擢於風憲歴江東浙西二道不以好而同不以仇而異故一時上官咸敬而憚之及張士誠入吳即引而去之隠於殳山之陽義不茍禄日與鳴鶴為伍抑無愧於鶴之潔而介者其視陸平原當主昏國亂不能如季鷹之高及收而思聞華亭清唳何見幾之不早耶故既辯非鶴之亡衛且美徳中之獨高也是為記
  一粟乾坤記
  一粟乾坤者沙門理公宗元燕坐之室也余一日與二客過焉怪其名之侈而義之微也從客而詰之一客曰天地糟粕也人於天地贅疣也蔽於小而不悟其性於虛空者見天地之大而不見其有大於是者也故以天地視人則人為天地之一粟以虚空而視天地則天地亦虚空之一粟耳曷為紛紛擾擾堯舜以一粟相禪為讓湯武以一粟相攻為爭此有識者所以旁立而竊笑也一客曰嘻夫天穹然在上吾不知其幾千萬里之高夫地隤然在下吾不知其幾千萬里之廣而吾齊之以一粟惡乎而齊哉然自其虚而觀之斂之至宻不盈於一粟推而放之則彌乎六合是一粟已具乎乾坤乾坤不間乎一粟也非盡參互神易之道烏足以與之此堯舜湯武為能範圍其大用也二客之論蜂起而莫之能一余歸而思之由前之所言蓋病其有而以一身之小等天地於小也由後之所言則崇其有而以一心之大參天地之大也嗚呼物而不化者雞鳴而起日入不得休如負版而不悔則舉空之說使知一切之為累者厭而弗居遺而弗存可也達而不拘者舎事物之粗而欲造乎窮神知化之地如凝氷而不察則舉易之說使不過於一偏可也天地無窮也以一粟視之必有能辨之者明日宗元來求文為記遂書以貽之俾自攷焉
  聴雪齋記
  凡物之聲通乎耳而天聲之可聽者莫過於雷電之激薄風雨之迴合使人通夕不寐雪也者微而不可聽者也於其不可聽者而聽之此其善聽者乎故當一氣凝而為雪聨翩飛灑徘徊委積固不解以為聲或著物而有聲𫂙𫂙然如飼春蠶以為有而莫可尋以為無而若可察茍非心極其清耳從而清者惡能聽其聲於無聲也哉是時也天晦無月夜坐一榻上類凍蠅之待日及其既旦則連林俱縞大地盡白不啻海濤涌而雲氣合坎者既𡗝卑者既突萬象畢入鴻濛中而反太素之天漁人樵子弗辨往來之蹊莫不動色相顧以為異而君子聽之欣然以為大快於心雖張鈞天廣樂於洞庭之野奏賓雲於幔亭之峰又何以踰其樂耶夫衆人非不可聽也富貴者聾於五聲而不及聽窮約者雖聽而不知其為樂惟君子㑹其聲之潛於空寂者亦猶太羮𤣥酒得其味於無味歟得其味於無味為善嗜得其聲於無聲為善聽君子所以異於衆人也錢唐戴良佐由吳門徙家殳山之西謝客讀書適大雪夜䧏殆有得於傾耳之時遂以聽雪名其室而求余為之記因書其說他日雪夜操舟相過尚能為君賦白雪之歌以狀聲之妙已是為誌
  水竹居記
  距禦兒東六十里曰澄林其地多蒼筤竹青環翠合不啻左泉而右淇也方承平時勢家據沃饒地鑿池築囿為觀逰之所計澄林棄壤委之田夫野老莫有爭者及三吳兵變所至成墟荆棘參天獨田夫野老無廢興相尋之感而水之瀏瀏竹之翛翛誠可託而忘世者此包生克恭厚直購之而居之外寛内宻不侈不陋當三伏之炎也千原火燎而天風時至其户内凄凄然如空山之秋大雪之辰琴瑟笙竽合奔湍而交作則所以安乎體而適乎心者豈必高棟連雲周阿蔽景哉余嘗過之俯逰鯈之出没仰飛鳥之往來悠然與心相㑹眷眷不能去安得徙家其旁為東西鄰朝夕之間方舟上下豈非一快耶嗚呼地之勝必待乎人人之高必因乎地錦江麗矣杜甫客焉愚溪僻矣栁宗元宅焉今幸有其居以逰以釣以弦以誦是可樂已故記之
  恒齋記
  海昌郜克讓學醫於戴徳齋氏未幾通其術徳齋且懼其易之也戒以守之之難克讓乃題所居之室曰恒齋既揭師之戒於坐隅復徴余申恒之義余惟天地恒其位故高下不易日月恒其明故晝夜不息君子法之必恒其守焉而世之有恒者為甚少也孔子誦南人之言且舉易所謂不恒其徳或承之羞而斷之曰不占而已矣警其人也及論聖人至於有恒則曰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恒矣傷其俗也嗚呼恒則誠不恒則偽恒則敬不恒則怠聖人之不可及者豈果異乎人哉所以異乎人者亦恒而不變若天地日月而已故有恒之與聖人雖非其倫欲進聖人之室者恒其門乎銳乎前而退乎後非恒也謹其一而謾其二非恒也農恒於農而不去乎野故其地日美工恒於工而不去乎肆故其器日精矧欲聖人者烏可無恒耶克讓儒而醫者也其知主於恒已醫一技耳死生繫之必進乎俞跗扁鵲倉公之巧而為醫之聖凡書之所論有淺深以有恒之心求之則可以造理藥之所施有緩急以有恒之心察之則可以成功彼射利小夫又惡能及乎此而以恒為務與由是觀之醫且不可以無恒斯足以應人之求為吾儒者其亦有所警也夫
  東齋誌
  錢唐沈復東氏幼頴悟好讀書既長受醫術於海昌慧力寺之忠上人取黄帝岐伯所論及漢以來張仲景劉守真李東垣諸家書窮日夜讀之遂造其閫奥忠亦無以過之者於是無貴賤貧富凡有疾者輒造復東請焉起人於阽危者數矣然一以利天下為心其施甚博而取於人者甚廉故咸稱其有宋清之風無市井小夫之恒態焉徙家紫微山之麓因顔其室曰東齋過余清江一曲求文以為記余惟東之為方震也日至夕而入度周天三百六十有五復升於東而為旦則既晦而明光曜一新寐者覺伏者翔是一日之所始也嵗歴冬而終日周三百六十有五復旋於東而為春則既塞而通一氣旁達死者蘇蟄者伸是一嵗之所始也嗚呼天地生生之道莫盛於東而為萬物之母焉故四方定位東為首南次之西又次之而終於北若生者其體生物之仁將以仁其人與抑又即其勢論之岱居四岳之宗而海受百川之歸蓋山之峙於東者莫高於岱水之㑹於東者莫廣於海生尚益進其術雖未達而仁天下尚足以仁一方一方之人仰之猶四岳之岱百川之海豈不獨雄於時而為其所宗且歸如仲景之徒歟亦在夫積之而已復東謝曰博哉東之說矣請揭諸壁朝夕覽之以自朂焉是為誌



  清江文集巻九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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