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稗類鈔/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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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敗葉赫哈達[编辑]

  太祖擊敗葉赫、哈達等於古哷山一役,時九部合兵,分三路來侵,乃遣武理堪往偵,由東路行百里許,度嶺,見敵兵。太祖聞葉赫兵來時已夜半,恐昏夜出軍致驚國人,傳語諸將,旦日啟行,遂就寢甚酣。妃富察氏呼上覺,謂曰:「九國兵來攻,何反酣寢,豈方寸亂耶?抑懼之耶?」太祖曰:「我果懼,安能酣寢?吾若負彼,天必厭之,安得不懼?今我順天命,安疆土,彼不我悅,糾九國之兵以戕害無辜,天必不佑也!」安寢如故。次日,祝告堂子以行,果獲大捷,斬級四千,獲馬三千匹,鎧甲千副。

太祖攻翁鄂洛中矢[编辑]

  太祖嘗攻翁鄂洛,其臣有鄂爾果尼、洛科者,從火中突出,射太祖,中之。一矢貫冑,一矢穿鎖子甲護項,拔之,鏃卷如鉤,血肉并落。已而破其城,獲此兩人,咸不殺而官之,用以勸為人臣之為其主者。

何溫順助太祖敗明師[编辑]

  國初,滿洲軍尚寡,時董鄂溫順公何和理為琿春部長,兵馬精壯,雄長一方。太祖欲藉其軍力,延置興京,款以賓禮,以公主妻之,乃率兵馬五萬餘歸降。薩爾滸之役,卒敗明師者,皆何力也。其前妻聞其尚主,怒,掃境出,與戰。太祖面諭之,然後罷兵降。後襲世爵者,皆公主所出,其前妻所生,不許列名,滿語呼為額赫媽媽,譏其鮮德讓風也。

太宗敗明師[编辑]

  天聰己巳,太宗欲伐明,先與明巡撫袁崇煥書,申講和議。崇煥信之,故對於思宗有「五載復遼」語。太宗乃因其不備,假道於科爾沁部,自喜峰口洪山入,明人震驚,薊遼總督劉策潛逃。太宗率八旗勁旅抵燕,圍之數月,諸將爭請攻城,太宗笑曰:「取之若反掌耳!但其疆圉尚固,非旦夕可潰者。得之易,守之難,不若簡兵練旅,以待天命。」因解圍,至房山,謁金太祖陵,返,下遵化四城,振旅而歸。

明降將為太宗力戰[编辑]

  明自誅毛文龍於皮島後,眾皆解體,孔有德、耿精忠據登萊叛,為明將擊敗,逃入海,流離無所歸,太宗乃命達文成公等往撫之。孔、耿至盛京,上親迎至都門,賞賚甚厚,即日授都招討印,命其兵為天祐軍,故將卒皆用命。尚可喜、沈續順等亦相繼歸降,明皮島遂墟。

太宗勝察哈爾[编辑]

  察哈爾,漠南蒙古諸部之一也。其汗林丹,以受明歲幣附明,乃稱兵擾滿洲。又因科爾沁部與滿洲通好,怒而擊之,且時欲轔轢鄂爾多斯、土默特諸部,由是科爾沁與鄂爾多斯、土默特等互相連合以防林丹,又懼不敵,遂來乞援。太宗乃命弟多爾袞先往,復自率部眾至察哈爾,與林丹戰,林丹敗死。尋遣人往諭林丹妻,林丹妻感悟,率其子額哲降,並獻元代所遺之傳國璽。太宗既平漠南蒙古,國勢滋隆,人心嚮附,遂建國號曰清,改天聰十年為崇德元年,即丙子也。

吳三桂借兵滿洲以擊李自成[编辑]

  明崇禎間,吳三桂為總兵,守寧遠。會流寇起,乃封三桂為平西伯。初,三桂飲嘉定伯周奎家,悅歌姬陳圓圓,以千金購之。會邊事亟,遄行,不及偕,奎乃送圓圓於其父襄所。未幾,流寇陷京師,襄為李自成所脅,令以書招三桂。時三桂方自寧遠入援,進次灤州,而家人適至,召入,問家中顛末,知圓圓為賊將劉宗敏掠去,三桂拔劍擊案,奮詈曰:「吾不殺此賊以還我圓圓者,非丈夫也!」遂作書絕父,馳歸山海關,遣副將楊坤、遊擊郭雲龍赴滿洲乞師,時順治甲申四月也。世祖乃遣睿親王統師至寧遠,三桂遺睿親王書曰:「三桂初蒙先帝拔擢,以蛟負之身,荷遼東總兵重任,王之威望,素所深慕。但春秋之義,交不越境,是以未敢通名。人臣之誼,諒王亦知之。今我國以寧遠右偏孤立之故,令三桂棄寧遠而鎮山海,思欲堅守東陲,而鞏固京師也。不意流寇逆天犯闕,以彼狗偷烏合之眾,何能成事?但京城人心不固,奸黨開門納款,先帝不幸,九廟灰燼。今賊首僭稱尊號,掠擄婦女財帛,罪惡已極,誠赤眉、綠林、黃巢、祿山之流,天人共憤,眾志已離,其敗可立而待也。我國積德累仁,謳思未泯,各省宗室如晉文公、漢光武之中興者容或有之,遠近已起義兵,羽檄交馳,山左江北,密如星布。三桂受恩深厚,憫斯民之罹難,拒守邊門,欲興師以慰人心。奈京東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我國與北朝通好二百餘年,今無故而遭國難,北朝應惻然念之,而亂臣賊子,亦非北朝所宜容也。夫除暴翦惡,大順也;拯危扶顛,大義也;出民水火,大仁也;興滅繼絕,大名也;取威定霸,大功也。況流賊所聚,金帛子女不可勝數,義兵一至,皆為王有,此又大利也。王以蓋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會,誠難再得之時也。乞念亡國孤臣忠義之言,速選精兵,直入中協西協,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門,滅流寇於宮庭,大義於中國,則我朝之報北朝者豈惟財帛?將裂地以酬。不敢食言。」王得書,乃命漢軍齎紅衣礮,往山海關進發。及師次拉搭拉,復三桂書云;「向欲與明修好,屢行致書,若今日,則不復出此,惟有底定國家,與民休息而已。余聞流寇攻陷京師,明主慘亡,不勝髮指,用是率仁義之師,期滅此賊,出民水火。及伯遣使致書,深為喜悅,遂統兵前進。夫伯思報主恩,不共流賊戴天,誠忠臣之義也。伯雖向與我為敵,今勿因前故為疑。昔管仲射桓公中鉤,後用為仲父,伯若率眾來歸,必封以故土,進爵藩王,一則國仇得報,二則身家可保,世享富貴,如山河之永也。」三桂得書,感之,乃從大兵與自成大戰於一片石,敗之,追奔四十里。自成遂殺襄於永平,屠其家屬於京師,即夕棄都遁,三桂與阿濟格追殺至山西乃還,而世祖已入都即位矣,三桂遂降。蓋王於五月至京師,明文武諸臣皆出迎五里外,下令禁兵入民家,百姓安堵。旋遣屯齊喀、和託等迎世祖。九月,世祖自盛京至通州,王率諸王貝勒文武大臣迓之入京,十月朔,即皇帝位。

大兵為十二騎所敗[编辑]

  馬賊首領商石敬以善射聞,其黨有十二人。國初,大兵入關,欲建功,至河西,適與遇,裨將引六百騎,商騎僅十二耳。裨將輕其數少,一鼓擒之,十二騎張弓迎擊,裨將三人皆中目死。諸軍繼進,應弦而倒者甚眾。乃群集矢,指十二騎射,十二騎俱以手接,無一傷者,眾譁然退。十二騎追射,死者數百人,矢盡乃止。後詣通州鎮守營報功,守申兵部,兵部悉使隸麾下。大兵將入天津等處,聞通州十二騎善射,殺兵四百餘名,遂不果往。

王師平白頭兵[编辑]

  順治初,江浙官吏以為朝廷方究心兵事,無暇及吏治也,魚肉善良,貪酷倍於昔。民怨之,故往往有起兵反抗者,非盡為明復仇也。浙之東陽縣有許都者,故名諸生,饒於貲,為縣令所涎。會葬母,四方來會者殆萬人,令聞之,謂是可乘也,乃誣都聚眾謀反,遣吏往葬所逮捕。都以本無他,擬單身就逮,而吏必並捕客,客怒,與之鬬,殲其一。都知事不可已,遂起兵,裂會葬所用白布裹首,號白頭兵,蔓延旁郡縣。久之,為王師勦平。

王師下江陰[编辑]

  順治乙酉,豫通下江南,明江陰典史閻應元拒守九十餘日,大兵四集,始破之,然陣亡者已有三王九將矣。

前後三藩戰事[编辑]

  國朝戰事,大者曰前三藩、後三藩。前三藩,明福王、唐王、桂王是也;後三藩,平西王吳三桂、平南王耿精忠、靖南王尚之信是也。

馬雄征孫延齡[编辑]

  孫延齡,定南王孔有德婿也。孔殉粵西難,女四貞年十二,乳媼攜之遯民間,得免。順治癸巳,將軍線國安收桂林,四貞歸京師,詔令入宮為太后養女。既長,適延齡,孔在時所字也。

  康熙甲辰,延齡出鎮衡州,授和碩額駙,封四貞為和碩格格。丁未六月,移桂林,以王永年、孟一茂、戴良臣為正副都統,受延齡節制。延齡所居為明靖江王府,既居之,忽忽若失,或頭目眩暈,不視軍事,學圍棋、鼓琴、臨池搨摹古帖、挾彈丸張罾罟取魚鳥以為樂。王、孟心易延齡年少,以婦貴,無大材略,不屑為之下。而延齡亦驕縱,數傲侮王、孟,遂有隙。

  癸丑二月,永年為兵校所訟,延齡因言永年不法,命四貞赴京奏聞,而永年亦遣人入京,阻四貞於河南,不得進,仍返粵,延齡由是益憾永年。時巡撫馬文毅公雄鎮具奏將軍都統互訐事,聖祖遣大臣出勘兩造,延齡內不自安。甲寅正月,吳三桂叛,延齡遂誘王、孟十二人至府,盡殺之,而遣人納款於三桂,蓄髮易冠,發兵反,囚文毅,殺潯州知府劉浩、知縣劉欽鄰、周岱生等以應之。提督馬雄駐柳州,亦貳於三桂,然奸狡持兩端。延齡使人逼其易衣冠,不從,詈之。又遣其兄延基與總兵陳全攻雄,雄不為動。七月,遣總兵侯成德攻雄,為雄所敗,雄亦為流矢中頰,是以愈不睦。既而延齡上表三桂,稱名不臣,不用其印劄,自鑄印設官,變置州縣,視賄多者與善地,兵餉不以時給,軍士不服。

  丙辰,軍士念線國安舊恩,鼓譟,奉其三公子為主。而三公子約束軍士頗嚴,復鼓譟,囚三公子,迎延齡。時延齡夫婦逃匿小民孫七家,軍士跡至,以二輿從,延齡疑懼,不敢出。四貞曰:「出亦死,不出亦死。」乃匿延齡別室,而自出見軍士,謂:「爾曹殺我夫婦易耳,獨不念先王乎?」軍士環列叩首,具陳奉迎意。四貞察其無他,呼延齡出,延齡不敢坐輿,請以一輿舁其婦,而挽輿以行。既入府,延齡慚,不能視事,謂四貞曰:「吾之復得生也,以卿故。軍士念定南王威德,重卿,卿其握權視事,吾願為閒人矣。」四貞遂戎服,擊鼓升堂,理軍務。

  丁巳,三公子以前事流廣州,逃之柳州,說馬雄伐延齡。延齡聞雄兵至,疑城中有內應,籍諸仇家男女老幼,夜,盡驅之灘水旁,每十口一舉刃,推置水中,至明而畢,江赤,水不流,實無內應也。雄至,相持數月,無勝敗,乃引去。遂致書三桂,譖延齡陽奉命,內不可恃。三桂固怒其不稱臣,至是益信。十月,遣其兄子偽將軍吳世琮至桂林,紿延齡。延齡不知雄之譖己,郊迎世琮,伏卒斷其首於馬上,函送雄所。四貞率殘兵遁歸京師,朝廷以定南王無子,命四貞奉王祀,以善終。或謂三桂既殺延齡,并及其子,拘四貞入滇,迨雲南平,四貞始歸京師。延齡死後十餘日,雄亦病死。

宋獻策退日本兵[编辑]

  順治間,總兵某鎮泉州,時海氛未靖,總兵頗留意撫戢。一日,有客踵門請見,貌甚猥瑣,心易之。姑接與談,則高談雄辯,抵掌風生,自云:「宋姓,湖北人,向為軍門記室,聞公好士,願備馳驅。」總兵即延為上客,軍書章奏,皆其主裁;部勒兵伍,動合機宜。

  忽報日本兵自澎湖入犯,時鄭成功據臺灣,與海酋約結。泉州為閩海門戶,軍儲未廣,士卒新募,總兵惶急無計,商之宋。

  宋云:「倭寇易退,勿煩慮也!」

  約與俱至海岸五礮臺,宋令健卒百人拾沙上亂石,縱橫累砌之,如布營壘然。既畢,與總兵坐臺上,置酒對酌。

  夜將半,倏見海上飛艦如蟻,直趨廈門,火礮不絕。將近港口,船忽揮旗鳴金,徐徐斂退。

  總兵訝其故。宋曰:「適余所布石乃武侯八陣圖也。彼疑大軍有備,故遁去。」總兵奇而德之,禮有加焉。

  久之,臥病增劇,取藏書一篋,避人焚之。總兵適至,見內有陣圖符籙,深以為惜。

  宋曰:「留此不適公等用也。」後出一編授曰:「此金創良藥祕方,可廣傳軍伍,以備不虞。」因徐語曰:「公知余否?余即李自成部下宋獻策是也。以擇主不良,身名俱喪,今死晚矣。」

  言已,泣下而歿。

鄔景超平臺灣[编辑]

  鄔景超,字曠思,川沙人。康熙戊午,臺灣搆亂,全閩騷動,總督姚啟聖馳檄募義勇,景超罄家資,得勇士百人,詣漳州行府,啟聖授以守備銜,使隸中協副將蔣懋勳,軍於赤嶺。會賊列陣索戰,景超等遠望之,見賊雖眾而不整,獨率所部繞出賊後,貫其陣,搴旗而出,賊眾披靡。接戰二日,復奮擊先登,拔其砦。蔣奇之,上其績於督府,啟聖親履所戰之處,亦贊歎不已,由是日益親任。

  己未五月,以母疾假歸。九月初,復至行臺,令首攻新寨。是日,死傷遍野,景超為流矢貫肘,裹創復戰,克之,遂留守雙橋。十一月,調守觀音山要口,與賊壘隔一溪,礮矢飛射,不解甲,立彈雨中,凡十有二日。庚申正月,調回赤嶺,議大舉進勦,水陸並進,景超從蔣為先鋒,破鼇頭等寨。連戰數次,氣益奮,從矢石中大呼直入,賊眾潰走,奮槊追之,擒其偽帥,遂至海口。又合攻獅子山諸砦,皆以次殲克,直抵海澄。時啟聖亦督大兵趨廈門,賊酋倉皇奔潰,繚羅、金門等望風投誠。景超飛騎傳令,禁殺安民,復請啟聖直搗臺灣,啟聖將從之,為眾議所阻,不果。

  是役也,論功題敘,加景超左都督銜。癸亥,啟聖督將士至廈門,與水師提督施琅密議蕩平策。是年六月,大兵乘風破浪,直搗澎湖,一鼓破之,賊將劉國軒乘小舟遁入臺灣,賊酋窮促投誠。八月初五日,景超齎令往臺灣,遷賊酋劉國軒、馮錫範等至省。十一月竣事。

趙忠襄平吳三桂[编辑]

  趙良棟,寧夏人。年二十四歲,以武勇受知於陝甘總督孟喬芳。從英王征陝,授潼關遊擊,旋從大學士洪承疇征雲南,遷副將軍。康熙壬寅,平西王吳三桂奏推廣羅鎮總兵,知三桂必反,以疾辭。三桂大怒,欲劾誅之,總兵沈應時巽詞解免。旋補天津總兵官。

  癸丑,三桂叛,陝西大震,寧羌、惠安兵變,殺經略提督,聖祖命趙征之。議者疑其陝人不可信,趙請留其眷於都,而己率勁兵前往,上許之。時官兵敗散,屯堡荒廢,沿路曉示,招兵歸原汛,劾貪墨,募健兒,軍威大振,斬首逆熊虎等四人。

  寧夏平,疏言蜀為黔滇門戶,若不先恢復則滇黔路不通,請乘勝進兵。又許之。及率兵抵密樹關,遇賊,敗之,擒其將徐成龍。遂取徽縣,過高山深箐數十里,晝夜兼行,抵白水壩,時康熙己未除夕也。

  壩為川江上流,與昭化脣齒,俗號鐵門檻。賊防守尤力,沿江立營,為石囤木柵,設礮以待。下令曰:「元旦渡江大吉,違者斬!」黎明,騎驏馬,率麾下五十人橫刀渡江。江淺,萬馬騰簸,波濤盡立,呼聲震天,賊連發礮,傷數十人,無敢回顧者。賊大驚曰:「老將軍令如山,不可抗也。」方半渡,天忽風,吹馬如吹舟,頃刻抵岸,斬賊將郭景儀等,獲旗幟器械馬匹無算。餘賊奔竄,追之,再勝於石峽溝,十日而克成都。入城,秋毫無犯,收金銀印二百六十,偽劄千,奏繳之。上大喜,手詔褒美,加勇略將軍兵部尚書,使總督雲貴。於是密奏滇黔倚蜀為捍蔽,今蜀已得,而三桂新死,宜乘機速進,上許之。

  當是時,官軍征滇,貝子彰泰自貴州進兵滇池,將軍賴塔自廣西進兵黃草壩,滿、漢兵十萬餘圍城九月未下。趙至軍,即向貝子陳三策:其一,稱我兵紮圍太遠,自歸化寺至碧雞山東西七十餘里,呼調不靈,宜掘裏濠相攻逼;其一,稱欲取內城,先 破外護,使賊匹馬不可出,方可招降;其一,降者宜分別收養,不宜盡發滿洲為奴。貝子不悅,以滿語駮詰,而趙又不解,瞠目牴牾,幸已奏聞,詔下,悉如策。貝子不得已,與兵二千攻得勝橋。趙見橋頭礮臺甚密,意白晝攻之傷必多,乃伏馬兵於南壩兩岸,分步兵為三隊,結營立壕牆,牆上架火槍子母礮,身披厚棉,持大刀督陣。夜二鼓,攻橋,賊盡出死戰,其酋郭壯圖親搏戰,三進壕牆,而伏兵三起應之,列炬如星,槍礮雨下,賊敗走。奪橋進,至三市街,再敗之,天猶未明也。平旦,入東南二門,郭壯圖自焚,三桂孫世璠自殺,餘賊盡降,雲南平。

  趙性戇,取蜀時,見罪於將軍吳丹,丹為明珠姪,珠心怵之,授意兵部抑其功。復屢疏爭,珠使其黨御史龔翔麟劾以大不敬,宜坐斬,上優容之,命乞骸歸里。上征噶爾丹時,幸其邸,問方略以行,敘功,封一等子。嘗諭侍臣曰:「趙良棟果良將也。惟性褊狹,與人多齟齬,朕不用,實保全之。」歸數年,卒,諡忠襄。乾隆中,高宗念其功,加封其嗣曰泌一等勇略伯。

彭春勝俄人於雅克薩[编辑]

  俄羅斯來我國邊界互市者,國人呼之曰羅剎。【羅剎即俄羅斯之急讀音。】康熙乙丑,俄兵踞雅克薩城,秉其彼得大帝之命,欲肆東封,聖祖命副都統彭春率師往討。彭亟選索倫勁旅,乘其未備而急往,師至雅克薩,俄兵築城猶未完,而我師已至,眾大驚。彭先以書諭降,不從。乃相地勢,軍城南,集戰船於城東,三面積薪,為火城狀。蓋城中多木築,遇火必無幸也。俄人大驚,其酋額里克舍奮力出戰,然以四周形勝率為我軍所佔,故一戰而俄兵大敗,復遁入城,窮蹙乞降。彭乃收其兵仗糧食,宥額里克舍罪,許其引眾六百人還,其眾即時徙去,不敢復入寇,遂訂《尼布楚通商條約》。此約成後,俄帝歲遣學生來京師留學,四裔館有為俄羅斯專設之館,殆起於此。

  彭當時奏凱之疏略云:「陸行自興安嶺以往,林木叢雜,途徑窄隘,冬雪之時,沙結冰堅,夏雨,泥深淤阻,惟輕裝可行。其途徑皆為自古人蹤不到之處。惟水程較易,自雅克薩還至愛罅城,【即璦琿,亦稱愛琿。】於黑龍江為順流,行舟僅須半月,兩岸可縴挽。若逆流行舟,須三月,較陸行倍期,然於運糧礮為便。方進兵時,曾建木城於黑龍江,呼為瑪爾,調兵千五百人往駐,造舟運礮,以繕軍備。又選福建之投誠善用籐牌兵四百人助勦,命為鄉導。我軍聲勢既壯,既整且暇,何難奏犁庭掃穴之功!而我皇上猶宣諭諸將,為中國兵馬精強,器械堅利,羅剎勢不能敵。歸誠時勿殺一人,俾其生還故土,則我朝之仁征義育,懷柔遠裔,使其傳我聲威,感動異類,謹本此意。幸奏膚功,未傷敵兵一人,而已恢復邊疆,拓地數千里。」

小策淩敗俄人[编辑]

  大小策淩,皆準噶爾名將。小策淩出兵未嘗敗衂,惟額爾德尼昭之戰,幾覆其師。然其後與俄人戰,有耳提施河之捷,俄於東方,自雅克薩之役以來所未嘗有也。

  耳提施之戰,釁起於尋金沙。喇嘛脫喇者,實為喀爾喀間諜。策妄知之,脫喇東歸不得,乃走俄,說以耳提施河金沙之利。俄探之,果然,遣人往開,準人盡執殺之。乃以哥薩克兵一萬、土耳扈特兵六千來犯,小策淩禦之河上。俄軍恃其火器,蔑視準人,小策淩夜篝火於林,張疑軍,而悉所部觸土耳扈特兵,土耳扈特兵潰,乘勝崩之,俄陣亦動。俄將見事急,令併土耳扈特人擊之,小策淩見俄陣堅,乃少卻。中宵,使軍士衣俄死人衣,入其壘,舉火大噪,遂環而傅之。俄火器不及施,皆短兵接,準人技擊俄人所不及,遂大敗。俄人裒死傷者退,準人從之,入俄境五百里,不見一騎,疑有伏,乃引歸。

  自是,哈薩克、布魯特諸部落皆倚準人為重,故中間百年,俄不得志於中亞。及其衰也。痘症盛行,戰士多病,準人不知醫藥,故盡殲。

聖祖親征噶爾丹[编辑]

  康熙丙子,聖祖親征噶爾丹,降其諸部。丁丑,再親征之,所過童山沙磧不生草木之區,至是淺草蒙茸,六軍游牧如內地。偶乏泉水,上相地疏鑿,甘泉湓涌。會飲馬川西,忽得明成祖勒銘紀功之石於水,濯而視之,中有「永清沙漠」語,上曰:「真永清矣。」是舉也,果掃穴犁庭,威震域外,朔漠悉平。

費揚古殪噶爾丹可敦阿奴[编辑]

  康熙丁丑,滿洲襄壯公費揚古為撫遠大將軍,隨征噶爾丹,大戰於昭莫多山,出奇制勝,殪其可敦阿奴。可敦者,準部稱可汗也。頎晳,敢戰,披銅甲,腰弓矢,騎異獸,臨陣精銳悉隸麾下,至是亦斃。

孫襄武勝噶爾丹於昭莫多山[编辑]

  漢軍孫襄武公思克,初勦厄魯特,繼平吳三桂,嗣征羅卜藏,皆獨領偏師,積功最偉。最後,偕撫遠大將軍費揚古進討噶爾丹,至昭莫多山,大敗之。奏捷,召赴京,命侍衛迎勞,賜袍褂鞾帽等物。御製詩箑有「鷹揚資遠略,宿望在西陲」之句。入覲暢春園,賜御書「綏懷堂」額及端罩四團龍補服、花翎、朝帽、朝衣、朝珠、鞍馬,命還肅州提督任。康熙庚辰卒於官,櫬還京師,自甘州至潼關,沿途軍民無不號哭相送。上聞之曰:「誠可謂將軍矣。」封一等男。雍正朝,入祀賢良祠。乾隆朝,詔予一等男世襲罔替。

朱廷珍施琅滅朱一貴[编辑]

  康熙辛丑,朱一貴作亂,全臺陷。總兵朱廷珍偕水師提督施琅,帥水陸大軍八千人渡海進兵,不旬日,肅清臺郡。其擒賊首朱一貴等平南北二路露布如下:「惟辛丑六月二十有三日,本鎮總統官兵克復臺灣,大張文告,與民更新。為殉難將帥討賊復仇,梟磔元兇,招徠市肆,宥罪恤傷,詢問疾苦,乃會同水師提督施,遣兵追勦逸賊,分攻南北二路,以林秀、薄有成、郭祺、齊元輔、范國斗、胡璟、李祖、劉得紫、鄭文祥、劉永貴、董方、林君卿、游全興等帶領官兵,窮追朱一貴諸賊,以王萬化、林政、邊士偉、魏天錫攻取南路,營鳳山縣。以朱文、謝希賢、呂瑞麟、洪平康、閻威攻取北路,營諸羅縣。以景慧收復笨港,林亮、魏大猷率舟師北上,平定沿海一帶地方。指揮已定,剋日遄征。犀甲熊旗,耀若長虹四出;金戈鐵馬,閃如怒瀑齊飛。越五日戊午,林秀諸軍遇賊於大穆,降。追奔逐北,炎火之爇飛蓬;斬將搴旗,豪鷹之攫爰兔。賊遺車馬器械,堆積如山,餘黨潰散歸降,十去其九。朱一貴走灣裏涇,我軍追至茅港尾鐵線橋,收復鹽水港。一貴夜遁下加冬,絕食月眉潭,狼狽星散,不及千人。乃有義民王仁和、楊石,密至溝尾莊,是夜雞鳴,火礮震天,金鼓動地,六莊鄉壯喊殺攻圍,遂擒賊首朱一貴,及其黨王玉全、翁飛虎、張阿山,縛置牛車,馳解軍前。五十日自大夜郎王,囚首叩堦除之石;卅萬眾偽稱國公府,拽頸雜羊豕之群。餘孽雖奔,天網不漏,梟楊來於大排竹,竿首級於十字街。林曹、林騫、林璉、鄭惟晃、張看、張岳等,咸向我軍面縛乞降。復擒吳外、李勇、陳印、陳正達、盧朱等,皆繫長纓,以為俘馘。渠魁黨羽,無不械送就誅;脅從爪牙,已盡煙消靡孑。王萬化諸軍至南路,擒斬賊目鄭定瑞、顏子京等,收復鳳山縣,安撫下淡水各處莊社民番,南路五百里地方,悉皆恢復蕩平。朱文等諸軍至北路,擒斬賊目萬和尚等,收復諸羅縣,安撫哆羅嘓斗六門各處莊社民番。景慧引兵至笨港,林亮、魏大猷以舟師來會,遵海上下,掃除賊藪,招輯流亡。而援淡遊擊張駥,守備李燕、劉錫,千總李郡,淡水營守備陳策等,引兵南下半線,謝希賢引兵北上,與張駥等會合,北路千餘里地方,盡皆恢復蕩平。掃逆寇於一朝,根株悉拔;奏膚功於旬日,山海敉寧。從茲鹿耳鯤身,永鞏東南之鎖鑰;雞籠沙馬,長固陬澨之藩籬。咸知盜賊不可為,即竊州踞縣,終當橫分腰領。犯亂不可作,雖道寡稱孤,畢竟坐受誅夷。起普天忠愛之心,寒千秋叛逆之膽。桓桓熊虎,厥有微勞;忻忭曷勝,馳聞敢後。」

年羹堯岳鍾琪平青海[编辑]

  青海,唐以來世屬吐蕃,至明而始為蒙古所據。明末,固始汗襲有其土,與滿洲時通貢使。固始汗以順治丙申卒,後分二支:一駐西藏,一分牧青海及河套。準噶爾部噶爾丹起,河套、青海均為所破。康熙戊寅,噶爾丹敗亡,固始汗第十子達什巴圖爾入朝,封和碩親王,由是青海始為外藩。其子羅卜藏丹津襲爵,自以青海、西藏舊皆為領土,思恢復先業。會世宗御極,乃於雍正癸卯叛,陰結準部策妄阿喇布坦為外援,西寧戒嚴。

  無何,族人額爾德尼及察罕丹津不從,先後挈眾內附。世宗命年羹堯為撫遠大將軍,以四川提督岳鍾琪參贊軍務,征之。羅卜藏丹津劫舊駐西寧之兵部侍郎常壽,幽之。羹堯分兵三路布置:北扼布隆吉河,【即疏勒河。】防其內犯;南守巴塘、裏塘各地,斷其入藏之路;又請敕富寧安等屯軍吐魯番,絕其與準部之交通。青海奪氣,羅卜藏丹津窮蹙。甲辰,詔授鍾琪奮威將軍。會降人為言羅卜藏丹津駐烏蘭木呼兒,距此百六十里,鍾琪乃率軍銜枚宵進,黎明,抵其帳,尚臥,馬未銜勒,皆驚逸,擒其母妹。羅卜藏丹津衣番婦衣,騎白駝走,鍾琪自追三百里,至桑駱海,路盡而返。分其地以賜厄魯特之不附寇者,而於西寧設大臣治之,青海遂平。

  或曰,吳人某,少無賴,好勇,被仇誣作太湖盜,逃塞外,隨蒙古健兒盜馬久,性遂愛馬。一日,見岳所乘,名馬也,夜跳匿廄中,將牽其韁。未三鼓,岳起視,自飼馬,某不能隱,被擒。岳上下視,問:「行刺乎,盜馬乎?」曰:「盜。」問:「白日闌入乎,夜踰牆乎?」曰:「踰牆。」岳微瞠,若有所思。秣馬訖,命隨入室,賜以杯酒,隨解衣臥。遲明,岳起,喚盜馬人同往大將軍府,岳先入,良久,聞軍門傳呼曰:「岳將軍從者某,賞守備銜,效力轅下。」岳旋出,上馬顧曰:「壯士努力,將相寧有種耶!」

  及岳征西藏,某從行,時雍正甲辰二月初八日也。岳命副都統達鼐、西寧總兵黃喜林各領兵先,自領五百人為一隊,約某日會於青海界之日月山。至期,天暮,岳立營門,諭二將曰:「此行非征西藏也,青海酋羅卜藏久稽天誅,昨其母與弟紅台吉二酋密函乞降,機不可失。」收珠寶一囊,金二餅,顧某曰:「先遣汝召賊母來,賊所居穹廬,外有網城,結金鈴於上,動輒人知,非善踰者不能入。賊營帳四,上有三紅燈者,其母也,對面帳居羅卜藏,左右居丹津、紅台吉二酋。珠寶與金將以為犒。此大事,汝好為之。」解腰下佩刀授之。

  某受命出,天大霧,行三十餘里,至賊網城。騰身入,帳燭熒然,母上座,二酋侍側。母六十許,面方,髮微白,披紅錦織金袍,叱問:「何人?」某曰:「年大將軍以阿娘解事,識順逆,故遣奴來問好,囊寶貝奉贈,金二餅餽兩台吉。」二人聞之,喜謝。吳乃詐曰:「將軍在十里外待阿娘,阿娘速往!」三人相顧猶豫,某解佩刀厲聲曰:「去則去,不去,我復將軍。」其母曰:「好蠻子,行矣。」上馬,與二酋隨十餘騎,行不十里,岳來迎,將其母與二酋交達、黃二將分領之。須臾,前山火光起,夾道礮發,斬母與二酋回,入軍營。次日,諜者來報,羅卜藏丹津已逃準噶爾部落,岳命竿三頭狥,三十三家台吉皆震悚,乞降。二十二日,至大將軍營,往返纔十五日,二月朔凱旋。論功,賞遊擊銜,某謝岳曰:「某杖此,僅半月耳。大丈夫何顏復來?願辭公歸,別圖所報。」岳笑曰:「咄,吾知汝終為白首賊也。」厚賜而別。

  或曰,岳兵至哈達河,襲守地賊,追奔一晝夜,士馬饑渴,塞外嚴凍,忽湧泉成溪,萬馬騰飲,遂追入崇山,殲賊二千。羅卜藏丹津窮窘無計,乃放平日所養野騾,使直奔岳軍前。騾尾有焰上騰,諸軍大驚駭,岳曰:「此火牛故法耳,可一不可再。」乃命士卒各持長矛向前直奔,又以強弩百餘盡力射之,騾懷痛,皆反奔,羅卜藏丹津陣大亂,遂殲焉。

傅爾丹討準噶爾[编辑]

  康熙丁丑,聖祖親征沙漠,噶爾丹窮蹙自縊。其姪策零多爾濟竄阿爾泰山北,稽首稱臣。聖祖受降凱旋,朔漠蕩平。其後數歲,策休養生息,招徠噶爾丹藩臣,部落漸強,侵犯喀爾喀部落,聖祖震怒,練兵籌餉,為深入計。世宗踐祚,欲竟聖祖未竟之緒。會策死,其子噶爾丹策零嗣立。噶少年聰黠,善馭士卒,諸台吉樂為之用,世宗遂決議討之。

  張文和公薦傅爾丹為帥,築大將壇,率旗綠營等五萬兵討之,諸蒙古藩臣皆執戈以從。時達福力諫不可,上曰:「策零殂落,噶逆新立,彼境已有分崩之勢,何云不可?」達曰:「策零雖死,其老臣固在。噶親賢使能,諸酋感其先人之德,力為扞禦,我以千里轉餉之勞,攻彼效死之士,臣未見其可。況天方酷暑,未易興師。」文和乃旁贊曰:「六月興師,載諸《小雅》,君果未知耶?」上曰:「達福患暑疾,盍以鹵汁灌之!」達詞色愈厲。上曰:「然則命汝副傅以行,尚敢辭耶?」達語塞,遂叩首出。

  世宗禡禱於明堂,親酌傅以寵其行。時從征者為副將查弼納,將軍巴賽,副都統戴豪、海蘭、西彌賴、定壽、蘇圖、馬爾齊,侍郎永國、塔爾岱。八月,會師於科布多城。噶遺將偽降,言其部擕貳,與哈薩克迭戰經年,馬駝羸弱,可襲滅其部落。傅信其言,欲進師,定曰:「今噶逆聞警,歛師境內,靜以觀變,其謀可知。莫如耀兵境上,以揚我武,全師凱旋,策之上也。安可信俘虜片言,突入敵壘,以黷武哉!」傅曰:「不入虎穴,安得虎子?彼窮蹙之餘,安能敵精強之士?不禦敵,非勇也!汝何怯懦自損其威也。」定默然出,以袍付僕曰:「汝持此以歸葬焉,生子名壽,以誌難也。」永曰:「吾聞用師,乘瑕以戰,未聞無隙而能敔勝者。今噶逆親親用能,人惟求舊,選不失材,賢不失位,疆圉遠闢,牧養蕃滋。彼雖犯我師旅,尚當良籌以禦之,而況斂兵蓄銳,乃可深入自暴其師乎!」海蘭曰:「量敵而入,將之能謀也;知難而退,武之善經也。敵未可輕,武未可黷,俘虜之言奚足為信!羸師待敵,外夷之故智,君其防之!」傅赧然曰:「我國之所以無敵者,以武臣之不畏死也。君等安可蹈漢兒之習,自弱其勢哉!」因命整軍以進。主事何溥執轡以諫,傅曰:「蕞爾豎儒,安識兵家事?」因以鞭揮何手而去。馬退告眾曰:「此師殆哉!」戴曰:「帶具存,何畏?死無懼也。」查曰:「余刀俎餘生,受君恩乃不死,今得以馬革裹屍,幸矣。」查前因允禟朋黨,廷議大辟,上特宥之,故查益感激用命。及出境數百里,不見賊壘,獲偵者,云在克托嶺。傅遣蘇圖往剿,未數里,聞胡笳聲遠作,氈裘四合如黑雲蔽日。傅懼,移師東,陷和通淖爾,漢言大澤也。定謂傅曰:「違眾陷師,誰之咎也?」傅默然。定曰:「言在先,敢辭死乎!」遂與馬爾齊率兵援蘇。兵既接,忽大風蔽日,雹如牛首,我兵血戰,後無繼師,定壽中矢殞,蘇等俱沒於陣。西彌賴率本部援之,兵潰身殉。賊遂犯大營,傅命蒙古兵禦之。定制,科爾沁王公樹紅纛,土默特旌樹白纛,以為誌。轉戰間,科爾沁王某偃旗首遁,土默特公沙津達賴奮身入賊壘,白旌耀然。眾知蒙古兵敗,曰:「白纛兵入賊隊矣!」諸軍遂大潰,終夜,甲仗聲絕。傅舉止失措,惟撫馭滿洲士卒曰:「慎勿墮家聲也。」永國刎頸死,戴、海均自縊,何溥儒服雅步曰:「死為國殤,永亨俎豆,榮矣。」

  有蒙古參領某,潛渡淖,遇婦人騎以追,推之河中,水淺,不得死。醫士湯某,倉皇奔竄,揚言曰:「余有丹藥,噏之可免渴。」卒無應者,陷於賊。傅雜士伍奔竄,屾查納弼躍馬舞刀,賊皆披靡,漬圍而出。不見傅,以其已死,恐蒙陷師罪,曰:「頒白之年,豈可復對獄吏!」遂復入陣而死。達福殿軍,被殺,巴賽血戰死之。惟塔爾岱冒鋒矢出,中鎗穿脛,血殷征衫,蒙古醫以羊皮蒙之,三日始甦。賊獲諸士卒。皆以皮繩穿其脛,盛以皮袋,儎諸馬後,從容唱歌而返。蒙古科爾沁王匿隹苻中,以千金賂傅,傅受賄,揚言於眾中:「蒙古白纛者先敗。」乃收公沙律斬之,蒙古士卒皆怒。潰軍事聞,上震悼曰:「朕悔不聽達福言,今無及矣!」乃厚卹其家。【達故權臣鼇拜孫,恥其祖所為,故盡節。】革傅爵,賞卹諸潰卒。雍正辛亥,噶眾大入,賴額駙超勇親王戰於光顯寺,其勢始衰,遂講和焉。

  初,上命傅爾丹與岳威信公鍾琪會議進兵策,岳赴傅穹廬中,見壁上刀槊森然,問傅何所用,傅曰:「此皆吾素所習者,懸以勵眾。」岳笑而漫應之。出語人曰:「為大將者不恃謀而恃勇,亡無日矣!」後卒如岳所料。

策淩大破準噶爾[编辑]

  超勇親王策淩,先世為元太祖第四子裔,居喀爾喀三音諾顏部。康熙中,準噶爾台吉噶爾丹勢強,喀爾喀四部盡為所破,王時弱冠,負祖母,單騎敂關降。聖祖憐之,置宿衛,授輕車都尉,賜第京師,尚純慤長公主,洊封郡王。雍正中,遣歸游牧。辛亥,征準噶爾時,王請從,上許之,命從順承郡王駐察汗河。傅爾丹既僨師於和通淖爾,賊眾闌入喀爾喀界。時額駙超勇親王策淩遠屯他戍,噶利其貲,欲擄其遊牧,其副曰:「彼為盟長,北方之最強者,若激其怒以遏吾歸,諾顏難生還也。」噶不從,因破其塞,擄其妻孥,驅牛羊數萬以行,南犯大青山。

  當是時,康親王屯歸化城,順承郡王屯賀蘭山,相犄角。聞警,康親王調宣、大二鎮以待。事聞,世宗命大學士馬爾賽佩撫遠大將軍印,一等侯李杕副之,率精卒數萬,遏其歸路。虜知有備,南擄蒙古諸部落。超勇王聞警趨歸,知妻孥已被擄,倉卒計無所出。時舒穆祿直恪公綽爾鐸以理藩院侍郎轉餉至,超勇王告以故,且欲奔訴於朝。舒笑曰:「余素以豪傑待王,今何出此下策?夫蒙古諸藩以王為最,朝廷方恃以辦賊,今雖妻孥失陷,然勁卒尚存,王若統率諸部,盡力向敵,遏其歸路,則一戰成功,妻孥可全,疆域可復,此上策也。若不顧大計,單騎歸朝,諸將帥不明王心,必以王為敗績,收付廷尉,按律科罪,吾恐漠北諸部,不復為王有矣。」超勇王感歎曰:「君言良是,男兒一腔血當為諾顏倒也。」因返旆向敵。諾顏者,蒙古謂君也。舒復命,便謁順承王,乞師相助,超勇王聞之,益用命。

  護衛某能日行千里,嘗立高峰上,拱手作鵰立狀,噶不覺。命潛入噶營,悉知虛實,然後檄調諸部落蒙古兵,得三萬人。王曰:「噶眾三十萬,以一誅十,可禦之矣。」乃會順承郡王,請以孱弱士卒行。順承郡王簡精銳付之,超勇笑曰:「吾所以請王師者,欲其餌敵也。王師縱強,焉能禦百萬眾哉!」乃易孱弱以行,日行三百里,至光顯寺。王笑曰:「其險已為吾據,雖百萬可成擒也!」寺左河右山,眾請登山據險,王曰:「賊知吾據要害,若自上游以渡,吾功不易成。」因命滿洲軍背水面陣,蒙古軍營河北,己率勁旅萬人伏山側,屬諸將曰:「聞笳聲則進。」部署始定,賊大至,見背水滿洲軍,笑曰:「敗亡之餘,復敢鬬耶!」其副曰:「策淩,人傑也。今吾已破其部落,彼豈甘心於吾?恐駐師於此,以遏吾歸也。」噶笑曰:「彼國之制,無以外藩將滿洲兵者,彼烏敢在此?」率眾越險以進。滿洲師皆棄甲沿河走,賊追掠間,聞陣後作笳聲,須臾,旌旗遍山谷,王大呼曰:「策淩在此!」率眾從右山下馳,擲帽於地曰:「不破賊不復冠矣!」軍無不以一當百。賊崩潰,伏屍蔽野,人馬踐踏追擊,狼狽渡河逃。河北諸蒙古將聞笳聲,復半渡擊之,其副戰死,酋率數百人騎白駝夜遁,河水為赤。王從容於馬上彈瑟琶唱曲以歸。

  馬爾賽屯師烏蘭城,以為虜不復經此,日置酒高會,不理軍事。李杕故馬戚,惟其言是用。及諸路捷書至,軍士咸欲出師立功,馬屢止之。復聞賊哨騎至,諸將請命,曰:「吾奉命戍此,未奉退賊之命也。」諸將士拔刀斫柱,間有泣者,李以鞭揮之,曰:「守吏緊閉關,越者斬!」諸將益憤。傅鼐時以偏裨從軍,慷慨言曰:「相公奉命遏賊歸路,今天亡其魄,豕突至此,正男兒殺賊立功時,奈何閉關任其颺去?」率本部斬關出。馬不得已,始下追賊令,噶已遠去。適副都統達爾濟追賊至,馬誤為虜,命軍士擊之,兩軍互傷,乃託辭賊遠難及入告。奏上,世宗大怒,斬馬爾賽於軍,李杕長流塞外,超勇王等論功封賞有差。噶歸,告其主曰:「南朝大有人在,策淩謀勇兼備,未可攖其鋒也。」始斂兵,微吐和意,上復遣傅鼐、阿克敦往諭,議始成。當時若非馬爾賽之閉關縱寇,則其酋可擒,其部可滅,不待二十年之久也。然而當時論者,咸謂超勇此次之捷,為北征第一戰功。

哈元生平烏蒙[编辑]

  雲南烏蒙蠻者,倮也,明以前曰烏蠻,國初因明之舊,設烏蒙土府,屬四川,府治有漢、苗雜居。烏蒙酋祿氏,事流官甚謹,流官乃魚肉之,遂有雍正庚戌祿萬福之叛。

  萬福為鼎坤子,鼎坤有兄曰鼎乾,襲土司,以不法,為滇督鄂爾泰逮捕下獄,旋殺之,而許其子萬鍾襲官。時鄂方議改土歸流,世宗特詔以烏蒙隸雲南。鄂有記室章某,窺朝旨在有事烏蒙,乃言於鄂曰:「鼎乾有婿隴慶侯,年少恃勇,即鎮雄土府也。妻白閭絕豔,萬福夙與通,搆慶侯之惡於其父鼎坤,萬鍾權日落,方惡鼎坤之跋扈也。鼎坤不自安,此其機可乘也。公若金幣良馬之不吝,鯫生必有策,使彼自相攻,而吾安受其燼,惟公圖之。」鄂喜,且聞白閭之美,欲得之以充下陳也。章計得行,而滇南之殺機動矣。

  烏蒙西部有大城曰魯甸,鼎坤據之,精兵在焉。其地距會城六百里而近,萬福好遊畋,嘗連騎走都市,與官軍諸健兒習,章遂因某弁以告萬福。萬福本不慊於萬鍾,且欲毀隴慶侯,奪白閭,而覬覦烏蒙土司也,遂導見鼎坤。章至是,備述鄂之厭惡萬鍾扶植鼎坤意,鼎坤欣然從之,將出兵以從官軍而討萬鍾。萬鍾聞之,使告慶侯,密為之備,欲先發以制人也,乃謀夜襲魯甸。慶侯之叔聯星亦掌兵符,懼兵連禍結,且與慶侯積不相能,遂洩萬鍾謀於鼎坤,鼎坤告急於鄂,而自率兵疾趨烏蒙,萬鍾亦出兵防禦。顧鎮雄之兵為聯星所扼,乃血戰一晝夜,鼎坤幾不支。鄂遣哈元生往援,三戰三捷,渡藤橋,破金鎖關,遂入府城。萬鍾棄家室珍寶奔鎮雄,求援於慶侯,慶侯力促聯星。時章之說客,方因鼎坤入鎮雄,而鎮雄之仇阿底土司者已備戰,聯星大懼,遂通款官軍,與哈元生、祿鼎坤、阿底諸軍相應,共襲慶侯,慶侯等遂遁川邊,依東川諸部祿天祐焉。

  烏蒙破,萬鍾出走,其愛姬嬰欲從行,萬福夙諗其豔,乃勸元生生致之以獻鄂,意謂鄂有嬰,可不求白閭而自得之也。既而元生虜白閭,白閭引錐欲自刺,左右嚴備之。萬福請以白閭歸,願代搜慶侯之妹名嫈者,獻鄂以自贖。元生謀於章,章曰:「主帥征烏之宗旨,欲得白閭也。且佯許之,語以主帥受俘,必賜子,既入,乃可圖也。」萬福乃私謂元生曰:「吾宗世傳有寶玉二器,一玉馬,夏日倚之不汗;一珠冠,夜冠之可無燭也。子能與吾白閭,吾為子致之。」既而白閭終為鄂所有,萬福大恨,怏怏歸魯甸。章復語元生曰:「祿父子怨望,不久且反側,非早誅之不可。」元生乃挾章以偕,言於鄂。忽鼎坤父子請以土兵從征東川,擒萬鍾、慶侯,鄂許之。

  鄂既收烏蒙之地,設流官,烏蒙曰府,鎮雄曰州。奏上,世宗褒獎至再。遣祿鼎坤父子質妻子於會城,錫以參將守備等秩。及東川罷兵,萬鍾走死,慶侯不知所往,乃調鼎坤河南,萬福貴州,皆不得襲土司,父子俱大失望。萬福尤不能忘白閭,尋以治產贍族為請,欲歸魯甸。道會城,詣督署,丐之章,欲得間一見白閭。章要以前許之二寶器,萬福謂今不知所在矣,章大忿。萬福懼,賄盜刺殺之,而自遁歸魯甸。

  白閭既嬖於鄂,盡洩萬福隱祕及隴慶侯豪侈狀,鄂乃疑元生私得寶器,遣人諷元生。元生皇恐,鄂要以必得,元生曰:「易易耳,萬福方歸魯甸,盍促之來,迫使進獻,許以烏蒙相報,否則殺之,寶器必可得也。」鄂從之。萬福聞召,不敢即行,乃上書自陳,欲得白閭手書,並以倮兵千人為衛,始可至,鄂亦從之。會萬鍾姬嬰與白閭爭寵,乃乘間語鄂以萬福通白閭事,且曰:「寶器實為宗老祿某所藏,妾弟良臣能致之,無煩大舉也。」鄂信嬰言,自是疏白閭,不許萬福攜兵入省。

  未幾,良臣果獻寶,寶為玉蟹及茶花一枝,亦有珠冠一,圓湛光耀,若戎菽,鄂自是嬖嬰甚。白閭聞之,欲請一觀,既觀,曰:「此殘膏賸馥耳,較之妾所言者,猶小巫之見大巫也。主公奈何甘受其欺!」鄂曰:「物果可致,當嬖汝以專房,世守此寶,盍速圖之。」白閭曰:「物今藏於萬福,妾父鼎乾因得罪下獄,幾致削除,遂為鼎坤所攫,萬鍾繼嗣而弗出也,兩家由是搆釁。鼎坤愛萬福嫡妻,遂授此器,俾守之。」鄂曰:「何術以致之?」白閭曰:「妾請往見萬福妻而取以來。」鄂曰:「吾資爾以金幣,好自為之。」白閭遂盛車駟齎金幣而過萬福,萬福乃偕返魯甸,說其妻,不納,顧萬福乃就其妻之嬖小臣福五說之,曰:「烏蒙既亡,區區魯甸,旦夕不自保,彼今復欲出兵劫制而設流官,請以寶器自贖。」福五奔告萬福妻,萬福妻乃見白閭,議必以見鄂得復封魯甸之請而後獻寶,白閭允之。偕行,之會城,白閭先入,語鄂曰:「萬福妻美而豔,可並留之。」意蓋欲間嬰寵而自得萬福也。且求必復鼎坤職,居魯甸,留萬福會城以為質。鄂大惑。及見萬福妻,美於白閭,張盛筵,酒酣,萬福妻以復鼎坤魯甸請,鄂許之。尋奏獻於朝,世宗褒賞甚至,鄂遂留萬福妻於署,為萬福別娶某土司女。萬福戀白閭,恭順如廝養僕,自是白閭出入自如矣。

  無何,嬰以鄂嬖萬福妻而失寵,大恚,以其為白閭所介入也,欲中傷之。白閭與萬福奸,乃使人求計於福五。福五失萬福妻,方怏怏,故與嬰合謀,造作白閭書;遣倮兵殺鼎坤,己得與萬福歸主魯甸。偽為遺書甬道者,嬰之婢拾以獻鄂,鄂怒,磔白閭。尋使衛士某刺萬福。某故倮族,陰袒萬福,反告之,萬福遂遁去。鼎坤見萬福歸,大懼。

  隴嫈,慶侯之女弟也,與嬰、白閭皆為鄂所有,而嫈獨涕泣求死,不許;求披剃為尼,亦不許。鄂將就之宿,宛轉拒之,左右強迫焉。且告以白閭被磔事,嫈駭而泣,去志乃決。一日,疾奔出甬門,奪守者劍,手剸之,褫其服,易以衣之,一躍而出。

  是夕,鄂聞閽人為盜所斃,忽元生求見,鄂出,元生探懷中書,抵膝密陳,鄂驚,色如土。尋語以失嫈事,元生沈思久之而言曰:「是必往魯甸,其兄慶侯猶在也。前日聞倮卒言,往西山會宴,蓋歡迎鎮雄舊土府隴慶侯也,嫈其隨慶侯以去耶。」鄂曰:「嫈之去,非嬰姬萬妻罪,殺之,可乎?」元生曰:「公如不畏吏議者,被罪而去,左右擁抱,何害?即不然,今上密使徧天下,二憾在側,得毋為奸人羅織乎?」鄂悟,顧左右曰:「取永卷二姬首來!」左右應聲往。須臾,朱盒爛然,陳於几右,啟之,赫然美人首也。於是鄂命元生出師,傳檄討祿萬福罪。

  萬福挾資歸魯甸,說其父鼎坤,號召各峒,勒兵而出。會隴慶侯魏生與嫈俱至,分往說鎮雄、東川各州縣,皆戕官,裂衣冠,應萬福。元生受師而病,力疾趨龍峒,倮兵勢張甚,元生督兵進戰,敗鼎坤,擒之。俄而祿、隴同盟兵進逼,大局岌岌,鄂上疏自劾,世宗慰留之,密使偵察,將易督矣,忽萬福兵大潰,元生奏奇捷焉。

  萬福既受創於鄂,大憾之,乃縱倮兵淫掠以洩憤。一日,萬福方欲逼淫一處女,處女拾地下一刀刺萬福,力抵之,洞胸腹,仆地,立斃。眾倮集,處子已自刎死。時慶侯方督倮兵鏖戰,聞萬福死,大駭,士氣驟沮,而覆軍之禍作矣。

  官軍火器銳利,倮兵當之輒潰,元生以是勝。慶侯思抗之,捕得官軍故礮手一,令施礮,礮手佯以礮口向上,時倮兵得火藥數桶,礮手詭云:「非多實藥不可。」因密投火桶中,桶爆裂,慶侯礮手與一軍俱殲焉。慶侯死,而元生始奏凱歸。

張廣泗額保平苗疆[编辑]

  雍正丙午,世宗以雲貴總督鄂爾泰疏論治苗,謂必改土歸流,苗乃可治,從其請,並令兼制廣西。諸土司皆繳敕印,納軍械,於是先後闢苗疆二三千里。及三省邊防略定,鄂入都,而貴州台拱苗遂變。乙卯,各寨蜂起,陷黃平以東諸城。副將馮茂復誘殺降苗,撫苗大臣張照密奏改流非策,曠師無功,鄂爾泰、張廣泗均上疏自劾。是年,世宗崩,高宗即位,授張廣泗為七省經略。乾隆戊午,廣泗平苗疆。壬子,苗匪以細故復亂。時施錦以巡檢官黔之古州,聞苗寨有欲蠢動者,召頭人詰之。頭人曰:「不敢。」乃責令出不敢生事甘結,釋之出。群苗聚而問皇帝召汝何事,【苗人謂官曰皇帝,謂隸曰官,書吏、幕賓曰軍師,至尊乃曰京師老皇帝。然畏官。畏軍師,不畏皇帝,更不畏老皇帝也。】頭人曰:「聞汝輩多事,令我出結耳。」曰:「出乎?」曰:「出矣!」曰:「我輩嫉漢奸久,方將治兵攻之,汝乃出結,即仇汝。」擁頭人,圍巡檢署,索結,不可,殺而奪之。諸寨起應,後至嘉慶間為額保所平。

傅恆征金川[编辑]

  金川為漢冉駹地,隋置金川縣,唐屬雅州,明隸雜谷安撫司。高峰插天,層巒迴複。中有大河,以皮船笮橋通往來。山深氣寒,多雨雪,所種惟青稞蕎麥。番民皆築石碉以居,與綽斯甲布等九土司接壤。康熙中內附,莎羅奔以土舍率兵,從岳鍾琪征羊岡,有功。雍正癸卯,授為安撫司。莎羅奔既得官號,自號大金川,以舊土司澤旺為小金川,於是有兩金川之稱。

  莎羅奔尋以女阿扣妻澤旺,旺懦,為妻所制。乾隆丙寅,莎羅奔劫澤旺部。丁卯,又攻革布什咱及明正土司。時制軍慶復用兵瞻對土司,草率完局,頗不當上意。巡撫紀山覰其位,遂主用兵,高宗壯其請。紀山命副將張興倉卒進兵,為所敗。上知紀不足為,慶復以班滾事被逮,因命張廣泗改督川陝,勦金川。

  張固宿將,初隨鄂文端公爾泰征苗,所向披靡。視金川與諸苗寨等,遂慷慨覆旨,謂旦夕可奏功。調兵三萬,分兩路:由川西進者,攻其河東噶喇依諸巢穴;由川南入者,攻其河西諸碉卡。副將馬良柱已乘勝攻克孫克遜,賊眾讋服,累請降,張毀書辱使,務搗其巢。又忌馬未請命而戰,檄馬還,易以他將,賊乘隙建築巨碉,蓄糧養銳,我兵阻險不得進。張泥前奏,不敢據實入告,仍以期於冬盡殄滅為言。

  戊辰春,諸將多失事:張興為降番所誘,被戕;噶固土兵與賊通,游擊孟臣死焉。張復以增兵練餉為請,上疑其妄,乃命大學士訥親往督師。岳鍾琪起自廢籍,授總兵銜,命由丹壩取勒烏圍,張由西嶺取噶喇依。訥銳意滅賊,遂諭軍中期以三日取噶喇依,違者按軍法。諸將身蹈鋒刃,總兵任舉、副將賈國良戰死。訥自是不敢言戰,仍倚張。張復輕訥,陽奉而陰忮之,諸將無所稟承,率觀望不前。訥密劾張袒庇黔兵、輕信胡士。時莎羅奔之弟良爾吉來偽降,張信之,留軍中,以故動靜皆洩於賊。越半載,無尺寸功,上大怒,逮張、訥,先後明正典刑。命傅文忠公恆為經略,將八旗勁旅,復調吉林、黑龍江諸軍從。傅臨行,上親禱明堂,張黃幄以宴之,親酌之酒,命於御道前上馬,設大將旗鼓,軍容甚肅。

  傅既至軍,任冶大雄為總統,變易張、訥弊法,壁壘一新。偵知良爾吉之奸,召至幕,責其貳心,立置於法。又於雪夜攻克堅碉數處,察其道路險峻,非人力所易施,據實奏聞。上知群鼠穴鬬,無須勞我兵力,會孝聖后降懿旨,以休兵息民為念,賊亦懼,乞岳代請降。傅命岳往諭賊,岳率從者十三人,直入噶喇依賊巢,莎羅奔等衷甲持弓矢以迎。岳目莎羅奔,故緩其轡,笑曰:「汝等猶識我否?」眾驚曰:「果我岳公也!」皆伏地請降。導入帳中,手茶湯以進,飲盡,即宣布天子威德,群番歡呼,頂佛經立誓,椎牛行炙,留宿帳中,岳解衣酣寢如常。次日,莎羅奔率子郎卞入傅營降,傅擁諸將士佩刀環侍,岳引二酋入,跪啟事,傅坐受岳拜,始呼二酋入,撫以威德。二酋戰慄無人色,匍匐而出,謂其下曰:「吾儕平日視岳公為天神,傅公乃安受其拜,天朝固未可量耳。」金川遂平,時乾隆己巳也。

兆惠富德平準噶爾[编辑]

  時大策零王孫達瓦齊與輝特台吉阿睦爾撒納別居雅爾,各有阿拉巴圖【奴也。】數千戶。達瓦齊為達爾札近族,貴而無位;阿出身微賤,而狡黠兇狠。惡達爾札所為,不奉令,達爾札討之,達瓦齊等敗竄,入哈薩克。達爾札以二人不除終為害,遣心腹率兵六萬追之,期必獲。達瓦齊計無所出,阿曰:「與其束手待擒,何若鋌而走險?兵法所謂往扼其吭者也。」因率銳卒千五百人,裹糧懷刃,於山嶺僻境繞道入伊犁,乘其不備,夤夜突入幕。達爾札方圍爐擁妾飲酒,阿趨而斬之,撫定其部落,迎達瓦齊入,立之。

  達瓦齊既立,不能統馭其屬,歲多叛亡,每急難,必檄阿調停。阿誚讓之,達瓦齊恚曰:「彼雖才,我之臣僕,何敢以臣凌君?」嗣達爾札部署漸定,因曰:「不誅阿某,禍終未艾。」傾全部兵討之。阿不敵,甲戌,遂率所部二萬餘人來降,且乞師欲藉我兵力滅達瓦齊,而自據其位。高宗知其內亂,可乘機掃蕩,決意用兵。而朝臣狃於辛亥之敗,不願勞師動眾。傅文忠公恆贊成之,上曰:「卿,朕之張華、裴度也。」

  阿入覲,上以撫綏事急,乘馬三日至熱河,命王公大臣皆往陪宴。阿行抱見禮,上從容撫慰,並賜上駟,親與分較馬射,以蒙古語詢其變亂始末。賜宴而退,阿悚然,時冬月嚴寒,汗下如雨,退告從者曰:「上真天人也,敢不讋服。」傅文忠退曰:「余今日膽裂,自不知生死矣!」

  乙亥春,兩路進兵:北路以直義公班第為定北將軍,阿為定邊左副將軍,副之;西路以陝督永常為定西將軍,薩賴爾為定邊右副將軍,副之。盡簡八旗、吉林、索倫諸精銳以從。所至準夷各部落,大者數千戶,小者數百戶,無不攜酒牽羊以降,兵行數千里,無一人抗者。五月五日,抵伊犁。達瓦齊阻淖為營,眾尚萬餘,侍衛阿玉錫以二十二騎直薄其營,呼噪突入,賊眾驚潰,達瓦齊竄走。陰計阿克蘇回人伯克霍迪斯為己所立,必不負己,率親丁百餘騎遁至回疆。去阿克蘇四十里,霍迪斯已遣人具牛酒以迎。達瓦齊與眾酣醉,霍迪斯盡縛之入城,承班檄,獻諸軍門。並獲青海叛賊羅卜藏丹津,先後檻入。行獻俘禮,上御午門樓受之。以達瓦齊庸慤可憫,特赦之,封以親王,賜第寶禪寺街,擇誠隱郡王孫女配之。然不習內地風俗,日惟驅鵝鴨浴大池中以為樂。體極肥,面大於盤,腰十圍,羶氣不可近。上優容之,命為御前侍衛。

  準部先故有四衛拉特,【部落也。】部各有汗。上初用兵,欲俟平定後仍設四汗,眾建之而分其力,如喀爾喀之編七旗也。而阿志不在此,上燭其情,甫出兵,即密諭班第分四汗之意,又以額駙色布騰巴爾珠爾為科爾沁親王,與阿言語相通,令偕行,實陰伺之。乃額駙反為所紿,阿遂恃為奧援。伊犁既平,阿處事多不稟承將軍,生殺自專,置副將軍印不用,用其汗舊小紅鈐記。發書鄰部哈薩克及俄羅斯等國,不言已降,但謂率滿洲、蒙古兵來定準噶爾。又使其黨流言,謂不立阿為汗,終不得安。班憂之,襄烈公鄂容安曰:「此傅介子請纓日也。」班曰:「阿叛跡未見,安可妄誅舊臣,以攖上怒?」遂密馳奏,上命即軍中誅之,毋濡忍貽後患。而是時大兵皆凱旋,隨者僅五百人,餘皆新附,班遂不敢行事。

  上先有旨,命阿以九月至熱河,行飲至禮。班等趣其行,欲使入境則易擒。初,六月中,額駙色布騰巴爾珠爾奉旨先歸,阿私以總統舊部之意,乞其代奏,並約如得請旨,當七月下旬至。及色歸,事已中變,遂匿其奏。阿待命,久不至。班迫之,令喀爾喀親王額林沁多爾濟伴之,阿不得已起程,中途遷延,迨八月,無信,疑事已變,入境且得禍,遂陰召其眾,張幕,請色宴。酒數行,起謂色曰:「某非不臣,但中朝寡信,今入境,如驅牛羊,大丈夫當立事業,安肯延頸待戮?」呼酒者再,伏兵四起,擁阿出營去。阿徐解副將軍印組擲與色曰:「汝持此,交還大皇帝可也!」據鞍馳去,嗾伊犁叛,又遣阿巴噶斯哈丹等掠西路軍台,而伊宰桑克什木敦多卜等蠭起為亂。班、鄂扼腕無計,鄂曰:「徒死無濟,負上付託矣。」班太息久之,刎頸死。鄂故書生,腕弱不能下,命其僕為剚腹而死。事聞,上以色匿情不奏,欲立正典刑,文端公來保請曰:「願皇上念孝賢后,莫使公主遭嫠獨之歎。」上揮淚太息,勩其死,褫爵。額林沁多爾濟以元裔故,賜死,改命策楞、達爾黨阿甲巴里坤速進兵。

  丁丑,參贊玉保至特克勒,探知阿僅距一程,欲急追之,忽有報台吉諾爾布已擒阿至者,遂駐兵俟之。不知報信者即阿之偵,為緩師計,阿得從容去,逃入哈薩克。上怒,拜瓜爾佳哈達哈、鈕鈷祿達爾黨阿為定西大將軍,事專委之。復命握二大將軍印,使阿以為文忠公傅恆至。達至哈薩克界,阿借哈薩克兵來拒,擊敗之,擒其酋。酋願往說其主阿布賚擒阿來獻,達受其紿,縱之去。而西路降夷巴爾雅噶爾藏多爾濟、哈薩克錫拉呢瑪舍楞等群起為亂,都統和起死焉。文毅公兆惠復有濟爾哈朗之圍。上以諸賊甫受封賞,輒叛,知額魯特概不可以恩信結,故命喀爾喀超勇王成袞札布出北路,文毅公兆惠出西路,皆於三月中起行。會諸賊自相蹂踐,札那噶布爾襲殺噶爾藏多爾濟、呢瑪,又欲襲札那噶爾布,不果。阿自哈薩克歸,會諸賊於博羅塔拉,欲自立為汗,聞官軍將至,又遁去,諸賊皆竄匿。兆擒原任貝勒納奇木,超勇公海蘭察擒巴雅爾,烏爾登擒額瑪札,那噶爾布已病死,台吉琿齊達瓦以其首來獻。惟阿仍未獲。

  六月,兆使將軍愛星阿、阿拉善王羅布藏多爾濟追阿至哈薩克,其長阿布賚以為大兵取其部也。鋒刃既交,官兵勢寡,阿拉善王曰:「與其同沒,何若冒死說敵,猶冀可免。」因脫帽,蹈煙礮馳去,作蒙古語曰:「吾來說降。」阿布賚收軍見王,王從容曰:「吾亦也速後,【王之父阿寶始降本朝。】固厄魯特也。因歸降,荷大皇帝撫綏,分茅裂土,永為藩服。今部長蕞爾小國,何可信阿言,與天朝為敵,是代人受禍也。」阿布賚悟,請降為屬國。適阿率二十人往投之,阿布賚執其兄達什策零送軍門。事聞,上大悅,封羅為親王,受阿布賚降,令其歲時納貢如朝鮮、琉球。

  阿徒步入俄羅斯,為樵者所得,守卡之瑪玉爾【官名。】送往其國。侍衛順德訥尋蹤往,瑪玉爾諉為不知。時廷臣議恐挑俄羅斯之釁,陳文勤公有將帥、糧餉、帑項三議,史文靖公直欲退守玉門關。上笑曰:「皆書生語。」命理藩院行文俄羅斯索之。阿患病死,俄人送其尸入,上命識阿之林丕多爾濟往驗,屬實。上命兆惠、富德二將軍擇地過冬。明年,再盡勦厄魯特之漏網者。戊寅春,兆由博羅布爾蘇,富由賽里木,如獮場中分兩翼合圍,約相會於伊犁。凡山陬水涯可魚獮資生之地,悉搜剔無遺,於是厄魯特之種類盡矣。初策零拉布坦將叛,以衛、藏據其右臂,欲與之和,使無後患,因以女妻拉藏王子,誘使入贅,而陰說拉藏王頗羅鼐叛。頗羅鼐感聖祖恩,固守臣節。策怒,親率師由回部之沙雅爾潛襲衛、藏。近星宿海,導者誤入大澤中,人馬多死,窮蹙而歸,遂斬其贅婿。其妻有遺腹女,長而適阿父。阿初生時,血模糊徧體,識者以為不祥,疑拉藏王子託生將復仇,至是而驗。

  自準部內亂以來,惟杜爾伯特策楞內附,始終無異志。其王策楞臨終時,諄諄囑其子孫報效天朝,百世無忘此德。故得保全部落,世襲藩封。其次則達什達瓦之妻,當阿初叛時,獨率所部款關來投,上憫其誠,使居巴里坤,後徙熱河,編其人為兵,俾資餉以給。若沙克都爾曼吉不從亂,全部內移,依巴里坤近城以居,宜得免矣。值巴雅爾等之亂,上諭巴里坤大臣雅爾哈善密察之,如可信,則坦懷以待,勿使疑,否則先發制人,毋令為肘腋患,初非必欲殺之也。雅故書生,不敢保,時餉正乏,沙請糧不休,雅患本軍缺糧,而又齎敵,遂令裨將閻師相率五百人入其壘,佯為失路借宿者,沙屠羊以待。中夜大雪,閻曰:「此擒吳元濟時也。」遂以笳為令,襲沙臥廬,殲其全部四千餘人。沙被殺時,其妻睡夢中驚起,不忍其夫戕於亂刃,裸而抱持之,顛撲穹廬中以至於死。雅以沙謀叛被殺報,上封雅為一等伯。雅歸朝,拜其祖祠曰:「昔李廣以殺降不封侯,至於失道自刎,今我罪逾於廣而反膺五等之爵,祖宗蔑血食矣。」後果以失機被誅。

  厄魯特逃入俄羅斯哈薩克者十之二,病死者十之三,為官軍殺者十之五,蓋天生阿為禍首也。

  準噶爾初亂時,達什達瓦部下有宰桑薩賴爾者,不肯他屬,率千戶首降。高宗召見,詢準事,薩曰:「今諸台吉覬覦大位,各不相下,達爾札以方外之人篡弒得位,誰肯為其臣僕?昔噶爾丹優待下屬,親如骨肉,宰桑有功者,親酌酒,割肉食之。每秋末行圍,爭較禽獸,彎弓馳騁,毫無君臣之別,故人樂為用。今達爾札妄自尊大,召對時長跪請命,謦欬之下,死生以之。故舊切齒,其危亡可立待也。」上悅,授散秩大臣。後其部互相篡弒,如薩言。及阿睦爾撒納敂關,薩復奏其為眾部所畏服,正可資以前驅,迅掃殘孽,上乃拜薩為副將軍,率新降眾往討。及伊犁復變,直義公班第、襄烈公鄂容安召薩議之,薩曰:「阿智勇兼備,未可攖其鋒,不如裹糧先歸,覆命天子,以準噶爾全部畀之,則其禍立解也。」鄂曰:「守土臣安可以地資賊?宜效死弗去,豈可捧首逃竄,致對於司敗耶?」薩拂然曰:「豎儒安知兵事!」因策馬去,易厄魯特衣冠以叛。及策楞收復伊犁,薩復靦顏迎大軍於土魯番,上命械至京。陳文勤公首請誅之,上曰:「死綏之義,士大夫所宜守,薩賴爾乃藩部孱臣,安知大節?未可苛責。如卿言,高視之矣。」命其泥首於班、鄂柩前,乃釋其縛。後復授內大臣,數年始卒。

兆惠富德平大小和卓木[编辑]

  回部祖國曰天方,謨罕默德始創回教。明末,其國人始東踰蔥嶺,居葉爾羌之喀什噶爾,是為波羅泥都、霍集占兄弟之高祖。波羅泥都稱大和卓木,霍集占稱小和卓木。和卓木者,漢言聖裔也。兄弟並為酋長。自策妄拉布坦時,令率所部至伊犁,種地出租賦,囚於地牢者數載。官兵平伊犁,釋使歸,俾仍長所部。

  乾隆丙子,將軍遣侍衛托倫泰往,未定約,副都統阿敏道先使人招撫,波羅泥都謂霍集占曰:「我三世為準部所拘,蒙天朝釋歸,得統所部,此恩何可忘也。」霍曰:「我久困準部,今屬中國,則又為人奴,不如自長一方。」乃誑阿敏道入庫車城,拘繫之。時方討阿睦爾撒納兼有青滾雜卜之變,未暇致討,阿尋為所害。

  戊寅春,高宗以兆惠、富德尚勦洗厄魯特餘孽,乃命雅爾哈善為靖逆將軍。五月,兵至庫車,賊目阿卜都克勒木據城守。回人守城得古法,猝難拔。雅書生,未嫺將略,惟任偏裨,令不畫一。霍來救,率最精巴拉鳥槍八千,由阿克蘇之戈壁繞出,與官兵遇於城南,鏖戰竟日,大敗入城。其城依山岡,用柳條沙土密築,礮攻不入。提督馬得勝獻掘地道計,於城北一里外掘入。及城矣,而雅急於收功,嚴令晝夜力掘,回賊瞥見燈光,機遂洩。賊自內用水灌之,士卒盡沒,雅無他策,惟嚴守待其自斃。新降回目鄂對告曰:「語云:『困獸猶鬬。』今霍集占困守危城,食力已盡,豈肯坐而待縛?必乘我不備,突圍歸巢,歸則難制。城西渭干愛曼,水淺可涉,又北山口要路通戈壁阿克蘇,若於二路各伏兵一千,則賊酋成擒矣。」雅不聽,惟下令力攻。一日,薄暮,索倫老卒於城下牧馬,聞城中駝鳴似負重聲,奔告雅曰:「駝鳴高且健,賊將遁矣。」雅方飲酒,怒曰:「爾何知!」酌如故。其後,霍開西門由渭干愛曼涉水遁,如鄂言。後數日,阿拉辨爾等開城降。

  先是,霍入庫車城,怨鄂之不附己也,凡其親屬皆殺之。其妻依熱木亦被獲,方少艾,霍欲納之,囚於高樓,日窘辱之,依乘間遁匿阿克蘇。庫車既降,鄂手刃其仇三十餘人。事聞,高宗以雅縱賊革職,命尚書納木札爾代之,三泰贊軍務,皆馳驛往。又以兆文毅公惠勦伊犁,將訖事,命即以其兵自伊犁赴回地。上復念兆兵久勞於外,豫調索倫、察哈爾往濟。

  兆至軍,庫車已降於雅,阿克蘇亦迎降。八月二十四日,兆遇雅,偕入,傳旨斬順德訥,即前守卡縱霍者也。逮雅入京,鄂隨軍,而留哈密回目玉素富及總兵閻師相駐守。時舒文襄公赫德方革職為兵,效力軍前,亦令留阿克蘇,贊畫諸務。兆即起程,有烏什城伯克霍集斯,即前縛送達瓦齊者,及其子呼岱巴爾底來迎。

  九月朔,兆至烏什,以霍集斯諳回部事,與同進葉爾羌,分遣侍衛齊淩札布偕鄂往,撫和闐六城。十月,兆至葉爾羌。其城周十餘里,霍已堅壁清野,凡村人,悉移入。初六日,官軍分七隊進,賊兩門各出四五百騎來迎,擊敗之。賊又從北門出數百騎,索倫兵敗退,健銳營兵數百岸然不動,官兵得濟,又敗賊眾。賊入城,不復出。兆以兵少不能圍城,欲伺便取勝,乃擇有水草者結營,即所謂黑水營也。聞納、三二將軍將至,遣愛隆阿以兵八百迎之,又偵知賊蓄在城南棋盤山,欲先取之以充軍實。十三日,由城南奪橋過河,甫過四百餘兵,橋忽斷,賊出四五千騎來截,步賊萬餘在後。官兵陣而前,騎賊退,步賊以鳥槍進,官兵方擊步賊,而騎賊又從後夾攻,兼自兩翼衝入。兆馬中槍斃,再易馬,又斃。官兵為賊截散,分數處,人皆自為戰,無不以死誓,殺賊無算,陣亡者亦數百人。總兵高天喜、副都統三保、護軍統領鄂實、監察御史何泰、侍衛特通額俱戰歿。日暮,收兵歸,護大營者亦泅水歸。馬力疲乏,不能衝殺,遂掘濠結寨守。所掘濠既淺,壘亦低,賊可步入,遂日夜來攻。官兵處危地,皆死中求生,殺賊甚力。賊懼致死,欲以不戰收全功,別築一壘於濠外,築長圍守之,意食盡自斃也。幸官軍掘得窖粟數百石,賴以濟。賊又決水灌營,官兵洩之下游,轉資汲飲,已而隨處掘井皆得水。又所佔地林木多,伐以供爨,常不乏。賊以鳥槍相擊,鉛子著樹枝葉間,每砍一樹,輒得數升,反用以擊賊。惟拒守日久,糧日乏,駝馬亦將盡,每乘間出掠回人,烹以充食。自十月中旬被圍,將百日,無生還望。納義烈公木札爾、三泰亦以十三日至愛隆阿軍,聞兆等戰,率二百騎衝入,力戰俱沒。兆告急,遣索倫兵五人各持一函至阿克蘇,舒以事急,不暇自計身為兵也,飛章馳奏。時將軍富德尚在準噶爾搜捕餘孽,上命為定邊右副將軍,速往援。會豫調之索倫兵已在途,而巴里坤大臣阿里袞先接兆信,選兵六百、馬二千、駝一千往赴。舒守阿克蘇,能和輯諸回,因無異志。烏什則霍集斯妻子及總兵丑達駐守,鄂往撫和闐六城,亦俱降。十二月,索倫及內地兵二千餘至,舒先率以行,富聞被圍信,亦速赴。二十五日,與舒會於巴爾楚克。戊寅正月六日,至呼爾璊,賊五千餘騎迎戰,官兵僅二三千,且馬少,皆步行,發槍矢,斃賊甚多。賊恃眾,戰輒退,甫收兵,又來攻。轉戰四日夜,磧地無水,皆嚼冰解渴。初九日夜,拒守於沁達爾,勢幾殆。適參政阿里袞偕鄂博什及馬駝至,愛隆阿亦以兵從。望見燈火如繁星,知官兵與賊相持,阿大呼突進,千餘兵譟而應之,駝一千、馬二千蹴地聲壯,賊駭奪氣。阿從左,鄂博什從右入,援兵驟合富兵,乘勢掩殺,賊始大奔,然猶未知兆之存沒也。

  先數日,兆軍見賊之圍守者日漸少,繼又聞數十里外槍礮聲,知援兵已至,遂衝壘而出。使人探報,得達富壘。詰朝,兩軍相見,富以下皆無恙。計自丁丑十月至今,孤軍在萬里外,陷重圍者三月,卒得全,莫不喜極涕出,額手頌聖主如天之福。且因先事調兵,得應期赴援,益歎睿算之密。整隊回阿克蘇,賊見官兵勢合,不敢邀截。途次,聞和闐六城之二復陷於賊,兆遣瑚爾起往援之,富繼進,二城尋復。

  閏六月,內地所調兵餉俱集阿克蘇,遂兩路進師,兆往喀什噶爾,富由和闐往葉爾羌。兩和卓木已率眷屬黨羽先遁,兩城舊回目遣人至軍前送款。十四日,兆至喀什噶爾。十八日,富至葉爾羌。回人具鼓吹羊酒以迎。蓋兩酋雖為部長,在準噶爾久,惟伊犁種地之回民羈旅相倚,而舊部本不聯屬。及歸,又虐用其民,以伊犁同歸之人及額魯特避兵來援者為親兵,故其竄也,皆相率隨之,舊部人莫有從者。兆皆撫定,尋駐葉爾羌辦善後事。富德、阿里袞、明忠烈公瑞、阿文成公桂等追賊,七月七日,及於阿爾楚爾,大敗之。八月十日,至伊西洱庫爾淖兒,乃拔達克山部落接界處,賊先據山麓以待,富等麾兵進擊,自巳至酉,賊猶死拒,乃選鳥槍精利者四十人自山北而上,俯壓之。賊輜重隊有攀援過山阻於淖爾岸者,方驚懼失措,霍集斯鄂對大呼「降者不殺」,於是回眾數千各率眷屬乞降,聲如奔雷,霍禁之,不能止,遂遁。

  是役也,降者萬二千人,牲畜無算。兩酋向拔達山逸,富等檄諭其汗素爾坦沙縛以獻。二十八日,兩酋果往投素爾坦沙,執之,而遣人為兩酋乞命。回部經教,凡派汗帕爾子孫不得執送人,富等脅以兵威,謂不獻,則大兵即入。素爾坦沙乃殺兩酋,以霍集占首來獻,波羅呢都首為其從人竊去。素爾坦沙旋來降,遣使入覲,回部平。兆文毅班師歸,上郊勞於良鄉縣揚武村,行抱見禮,寵賚優厚。封兆為一等公,富為一等侯,餘遷秩有差。

  新疆伊西洱庫爾淖兒,有高宗御製平定回部碑文,為御製文集中所未有,茲錄之。文曰:「機有若失而反得,智者之所懃而愚者之所惑也。事有初若勞而終逸,壯者之所劭而懦者之所怯也。若夫定全回,殲二酋,戰無不克,攻無不取,皆二將軍及諸參贊以及行間眾將士之力也。然予亦有深慰於其間者,則以五年劼劬,宵旰運籌,實未敢偷安於頃刻也。幸我武保定庶內,答乾貺,慰先志,且以免浮議之指斥也。伊西洱庫爾淖兒者,我副將軍富德等窮追二酋至拔達克山之界,獲其降者萬人,二酋僅以身免,而遣使索俘,遂得獻馘振旋,以成茂勣也。其地倚山臨水,單騎可容,而我突將無前,四甄並發,如戟也。是以二酋見事不成,拔身遠跳,駾突而喙息也。先是,蹙之於霍斯庫魯克,襲之於阿爾楚爾,無不以少勝眾,批亢搗堅,桓桓之士,真如驅虎豹而逐狸兔。纏頭碩鼻者流,皆震駭慴伏,見即辟易也。是以先聲異域,駭其跳盪,遮逆助順,用攫重輜,而獻兇級也。我兵未深入拔達克山境者,則以討逆之師,不蹂無罪之地,姑遣使焉。彼或曉逆順,亦將擒獻。是以將帥之臣,審機度時,我武少戢也。率蕆事而告成功,則亦未為計之失也。回部始末,已見於勒銘葉爾奇木之碑辭,不複綴也。特紀耆定之在茲,是以誌歲月而刻石也。」後聞此碑已淪入俄界矣。

楊應琚征緬[编辑]

  乾隆中葉,雲貴總督楊應琚誤聽邊將之言,輕視緬人,欲建奇功,遂至激變。領兵將帥復不知地理,深入重地,天雨不止,人馬日在泥潦中。運糧以牛,牛皆餓死,遂至全軍覆歿。傅忠勇公二次出師,亦不能獲勝,乃遂草草講和。

鄂輝攻石峰堡[编辑]

  尚書鄂輝嘗以游擊從阿文成公桂征金川,洊陟總兵,鎮建昌。適甘肅回匪蘇四十三滋事,奏請軍前效力,乃賜金綺,授領隊大臣,督兵攻石峰堡。見堡中一酋垂墉發槍,即援弓射之,顛。正馳騎往取其級,忽標下中軍啟曰:「請大人回營!」叱曰:「堡已垂下,回營何居?」曰:「大人已受重傷!」回視下體,血殷戰裳,遽倒,舁歸大營。呼醫,搜出鉛丸二,始悟援弓射酋時,已中槍而未覺也。文成據情入告,奉旨賞賽尚阿巴圖魯。後陛見,天語垂問,對以「臣疏於衛足,幸不隕越,悉仗天威」。其世襲男爵,開府川滇,皆由此起也。

烏大經征王倫[编辑]

  乾隆甲午,壽張民王倫作亂,總兵孫惟一率兵勦之,眾寡不敵,中丞徐績檄合省兵與河督姚立德會勦,戰於柳川。賊眾皆烏合,徐書生,不諳軍事,令以軍器縛載後乘。倉卒遇賊,士卒皆徒手潰,乃避之東昌,賊遂猖獗。進圍臨清,守將葉清倉卒乘馬傷髀,署知州秦震鈞與參將烏大經任守城責。立烽燧,造火器,及擊木礌石,曉諭居民令分地守。賊屢攻之,火器驟發,斃賊無算。是時,王倫對城張黃蓋,奏鼓樂,指揮其眾,烏令敢死士數人突出擊之,幾獲倫。後舒文襄公赫德率禁旅救之,圍始解。舒召詢顛末,烏應對詳明。舒薦於朝,高宗召見,奇其貌,曰:「真將種也!」洊擢至甘肅提督。

阿桂平金川[编辑]

  乾隆己巳,莎羅奔既降,未幾,伊犁兵事起。莎羅奔兄子郎卡【與莎羅奔子同名。】掌金川事,復乘間與鄰部搆釁,漸猖獗。乙酉,諭川督大學士阿爾泰,檄川邊九土司環攻之。九土司之最強者,東為小金川,西為綽斯甲布,郎卡乃與之結密約,三部聯合。會郎卡死,小金川澤旺亦老病,有子曰僧格桑,辛卯,索諾木遂攻殺他土司,與援兵戰。高宗賜阿爾泰死,以溫福代為大學士,桂林代為川督,同主邊事。壬辰春,兩軍以次偪小金川境,桂林旋以匿部將薛琮兵敗事被劾,乃以阿桂代之。十二月,軍抵美諾,【即小金川。】僧格桑竄大金川。檄索之,索諾木不應。高宗欲乘勝而一舉兩滅之,乃以溫福為定邊將軍,阿桂副之。癸巳春,溫福駐軍大金川東境之木果木,為索諾木兵所襲,陣亡,全軍皆覆,小金川復陷。詔授阿桂定西將軍,副以豐紳額、明亮。十月,阿桂復轉戰抵美諾,明亮亦所向克捷,小金川盡復。

  時大金川之置防設守,其嚴密,視小金川殆十倍。官軍乃分三道進取:阿桂自小金川攻其東;豐紳額、明亮自大金川北之黨壩攻其西北;富德自布什札攻其西南。索諾木懼。於甲午秋酖殺僧格桑,獻其尸,請緩師,阿桂不許。然以地險惡,多雨雪,士兵又同心效死,軍行濡滯, 至乙未八月十五日,始大破之於勒烏圍,而索諾木已先期走噶爾。及十二月,三路軍始會於噶爾,合圍又四十餘日,丙申二月四日,二酋始降,阿桂以功封誠謀英勇公。金川以彈丸地,用兵五年,糜餉至七千餘萬。後以小金川為美諾廳,以大金川為阿爾古廳。

董天弼隨征金川[编辑]

  乾隆丙申,大小金川平,頭人七圖葛拉爾思甲布傳送行在。高宗命軍機大臣問為逆狀,對甚悉。復言:「陷底木達時,四川提督董天弼將所部二百人抽短兵力戰不可敗,夜半領兵,頭人以鳥槍數百桿環擊殺之。」

  天弼性忠勇,貌魁奇。臨陣,常身先士卒,所向無前。隨征金川,有哈薩克二赤驃馬,極雄健,將軍溫福常索之,對曰:「天弼上陣,倚此二馬。金川小醜,必蕩平。俟手梟二逆,并二馬上將軍。」後與將軍同殉難,志竟不遂,然其言壯已。

福康安柴大紀平臺灣[编辑]

  乾隆丙午,臺灣彰化縣有林爽文者,恃其所居大理杙地險族繁,恣為盜賊。閩、廣間有所謂天地會者,為奸徒結黨名目,爽文藉以紏不逞之徒而起事。知府孫景燧至,趣知縣俞峻、副將赫生額、遊擊耿世文率兵役往捕,不敢入,駐營五里外之大墩。諭村民擒獻,否則村且毀,先焚數小村怵之,被焚者實無辜。爽文遂因民怨,集眾夜攻營,全軍覆,俞、赫、耿皆死,時十一月二十七日也。明日,賊乘勢陷彰化,孫及都司王宗武、同知長庚、前同知劉亨基、典史馮啟宗,悉為所害。十二月六日,又陷諸羅,縣令董啟埏死之,淡水同知程峻亦被戕。

  鳳山縣有莊大田者,亦盜魁,乘亂起。十二月十三日陷縣城,縣令湯大奎死之。府城有總兵柴大紀、道員永福、同知楊廷理率兵民固守,賊屢攻不能破。而彰化之鹿港,賊已遣偽官往監稅,有泉州民林湊等起義擒之,是以府城、鹿港兩海口俱未失。

  變聞於福州,而閩浙總督雅德時方被逮,將軍常青老而耄,攝督印,略無措置,惟檄黃仕簡及陸路提督任承恩入台擒賊。黃初病愈,杖而行。任為金川殉難總兵任舉之子,年少得廕,不知兵。二人倉卒入台,仕簡由廈門渡海入府城,承恩由蚶江渡海入鹿港,俱以丁未正月初旬至,賊勢稍斂。仕簡臥病簣,因命大紀北取諸羅,總兵郝壯猷南取鳳山。大紀,驍將也,率鄉兵數百,說以大義,轉戰賊間,屢擒其酋,遂復諸羅,守之。壯猷南出二十里,為賊所阻。承恩至鹿港,距大里杙賊巢僅四十里,觀望不敢進。壯猷頓兵幾五十日,二月二十一日始進鳳山,鳳山空無人,招民復業,賊潛入其中,與外城相應,三月十日,城復陷,遊擊鄭嵩死,壯猷等遁歸府城。高宗見兩提督彼此觀望,不能速殄賊,有旨,命常青往督師。常不得已,遷延入臺。

  閩督李侍堯甫蒞任,即預約兩廣總督孫士毅調兵四千備緩急,而鳳山再陷之信至,立起兵往,以三月末悉抵臺,賊方攻城急,賴以不陷。李又奏調浙兵三千,上益以駐防滿兵一千,令將軍恆瑞為參贊,赴府城,提督藍元枚亦為參贊,分浙江兵二千赴鹿港。有旨,以失律誅郝壯猷。諸將咸思進兵;而常畏葸,惟日夜流涕而已。時賊勢未熾,村民尚未為所脅。諸將以五月二十四日出師,甫交綏,常戰慄不能舉鞭,大呼曰:「賊砍老子頭矣!」策馬遁,諸將因之退。賊大歡,嘯而歸。入城,即令閉關,又請兵一萬。賊得暇蠶食各村,不從者輒殺,於是遍地皆賊矣。

  莊大田擾府城,爽文擾諸羅,勢益熾。迨官兵自鄰省調至閩,又守風過海,凡兩三月,官軍僅增萬,而賊已增十萬。諸羅為南北之中,爽文必欲陷之,自六月中攻圍,日夕不止。大紀語諸將曰:「有城守責者,生死以之。大紀雖武夫,敢棄天子所付乎?誓與此城終始也!」因置酒會諸將,親酌酒,揮涕拜諸將曰:「君等能固守,固佳,否則砍大紀以降賊,無苦蒼生為。」諸將感激用命,日夜防守,時出軍擾賊營。賊用呂公車以數百人牽之,擊城北堞,城上用飛礮碎之。復用火箭射雉樓,諸將預蓄水桶撲滅之。賊日夜諠譁以亂軍心,城中應以鼓角,使不得聞。如是者百日,諸義民鼓於忠節,皆出餉勞軍,城賴以全。

  大紀數遣死士突圍出,請救於常,常終不發兵,副將蔡攀龍請行。上嚴旨責常,不得已,命孱弱數百,使蔡率之以往援,咸沒於陣,蔡僅得入城。諸羅之圍益密,入者不能再出,大紀告急之文,用小字書寸紙,募人間道夜行,始得達。而賊禁粒米不得入城,城中饑疲不能支。上諭大紀拔身出,大紀以士庶助守久,恐遭賊屠戮,誓死不出。奏聞,上垂泣曰:「大紀忠誠,雖古名將何以復加!所謂我君臣各盡其道也。」因封大紀為一等嘉義伯,世襲罔替,賜銀一萬兩。念諸羅被圍久,特旨改名嘉義,以旌士民。

  時常在府城,欲棄城遁者再,賴諸將護持,因密札哀乙和珅,請以他將往代,和晏見,奏之。上亦預知常必僨事。六月中,即調陝督福文襄王康安為將軍,及領侍衛內大臣海蘭察來統兵,並發明詔,聲言調兵十餘萬。冬十月,所調蜀番粵西兵五千先至。有旨,官兵不必至府城,即往鹿港。會颶風不得渡,守風於崇武澳。二十八日,忽得順風,一晝夜,數百艘盡抵鹿港。海口帆檣如櫛;列數里,賊不測多寡,始懼。

  十一月八日,福等起行,賊方列拒於崙仔頂,海率巴圖魯侍衛發矢,殪數十賊,賊大驚,遂披靡。海笑曰:「此群犬耳,何畏之有!」麾兵入。先是,常偽造蜚語,謂賊有異術,實不可攖。福亦先惑其言,至是,始知其妄。乃沿路擊殺,至牛稠山,再敗之,即以是日抵嘉。嘉義城中官民出迎,饑羸無人色,見福至,無不欷歔啜泣,喜其來而悲其晚也。大紀以功高,與福抗行賓主禮,福銜之,密奏其人奸詐難信。會侍郎德成自海上監修城垣歸,復媒孽大紀之短,遂以前貪縱事,逮大紀及臺灣道永福入京,先後正法。而大紀部下諸將李長庚、王得祿、邱良功等後皆立功海上,蓋承大紀訓也。

  嘉義城北有山名小半天者,四面陡絕,賊遁而聚於此。十一日,福率將士百道仰攻,又克之,賊遁歸大里杙巢,築土城。二十四日,官兵至,賊猶數萬出拒,退而復集者數次。既夕,官兵伏溝坎間,賊萬炬來索戰。官兵在暗中,賊不能見,發槍箭,無不中。賊知失計,遽滅火擊鼓來攻,官兵又從鼓聲處擊之,殺死無算。黎明進兵,遂克其城,林爽文已攜妻孥走,據守集集埔。其地前臨大溪,就高岸,壘石為陡牆,長數里。十二月五日,官兵騰而上,殺千餘人,賊黨皆潰。爽文先匿其妻孥於番社,與死黨數十人竄窮谷叢箐中。十三日,先獲其妻孥,福又遣使入大山,說生番,怵以兵威,生番懼,遂獻爽文出。而莊大田雖與爽文同逆,又各不相下,乘官兵未南,益焚掠聚糧為抗拒計。已又思出降,計未定,而福已於十六日抵牛莊,大田倉猝出拒,敗而走。官軍連蹴之,累戰皆捷。極南有地名郎嶠,負山臨海,最遼阻。大田力不支,與黨潛匿焉。福先遣水師由海道繞而截之,自以大兵環山圍之,賊衝突不能出,殺者數千,溺者數千,擒而戮者亦數千,大田就獲,臺灣遂平。

官軍與鄭氏戰於臺灣[编辑]

  乾隆丙午,臺灣林爽文叛,陷彰化縣。同時有三合會女黨人鄭氏者,貌絕麗,又武勇,能使劍彎弓,槍擊百發百中。爽文既敗而遠遁,鄭領其殘軍,屢與官軍戰,多所擒斬。然極淫肆,黨人中無可其意者。適擒獲官軍中一武員,迫之,則反為詬辱,鄭大怒,斬之,醢其頭。後三合會敗,鄭匿廣東,卒被捕就誅。

許世亨與安南人戰[编辑]

  許世亨,成都人。征金川,以功至專閫。阿文成公桂器之,曰:「武臣中識大義者,惟許某一人。」任廣西提督。會安南國王黎惟祁為其鄰清化王阮光平所逐,敂關請兵,時孫文靖公士毅為粵督,主用兵。許曰:「蠻夷相攻,王者不治,一旦兵連禍結,未易已也。」孫不聽,率兩廣諸鎮兵伐之。阮光平不意王師至,又兵寡,回清化調兵。孫大捷,入黎城,飲酒賦詩,不以敵為意。許諫曰:「我兵深入重地,自應慎重。況光平未戰遽退,恐有不測。宜及其未至,振旅入關,上計也。」孫曰:「爾介冑之士何知?」及光平率師至,惟祁驟棄國走,勢洶湧,孫茫然失措,欲以身殉。許叩馬諫曰:「公為大臣,若有所傷,有關國體。世亨一介武夫,受上知遇,位至擁旄,以身殉國可也。」令諸將護孫入關,獨率數百人赴敵,盡沒。光平追孫至富良,將及,總兵尚維升至年少勇銳,率兵禦之,轉戰竟日,手戮數十人,甲盡赤,後援不及,撫劍歎曰:「大丈夫死綏,志也。然不死大敵而亡於小醜,未盡吾勇也!」自剄死。孫遂撤江橋,率殘卒入關。總兵張朝龍、李化龍亦先後死,輜重甲杖,盡為敵獲。事聞,高宗以其知大體,甚加惋惜,封壯烈伯,祀昭忠祠。子文謨,以侍衛擢至福建提督。嘉慶川楚之役,亦以勇健世其家。

福康安平廓爾喀[编辑]

  廓爾喀,烏斯藏以西一大部也。烏斯藏分為前後兩藏,自打箭爐西行七十驛至前藏,又十二驛至後藏,又十二驛至濟隴,又三十驛至石宿橋,為後藏邊地,過橋以西,則廓爾喀矣。前藏有呼圖克圖,曰達賴喇嘛,相傳為宗喀巴高徒,世世轉輪為之。每將死,則自言其往生處,弟子如言物色之。得嬰兒,即奉以歸,謂前喇嘛所托生也。其真偽不可知,而準噶爾、喀爾喀及內部落各蒙古王公皆尊信之,為佛教大宗。後藏班禪額爾德昵,其名位視達賴喇嘛稍次,而蒙古番人亦崇奉惟謹。此二藏為古吐番地,元世祖時有八思巴,尊為帝師。明成祖時,有哈麻立,冊為大寶法王,未嘗待以屬禮也。太宗時,達賴初,番目頗羅鼐以功封王,統兩藏事。後其子朱爾默特叛,奪爵。於是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呢皆以教主兼國事。有丹津班珠爾者,本班禪部下頭人,以罪被黜,竄入廓爾喀,結其酋喇特木巴珠爾。繼以通商事,為後藏人倚班禪勢,不與直,遂結怨,突入後藏據之,此乾隆戊申事也。高宗乃命川督鄂輝、成都將軍成德統兵勦之,又以理藩院侍郎巴忠諳番語,命監軍。巴自恃近臣,不復為鄂、成所統屬,擅遣番人與廓爾喀講和,願歲納元寶一千錠贖其地。廓欲立券約為信,達賴喇嘛不可。巴欲速了其局,遂如約而歸。逾年,廓之頭人索歲幣,達賴喇嘛不與,所呈表文,語多不恭順。駐藏大臣普福匿不以聞。廓之頭人遂劫藏中頭目瑪爾沁為質,復搆兵入後藏擄掠,駐藏大臣保泰擁兵不救,併欲棄前藏,達賴喇嘛不肯輕棄重器。事聞,上震怒。巴畏罪,投河斃,褫保爵,改名俘習渾,滿語謂卑賤也。更命粵督福康安、領侍衛內大臣海蘭察為大將軍,統索倫、吉林、川陝諸路兵討之。饋餉事,則命大學士孫士毅主藏東路,駐藏大臣和琳主藏西路,濟隴以外,則惠齡主之。

  壬子春,福由青海進兵,時青草未茂,馬皆瘠疲,糧餉屢絕。運糧布政使景安受和珅指,欲絕其餉,賴福行速,四旬至前藏,以四月乙未出師。先遣領隊大臣成德、岱森保由聶拉木進,總兵諸神保駐絨轄,防其抄襲後路。福、海與賊戰於擦木,又戰於瑪爾轄,直抵濟隴。成德亦由聶拉木轉戰而入,賊所侵後藏地悉復之。六月庚子,入賊境,賊舉眾來拒於噶多溥。福分前隊為三,令海統之。又分前隊為二,自統之。遣護軍統領台斐英阿在木古拉山與賊持。福由間道衝賊營,海繞山,出賊營後,與福合。克木城石卡數十,追奔至雍雅,俘其頭人某。成德亦克鐵鎖橋,進至利底。福又檄諸神保至利底以壯軍威,於是廓爾喀洶懼,來乞降。福曰:「是緩我兵也!」嚴斥之。

  七月,裹糧再進,歷噶勒拉堆補木特帖朗古橋甲拉古拉集木集等處七百餘里。六戰皆捷,殺四千餘人。至熱鎖橋,福以為勢如破竹,甚驕滿,擁肩輿,揮羽扇督戰,官兵皆解櫜鞬負火槍以息。賊乘間入,遂敗,台斐英阿死之,武弁多陣亡者。賊復遣人乞和,福允其請,獻所掠金瓦寶器,令大頭人噶木第瑪達特塔巴等賷表恭進馴象番馬及樂工一部。高宗鑒其誠,乃許降。八月,班師。

嘉勇貝子征諸羅[编辑]

  乾隆時,嘉勇貝子援諸羅,時超勇公海蘭察前行,行約百里,貝子督師繼進。夜大雨,天黑如墨。遇土山,駐軍山頂,貝子中坐,隨軍官圍貝子坐,外親軍,外正軍,皆圍坐。賊游兵近山,踐泥濘過,火炬千萬,賊自炬中窺山,黝黑無所見,疑有兵,發銃礮擊之。貝子令曰:「無出聲!無動!」久之,賊過盡,雨霽,天益明,海已入諸羅城。捷使至軍,始起行,無一傷。視銃礮子,皆歷落入山腹。

  貝子征衛、藏時,有隘道,幾一里,賊屯軍守隘北,甚嚴。大軍屯隘南三十里許,貝子調軍伏隘東西,而以前軍分五軍攻隘,迭退迭進。戰一日,有數十勝負。貝子在大軍中,前軍軍報沓至,不動。及二更,前軍大敗,退不止,賊逐前軍出隘南,礮聲大震,火炬盡爇,照耀如白晝。東西伏軍皆起,賊驚退,自相蹂躪,大軍蹙之入隘。貝子急上馬,萬騎齊足,頃刻至隘口,前軍伏軍已過隘,聞貝子至,勇氣百倍。大軍乘勢合攻,遂夷賊屯,追奔五十里而後止。

明亮平孝感教匪[编辑]

  嘉慶丙辰夏,湖北孝感有匪滋事,毗連三省,匪眾數萬,總統永保屢為所敗。先後徵兵數千,皆覆沒。時參政明亮方獲罪,以侍衛銜自西域歸,高宗命往代。行至當陽,制府畢沅以固原、西寧兵五百人畀之。明曰:「今孝感嘯聚數日,已傷官兵數千,是匪中必有知兵者。若不十倍其眾,難以破敵,此王翦所以益兵破楚也。今若不謀而進,以零丁積苦之兵,禦銳氣方張之匪,是驅羊入虎群耳。」畢無以對。適陝西鎮總兵德光率兵三千人至,願隨明往。畢喜曰:「此天助將軍成功也。糗糧器械,吾任之。」明大喜,鼓行數日,至楊鎮,民多逃竄,街市闃如。

  匪聞官兵至,皆斂兵守寨。明率眾守橋,笑而謂眾曰:「羸張飛尚可禦敵也。」命諸將鳴鼓吹角以致匪,匪果蠭起。明據地勢,殺傷相當,匪詫曰:「昔之官軍未有不聞聲潰者,今何人,耐戰乃爾!」嗣聞為明,皆相顧欷歔曰:「吾儕命蹇,此老尚無恙耶?」次日,匪繞道上北山,據建瓴之勢,德請戰,明曰:「匪勇而銳,未易藐視。」以千人付之。德故未經戰陣,既見敵,未鼓而火槍驟發。明聞聲驚曰:「此軍殆矣!非出奇無以救之。」因怒馬獨出,率將士數十人行荒畦間,繞出數里,畦間骸骨縱橫,乃永保兵潰處也。適有江西潰卒二百自德安來,散坐黃金廟側,方爇火聚食,明笑曰:「是足資余用,以之破敵,足矣!」遂呼其將至,撫以善言。諸軍聞明名,爭自踴躍請戰。明授以旗鼓,命掩伏山側,遂趨匪壘。壘外松棚下匪方瞭望,驟矢傷數人。匪方錯愕,江西兵展旗鳴笳以進,匪驚潰,互相踐踏,曰:「伏兵至矣!」匪中有紅巾者,聲言於眾曰:「勿驚!速發大礮禦之。」官兵聞之恐,明曰:「其礮炸矣。」匪固烏合,不解用礮,礮果裂,聲震山谷。官兵突煙而入,縱火焚松棚。山上匪見之,皆退歸,闔四門為守計。德所率兵亦振旅還。復命奪匪西壕,積柴他門外,匪未覺。時大風霾,因風縱火,俄萬廈驟焚,官兵合圍,匪突煙出者,咸墮於壕,哭聲震天,火光竟夕,三日始燼。乃於焦骨中取匪首,遂平。捷聞,高宗大喜,復明職。

完顏岱擊教匪[编辑]

  完顏岱任河南藩司時,白蓮教初起,所在蜂擁難遏。巡撫景安素怯,屢為匪敗。完顏率羸卒數千守雙溝,匪屢犯豫界,皆被擊去。自嘉慶丙辰九月至丁巳春,大小百餘戰,無不堵禦得宜。時淅川有蠢動者,完顏告景曰:「萑苻小寇,易撲滅。襄、漢間匪勢猖獗,岱請禦之!」景以初起者難禦,而雙溝有險可恃,因促完顏往。乃急掩擊匪,悉數就擒。景貪其功,棄雙溝而躡其後,誅殺難民,以大捷聞,封伯爵,完顏惟議敘而已。襄、漢諸匪遂襲其不備,闌入南陽,由盧氏出武關,與川匪合,逆燄遂不可制。而完顏以勞瘵卒於軍,仁宗甚悼惜之。

傅鼐平苗[编辑]

  黔楚接壤處,北有臘耳山山脈,為苗瑤所居。自康熙中降生苗百四十寨,置乾州、鳳凰二廳,而苗疆一蹙。自雍正中改土歸流,增置永順府永綏、松桃等廳,而苗疆再蹙。自是至乾隆末葉,漢民移居苗境者日眾,永綏城外苗地幾盡為所占,而苗疆三蹙。於是奸苗倡言逐客民,復故土,而亂端以起。乾隆乙卯,黔苗石柳鄧,楚苗石三保、吳隴登、吳半生、吳八月同時蠢動,詔滇督福康安、川督和琳與湖廣督撫會勦。其後,半生、八月雖先後就擒,而八月子廷禮、廷義仍負嵎自若。迨嘉慶丙辰,隴登降,三保擒,柳鄧父子及廷禮、廷義次第就誅,始以苗亂肅清聞。其實是役也,始事者固老師糜餉,繼事者亦苟且倖成,而苗眾仍四出劫掠,且藉口於和琳苗地歸苗之約,益蔓延於乾、鳳諸廳。己未,鳳凰廳同知傅鼐用前人鵰勦法,戰守年餘,修置碉堡,收卹流民,屯田練勇,苗垂困。兵備道成寧忌之,數言於鄂督姜晟,謂「傅不去,苗必大亂」。已而吳、陳受果擾內地,姜意動,將劾傅召亂。會巡閱至某縣驛,方飯,而苗數千環行館,噪索食,犒之,不退。中夜,聞門外驚鬨,嘑號鼎沸,俄而寂然,一人從數卒入謁,傅也。姜歎曰:「幾誤邊事。」即委傅討賊,一戰俘陳受。令籌安撫之策,傅因下令追繳苗寨兵械,並廣設書院義學,經營十有餘稔,苗禍乃紓。

二眼纛將軍征川楚教匪[编辑]

  川楚教匪蔓延三省,諸將擁兵自衛,擄掠良民,故當時呼官兵有紅蓮教之目。惟提督穆維、將軍富成督齊魯兵堵禦甚嚴,匪畏之,相戒勿犯二眼纛將軍。蓋山東旗纛皆繪二太極圖故也。

亮祿征川楚教匪[编辑]

  總兵亮祿任河南城守尉,嘉慶庚申,川楚教匪滋事,豫省將校皆檄調他往,撫軍吳熊光亦率兵堵禦盧氏,河南兵力虛弱,故寶豐郟縣教匪謀逆。亮曰:「吾聞兵貴神速,今賊初起,實為烏合之眾,易於撲滅。」乃驅兵疾行,不三日至,匪尚未覺。亮率兵圍其寨,聲言滿兵十萬自京至,命樹八旗大纛,以鞭笞馬腹,使騰蹶嘶號,聲震數里,匪懼。至夜,亮起曰:「此擒賊時也。」乃吹角,命士卒進,首先踰濠,焚其寨,士卒用命,一鼓殲之。

成德征川楚教匪[编辑]

  將軍成德,初從阿文成公桂征金川,多戰績。阿嘗曰:「裨將中知兵者,惟成某一人。」其隨征廓爾喀苗疆,亦多戰功。後征川楚教匪,總統為福寧,性暴愎,失將士心,攻旗鼓營浮山諸賊,經年無功,成甚抑鬱。戚某往探,設酒待之,將飲,笑曰:「席上無可歡,可以賊心肺侑酒。」因下令出戰,結裝去,聞火槍聲,須臾,擒匪數十歸,酒尚未寒也。掀髯歎曰:「若此草寇,較之金川番匪,十不當一,何難滅此朝食?而當軸輒養賊自重,不解何心,老夫功名終於此矣。」因潸然淚下。

札克塔爾征川楚教匪[编辑]

  札克塔爾,金川番部人。父某,為索諾木所殺,弱冠投誠,密獻入番計,阿文成公桂從之,得以成功。高宗憐其稚,命近臣撫視之,後荐至護軍統領。性敏捷,川楚之役,師未嘗敗北。軍中畏之,呼曰「苗張」,無敢攖其鋒者。嘉慶丙寅秋,瓦柴關兵變,札首先趨赴。時西安駐防已為匪衝潰,札怒馬獨出,手殺數匪,匪有識者,詫曰:「苗張至矣!」皆奔潰。楊時齋提督繼至,善為撫慰,匪棄甲請降。是役往返,不逾二十日也。

額勒登保平川楚教匪[编辑]

  川楚教匪初起時,以劉之協、姚之富、齊王氏為教首,三人皆梟雄。齊王氏又號齊二寡婦,美姿容,擅謀勇。餘如冉天元、王三槐輩,亦皆一時兇悍。至若其中謀士,出奇制勝,使王師疲於奔命者,則以徐亮基稱最。亮基字慕奇,成都拔貢。少負奇氣,倜儻不羈,或以狂生目之。居恆竊慕諸葛亮、劉伯溫二人,因取以為名,自號小諸葛。與冉同里,冉本富家子,豪俠任氣,後為門客煽惑,遂從教匪起事。亮基聞耗而起曰:「大丈夫得時則駕,機不可失。」仗劍往說之。冉大悅,署為行軍參謀。用其策,竄汴犯陝,號令川東北群寇,橫行數省。

  時統兵諸將帥以經略額勒登保為最有威望,德楞泰、明亮亦善用兵。偏裨則楊遇春、楊芳、羅思舉、桂涵、穆克登布等,均驍將。亮基為冉主謀,屢設奇計,以陷官軍,額至引為心腹鉅患。蒼溪一役,額欲合全力勦之,檄左右翼會擊,楊遇春、穆克登布為左右翼長,驍悍無匹,各路教匪望風膽落。冉懼,亮基微哂曰:「將在謀,不在勇,此何足慮!」策馬出營,周覽一過,返謂冉曰:「彼軍右翼勇而不整,左翼稍有戒心。若憑高馳擊,右翼必潰。右翼潰,則左翼為所牽動,不能獨存,然後合師以擣中軍,可一戰下也。」冉從其言。穆每戰,必先登陷陣。遇春較持重,恆規之,穆不聽。將戰,穆列營傍山而處,遇春勸之曰:「兵法有言,居高臨下,君不握險以守,而陣於平原,此危道也。」力爭不納。急退,列營山巔,遙為犄角。其上適有廢壘,命握壘而守,嚴陣以待。甫交綏,穆勇甚,身先士伍。短兵接戰,陷賊伏中,冉麾軍圍之數重,力戰不脫。

  遇春欲赴救,亮基亟麾伏賊,從嶺後間道,猱升而上,遶出遇春壘後,壓壘而陣,遇春自救不暇。穆軍失援,大敗,亮基乘勝擣額主營。主營潰,穆身被七創,屢瀕於危,卒賴遇春軍冒死援之,得潰圍走,冉自是益倚任亮基。時各路教匪多烏合,群聚不逞,燒香惑眾,從者日多,然惟以剽掠為事。亮基則勸冉禁擄掠,犯者立斬以徇,所過州縣,恆不血刃而下。

  廷議以賊蹤飄忽,狀類流寇,實行堅壁清野政策,通飭各路,嚴密扼守,有縱寇者置諸法。令村莊民團築堡備戰,寇至,則盡歛牲畜器物入堡固守,野無所掠,群寇大蹙。

  先是,亮基佐冉軍時,首倡議勸鼓眾北行,不用,至是頗悔,欲由陝犯晉,而將軍魁倫扼守潼河,防寇北渡,沿江上下游,列營數十里,深患之。亮基躬出視師畢,返,謂冉曰:「亟治攻具。」翌晨,遂渡河。亮基親援桴鼓,魁悉眾抵拒。戰正酣,主營藥庫燬,冉且自下游偷渡矣。官軍大潰,賊眾鼓噪乘之,遂渡潼河,亮基乃分軍由陝犯晉。亮基歿,軍無主謀,戰輒敗。冉憤欲大舉,馬蹄岡一役,欲以全力困德楞泰,六日五戰,重疊設伏,德誤陷伏中。數路皆敗,與侍衛數十踞守山巔,誓以死拒。冉督眾登山,坐騎中矢而蹶,為德俘獲,賊大潰。嗣是諸路教匪,以次削平。

  額之用兵也,匪甚畏之。每戰,張左右翼,以降賊居左,張紅旗;鄉勇居右,張白旗,皆為前鋒。賊望見紅白二旗,則群相驚曰:「額爺兵至矣!」皆奔。臨陣,身先士卒,輒以兩人肩竹兜乘之,銃礮矢石常從肩耳過,左右失色,額不少避,督戰益力。尤嚴操守,賞士不惜萬金,而不以一錢自奉。督撫饋遺一無所受,用兵歲久,諸將無不蓄貲財,而額之凱旋,過蘆溝橋,蕭然行李,一騎負一襆被而已。

桂涵大敗教匪[编辑]

  川東有桂涵者,驍勇趫捷,非珍饈不食。時或金幣滿室,未幾無一存。踰時滿,與相契者輒盡與焉,蓋皆自胠篋來也。官捕之嚴,忽不見,時或出沒巨浪中。尤善泅水,聞川楚軍募勇,與羅思舉同投之。時乘賊與官兵角,伏石洞中,或腰擊,或尾截,或擒渠魁,或斃悍目,官兵屢冒其功而受上賞。一日,賊環攻其洞,積毒薪熏之,撲以扇,煙外颺;又壅溝灌之,洩以竇,水旁溢;又夜屯山頂,熾草為號,賊知其素張虛勢,宵深襲之,竟空壘焉。俄鼓譟四起,伏突出,大呼曰:「今日也中桂老子計矣!」賊懼,反走,木石堆塞,中藏勁弩,歸路斷矣。官兵鄉勇內外夾攻,賊寸步不能移,皆縊林中,樹為之折。號哭曰:「吾白蓮教徒,自有身以來,無此窮蹙,不敢再入深山矣。」後追至平原,與羅互為犄角,凱旋為川北總兵,至四川提督。

李成隆平安南匪及鳳尾幫匪[编辑]

  嘉慶間平閩浙海盜,浙江提督李壯烈公長庚實為首功,太平參將李成隆亦有勞焉。龍王堂松門之役,成隆婦新產,風雨破其屋,驚死,不顧,立率師往勦。安南夷匪及鳳尾幫盜皆以此舉就擒,時稱成隆曰小李將軍。

李壯烈討蔡牽[编辑]

  閩中固積富區,自總督雅德、伍拉納等驕奢貪縱,吏治廢弛,海盜猖獗,水師懦怯莫敢攖。提督倪斯得老耄不諳紀律,故蔡牽、朱潰等嘯聚海濱,眾至十萬。嘉慶丁卯冬,突入臺灣,賴李壯烈抵死禦之,喜灣得全。

  李,同安人。起家武科,出為浙江副將,福文襄王康安奇之。安南阮光平陰叛,入我國海面擄劫,王命李往擒之。李曰:「官船釘疏板薄,不能衝突波濤,長庚願傾家造船。惟火藥非私家所宜有,願賜之,餘不費絲毫官物。」王大悅,奏署總兵,並賜銀數萬兩,乃造海船數十艘,不加鏤飾,與客船無異。率兵三千,尾安南船,旗鼓突出,槍礮驟發,賊驚潰,覆船數百,俘斬數千人,生擒其官倫貴利等以獻。王優獎之,請於朝。任海壇總兵,浙撫阮元倚為左右手。臺灣之役,已圍蔡牽於鹿耳門,計日可擒。時所率浙中精兵祗五百餘人,牽以錢四百餘萬賄閩卒,諸將遂解體。牽遣人偽獻降書,李抵書於地,褫其衣,刀見,立誅之。是晚大風雨,牽乘夜遁。李方飲酒,立傾盃,整隊進,閩兵莫有繼者,太息曰:「朝廷養兵百餘年,一旦反為賊間,果何為者!」因全軍而歸。閩督阿林保置酒賀,從容語曰:「海上事易飾,公如以蔡牽假首至,余即飛章露布,不惟公居首功,吾亦受帷幄之賞,豈不勝衝突鯨濤,僥倖於萬一哉!」李奮然曰:「于清端之捉賊,姚制府之用兵,長庚所知也。石三保、聶人傑之擒,為長庚所未解。皇上所以任長庚者,欲使永靖海氛,以綏民命,成功與否,則天也。公文吏,幸事早蕆,僕則視海舶如廬舍,不畏險也。公今以逗撓劾長庚之罪,他日以覆舟諱長庚之死,皆惟命是從。僕一武夫,猶知以死報國,公以世臣名族,亦罔識忠孝二字乎?」推几而出。幕客諫曰:「將軍誤矣!自閩粵用兵,生靈糜爛幾數百萬,皆以蔡牽一人。故今假傳授首,博天顏之喜,後或羈以官爵,啗以利貨,以伺其敝,不亦可乎?今必冒風濤之險,困其巢穴,一旦颶風阻路,糧餉莫繼,士卒散亡,竭一人之力敵百萬之寇,稍失利而大吏朦蔽奏之,將軍必遭獄吏之辱矣!」李慨然曰:「君不聞王彥章『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語乎?僕雖不肖,不願與牽同日生也。」

王得祿邱良功平蔡牽[编辑]

  嘉慶己巳,閩浙水師攻勦蔡牽,鏖戰重洋,閱兩晝夜,牽夫婦淹斃黑水洋,盜船一律燒毀,餘盜擒斬無遺。是役也,浙軍圍攻牽船,追逐千里,枵腹苦戰,喋血於狂風巨浪中,兵勇傷殘極眾。比閩軍遲一日到,已功在垂成矣。

煤黑子與林清戰於大內[编辑]

  都人呼擔煤夫為煤黑子。嘉慶癸酉,天理教匪林清作亂於京師。賊趨熙和門,有某煤肆之煤黑子,適自文穎館出,橫取擔杖,奮逐之,力甚大,踣賊數人。眾攢刺之,遂為賊殺。群賊與煤黑子角力,聲讙囂四聞,故熙和門得以閉。大學士保興時為上書房授讀翰林,從景運門下直,遙望見之,走還,促閉門以拒。既閉門,乃集羽林虎賁,戰一日夜,賊乃敗。事定,出賊屍,煤黑子屍亦雜其中,不可辨。方其擊賊時,三館吏役無不知煤黑子擊賊。賊平後,以為煤黑子之功不可沒,顧其肆主懦而畏官,不敢陳於朝,煤黑子遂竟不獲褒恤。

平林清[编辑]

  嘉慶癸酉七月,仁宗秋獮於木蘭。九月十五日,天理教匪犯闕,匪為林清、馮克善、李文成諸人。

  先是,文成遣其養子劉成章潛至京,會清於黃村之宋家莊,議以十五日,河南、山東合畿內之眾,同時進發,乘回鑾時,伏莽行在。謀定,而滑縣、金鄉、定陶、曹縣先後緝捕,匪恐事敗,不能久待,乃即揭竿起,官兵絡繹徵調,而九月十五日之約,遂不能密赴。十四日,清命其黨陳爽、陳文魁入京,匿市人家。十五日平明,眾匪自黃村至,日方午,入內城,分東西兩隊:其東,陳爽導之,劉呈祥殿之,以進東華門;其西,陳文魁導之,劉永泰殿之,以進西華門。而太監劉得財、劉金引其東,張泰、高廣福引其西,王福祿、閻進喜居中援應。爽與文魁偕頭目數十人,皆清所調遣。清居黃村。將俟河南之匪集合而進。

  儀親王、成親王、莊親王等亟召營兵自神武門入,匪已至中正殿門外,諸王率兵禦之。有數匪突入大內,時皇次子、皇三子咸在上書房,聞內侍疾呼閉隆宗門,皇子即自日精門詰問。將至近光門,總管太監常永貴擒二人,各執利刃,頭裹白布,諸內侍禦之於門,互有殺傷。皇四子自書房出,皇次子、皇三子將往儲秀宮覲后,學士寶興方自上書房散直,未出東華門,見兵匪力戰,亟入乾清門,奔告皇子。皇子立至儲秀宮,見匪越牆西入,皇次子急命進撒袋鳥銃腰刀,永貴執白木棍,立於遵義門之內以拒之。諸內侍登垣瞭望,匪大至,旋自膳房之上自西而北,將踰養心門入,皇次子發鳥銃擊之,殪,匪續至,執白旗指揮,皇子復擊之,又殪。儀親王子貝勒綿志亦以銃擊之,復殪,匪乃不敢升垣。皇次子馳至西長街西廠,督同常永貴率內侍擊賊。日將晡,而留守京師之諸王及內務府大臣各引兵入衛,匪勢漸蹙。將縱火,忽大雨迅雷,二匪墮武英殿之御河死。投河溺死者甚眾,餘皆就擒。

  初,壬申春,趙崇華攝淡水同知。甫下車,即訪獲妖言惑眾之高媽達,訊之,具供同黨劉林、祝現,定以次年閏八月望夜,起事都下。劉林者,清之原名也。趙亟詳上官,請入告,上官以其語誕,僅依傳布邪教律擬決,而未奏聞。至癸酉九月十五日,都中之變果作。

  馮克善者,林清之黨,技精絕。清既敗,乃變姓名匿獻縣。是年十二月為官吏所聞,雜遣兵役,與其徒擒之。乃佯飲之酒,中設一席,四面重疊環以桌凳,門內伏壯士。案復置熱粥,又置藥物酒中。馮至,即藏其兵器,以熱粥灑之。諸壯士群起格鬬,良久始就擒。

楊忠武征川楚教匪[编辑]

  當紅苗之變,楊忠武公遇春方為材官,福康安見而奇之,曰:「此將材也。」屢疏保薦,擢至專閫。時宜綿督陝甘,畏葸不前,楊諫曰:「甘、涼兵為天下勁卒,阿文成公曾將以平西域。今公據河山之險,擁精銳之卒,自關隴西下,建瓴之勢,破敵必矣!奈何以百戰之卒,而畏烏合之眾哉?」宜不能用。勒登保經略至陝,倚為左右手。

  楊善撫馭士卒,部下多降匪,腰佩長刀,形貌兇險,而楊頤指氣使,莫不悅服,故十數載所至克捷。有黃驘,日馳數百里,常乘以追賊,賊畏之如虎。部將如楊芳、游雲梯、吳廷剛、祝廷彪,皆由偏裨至專閫。瓦柴關兵叛後,獨騎至賊中,說以大義,即拋戈降。嘉慶甲戌春,入京陛見,仁宗問:「前此湖北、陝西、四川三省軍務,何延至十數年之久,現今兩次軍務,即河南教匪、陝南饑民之亂,何蕆事之速?」則對以「有專責則事易集」。上首肯者再。

  楊嘗徒步逐賊,挽其鬚日行百數十里,軍中呼曰「楊鬍子」。為口號曰:「鬍子打䩐鞈,一走一百八。」賊望其旌旗皆膽落,故所至有功。

永芹以百餘人破回[编辑]

  泮菴將軍永芹,以乾清門侍衛出戍西域。會回逆叛,守危城,兵甫百餘人,眾官皆大驚,獨處之晏然。命文吏守城,自率卒冒雪夜出。漏下十刻,屬吏懼,曰:「賊眾初起,人心未定,若不一鼓殲之,使蔓延四出,封疆可虞。今乘黑夜攻之,賊不知我眾寡,易滅也。」直抵賊壘,聲言北路數萬人至,賊驚潰,投兵降,逆首亦就擒。

羅思舉平趙金龍[编辑]

  趙金龍者,江華瑤也。故為巫,家饒於貲。瑤中巫至貴重,群瑤信服,金龍謹飭無過行,居瑤中,號通達能言。平居墾山力作,善居積,時為群瑤祠禱神,益富厚。以山田與漢民近接,漢民每事陵藉之,不敢論曲直也。

  道光壬辰,瑤人入江華市易銀,奸賈輒與以夾錫者,請更之,反怒罵擊瑤。瑤歸,集十餘人復往,賈訟縣官,謂瑤劫掠,盡捕下獄。於是群瑤怒,起殺奸賈,推金龍為首,桂陽新田瑤應之,有徒黨千數百人。州縣遽以瑤變聞,大吏視之為大敵,提督海凌阿、副將馬韜率三千兵討金龍,長驅入其境,兵不持刀矛,捆載以行。瑤偽為漢民,負其軍器去,已乃大譟,官兵聞聲奔走,或自跪道旁,遂殺海及其馬,以海之火器攻新田,殺知縣王鼎銘。於是欽差大臣尚書公禧恩出視師,瑤變聞天下。然江華瑤眾固不及數百也,合寧遠、道州、新田、常寧及州中瑤,男女僅二千耳。瑤所長者,登山險疾走,用小火槍,百步命中。官兵聞瑤至則潰。朝命羅思舉與總督盧坤往平之,賊已困,將擒矣,時宣宗命禧往督軍,諸將皆曰:「可待禧至。」羅曰:「圍久師怠,賊必遁,糜帑可惜。」遂違眾一戰,殲賊且盡。禧為親信重臣,督撫以下皆降屈為禮。怒羅之不待也,盛氣陵之。羅不為屈,且面折之曰:「諸公貴人多顧忌,羅思舉一亡賴耳!受國厚恩至提督,惟以死報,不知其他。」禧怒甚,而無如之何。羅籍四川之東鄉,少亡賴,數行竊,令捕之杖斃,棄野中,夜而蘇,匍匐至一老嫗家,周之,乃改行。既貴,尚對人言生平作賊事,不稍諱。

中英鴉片之戰[编辑]

  道光辛丑鴉片之役,英人義律以和議久不定,進攻廣州沙角、大角礮臺,伏兵二千,以竹梯登後山,別遣精兵繞出三河口,合力夾攻。時副將陳連升力為抵禦,身被數十創,死之。英兵乘勝直攻鎮遠、威遠。靖遠各礮臺,進逼省垣,礮聲如雷,晝夜不息,將軍以下皆避入巡撫署。

  欽差大臣琦善既以庸懦畏葸遲誤機宜致禍,詔命鎖拏來京,而繼之以奕山。奕見英人之勢方張也,遣廣州知府余保純出城議款。義律要求於應償煙價之外,須酬軍餉銀六百萬元,香港事再議。將軍等允之,並樹白旗於城,英兵始回船。

  七月,英兵船復攻廈門各礮臺,陷之。八月,英將濮鼎查、郭士利等由廈門再犯定海,定海總兵葛雲飛、處州鎮總兵鄭國鴻、壽春鎮總兵王錫朋皆戰死。時欽差大臣裕謙僅統兵四千守鎮海城內,令提督余步雲守城外招寶山。英兵既由山麓攀援登岸,余不令士卒發礮,率兵遁寧波。英人據招寶山,俯攻鎮海,裕投泮池死。未幾,寧波亦失守。是役也,廣東被禍之外,則以招寶山之敗為最劇。而其僨事之由,實因裕之粗疏驕暴,馭將無方,余之不戰而遁所致。為江浙所切齒痛恨者也。

  英之擾江浙也,時梁拱辰以江蘇巡撫兼權總督,率兵防上海,時提督陳化成駐吳淞口,徐州鎮總兵王志元駐上海城外。王軀幹英偉,曉暢戎機,梁頗優待之。既思吳淞口岸,直達寶山,綿亙數十里,兵稍單,欲使移軍吳淞,與陳相犄角,乘間探之。王不允,梁自馳往吳淞,商之於陳,陳亦不謂然。未幾,梁卸督篆返蘇,遂聽之。越數月,英艦陷寶山,直駛吳淞。陳以孤立無援,血戰死之。尋上海亦陷,時王已遁往松江矣。

  英人既破上海,由黃浦入泖澱,窺蘇州,慮湖隘道梗而返。時總兵尤渤營於大漲涇,英船不敢深入內河,松江幸無恙。乃別由福山口入犯鎮江,圌山守兵新鑄萬八千斤礮,發之,聲震江南北。然英船遊弋而過,不備亦不懼,事後始知守兵以無彈之礮,無子之銃,虛張聲勢,相率而逃矣。英人初至之地,恃其財利,蠱惑窮民,至以銀幣一枚,市胡椒數粒,鄉民願效奔走者,所在有之。某寺僧密告之曰:「城北依山為垣,故有塞門,其虛可擣也。」英人登金山覘之,礮發而城破,淫掠搜括,等於寧波。時六月十九日也。

  鎮江故殷富,西關以外,為一郡精華所萃。敵梳之,兵勇篦之,土寇又薙之,富民遷徙者,背負肩擔,悉被劫掠。江寧、常州聞警,皆震。已而潰兵跳集於蘇,勢洶洶,且內訌,時李星沅官蘇藩,請於中丞,斬剽劫者以徇,人心稍安。

  英人既據寧波,明年壬寅正月晦,官兵襲攻之,不克。時大軍雲集,屯紹興,而舒垕菴者,在軍中。一日,傳一間諜至,將斬之,叩頭乞免。舒視之,則偷兒也,意哀之,曰:「若為諜而死,盍為偷而生?若能竊英人頭來,吾且白將軍,賞賚汝!」偷諾而去。既而偷果以英人頭獻,介之見將軍,將軍大喜,厚賞之。又既而獻頭者紛至,乃與群偷計其值:黑人一頭,錢若干;白人倍之;生獲,又數倍之。自是踰城穴隙,日昏暮,徧城中無非偷者。英人之據甬城也,夜必巡街巷,兩英人先後行,方格磔語笑,後者忽無聲,回視之,已失頭而仆,者大駭,僵立若槁木。俄頃,又失其頭。偷兒或東或西,或著西人衣冠,持竹杖,橐橐然曳革屐以來,英人近與語,遽刺殺之。其生致之也,則以布自後扣其頭,使不得聲,而絞布兩端,負而趨,至幽僻,箝口,置諸橐,綑之,以縋出城。或為英人所見而追之,則負以趨曲巷,追者迷失道,又懼其害己也,廢然返。英人巡視城上,亦通夕往來,群盜數十,以長藤為環,喑默候城外,聞城上巡者過,為怪聲驚之,英人俯視,遽以藤環勾其頭而墜。既墜,塞口中以物,而反縛之,復候之如初。城上英人謂墜者誤失足,且聞其顛蹶,皆伸頭下視,思援之,又盡為偷所鉤致,乃始譁然。擁所獲,大笑以去,疾如風。凡城內外之以竊英人頭至者,黨日益盛,計日益巧,所獲日益眾。其奇策祕術,人莫得而盡知也。他日,偷獻頭於將軍,將軍語之曰:「得英兵百,不如得其官一,能生致之,賞萬金。不能,取其頭可也。」久之,反命,曰:「官不可得也。官未嘗夜出,臥邃室,兵環於外,吾儕之趫捷善升屋者,飛登其臥室,密揭瓦偵之,則見其在室中,脫衣冠入帳而寢,既而下揭帳,空榻也。明夜又易室,偵之如前,而空如故。吾儕利其頭為奇貨,數數夜守之,終不得知臥所。得官一,不如得兵百之易也。」當此之時,英官雖防護甚謹,不可得,而心常惕惕,每日夕,觳觫自驚。旦日而以失首報者,恆數十,或多至百餘。白人夜出邏,往往曉不歸,其黑人無名籍者,至不可算。由是大懼,盡率其屬登舟而去,寧波遂克復。

烏蘭泰向榮圍粵寇於永安[编辑]

  咸豐辛亥冬,粵寇洪秀全有眾二千人,嘗被圍永安州。時賽尚阿督師,以烏蘭泰、向榮分統勁兵,圍之。烏、向皆名將,積不相能。時江忠源在烏幕,力為排解,以向氣盛,銳意不讓烏,齟齬益甚。江方倡長圍深壕聚殲之策,以北關疏闕,請益兵合圍,向不許。會江以病歸,向、烏相仇益甚矣。

  秀全既據永安州,建偽號,封諸酋為王,王以下爵七等。設六官、丞相、司馬、軍師、旅帥等職。女官等次亦如之。行營五將軍,按水火金木土,各司其事。洪大全所定也。

  洪初據金田時,裹脅日眾,與鄉團兩不相下。楊秀清懼其離散,設計籠絡之。每自託為巫,謂天父下凡,附其身,詗人陰私。又託天父言,挾制秀全,令前跪受杖,己則高坐,歷數其罪而責之。責已,仍奉秀全上坐。己有不韙,慮不足箝制其下,亦伏地,令人杖之,不稍貸。由是諸酋篤信其說,以為真有天父鑒臨也。會官軍屢易帥,惟向榮【舊為楊忠武公遇春部曲。】老於軍事,謀略素優;都統烏蘭泰、總兵秦定三亦果敢善戰,故新墟、雙髻山、莫家村三捷,戰功為最奇。

  秀全之由金田移屯新墟也,定三潛渡江,偵知竹園村樹木叢雜,乃斷樹截竹,拋棄各要隘,而伏兵村中,僅留一路,遣兵百人偽為樵採者,引寇入。伏前者突出,寇倉皇,且戰且走,亟從村後竄逸,則隘路竹木阻塞,後伏又起,大呼追擊,四面合圍,於是一日七勝,殲擒二千五百餘名,寇乃退據雙髻山。

  雙髻山,前以新墟為門戶,後以豬仔峽為藩籬。向命諸軍圍其東南西三面,而自與都統巴清德合攻後路。既登豬仔峽,奪其要隘,寇自高擊下,銃礮木石如雨,官兵奮力抵禦,勢正不支,而前路諸軍已抵寇營,呼聲震山谷,上下夾攻,寇大潰。及據永安,以大股分屯城外諸村,阻官兵進攻之路。距莫家村十餘里,有高嶺三,其中曰秀才嶺,尤險峻。烏相度形勢,遣隊誘之,戒以俟寇漸近,沿左右二嶺緩退過脊,嚴陣以待。而自率火器營建中軍旗鼓於秀才嶺最高峰上,預埋地雷等火具,植紅蓋於帳前。寇至,左右營及中軍皆退,眾寇競前拔其紅蓋,火機忽發,全嶺崩裂,燔寇以數千計,大隊乘之,生擒無算。自是見烏幟,輒不敢近城,而寇於其酋亦自是漸有離心,獨大全、秀清狡獪堅忍,死守不下。

  壬子春,秀全卒由北竄,馳犯桂林,四總兵同戰沒。俄而烏亦中礮死,秀全遂由郴下,略長沙,浮洞庭,出東南,禍延全國之半矣。

黃印山平兩杯茶教匪[编辑]

  江蘇裏下河一帶,有兩杯茶教,某寺僧實倡之。僧死,傳揚人盛廣大,而通州之黃朝陽、茅廣福等次之。受戒誦經,斂財聚眾,愚民為所惑。然初無謀叛意也。

  咸豐壬子,狼山鎮標兵目陸家升、陳某,性桀騖,已保五品銜,食雙餉矣。心未滿,仍多所要索。總兵抑之,遂怏怏懷怨望,潛渡江,通款於在福山之粵寇,願獻通州。酋哂曰:「吾為若輩誤者屢矣,是不可信。果誠也,當自破通州為贄。」陸、陳慨然諾。既返,百思無計。忽憶黃、茅輩得民心,煽之,當可動。遂詣黃,盛言「寇旦夕且渡江,若輩當自計」,眾大懼。陸言:「無妨也。彼中酋與我善,能人出千錢,當代買太平紙萬張貼門首,可勿擾。」黃信之,函致諸教首,斂如數。已而陸又曰:「髮天主甚賢,取天下,反掌耳!欲富貴,當乘其未來時,能出萬錢,高爵厚祿可立致。出千錢,亦不失為朝將。空劄已至,勿自誤。」果愈惑,爭出銀買空劄偽職,徧通境,實則皆陸、陳私刻也。

  陸、陳見教主易與,復煽言天主愛民,但相從皆手足,兵到,順民須助威,宜家置旗一槍一,編隊如行伍。黃內怯,私議曰:「太平紙為職名劄,祕之無知者。苟公然置禁物,保勿有滅族禍乎?」陸、陳變色曰:「君不從,弗強也。然事後,必勿悔!」黃終猶豫,陸出一冊厲聲曰:「君輩已受偽職,不從,即投之官,滅族禍誰獨免者?」黃戰慄謝之,且曰:「非自怯,恐江南不果至耳。」陸、陳邀黃至福山壘中,實其言,乃昏夜偕渡江,見其酋,盛席款之,溫語嘉納,留十餘日,偕返。於是教徒信益堅,買糧置器,駐隊軍山,將於五月十四日夜攻州城。城中差吏弁勇半教黨,諜徧布街市,官夢夢也。十二日,黃下令戶出錢五百助軍裝。南沙有董事某,以無故斂民阻黃,黃怒曰:「君此時猶自大耶!」即率眾焚其廬,某奔至城,告變,城中乃大震。會狼山僧亦連夜至,具言軍山謀反狀。

  通州牧黃印山有幹才,亟命三門嚴守禦,令各沙董擒首事者。明日,沙董縶四人至,殲之。各沙搜捕羽黨,盡得其軍械、旗幟、號衣、印信,並職名冊一部。於是按籍訪獲,次第就誅。

  最可哂者,其黨職名悉僭神佛封號,稱黃為玉皇上帝,餘則有都天靈官元帥、真君火神龍王等名號。既被拘,不刑自承。有憐而飼以肉食者,則合掌謝曰:「罪過!罪過!遲一刻便升天,何苦以葷食累我被謫乎?」至死,卒不食。黃之妻自稱玉皇娘娘,將刑,縛署前大樹上,見人狂詈。適官過,指而責曰:「吾諸臣皆歸位玉霄宮,尚虛左待我,獨羈我凡界何為?」持刀者牽之去,乃喜。十四日,各門戒嚴,總兵率兵梭巡。城內外排列勇隊,火光徹夜不絕,民一夜數驚,謠言不能禁,捕數人斬之,乃少定。雞鳴徹隊,人心始粗安。

  越翼日,陸、陳俘至,始知官紳士民,所在有獻首人,於是局中皆色變。旗牌某,總兵泊荷亭心腹也,有逆跡,黃擒之至,泊婉言為請命。黃大笑曰:「大人愛賊,可謂至死不悟矣!」叱速斬之,泊有慚色。盛、黃皆宵遁,百計不能得。盛潛泰州,撐巨傘,偽為賣藥者,為黠胥物色,即泰州寸磔之。黃父子甫出境,鄉人縛之來,嚴刑鞫問,斷其脛,以大畚舁之市。子解部,宮之,給披甲人為奴,其黨始稍稍息。

葉鴻駒督團與粵寇戰[编辑]

  咸豐辛亥,粵寇擾嘉定之北岡鎮,鎮紳集貲創團練,推葉鴻駒為領,不應,強而後可。蓋鴻駒善技擊,以精內家拳聞於里也。

  壬子,金陵大營陷,寇長驅東下,犯外岡者數逾萬。練丁恐,謀避,鴻駒獨慨然曰:「鎮人餉我輩者不薄,安可聞警而逃,無所建示乎?且彼雖眾,烏合也,敗之易耳!勝之而後避,未晚也。」迺遣丁徧設旗燈於林菁叢處,而伏精壯於要道。寇夜至,見燈光,疑有備,不敢進,乃退而合軍以進。至隘口,伏軍突起鴻,駒首殺數百人,練丁膽益壯,無不一當百。寇大驚,四潰。練丁擒其軍帥一,師帥四,告於社而戮之。及後,寇大隊來,鎮人已盡徙矣,蓋鴻駒教之也。其後,李文忠公鴻章屯軍滬上,耳鴻駒名,謀致之,鴻駒不應,且曰:「我之擊寇者,欲以殺其劫掠淫威耳,他非敢望也。」事平後,鴻駒授徒自給以終老。蓋其志僅欲以所學餉後人也。

陸建瀛委江寧於粵寇[编辑]

  兩江總督沔陽陸建瀛,字立夫。初頗英銳任事,好談經濟,有當官蹇然之稱。亦稍結納賢士大夫,一時名流,如漵浦嚴正基仙舫、邵陽魏源默深、上元梅曾亮伯言、元和陳奐碩甫等,皆為所羅致。且謹事當道,得其驩心,由是聲望踔起,聖眷日隆。

  咸豐壬子,粵寇出嶺嶠,越洞庭湖而北,勢張甚。陸時在豐工,督辦河南合龍事宜。嘗從容語幕客:「群盜弄兵,無堅不摧,然實尟遠略,當今苦無任事者耳!」因屬草疏擬戰守事四條以上,文宗嘉之。諭令察度軍情,如必親往扼要調度,可酌量籌辦,不遙制。又令分飭文武大員,嚴防水陸要衝。陸疏言:「小孤山扼長江要隘,然不如在上游黃蘄等處設防。」乃授為欽差大臣,命與江蘇巡撫楊文定馳守江寧。冬十月,陸由豐工還江寧,與將軍巡撫會籌防務。調兵募勇,倉卒未集,上游羽書狎至,寇警日棘,乃以十二月出師。奏稱東西梁山及荻港各需兵千人防守,請由江蘇、安徽巡撫如數酌撥,從之。

  先是,陸派兵三千,往防湖北武穴下游之老鼠峽。至是,遴壽春鎮總兵恩長為翼長,以濟師。俾率松江提標兵二千先行,自率續到兵數百,親軍數百,與員弁幕客乘舟溯江,倍道前進。

  癸丑春正月朔,寇去武昌,悉銳東趨,俘男女數十萬,舳艫十萬,蔽江而下。當是時,海內承平久,武備日弛,綠營兵尤積疲不可用。陸兩次所遣進防老鼠峽化兵,皆畸零湊集,兵將不習。既抵防,檥舟江岸,不度地為營自固。綠營兵於濬濠築壘,亦本非所諳。偶或登岸操演,飾虛藝以炫眾,見者皆目笑之。聞寇將至,膽寒氣索,船已漸稀矣。某夜,恩長與寇遌,麾兵進戰,中礮,墮江死,師潰。陸先以十二月晦次九江,休兵數日,已知寇棄武昌而東,乃命移舟上駛,逢潰卒,白恩長敗狀。從兵聞之懼,返棹,順流疾行,蓋距九江未遠也。

  江西巡撫張芾駐守九江,亦引軍退。寇居九江五日,九江已空無人,無可戀,悉眾進蹴安慶。陸逴小舟夜過小孤山,是時有標兵數百駐營山椒,安徽按察使張熙宇督礮船,泊山趾防守。眾固知其不足恃也,然小孤山兀峙江中,巋然為東南屏障,其峰斜對南岸彭郎磯,南寬里許,北寬半里,陸徑越小孤,不敢留。標兵礮船,一夕不知所往。自是寇直躪瀕江數千里,如入無人境矣。陸乘肩輿過安慶城外,巡撫蔣文慶登陴問戰事,陸憑軾搖手曰:「寇勢浩大,萬不可敵。」蔣邀入城同守,不聽。及安慶陷,蔣殉焉。

  陸既至江寧,隨行僅十七人及兩舟而已。蓋自九江以下,水陸兼行,凡七晝夜而達會城。並撤蕪湖、荻港、板子磯防兵歸東西梁山,聲言將親督廣艇暨舢板船進防東西梁山。未及行,師船已不戰而退。將軍等致書,趣令仍赴上游迎勦,不答。請結營城外為犄角,亦不答。將軍等詣商戰守事,稱疾不出,凡閉閣謝客者三日。楊文定稱總督已歸,即日拜疏移守鎮江。於是將軍祥厚、提督福珠洪阿、副都統霍隆武、布政使祁宿藻會疏劾總督巡撫喪師避寇狀。有詔陸建瀛前已革職,著交祥厚拏問,委員解刑部治罪;楊文定革職留任,率同文武防守鎮江。祥厚兼署欽差大臣兩江總督,然驛程相距二千里,比奉詔旨,已在城將陷時矣。

  寇居安慶三日,運藩庫銀三十餘萬兩,漕米四十餘萬石,登舟去。仍留眾守安慶。丙寅,陷太平。庚午,陷蕪湖。辛未,福山鎮總兵陳勝光以水師逆戰蕪湖,眾潰,勝光中礮,墮江死。壬申,寇前隊薄江寧,周視城外形勢,城上槍礮齊發,寇斂軍不動。甲戌,大隊悉到,聯營二十四座。寇船自新洲大勝關至七里洲,麕集蠭萃,莫紀其數。明日,眾寇傅於城下,攜具仰攻,晨夜不息。兵民協力固守,聚寶門外米商,自募練勇殺賊。寇將敗矣,城上開礮助威,誤中數人,練勇駭散。宿藻望見憤甚,嘔血死。寇乃於儀鳳門外靜海寺中掘隧道百餘丈,抵城隅,實火藥其中。二月乙酉旦,震聲訇然,地雷發,城潰,寇驟登。第二雷又發,殪寇數百,官兵驩踊獻馘領賞。守陴兵轉寡,寇大至,因調西北隅防兵。北嚮堵禦,相持正急,別隊寇於水西門噭嘑衝入,官兵潰。祥厚等退保內城,旗營男女登陴守禦。內城又陷,死者四萬餘人,祥厚、霍隆武、福珠洪阿皆力戰死之。上元縣令劉同纓公服坐堂皇,罵賊,死之。前廣西巡撫鄒鳴鶴隨辦團防,亦死焉。前定海鎮總兵湯貽汾告休僑居,從容賦絕命詩自縊。官兵被驅脅屠戮者無算。

  陸乘小輿往謁將軍,還,至十廟前,遇寇,叢刃斫之死。文宗命賞還籍沒家產,給卹典,贈諡。御史方俊疏論之,乃撤卹贈,仍還總督銜。江南士庶追怨陸不能禦賊,浮議藉藉,謂陸實已降。建陽守備汪大臣稟報向忠武公榮,謂望見陸首裹黃巾,與官軍接仗。向訪城中逸出兵民,則知陸實於城陷時被殺。劾大臣誣衊上官,抵罪遣戍。

  九月,文宗命惠親王綿愉為大將軍,科爾沁郡王僧格林沁為參贊大臣,率健銳營出京勦賊。王佩銳捷刀,僧格林沁佩訥庫尼素光刀,司道提鎮以下不用命或失誤軍機者,皆得專戮。

謝忠愍與粵寇戰於天津[编辑]

  咸豐癸丑,粵寇北犯畿輔。長蘆鹽運使楊霈製槍五百桿,招募壯丁,在署教演,號曰「蘆團」。旋奉旨,派前浙江巡撫梁寶常等協同天津地方官辦理團練,乃立義民局二十八處,每局五六十名,按期訓練。縣人張錦文倡捐團練經費,並上守禦策於鹽政文謙。文善之,發令箭一支給錦文,俾籌布置。錦文自練壯丁三千名,號曰「鋪勇」。當是時,天津鎮協各兵連年徵調在外,城中惟蘆團、鋪勇,而義民二十八局散布,一縣通計惟數千人。天津地平衍,無險可扼,寇七八萬由南而來,自春徂秋,寇氛日逼,民心大震。

  九月二十六日,偵知寇已入滄洲境,錦文夜謁縣令謝子澄,獻票錢四千緡為募勇費,且謂寇勢鴟張,非遏其銳氣不可。明日,募夫萬餘,掘長濠於小稍直口,復以席裹土,如鹽包然,疊成礮臺,置礮盤六座於臺上。明日工蕆,錦文入見,謝告之曰:「昨夜獄犯喧譁,恐生變,奈何?」錦文曰:「莫若擇其罪不至死者出之,激令殺賊贖罪。」從之。回民劉繼德者,甫出獄,振臂一呼,回民奔集者千餘人,遂率赴教場聽令。適錦文豫引鹽課銀二萬兩至,儘數易錢,分寫小票,以給勇糧。官紳議誰可督隊者,謝奮然請行,衣短後衣,持槍上馬,率練勇至城西小園駐焉。

  先是,邑人賈慶堂獻策,恐寇於水淺處偷渡,村民有弋鳧者,善用排槍,置小舟上,覆以席,推行水中,百發百中,僉呼之為雁戶,宜招募設伏,以備不虞,官紳皆以為然,倉猝募五百人。是日,使慶堂率往,伏於稍直口之東南。二十八日,寇蜂擁而來,謝率眾迎勦,蘆團擡槍乘勢堵截,縣民數萬持械相助。酋小禿子,矯健絕倫,彼中呼為開山王。手執黃旗,左右指揮,迅奮剽疾。官軍以火槍擊之,擊上,則鼠伏;擊下,則猱騰;槍甫止,則隨煙而進。有大沽老卒唶曰:「是賊狡猾,非巧取不可。」乃以兩槍上下交擊之,立斃。眾猶奮突而前。至設伏處呼渡,雁戶佯應,推舟前行,距寇數武,號鑼一聲,排槍轟發,相率倒地,驚以為水雷,遂大潰。

  是役也,寇因水阻,迂道東走,僅遲至一日,而稍直口得以為備。且歧徑皆淹沒,可豫料其所至,而以全力專備一路,斬五百餘級,我兵勇無一傷者。由是小稍直口改名得勝口,旌戰功也。時惜無大軍夾擊,不能一鼓殲之。又以彼眾我寡,未敢遠追,寇遁至楊柳青,旋據靜海之獨流鎮。十月十七日,督師大臣勝保始統大兵由深州至天津,旋赴獨流鎮勦賊,並調謝至大營辦理糧餉,帶練殺寇。十一月二十三日,副都統佟鑑出戰,獲勝,殺數百人。以拽取濠板,被其擁圍,手執長矛,殺寇數人而死。謝馳往援救,身受七傷,赴水死。勝保奏聞,得旨:「謝子澄著贈布政使銜,予諡忠愍。」

訥爾經額為粵寇所敗[编辑]

  咸豐癸丑,文宗以大學士訥爾經額為欽差大臣,督兵馳救懷慶。適粵寇解圍,竄山西,訥督兵,回防直隸。

  初,有獻計於訥者,言潞城、黎城間,有小徑,循太行東出,可由河南之武安徑趨直隸之臨洺關。其路甚捷,有險可扼,若遣兵五六百人守之,雖十萬之眾不能過也。訥拘牽舊制,以為潞城、黎城皆山西地,乃咨請山西巡撫派兵守之。咨未達,而寇已陷潞城、黎城,果由此路東出。

  是時,訥方督凱旋軍萬餘人次臨洺。先一日,有冒其旗幟責州縣供張者,蓋寇之先驅,已過而北矣,訥未知也。次臨洺之日,寇麕至,官軍倉皇失措,車馳卒奔,萬餘人潰散略盡。訥以數十人走入廣平府城,盡失其關防、令箭、軍資、軍書等物,幕友吏僕皆星散。既已不能具奏,廣平知府為之稟達省垣,桂良方以刑部尚書守保定,為之入奏,訥奉旨革職拿問,寇燄由此大張。

粵寇圍鮑武襄於九江[编辑]

  鮑武襄公超由擔水夫從戎,以勦粵寇,積功至專閫,班五等。然貴後猶不知書,自姓名二字外,更無所識。方被圍於九江也,將遣人赴曾文正公祁門大營求援,令幕客撰牘,移時不至,乃自往促之。見其握筆搆思,頓足曰:「此何時耶?安用此文縐縐為者!」呼親兵,以白麻一幅至,自操管,大事一「鮑」字,以無數小圈繞其旁,亟加封付遞。眾不解,問之,鮑曰:「大帥自能知其故。」遞至祁門,曾之幕僚啟視,亦莫識其意。持示曾,曾大笑曰:「老鮑又被圍矣。」乃亟檄多隆阿往援,圍始解。

江忠烈與粵寇戰於廬州[编辑]

  江忠烈公忠源之擢安徽巡撫也,時方在武昌庀守具。春詔云:「楚、皖一體,當相其緩急為去留,不必以成命為拘。」旋以廬州事急,率所部千餘人力疾遄行。至六安州城,病益劇,復有旨令暫駐六安,俟兵餉齊集,相機前進。廬州知府胡元煒具稟告急,詭言廬州糧械極富,團勇多而得力。江以為廬州重地,有可守之資而棄之,可惜也,乃分所部之半留守六安,自率其半馳赴廬州。問元煒以守具,則糗糧軍火,一無所有。守城兵僅元煒腹心徐淮所募勇及江所募六安勇數百人,皆新集,不足恃。廬州城大而圮,兵勇人數不敷一門之守。江悟為元煒所紿,且知廬城萬無可守。然既已至廬,不肯為棄城退守計。又怒元煒不能布置於平日,復詭詞貽誤於臨時,每見,必斥責之,元煒遂匿不敢出。江出巡城,見水西門枕高阜環城,一面皆山,度寇必劇山俯攻。因部分文武吏守城,而自守水西門,下令有能助守城者悉聽,廬民赴者萬餘。部署稍定,越日,寇大至,環城急攻,駕雲梯攀堞,官軍屢擊卻之。

衛佐邦尹達章平紅巾[编辑]

  咸豐癸丑十二月,欽差大臣琦善督諸軍,與粵寇戰於儀徵。寇軍知勢不敵,轉向廬州,下之,遂乘勝向六安州進發。巡撫江忠烈率師出水西門,寇已由隧道進,城崩,官兵驚走。忠烈大怒,手持大旗,緣陴上,督眾連斃寇目。會胡元煒部勇目徐淮通寇,開門引入,忠烈自投古塘死之。壽春鎮總兵玉山以滁州兵萬餘戰於拱宸門,師潰,死。陝甘總督舒興阿率一萬五千人屯岡子集,十戰十敗,降者過半。鶴麗鎮總兵音德布由大安來援,亦大敗,陣歿。

  陳開,佛山人。幼無賴,好與會黨交,營卒衙役亦多善之。解衣推食,不愛惜。以為天下大亂,自擬於韓信、樊噲,雖目不識丁,不害也。亂事傳至粵,佛山諸無賴議響應,僉曰:「此大事,非吾輩所能任。計無如陳開者。」時開方設雜貨攤於鶯岡,聞眾至,出迎,問何事。曰:「時至矣,君猶默無舉動乎?」開曰:「然。然茲非細事,非若持械行劫,僅及一身而已。事關謀反,成則大福,敗則妻孥且不可保。雖然,吾固計之甚詳。汝輩且入吾室,共決之。」眾入,則有長髯客已在座,眾愕然。開曰:「此非他,吾粵人有在洪軍作校尉之劉麗川者,其兄弟行也。彼為劉杜川,昨夕方至,正以此耳。君等有何陳述?」眾曰:「吾儕不過冀君一朝得富貴,有所憑藉而已。」開顧長髯者而笑。

  杜川曰:「無驍勇善戰可作將領者,將若何?」開沈吟久之,曰:「若然,能師父足當之。」蓋寺僧有和尚能者,亦鶯岡產也,素習易筋經,有巨力,能舉數百斤石臼。顧性頑悍,無與狎,惟開與周旋。乃偕杜川訪能,略陳起事之議,能允之。謀既定,開自為軍師,稱大王,居王借山,以能為大將,領諸路軍。別遣黨人四出鼓煽,於是何六起石龍,林洸隆起省城外之河南,關巨掠沿海,陳松年起新會,陳吉起順德,陳金剛起清遠,鄒六起龍門。相與蓄髮易服,而明代衣冠不可驟得,乃徵梨園所有者而分御之,頭戴紅巾。「紅」與「洪」諧聲,寓擁戴洪秀全之意。又凡聚議之處,必榜曰洪順堂,意亦猶是。部署既定,設官分職,其銜為將軍、元帥、先鋒、軍師、防禦使等。將軍、元帥大都椎埋少年,軍師則為落拓文人,防禦使則富人被掠入黨,以虛名從而籠絡之者也。

  紅巾初舉事,將帥挾土銃,次腰劍彎弓,次插利刃,又其次則棍棒叉鉤而已。初劫大基頭軍營,官軍以大礮轟擊,眾大敗。能以禮謁里人馮松,即所謂朦松者,求畫策。松曰:「是不難,官軍不能無妻子,其妻子不能俱遷營中,猶在里巷。子以重兵劫之,使俱來,率往陷陣,居前敵,官軍雖有礮,疇敢發者。因挾以降,事必濟。」能大喜,如言往。官軍果不敢發,一夕盡降,礮械悉為紅巾所有。

  松既為紅巾畫策,且建首功也,開奇之。遣人賚金帛往聘,來軍營調用。松本小康,不欲以身為孤注。其族人翰如多謀略,松素下之,以事告。翰如戒勿往。松曰:「成敗雖不可知,然槁項黃馘,老死牖下,亦非所願。」翰如曰:「吾不敢阻君進取,但烏合,必無所成。」松曰:「筮之!」筮之吉。松曰:「此猶不足信,天倘相彼,吾當出,則當大雨。」已而大雨三日。松曰:「得非偶然乎?吾事成,則當更雨。」已而一雨兼旬。松曰:「可矣。」乃就開營中,俯伏稱臣。開錫以金盔,上插雉尾,鎖子黃金甲,八寶戰靴,望之燦然,松九頓首謝,蓋皆梨園中物也。

  開既踞佛山,遠近無賴俱至,眾號十萬。軍實無所出,則按戶索富者,使捐輸。佛山本商賈雲集地,紅巾至,無不唯命。開驟得金幣,則廣聲色,掠婦女。松諫之,開不聽。朱發者,亦佛山人,賣菜傭也。有膂力,性愚戇,貧不能自存。妻馬三孃美麗無匹,發與開善,開語之曰:「汝妻非尋常人,一品夫人也。」發以為妄,三孃頗自矜。及開舉事,立授發先鋒銜,三孃為女校尉,出入王借山,參預元帥府事,益與開調笑,累日夜不出。朱無所事,日惟醇酒大肉,徜徉於醉鄉。

  松固識三孃,知三孃握大權,能左右開,則詣三孃而告曰:「夫人居此,洵樂,然燕處危巢,禍將至矣!」三孃愕然,松曰:「吾輩雖僻處佛山,然聲勢不小,雖總督始良不思振作,獨不畏沈葆楨乎?旦夕出師,大軍壓境,吾輩殆矣。」三孃曰:「計且如何?」松曰:「先發制人,古之明訓。盍因彼未動,從而攻之,羊城一下,全省且為我有。如是,則進可圖大事,退亦不失富貴。夫人倘以為然,則速與陳大王言之。事之成敗,在此一舉。」三孃曰:「善。」遂以松言入吾。開初不允,繼為三孃所劫,乃大發號令,驟興師,遠近賊黨皆從之。

  甲寅六月二十七日,李文茂等率眾分三路直撲廣州。其在北路者,圖奪城外礮臺,守臺兵發大礮轟之,遂卻退。是時撫標五百名,協同鄉勇五百名,由東門突出接戰。東路寇攻城方酣,不意官軍突至,方相顧錯愕,而前刃已及。寇繞城抵禦,適旗兵續至,併力追逐,東路遂敗。其西路寇聞兩路敗耗,乃趨西門外之青龍橋。外委黃賢彪率汛兵百名、鄉勇三百名,要擊之,斃寇百餘。餘寇將散,忽傳能以銳卒萬人至,勢復盛。然不能前進,僅屯於城北數里之牛欄崗。

  七月初五日,兩廣總督始良以紅巾盛,令廣州府知府沈葆楨督師勦之。於是都司曾廷相,守備陳國輝,千總黃大榮、屈超群等率師攻牛欄崗,寇發巨礮以拒。官軍猱進,破其中營,奪獲軍械無算。能率健黨忽自崗後繞出,崗前之寇復返戈力戰,官軍大敗,屈超群、熊應飛、黎安瀾、余兆清等皆陷陣死。能方擬率眾薄城,忽傳總營有令至,能大愕,則班師令也。

  開之令能班師也,眾莫知其意。松素善發,乃謂發曰:「我軍初立,利在速戰。今大王首鼠兩端,吾輩死無日矣。」發曰:「我亦不欲戰,此間樂,官軍不能來,來則速死耳。」松歎曰:「噫!豎子不足與謀,若汝三孃,尚有志也。」於是匍匐求見開。開方視事,與三孃高坐堂皇,陳居左,三孃居右。開見松至,曰:「朦松,賜汝坐!汝何言,速言之!」松曰:「臣無言也。臣不知大王意所在,若相持旦夕,官軍且來,何以禦之?臣不自惜,為大王惜耳!」開沈吟不言。三孃忽掣開印鈐於小旗,曰:「馮軍師聽者,此將令也。全軍聽汝調度,速東趨!佇看汝奏凱回耳!」松曰:「諾。」

  七月二十六日,松以開號令,飭諸軍東發。時大瀝四堡紳士歐陽泉等已倡辦團練,乃置礮械,備糗糧,而大範、江夏、荔莊、登賢、月窟諸鄉悉繼之。紅巾東趨,適經其地,各鄉分守,使不能進。松令先攻四堡。其一路入曹邊,經龍頭墟,窺草堂橋十一鄉。鄉勇發巨礮擊之,寇偽遁,分伏叢薄間。團長劉遇昌偕弟遇鴻率勇踰橋逐寇,遇伏,皆死。後隊見之,大憤,鼓勇繼進,血戰久之,陣斬衣蟒服者數人,寇乃退。其一路由大鎮攻鍾邊,已破壘毀牆而入,而大瀝鄉勇紛紛赴援,以巨礮伏林中。寇不識地利。中彈輒仆,陣大亂,遂散。

  松東趨之計不果,乃遁回佛山,日掠於近村,冀得軍實,以收合餘燼。閏七月朔,大會南海、順德各縣徒黨,將東趨,先攻大瀝四堡。發將二千人扼守沙口,陳洸隆將千人攻仇邊,陳金剛由新橋渡江夏,和尚能統坡山船萬人,由小朗渡直進瓜步橋,登岸,犯雷邊、九潭等鄉。而開與松率大隊由水頭墟進攻,留三孃居王借山大營以策應。寇四出,遠近騷然。

  寇既破四堡,東趨之路遂通,乃分途進攻省城。葆楨聞耗,乃立召衛佐邦、尹達章至,使破寇。於是佐邦陳策:以紅巾連日撲城,東北勢力為最悍,餘實無能為。今官軍分途應敵,兵力單薄,必不足取勝。不如併力扼東北路,東北破,群寇自解。十五夜,官軍由東路衝出,直趨燕塘寇營。時方昏黑,下令縱火,各軍手持一炬,爭投之,俄頃,火大熾,寇冒火突走,竄牛欄崗。

  開之發兵攻省城也,檄各縣徒黨俱至,番禺之陳顯良、三水之黃大榮最強悍,顧牽於他事,不即至。及紅巾敗,陳、黃始以舟師來,則聚於佛嶺市,而別築礮壘於義勇祠前,遣悍黨守之,使成犄角。官軍聞耗,遂遣礮船由槎頭進口,抄攻佛嶺市背,而先以一軍進攻義勇祠,以牽制之。寇在祠前設濠塹,環礮壘,官軍不能近。既而達章率銳師至,下令取泥填濠。俄頃,濠平,官軍踐泥而進,直逼寇壘,呼聲震天。礮甫發,壘已破,寶紛潰,遁入石井。【地名。】道員沈棣輝焚其巢,悉滅之。

  進攻省城之寇既敗,而餘黨尚盛。東莞人盧昌,糾眾數千,自為大元帥,號令與開等。八月十八日,仍欲進窺省會,襲奪附城之三寶墟,別遣其黨率千人進窺泥城。佐邦聞之,首率勇攻三寶墟,昌兀立陣前,麾旗督戰,寇咸懷死心,狂呼跳躍,有如中癇。佐邦陽為不敵,別遣一軍旁攻。昌出不意,為所殺,餘眾大敗,棄舟走。達章復率水軍勦滅之。

  先是,開敗於省城,遁佛山,聞諸路徒黨已半滅,益懼。松雖智,已不敢畫策;能雖勇,亦不敢侈言戰矣。日惟置酒痛飲,而三孃獨促其收合餘燼,背城借一。開商之松,松韙之。然艱於糧食,城中民戶勒索已盡,欲求之附近村落,則已悉辦團練,不能進窺一步矣。

  十一月初六日,佐邦、達章率師攻佛山,開不能戰,乃下令縱火。隆冬物燥,萬炬齊發,全鎮蕩然。計燒民居萬餘,死於火者逾萬,而開、能、發俱不知所之,或曰死也。松匿民家,為官軍搜得,斬於佛山西之高秧地。三孃則為某弁所獲,匿作妾,參軍事,勦餘黨有功,當道雖有所聞,置不問。

曾文正失利於靖港之粵寇[编辑]

  咸豐甲寅春,粵寇陷湘潭,圍攻長沙,曾文正公國藩檄塔忠武公齊布帥師復之,復躬率水師追寇於靖港,戰失利,投水者三,幕客掖以起。文正終以事不可為,遂止妙高峰,草疏及遺屬凡二千餘言,密令其弟靖毅公貞幹市櫬,將以是夕自裁。會湘潭捷書至,乃再起視事,然仍以師不全勝自劾。時詬謗叢集,湘省藩臬糧鹽諸使者至會牘上巡撫,劾文正,文正姑忍之。

  文正之初敗於靖港也,湖南布政使徐有壬、按察使陶恩培詳請撫臣奪其軍,參奏治罪。俄而塔忠武以陸師大捷湘潭,撫臣乃不敢極言文正罪,然亦不敢論鮑起豹恇怯狀。既奉硃諭,切責起豹,代之以塔,而於文正請罪疏,有溫慰詞,且云;「汝此時心搖搖如懸旌,平日自命養氣之功何在?」又令奏調司道大員隨軍支應。徐、陶聞之,謁文正,頓首稱死罪以謝。

  羅澤南初將陸師,不敢一戰,惟從塔軍後,觀戰壯聲而已。一日,寇來攻甚急,不及請援於塔,遂與戰,竟獲大捷。自此遂為勁旅,與塔齊名矣。

開隆阿勦粵寇[编辑]

  侍衛開隆阿者,善騎射,發無不中。嘗射獵山中,斃虎十數,軍中號為打虎將,開亦深自負。會江忠烈應調赴廣西,所率楚軍皆敝衣槁項,諸軍皆竊笑。遇開於江所,僅一長揖,意頗不懌。他日督戰出隊,卒遇賊眾,圍之數重,矢盡,左右衝突不得出。忠烈登瞭臺望之曰:「必開君也。」急率親兵數十人介馬馳救之,卒挾開出,並轡而歸。開下馬拜曰:「活開隆阿者,先生也。」自是遂為莫逆交。

塔忠武勦粵寇[编辑]

  塔忠武性忠勇,亦最慈祥。其統兵岳州時,即於左臂涅「忠心報國」四字。洪山之捷,嘗督軍逼粵寇於沙湖塘角間,寇爭赴水死,中多幼孩,塔見之大哭,傳令拯救,得數百人;群寇因而乞命者,又七百有奇。誅其極悍者,餘盡釋之。一日,力戰歸,左右以燕窩進,卻之,曰:「吾母夫人在都,不知能給朝夕否?忍甘此耶!」德化令進莞席,以士卒皆臥草土,卻不受。

  咸豐乙卯,湖廣總督楊霈駐軍廣濟,禦粵寇。聞湘軍敗,大恐,棄廣濟,走德安,軍遂潰散,獨與親軍數百人俱。武昌守備單弱,聞霈至,邀入城助守,霈不可,委之而去。時陶文節公恩培已擢鄂撫,不知兵,驕橫甚。方以元日索銀壺蒸人參不得,怒詈江夏令,欲奏劾之。司道方相率緩頰,忽報寇已至城外,文節倉皇不知所措,惟禱神呼天,痛罵楊霈誤我而已。城陷,遂被戕。

  蓋是時,官軍圍九江急,寇乃分兵擾上游,霈不設備,至有此敗。自是而寇遂陷漢口,入襄河,湖北大擾。

僧格林沁擒林鳳翔李開方[编辑]

  粵寇洪秀全之陷金陵也,遣吉文元、林鳳翔、李開方等率悍黨萬餘北犯,由皖入豫,由豫入晉,由晉入畿輔,連陷郡縣,裹脅日眾。而欽差大臣勝保躡擊其後,頗有斬獲。圍之靜海及獨流鎮,科爾沁郡王僧格林沁統領蒙古諸部兵及京營各將軍都統等馳往會勦。適寇遣其黨黃生才等率眾北援,陷臨清州,脅從至五六萬人。勝與領侍衛內大臣土默特貝子德勒克色楞等督兵迎勦,寇無食可掠,脅從者解散大半。沿途復被鄉團截殺,勝晝夜窮追,至豐縣,勦滅全股,生才被山東官軍擒獲,伏誅。其靜海獨流鎮之餘黨南竄阜城,僧追圍之。掘深濠,守之。復分其馬隊,竄踞高唐州。時文元已被吉林兵射死,鳳翔在連鎮,僧圍之;開方在高唐,勝圍之。然其眾皆百戰精銳,糧食充足,緣城複立木柵,悉以土壅。週挖濠溝陷坑,又挖地窟,而潛居之。且有地道直通城外,每黑夜劫營,官軍頗有失亡。勝鑄大礮樹雲梯攻城,皆不能克,遂築壘挖濠以困之。

  僧以咸豐乙卯正月十九日攻克連鎮,搜捕餘匪,悉數殲滅,惟不見鳳翔。擒寇供稱在窟室中,官軍窮搜得之,則見鳳翔方在地洞,挾二美人宴飲驩呼,已薙髮,蓋欲乘間潛逃也。遂與其黨十一人就擒,解京誅之。僧自是晉封博多勒噶台親王,即移得勝之師赴高唐,自德貝子以下皆受節制。而勝以師久無功,逮京治罪。僧故撤高唐南面站牆兵勇,誘其出巢。未幾,果出城,棄其馬隊,悉步行,竄踞馮官屯。屯距高唐四十五里,距茌平十八里。脅民夫,以各種大木器四周堵之,內又徧掘陷坑,排列槍礮,守禦嚴密。屯內多豪富,皆高樓大廈,外匝磚牆,礮不能入。僧追至屯外,令馬步隊圈圍。開方自持旗登樓眺望,見官兵近前,即放槍礮,勢難驟進。僧相度地勢,知非水攻不可,將引運河水以灌之。眾謂屯中地勢墳起,恐非水力所能及。僧乃先於屯外週築圍牆,牆外掘濠溝,甚寬廣,又以掘濠之土力加倍內牆。布置周匝,挑挖運河,自東昌三孔橋起至馮官屯石橋止,共一百二十三里,計長二萬二千一百七十六丈,口寬一丈七八尺,底寬六七尺,深五六尺不等,計需工價京錢五萬二千餘貫。自二月初旬起,至三月初四日工竣,竟引水入濠。僧令僱集民夫二三千人,或用水車,或用巴斗,灌入牆內。牆外築墩,排列鎗礮,一面令兵勇站立瞭望,防其突出挖牆倒浸;一面督役晝夜輪流灌注不息,由是漸灌漸滿,牆內水深三四五尺不等,寇之糧草火藥盡溼,乃登樓而居。我兵用礮不時轟擊,繼而柴米漸乏,勢甚窮蹙。四月十三日巳刻,開方遣其心腹百餘混入難民之中,泅水出降,意欲藉為內應。僧知其偽,訊出被脅難民,遣回原籍,餘黨百四十餘人分撥各營,乘夜,盡誅之。遂令兵勇越牆,逼近土堰,燬其巢。十六日黎明,僧又令兵勇越牆,四面進攻。乃大風驟起,飛沙揚塵,瞬息不辨南北,即命撤隊。巳刻,開方遣人呈降稟,僧諭令限本日午時先繳軍器,方准投誠。約半時許,果繳軍器,則遙見有數十人高張紅傘,擁開方前進,志在乘此脫逃。僧潛令馬步隊數萬人張左右翼以待之。開方既入彀中,遂與其黨八十八人俱在濠邊就擒。僧傳令將八十八人撥入各營,其目八人在營外帳棚守候,但令開方進見。開方頭戴黃綢繡花帽,身穿月白綢短襖,紅綢褲,紅鞋,年約三十二三。攜兩俊童,身穿大紅繡花衣褲,紅鞋,年約十六七,美如女子。左右揮扇,隨入帳中,開方僅向僧、德各屈一膝,即盤腿坐於地。兩童東西侍立,帳內總兵以下皆持刀環立,怒目視之。開方與二童仰面四顧,無懼色,但稱能貸其罰,願說金陵諸黨來降。求賜飯,遂開懷大嚼,笑語如常,旁若無人。僧知其叵測,飯畢,遣出,又令八目進帳。皆跪見求赦,亦即遣出。遂將李與八目解至京都,凌遲處死。

  粵寇以開方為最勍,而其計略,則用明徐達、常遇春北征成算。初,議以開方當西路,楊秀清當東路。西路之師,由揚犯滁,徇鳳陽、歸德、開封、懷慶繞山西、直隸,與東軍會於天津。而東軍則傍海北趨。秀清不欲北行,以林鳳翔自代。深入無援,故及於敗。

徐若洲率忠義軍與粵寇戰[编辑]

  徐若洲司馬鴻謨,錢塘人,著籍仁和。以鄉試五薦不售,入貲為從九品,筮仕江蘇。咸豐乙卯,署揚州府經歷,兼理清軍同知。同知,五品官,以從九品攝之,重其才也。母卒於如皋,以不及視含斂,欲絕食以徇。其友顧梅卿以大義責之,乃始食。服闋,奉檄治揚州善後局文書。因說太守,仿古制,製輪機礮、連臂弩,自練一軍,命之曰「忠義軍」。會粵寇破來安,溫壯勇公方駐六合,率兵二千救來安,檄參其軍。暮與寇遇,隔河而陣。彼眾我寡,鉛藥將盡,乃言於壯勇,請滅炬,使不我測,從之。一夜礮聲不絕,寇疑我兵眾,遲明遁,遂克來安。壯勇上其功,而某大帥與壯勇不合,反責其公牘內首列總兵某,非制也。令曰:「此後毋出六合一步!」壯勇憤懣,後竟死六合,司馬之功,遂不見敘。戊午,寇再犯揚州,太守發兵迎戰,皆大敗。寇薄城下,乃使司馬以五十人拒之。大呼馳出,手刃數寇,斬其黃旗頭目一。寇發火銃,中右目而顛,一寇以刃加頸,膚裂血流。又一寇以矛刺其足,曰;「是已死矣。」乃舍之入城。有民自城中出者見之,曰:「此非徐少尹乎?好官也!胡死此?」撫之,尚有氣。解衣裹其首,負之行,至仙女廟大營,飲以水漿,乃蘇。時鄉人許緣仲牧泰州,迎至署。凡十月,創始愈,出鉛子於右目,重五銖,其形曲。蓋鐵經火而柔,深入郤窾,故隨之倨句也。司馬具武略,以禦寇受巨創,亦無以上聞者。然眇一目矣。子名琪,即花農侍郎也,以文學著稱於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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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類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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