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清稗類鈔/026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目錄 清稗類鈔
◀上一類 獄訟類 下一類▶

叩閽

[编辑]

  凡冤獄不得直於本省官長,則部控,又不能直,乃叩閽。然叩閽極難,其人須伏於溝,身至垢穢,俟駕過時,乃手擎狀,揚其聲曰冤枉。如衛士聞之,即時捉得,將狀呈上,其人拿交刑部,解回原省。或言專有一等人,代人為此,亦不須多錢,緣此等本是丐流,既得訟家錢,且解省時,沿途均官為之供食,獄結,照例充軍,又可中途脫逃,為此者極多。且非此輩,則何時候駕,如何遞呈,亦不能如式也。

鼓狀通狀

[编辑]

  國初,劉餘佑《請革帶地投充疏》,有「御狀、鼓狀、通狀紛爭無已」語。鼓狀即登聞院之狀,通狀即通政司之狀。雍正初,登聞院改隸通政司,其後控訴者赴都察院及步軍統領衙門,外藩赴理藩院,遂無所謂鼓狀、通狀矣。

呈批出票之日期

[编辑]

  州縣衙署事務繁,遇有勾攝案件之事,如戶婚、田土案,均有定章,呈詞批准,方掛批。每月初三日所進之呈,至初八日午後方揭曉。掛批後,方敘票稿,分別送刑名、錢穀兩幕友核閱,閱後送籤押,籤押方送官。向例,凡由衙署外人入之件,先送門稿,門稿送官閱,閱後官發籤押,籤押仍送門稿,門稿方發房。是籤押者為內咽喉,而門稿者乃外咽喉也。有此輾轉,必數日而核一票稿,又必數日而繕籤送印,發房交班。計初三日之案,初八日批准,十一日出票,已甚速矣。

傳案限期

[编辑]

  凡一案傳票,官必酌批傳案之限期,或三日,或五日,其實限者自限,逾者自逾。限三日者,至五日送審,官可謂能行其令於下矣,限五日者,七日送審,官亦可謂能舉其職矣。然亦難以盡咎差役。每見有官遇差役送案之勤而不悅者,蓋畏問案故也。門稿揣知官之心理,乃擱案不送而索賄,否則勒令兩造和息,既可見好於官,又可得利息錢。【此項每案以十千或五千文計,陝西、山左均有之,向不在禁例。】官亦明知故犯,何樂不為?是以有案無傳,有傳無送,有送無訊,有訊無結者,比比然也。

藏民訟事

[编辑]

  藏民搆訟,在浪孜沙衙門,以錢之多寡定曲直,大抵每案必罰。亦有不值訟而私辯曲直者,則擲骰,點多者為直。冤不伸,則賭大咒,兩造皆至藏西二十餘里之山麓。其地有四方大神石一塊,以火在石上燒圓石二塊,紅如熾炭,兩造白事畢,即以燒石置於掌中,拳握之,外縫以生牛皮,至大昭開視,謂曲者手焦,直者無恙也。

發審局判訟事

[编辑]

  各省有發審局承審案件,為京控之發回原省以交局者,或上控之提審交局者,而莫不以候補道為總辦,候補府為提調,候補同通州縣為承審員。承審員有定額,承審數年,輒得署缺以去。若輩類皆夤緣進身,絕無法律知識,自號老吏,惟以鍛鍊迎合為事,不則亦顢頇伴食,一任吏胥之舞文弄法而已。要之,一案到局,無有即審即結者,窮年累月,人民且求死而不得也。

訴訟別設機關

[编辑]

  訴訟二字,為法律名詞,因權利或其他事項訴於官吏而判其曲直也。屬民事者曰民事訴訟,即凡因私權關係【如田宅錢債及契約等涉訟事件。】而起訴者也,在法稱為私訴。屬刑事者曰刑事訴訟,即凡因身體財產生命之被害而起訴者也,在法稱為公訴。宣統己酉,各省有設審判廳、檢察廳者,凡此等機關之所在,其地牧令即不受詞訟矣。

句票

[编辑]

  句票,拘捕罪人所執之憑票也。凡刑事訴訟,被告人傳喚不到或逃亡者,皆用句票拘捕之。亦稱提票。

木子雄圖財害命案

[编辑]

  順治時,山東張立山宰浙江之開化,有木子雄者,以圖財害命案置重典,待決有日矣。會張以奉諱受代,攝事者為王某,去數月部文下,木正法,王時為監斬官。越三載,張服闋赴補,得江西鉛山令。有竊賊拒捕傷腦案,正兇到案,張視其貌,若素識者,聽其聲,類開化人,問姓名,為李雄,疑而詰之,即木也。張大驚,曰:「聞汝已正法矣,何尚在?」雄仰視,知張即昔之承審官,因不敢隱,具言昔處斬時正在黑夜,刀適中頸骨,身仆而首未殊,頸痛幾絕。比醒,則四周絕無一人,以力掙脫所捆繩,踰城遁。逃至江西,改姓李,作偷兒度日,今又以拒捕破案,死復何言。張驗其腦後,刀痕宛然。

  張詢知監斬者即署任王某,乃以木之昔刑後脫逃及今之拒捕殺人事通詳上憲,贛撫移咨浙江查之。浙撫大駭,行提昔日監斬及行刑之人至省嚴鞫。時王已擢宰江南,離任至浙,訊之,則曰:「開化向未戮人,無善於行刑者。是夜,木正法時,刀砍而仆,疑其已死,遂用蘆席掩之,俟天曉驗收。詎至次日,尸已不見,不敢聲揚,以業已處斬具報。不料其逃至江西,復因他案敗露及於前事也。」浙撫又咨提木至浙,令其親族認識之,果是。復再三研訊,司刑之人實無賄縱情弊,案遂定。木仍解回江西結案,而王與用刑之人,咸獲重譴。

黃毓祺詩詞獄

[编辑]

  順治乙酉,豫親王多鐸下江南,崑山顧亭林處土炎武已逸,惟禮部尚書常熟錢謙益出城迎降。未幾,至燕京,管祕書院事,充《明史》副總裁,繼以疾乞假,馳驛回里。世祖疑有異,令巡撫、巡按視其疾以告。逾年,鳳陽巡撫陳之龍獲黃毓祺於通州之法寶寺,搜出印信詩詞,謂欲復明也,並以謙益曾留毓祺宿且許助資招兵等詞入奏。即命總督馬國柱逮訊,謙益力辨其誣,且自言年已七十,動履藉人扶持,必不敢萌他念,哀籲問官,乞開脫。適首告謙益之盛名儒匿不赴質,毓祺病死於獄,乃以謙益與毓祺素不相識定讞。國柱具疏解之,遂得釋。

  謙益既歸,乃以前著之《初學集》、《有學集》刻以行世。謙益字牧齋。

順治甲午以前科場案

[编辑]

  順治一朝,科場案最多,前乎丁酉者,則有乙酉、丁亥、壬辰、甲午諸案。

  乙酉,河南鄉試錄內,稱皇叔父為王叔父,主考歐陽蒸、呂雲藻俱革職,交刑部治罪。

  丁亥,會試同考官袁襜如擅改硃卷,革職。

  壬辰會試,以第一名程可則悖戾經旨,特旨除名。試官祕書院學士武陵胡統虞降三級,弘文院學士大名成克鞏降一級,同考左敬祖等奪俸有差。

  甲午,禮部參奏順天主考編修吳縣范周、編修江夏吳正治評閱試卷,止有姓名,全無次第。給事中宋牧民亦稱試錄程文種種乖謬,並奉旨交刑部。

  科場之事,明季即有以關節進者。每科五六月間,房考就聘之期,則先為道地,或晉謁,或為之行金以賄諸上臺,使得棘闈之聘,後分房驗取,如操券而得也,每榜發,不下數十人。至本朝而益甚,各分房之所私許,兩座師之所心約,以及京師貴人之所密屬,如麻如粟,殆千百人。闈中無以為計,各開姓名,擇其必不可已者登之,而間取一二孤寒,以塞人口。北闈尤多此弊。北闈房考及座主,率為輦下貴人,未入場,已可按圖而索,知某人必入,故營求者先期定券,萬不失一,不若各省房考必為州縣,茫然不可知,暗中摸索也。順治甲午一榜,無不以關節得倖。於是陰躁者走北如騖,各入成均,若傾江南而去之矣。至丁酉,輦金載寶,輻輳都下,而若京堂三堂以上之子弟,則不名一錢,無不獲也。若善弋聲名,遨游公卿者亦然。惟富人子或以金不及額,或以價忽驟溢遜去,蓋榜發無此中人矣。於是蜚語上聞,天子赫怒,逮繫諸房考。

顧亭林通鄭成功案

[编辑]

  顧亭林嘗以世僕陸恩叛投里豪,數其罪,投之於江。蓋亭林之先世,曾以良田數頃向里人葉方恆押銀,亭林急欲贖歸,而葉意圖吞沒,再三延閣。亭林迫之急,葉遂以千金啗陸恩,使訐亭林通鄭成功事,冀亭林畏罪逃逸,無暇問田事也。其後移獄松江,幸而免。

孫長卿折獄

[编辑]

  太原有民家,姑婦皆寡,姑中年,不能自潔,村無賴頻就之。婦不善其行,陰於門戶牆垣阻拒之。姑慚,假事以出婦,婦不去,頗勃谿,姑益恚,乃誣控之官。官問奸夫姓名,姑曰:「夜來宵去,實不知為誰,鞫婦自知。」因喚婦,婦果知之,而以姦情歸姑,苦相抵。拘無賴至,又譁辯,謂兩無所私,彼姑婦不相能,故妄言以相詆毀耳。官曰:「一村百人,何獨誣汝?」重笞之,無賴叩乞免責,自認與婦通。械婦,婦終不承,逐去之。婦忿而上控,仍如前,久不決。

  時淄川孫長卿大令宗元宰臨晉,推折獄才,憲司遂下其案於臨晉。人犯到,略訊一過,寄監訖,即令隸人備磚石刀錐,質明聽用。皆疑曰:「嚴刑自有桎梏,何將以非刑折獄耶?」不解其意,姑備之。明日出訊,命以諸具悉置之堂,傳犯者,又一一略訊之,乃謂姑婦曰:「此事亦不必求甚清析,淫婦雖未定,而奸夫則確。汝家本清門,惟一時為匪人所誘,罪全在某。堂上刀石具在,可自取擊殺之。」姑婦趦趄,恐邂逅抵償。孫曰:「無慮,有我在。」於是姑婦並起,掇石交投,婦銜恨已久,兩手舉巨石,恨不即立斃之,姑惟以小石擊臀腿而已。又命用刀,姑逡巡,孫止之,曰:「淫婦,我知之矣。」命執姑嚴梏之,遂得其情,案乃結。

  一日,遣役催租,租戶他出,婦應之。役不得賄,拘婦至,怒曰:「男子自有歸時,何得擾人家室。」遂笞役,遣婦去,乃命匠多備手械以備敲比。明日,邑中傳頌使君之仁,逋賦者聞之,皆使婦出應,乃盡拘而械之。

順治丁酉順天科場案

[编辑]

  專制國之用人,銓選與科舉等耳,古用鄉舉里選之法,最近文明,後漸成器械之事。凡汲引人材,從古無有以刀鋸斧鉞隨其後者,銓政縱極清平,能免賄賂,不能免人情,科舉亦然。士子之行卷,公卿之游揚,恆為躐取科第之先導,不足諱也。明代程敏政、唐寅之事,沈同和、趙鳴陽之事,關節槍替,經人舉發,無過蹉跌而止。至本朝,乃興科場大案,草菅人命,甚至弟兄叔姪,連坐而同科,罪有甚於大逆。無非重加其罔民之力,束縛而馳驟之,蓋始於順治丁酉之鄉闈矣。

  明代迷信八股,迷信科舉,至亡國時而尤盛,餘毒所蘊,至本朝遂盡洩之。蓋滿人旁觀極清,籠絡國中秀民,莫妙於中其迷信。始入關,則連歲開科,以慰蹭蹬者之心,繼而嚴刑峻法,俾忮求之士稱快。丁酉之獄,主司、房考及中式之士子,誅戮及遣戍者無數。其時滿、漢方水火,而漢之無恥者,又欲借滿以傾漢,傾漢以結滿,故發難者漢人,受禍者亦漢人。漢人陷溺於科舉,至深且酷,不惜假手於滿人,屠戮同胞,以洩多數被擯者之憤,此所謂天下英雄入我彀中者也。

  丁酉之獄,蔓延幾及全國,以順天、江南二省為鉅,次則河南,又次則山東、山西,凡五闈。明時江南與順天俱有國子監,俱為全國士子之所萃,非僅一省之關係已也。大兵下江南,雖已改應天府為江寧,廢止南雍,然士子耳目,尚以順天、江南為觀瞻所係。是年科場大獄,即以此兩闈為最慘,同時並舉,以聳動迷信科舉之漢兒,用意至為明顯。今分闈敘述,首順天,次江南,又次河南,而以山東、山西附見於河南之下。蓋三省之獄,皆以磨勘為起因也。

  丁酉,賓興屆期,世祖遣翰林侍讀曹本榮、侍講宋之繩主順天鄉試,所謂北闈者是也。又選各衙門有才名之散官分校五經房,如大理左右評事李振鄴、張我樸,國子博士蔡元曦,行人司行人郭濬等,凡十有四人。振鄴等皆年少輕狂,浮薄寡慮,雖未必盡納財賄,而欲結權貴樹黨援之心則同。囑託甚多,名額有限,闈中推敲,比之閱文以定高下者,其心更苦。爵高者必錄,爵高而黨羽少者擯之;財豐者必錄,財豐而名非夙著者又擯之。振鄴尤孟浪,在外所通關節者二十有五人,在闈中時,一時無可物色,以親隨有奚童名靈秀者頗黠慧,遂手畫藍筆一紙,令其覓之,一一具見,止中五名,外二十人不中。事已,宜索以泯跡,振鄴忘之。秀以示同伴馮元,元固振鄴素遇之寡恩者,遂攫去,藏於襆,思以箝振鄴。尚未發,至榜下,輿論大譁。

  苕溪貢生張漢素戇騃,以別有隱恨,剪髮刻揭,投送科道衙門四紙,嘉善蔣文卓亦寫揭,匿名而徧傳之。杭州貢生張繡虎,本光棍,拐妓逋京師,慣為拿訛紮詐之梟,從中鼓煽恐嚇,藉漢與文卓為囮,詐得振鄴、我樸銀一千二百兩。吏科陸貽吉與聞其事,然非過付也。乃文卓揭載其名,貽吉大怒,文卓即削其名,而貽吉猶不自安,語刑科任克溥曰:「漢與文卓將揭今科之弊,不意牽涉及我,吾將自檢舉。」而因循未果。克溥受山左諸大老意旨,久銜考官,又為孫伯齡所咻,不無垂涎於房考。房考不應,早欲甘心於諸人,及世祖幸南海子,面召漢大臣及科道官,嚴諭以盡職掌,無徇庇。克溥遂於十月十六日疏劾科場大弊,世祖大怒,即傳旨拏疏中有名人犯,至吏部會審。

  時滿大臣尚未知關節為何事也,太宰王某抓髯抵掌,論註解釋,圖海、科爾坤始恨南人之狡。訊時,振鄴贓證有據,轉攀張我樸、蔡元曦,堂上援筆定案,略謂:「我樸、元曦雖堅不承認,但振鄴執稱不已,賄弊是實。」不意太宰欲邀懽於滿大臣,特召馮元,以言餂之,元出襆中藍筆一紙,按卷而對,則二十五關節中首為陸慶曾,係二十年名宿,且曾藥愈振鄴,借中式以酬醫,非入賄者,亦逮入。第二名為太宰胞姪樹德,太宰大懼,上疏自劾。得旨云:「王樹德審明處分,不必先期陳乞。」時十月二十五日也。明日,吏部獄詞上,奉旨依議即決,父母兄弟妻子流徙尚陽堡,家產入官。二十七日,我樸、元曦、振鄴及新舉人田耜、賀鳴郊駢首菜市。貽吉不先檢舉,亦坐知情過付,同僇矣。正法之次日,即檄各省,逮繫各家老幼,籍沒資產。隨又提拏各犯,緹騎四出,於是而張次先父子、孫伯齡父子、郁光伯父子,學士諸震、漢之兄中書舍人嘉,及中書張恂、光祿李倩,次第就逮。嗣又遣校拏常熟趙某,湖州二沈、二閔,皆有關節而不中者。元之口供有八公子,於是公卿之有子獲雋者,咸凜凜矣。十二月初四日,繫累男女一百八人,出關而去,中有三十人,不與同局而同沒焉。

  戊戌正月十五日,集諸士覆試於太和門,每人以滿兵一人夾之,仍諭以盡心搆藝,不必畏懼。供給茶煙,未嘗缺乏,即所監押,亦小心執禮,安慰致囑。題為世祖親定。甫二日,榜出,僅革白丁霍某某等八人,餘皆准會試。是獄也,遷延半載,皋陶曰殺之三,堯未即曰宥之三也。上意未測,爰書莫定。四月二十二日,忽接上傳,拿取各貌,御前親錄。故事,朝廷若有斬決,鎮撫司開南角門,刑部備綁索口啣,點劊子,工部肅街道。是日晨,備綁索四十副,口啣四十枚,劊子手四十名,厲行 刑刀數口,簇擁各犯入太和門。當是時,上御殿引間,眾皆惕息,便溺皆青。獨張天植自陳「孤蹤殊遇,臣男已蒙廕,富貴自有,不必中式。況又能文,可以面試」等語。特蒙賜夾,校尉蝦等欲夾雙足,上竪一指,遂止夾一足。堅不承認,曰:「上恩賜死,無取辭。若欲屈招通關節,則必不承受。」上回面向內久之,傳問曰:「朝廷待汝特厚,汝前被論出,朝廷特召內陞,何負於汝?平日做官,亦不甚貪猥,奈何自罹於辜?今俱從輕,各拿送法司。」即於長安街重責四十板候旨。駕起,而科官不論列,以引咎而免責。其牽連之子文等,並首難之文卓及漢,俱不與。當經刑部遵旨行杖,杖太重,若必欲斃之杖下者。時尚書噤不出一語,獨侍郎杜某奮起,大詬諸皂曰:「上以天恩特賜寬宥,爾等必置之死,以辜負上意耶!止可示辱而已。若不幸見罪,余獨當之。不聽吾言,吾將蹴蹋死若曹矣。」於是諸皂始稍稍從輕,得不死。是晚杖畢,仍繫刑部獄。

  翌日,刑部奉上諭:「開科取士,原為遴選真才,以備任使,關係最重,豈容作弊壞法!王樹德等交通李振鄴等,賄買關節,紊亂科場,大干法紀,命法司詳加審擬。據奏,王樹德、陸慶曾、潘隱如、唐彥曦、沈始然、孫暘、張天植、張恂俱應立斬,家產籍沒,妻子父母兄弟流徙尚陽堡。孫伯齡、郁之章、李倩、陳經在、丘衡、趙瑞南、唐元迪、潘時升、盛樹鴻、徐文龍、查學詩俱應立斬,家產籍沒。張旻、孫蘭茁、郁喬李、蘇霖、張繡虎俱應立絞,余贊周應絞,監候秋決。因人命至重,恐其中或有冤枉,特命提來,親行面問。王樹德等俱口供作弊情真,本當依議發落,但多犯一時處死,於心不忍,俱從寬免死,各責四十板,流徙尚陽堡,餘俱依議發落。董篤行等,本當重處,朕面問時,皆自認委係溺職,姑著免議。自今以後,凡考官士子,須當恪遵功令,痛改積習,持廉秉公。不得以此案偶從寬典,遂視常例,妄存倖免之心,如再有犯此等情罪者,必不姑宥。爾等衙門即行傳諭。欽此。」

  自北闈大獄興,彈劾科場者大起。陰應節劾南闈,而主考房考十八人逮;蔣徹修劾河南、陝西,而主考逮;山東磨勘一字訛,而房考被逮,皆是也。

順治丁酉江南科場案

[编辑]

  順治丁酉十一月壬戌,給弗中陰應節奏江南主考方猷等弊竇多端,物議沸騰,其彰著者,如取中之方章鉞,係少詹事方拱乾第五子,懸成亨咸膏茂之弟,與猷聯宗有素,乘機滋弊,冒濫賢書,請皇上立賜提究嚴訊。得旨:「據奏,南闈情弊多端,物議沸,騰方猷等經朕面諭,尚敢如此,殊屬可惡。方猷、錢開宗並同考試官,俱著革職,並中式舉人方章鉞,刑部差員役速拿來京,嚴行詳審。本內所參事情及闈中一切弊竇,著郎廷佐速行嚴查明白,將人犯拿解刑部,方拱乾著明白回奏。」十二月乙亥,少詹事方拱乾回奏:「臣籍江南,與主考方猷從未同宗,故臣子章鉞,不在迴避之例,有丁亥己酉甲午三科齒錄可據。下所司查議。

  戊戌二月庚午,御史上官鉉劾奏江南省同考官舒城縣知縣龔勳,出闈後被諸生所辱,事涉可疑。又中式舉人程度淵嘖有煩言,情弊昭著,應詳細磨勘,以釐夙奸。得旨:「著嚴察逮訊。」丙申,禮部議覆:「御史上官鉉奏江南新榜舉人嘖有煩言,應照京闈事例,請皇上欽定試期,親加覆試,以覈真偽。至直省士子雲集,闈務不便久稽,其江南新科舉人,應停止會試。」從之。

  三月庚戌,上親覆試丁酉科江南舉人。戊午,諭禮部:「前因丁酉科江南中式舉人,情弊多端,物議沸騰,屢見參奏,朕是以親加覆試。今取得吳珂鳴,三次試卷,文理獨優,特准同今科會試中式一體殿試。其汪溥勳等七十四名,仍准作舉人。史繼佚、詹有望、潘之彪、洪濟、黃樞、秦廣之、陳遡潢、許允芳、張允昌、何亮功、何炳、曹漢、馬振飛、朱扶上、萬世俊、黃中、董粵固、韓揆策、謝金章、許鳳、楊大鯤、周篆、沈鵬舉、史奭等,亦准作舉人,罰停會試二科。方域、林節、楊廷章、張文運、汪席、陳珍、華廷樾、顧元齡、劉師漢、夏允光、程牧、孫弓、安葉甲、孫長發等十四名,文理不通,俱著革去舉人。」

  十一月辛酉,刑部審實江南鄉試作弊一案,正主考方猷擬斬,副主考錢開宗擬絞,同考官葉楚槐等擬賫遣尚陽堡,舉人方章鉞等俱革去舉人。得旨:「方猷,錢開宗差出典試,經朕面諭,務令簡拔真才,嚴絕弊竇。輒敢違朕面諭,納賄作弊,大為可惡。如此背旨之人,若不重加懲治,何以警戒將來!方猷、錢開宗俱著即正法,妻子家產籍沒入官。葉楚、周霖、張晉、劉延桂、田俊文、郝惟訓、商顯仁、朱祥光、文銀燦、雷震聲、李上林、朱建寅、王熙如、李大升、朱洍、王國楨、龔勳俱著即處絞,妻子家產亦籍沒入官。方章戧、張明薦、伍成禮、姚其章、吳蘭友、莊允堡、吳兆騫、錢威俱著責四十板,家產籍沒入官,父母兄弟妻子併流徙寧古塔。程度淵在逃,責令總督郎廷佐、亢得時等,速行嚴緝獲解,如不緝獲,伊等受賄作弊是實。爾部承問此案,徇庇遲至經年,且將此重情問擬其輕,是何意見?作速回奏。餘如議。」

  先是,刑部諸臣遵旨回奏審江南鄉試作弊一案,耽延情由,下吏部議。至十二月丁亥,史部議:「尚書圖海、白元謙,侍郎吳喇禪、杜立德,郎中安珠護、胡悉寧,員外郎馬海,主事周明新等,讞獄疏忽,分別革職,革前程並所加之級,仍罰俸。」得旨:「圖海等本當依議,姑從寬免革職,著革去少保太子太保,並所加之級。其無加級者,著降一級留任。」

  己亥三月戊子,再覆試丁酉科江南舉人。

  蓋順治丁酉江南鄉闈發榜後,眾大譁,好事者為詩為文,為《萬金記傳奇》及雜劇,以方字去一點為萬,錢字去邊旁為金,指二主考姓,備極行賄通賄狀而醜詆之。流布禁中,世祖震怒,遂有是獄。兩主司撤棘歸里時,道過毗陵金閶,士子隨舟唾罵,至欲投磚擲甓。桐城方某,冠族也,禍先發,於是連逮十八房官及兩主司。總督郎某又採訪舉子之顯有情弊者八人,上之於朝,其八人即於京師就緝,同主司嚴訊。凡南北舉子皆另覆試,北場為先。上親御前殿,士子數里外攜筆硯,冰雪僵凍,立丹墀下,頃刻成數藝,兵番雜沓以旁邏之,如是者三試而後已,榜發,黜數人。南闈覆試最後,皆不得與會試,所覆一如前,亦黜十餘人,而最後一二十人,復停三科,其解首則竟為進士。是役也,師生牽連就逮,或就立械,或於數千里外鋃鐺提鎖,家產籍沒,妻子流離。更波及二三大臣,皆居閒者,亦血肉狼藉,長流萬里矣。

  或曰,是年江南鄉試前數日,嚴霜厚三寸,既鎖闈,鬼嚎不止。是雖迷信之談,亦足見是獄之慘也。

  北闈所株累者多為南士,而南闈之荼毒,則又倍蓗於北闈。北闈房考官之被戮者,僅張我樸、蔡元曦、李振鄴三人,且法官擬重,而特旨改輕以市恩,猶循殺之三、宥之三之常格。至南闈,則特旨改重,且罪責法官,兩主考斬決,十八房考,除已死之盧鑄鼎外,生者皆絞決,蓋考官全體皆得死罪矣。又兩主考、十八房考,妻子家產皆籍沒入官,家產沒入已酷,又并其妻子而奴虜之。明燕藩篡弒,謂之靖難,其後大戮建文諸忠臣,以其妻妾配象奴。方之丁酉科場,慘酷正等。夫行不義殺不辜,為叔世得天下者之通例,不從弒逆者,即例應以大逆坐之,科場案則何為者?士大夫之生命之眷屬,徒供專制帝王之游戲,以借為徙木立信之具,而於是僥倖弋獲,僥倖不為刀下之游魂者,乃詡詡然自命為科第之榮,有天子門生之號。嗚呼,科舉之敗壞人道,摧殘廉恥,而賣國賣君之人,乃亦出於其中,豈創設科舉者之所逆料者耶!

順治丁酉河南科場案

[编辑]

  順治丁酉十二月壬申,給事中朱紹鳳劾奏河南主考官黃鈊、丁澎進呈試錄《四書》,三篇皆由己作,不用闈墨,有違定例。且黃鈊居官向有穢聲,出都之時,流言嘖嘖。又挾恃銓曹,恣取供應,請敕部分別處分。得旨;「黃鈊著革職嚴拿察究,丁澎亦著革職察議。」

  戊戌七月辛酉,刑部議河南主考黃鈊、丁澎違例更改舉人原文作程文,且於中式舉人硃卷內用墨筆添改字句。黃鈊又於正額供應之外,索取人參等物。黃鈊應照新例,籍沒家產,與丁澎俱責四十板,不准折贖,流徙尚陽堡。上命免鈊、澎責,如議流徙。

  河南副主考丁澎,名士也,紀載頗及此事,則有可錄者如下。朱紹鳳彈河南闈之原奏,見朱自刻之奏議中。蓋是年以參劾試官為最趨風氣之一事,於是臺諫中思有所表見者,無不欲毛舉一二細故,以合時尚。今觀是年十二月十田鈤朱紹鳳劾河南科場之原奏,可知矣。其辭曰:「刑科右給事中加一級朱紹鳳謹題,為主司違例可疑闈卷並宜嚴察事。竊惟設科取士,關係匪輕,主司銜命而行,動曰矢公矢慎。公者,屏絕苞苴之謂也;慎者,欽遵功令之謂也。少涉私情,便干物議,天威有赫,殷鑒昭然,乃臣於黃鈊、丁澎,不能無議焉。復查順治十一年五月內禮部題覆臣同官孫珀齡《科場關係大典》一疏,內開「試錄宜用闈墨」一款,凡科場題目,預先洩漏,種種奸弊,多因主考場前預撰試錄程文。今應如科臣議,用諸生原墨,稍加裁訂,以刊程文,違者糾參等因。奉有俞旨,歷科各省罔不遵行,獨今年河南試錄,則大異是,首篇刻李模,僅同四句,次篇刻李敏孫,一語不符,三篇刻李士召,所存者兩股耳。若以為文堪首列,何不揚於王廷?若以為理礙進呈,何以壓於多士?苟非狥私,便為抗旨,百口難為二人解也。又聞黃鈊出都之日,嘖有流言,及乘傳入闈,挾恃銓曹聲勢,恣取供應,地方官積不能堪,事屬風聞,未敢輕告。要之鈊服官素著穢聲,典試復多闕失,似又不可與丁澎同日而語也。伏祈敕下該部,將鈊等分別從重議處,以為人臣專擅者之戒。其闈墨全卷,務須嚴加磨勘,據實指陳,庶不負朝廷書升之重典並皇上邇來懲誡之盛心,功令肅然,科名幸甚。」奉旨:「據所參河南錄文違例,並黃鈊服官素著穢聲,出都之日,嘖有流言,挾恃銓曹,恣取供應等情,殊干法紀,著革了職嚴拿察究。丁澎,係副考官也,著革了職一並察究議奏,該部知道。」紹鳳原題如此。觀其置黃鈊恣取供應於後,而以試錄違式為要點,奏末又明言皇上邇來懲誡之盛心,可見當日本意,在搆成一種科場案,以投時好。紹鳳奏議有龔鼎孳序,稱與少同鄉舉,垂三十年,白首弟兄,則亦明時之有科目者也。

  自是歲河南科場以磨勘興大獄之後,科場試錄,遂無硃墨真卷。揭曉之日,若發見有違式者,皆知照本人換卷,終科舉時代皆然。取士而以穿窬之盜度人,科舉功令,至不足道,以防弊與作弊二者較之,亦當諒作弊者之不得已矣。

順治丁酉山東山西科場案

[编辑]

  順治戊戌二月庚午,禮部磨勘丁酉科鄉試硃卷,劾奏違式各官。河南省考試官黃鈊、丁澎,用墨筆添改字句;山東省同考官同知袁英,知州張錫懌,知縣唐瑾、吳暹、何鏗、章貞,用藍筆改竄字句;山西省考試官匡蘭馨,唐賡堯批語不列銜名,俱屬疏忽。得旨:「俱著革職逮問。」

  山東、山西考官革職逮問之結果,雖無所聞,然其罪名不過「疏忽」二字,則逮問後自亦無大處分也。

查許墳地案

[编辑]

  海寧許季覺與其同邑查某友善,查掇巍科,躋顯仕,許杜門隱居,甘貧食淡。查沒,賜祭歸葬,勢烜赫。葬地侵計氏祖墳,兩家子弟交搆,許曰:「吾終不以死友賣祖父也。」挺身訟之官,連年不決。查、許本通家婣戚,居間者以十數,至是,許攘袂奮髯而誓曰:「頭可斷,地不可讓!」聞者乃止。後查以通海客誣季覺,大吏鍛鍊周內,置於獄,會有知其誣者,營護得解。仇者百出其計,欲殺之,乃避之山陰。數年,卒蹤跡得之,使幹役十餘人縶以去。許知不得復生,義不辱,因於獄中碎瓷器作屑,吞之而斃。

淄川崖莊殺賈案

[编辑]

  順治戊戌,淄川之鄉西崖莊,有賈者被人殺於途,越夕,其妻王氏亦自經死,賈弟鳴於官。時鄞縣費禕祉令淄,親驗之,見布袱裹銀五錢餘尚在腰中,知非為財也。拘兩村鄰保訊之,無端緒,亦未搒掠,釋之歸,但命地約詳察,十日一關白而已。踰半年,事漸懈,賈弟怨費仁柔,上堂屢噪,費怒曰:「汝既不能指名,欲我以桎梏加良民耶!」呵逐而出。賈弟無所伸訴,憤葬兄嫂。一日,以逋賦故,逮數人至,中有周成者懼責,上言錢糧措辦已足,即於腰中出銀袱,請驗視。驗已,問家何里,答云某村,又云去西崖幾里?答五六里。曰:「去年被殺賈某,汝何人?」答云:「不識其人。」費勃然曰:「汝殺之,尚云不識耶!」周力辯,嚴梏之,果伏罪。

  先是,王氏將詣姻家,以無釵飾聒夫,使假於鄰,夫不肯,自假之,頗甚珍重。歸途,卸而裹諸袱,內袖中,既至家,探之,已亡。不敢告夫,又無力償鄰,惱吹死。是日,周適拾之,知為王所遺,窺其夫他出,夜踰垣,將執以求合。時溽暑,王臥庭中,周潛就淫之,王覺大號,周急止之,留袱納釵。事已,王囑曰:「後勿來,吾家男子惡,恐俱死。」周怒曰:「我挾勾欄數宿之資,寧一度可償耶?」王慰之曰:「我非不願相交,渠常善病,不如從容以待其死。」周乃去。於是殺賈,夜詣王曰:「今某已被人殺,請如所約。」王聞之,大哭,周懼而逃,天明,則王死矣。費廉得情,以周抵罪,群服其神,而不知所以能察之故。則曰:「事無難辦,要在隨處留心耳。初驗尸時,見銀袱刺萬字文,周袱亦然,是出一手也。及詰之,又云無舊,詞貌詭變,是以確知其情也。」

淄川無首尸案

[编辑]

  胡成、馮安,皆淄川人也,世有郤,胡父子強,馮屈意交懽,胡終猜之。一日同飲,薄醉,頗傾肝膽,胡大言勿憂貧,百金之產,無難致也。馮以其家不豐,故嗤之。胡正色曰:「實相告,昨途遇大商,載厚裝來,我顛越之於南山眢井中矣。」馮又笑之。時胡有妹夫鄭倫,託為說合田產,寄數百金於胡家,遂盡出以炫馮,馮信之。既散,陰以狀報邑,費禕祉拘胡對勘,胡言其實,問鄭及產主,不訛,乃共驗諸眢井,一役縋下,則果有無首之尸在焉。胡大駭,莫可置辯,但稱冤。費怒,擊喙數十,曰:「有確證,尚叫屈耶!」以此囚具禁制之,尸戒勿出,惟曉示諸村,使尸主投狀。逾日,有婦人抱狀,自言為亡者妻,言夫何甲揭數百金出作貿易,被胡殺死。費曰:「井有死人,恐未必即是汝夫。」婦執言甚堅。乃命出尸於井,視之,果不妄,婦不敢近,卻立而號。費曰:「真犯已得,但骸軀未全,汝暫歸,待得死者首,即招報,令其抵償。」遂自獄中喚胡出,訶曰:「明日不將頭至,當械折股。」役押終日而返,詰之,但號泣,乃以梏具置前,作形勢,即又不刑,曰:「想汝當夜扛尸忙迫,不知墮何處,奈何不細尋之?」胡哀請急覓。乃問婦:「子女幾何?」答言:「無。」「甲有何戚屬」?云:「有叔一。」慨然曰:「少年喪夫,伶仃如此,其何以為生矣。」婦乃哭。費曰:「殺人之罪已定,但得全尸,此案即消,消案後,速醮可也。汝少婦,勿再出入公門。」婦感泣,叩頭而下。

  於是費即票示里人,代覓其首。經宿,即有同村王五者報稱已獲,問驗既明,賞以千錢。喚甲叔至,曰:「大案已成,然人命重大,非積歲不能結。姪既無出,少婦亦難存活,早令適人。此後亦無他務,但有上臺檢駁,止須汝應身耳。」甲叔不肯,飛雨籤下,再辯,又一籤下,甲叔懼,應之而出。婦聞,詣謝,費極意慰諭之。又諭有買婦者當堂關白。既下,即有投婚狀者,蓋即報人頭之王五也。乃喚婦上,曰:「殺人之真犯,汝知之乎?」答曰:「胡成。」曰:「非也,汝與王乃真犯耳。」二人大駭,力辯為冤。費曰:「我久知其情,所以遲遲而發者,恐有萬一之屈耳。尸未出井,何以確信為汝夫?蓋先知其死矣。且賈死,猶衣敗絮,數百金何所自來?」又謂五曰:「頭之所在,汝何知之熟也?所以如此其急者,意在速合耳。」兩人色變如土,不能置一詞,並械之,果吐實。蓋五與婦私久,謀殺其夫,而適值胡之戲也。乃釋胡,馮以誣告重笞,徒三年。事既結,未妄刑一人。

順治辛丑奏銷案

[编辑]

  奏銷案者,順治辛丑八月江南奏銷案也。蘇、松、常、鎮四屬官紳士子,黜革至萬數千人,並多刑責逮捕之事,案亦鉅矣。

  是年正月初七日,世祖晏駕,二十九日,聖祖諭吏部、戶部:「錢糧係軍國急需,經管大小各官,須加意督催,按期完解,乃為稱職。近覽章奏,見直隸各省錢糧,拖欠甚多,完解甚少。或係前官積逋,貽累後官,或係官役侵挪,借口民欠。向來拖欠錢糧,有司則參罰停升,知府以上,雖有拖欠錢糧未完,仍得升轉,以致上官不肯盡力督催。有司怠於徵比,枝梧推諉,完解愆期。今後經管錢糧各官,不論大小,凡有拖欠參罰,俱一體停其升轉,必待錢糧完解無欠,方許題請開復升轉。爾等即會同各部寺酌立年限,勒令完解,如限內拖欠錢糧不完,或應革職,或應降級處分,確議具奏。如將經管錢糧未完之官升轉者,拖欠官並該部俱治以作弊之罪。」三月,定各省巡撫以下州縣以上徵僱錢糧未完數分處分例,此即當時之所謂新令,人民所痛心疾首者也。凡入奏銷案者,固謂之絓新令,然即辛丑奏銷以後,官吏之追呼,士紳之僇辱,亦無不以新令為陷阱矣。

  江南賦役,百倍他省,而蘇、松、常、鎮尤重。役外之征,有兌役、里役、該年催辦捆頭等名,雜派有鑽夫、水夫、牛稅、馬荳、馬草、大樹、釘、麻、油、鐵、箭、竹、鉛彈、火藥、造倉等項,又有黃冊、人丁、三捆、軍田、壯丁、逃兵等冊,大約舊賦未清,新餉已近,積欠常數十萬。【中有實欠未免,有已完而總書未經注銷者,有實未欠糧而為他人影冒立戶者,有本邑無欠而他邑為人冒欠者,有十分全完總書以纖怨誣為十刀全欠者。】時司農告匱,始十年並征,民力已竭,而逋欠如故。蘇撫朱國治強愎自用,造欠冊達部,號曰抗糧。既而盡行褫革,發本處枷責,鞭扑紛紛,衣冠掃地。崑山探花葉方靄以欠折銀一釐謫官,其具疏有云:「所見一釐,准制錢一文也。」民間有「探花不值一文錢」之謠。自是而兩江士紳,得全者無幾。有鄉試中式而生員已革,且有中進士而舉人已革,如華亭董含者。方光琛為歙縣廩生,亦中式後被黜,遂亡命至滇,入吳三桂幕。撤藩議起,三桂坐花亭,令人取素所乘馬與甲來,於是貫甲騎馬,旋步庭中,自顧其影,歎曰:「老矣。」光琛從左廂出,曰:「王欲不失富家翁乎?一居籠中,烹飪由人矣。」三桂默然,反遂決,軍中多用光 琛謀。世璠敗,光琛亦就擒,磔於市。光琛,字獻廷,明禮部尚書一藻子,皖人也,不應在國治奏銷案內。亦以各省厲行此事,國治為尤酷耳。

  國治撫吳在己亥冬,承鄭延平兵入沿江列郡之後,意所不慊,輒以逆案為名,任情荼毒,當時橫暴之舉,非始於奏銷。嘗上疏言蘇、松、常、鎮四府錢糧抗欠者多,因分別造冊,紳士一萬三千五百十七人,【中有三千人併被逮,過常州放還,楊大鶴實與其力焉。】衙役二百四十人,敕部察議。部議現任官降二級調用,衿士褫革,【逋糧冊中人,處分之法又不一,有斥革而止者,有鋃鐺起解者,又有現任官與在籍官之不同,見任官降調,而在籍官與士流俱黜革。吏部又上下其手,有所出入。】衙役照贓治罪。或治為奏銷案之主動,奏銷之名,即其所創。夫整理賦稅,原屬官吏職權,特當時以明海上之師,積怒於南方人心之未盡帖服,假大獄以示威,又牽連逆案以成獄也。

  康熙壬寅五月,奉特旨,奏銷提解諸人,無論已未到京,皆釋放還鄉。癸卯八月,龔芝麓尚書鼎孳時為左都御史,奏「錢糧新舊並徵,參罰疊出,挪見征以補帶徵,因舊欠而滋新欠,請將康熙元年以前催繳不得錢糧概行蠲免。有司既併心一事,得以畢力見征,小民亦不苦紛紜,得以專完正課」。下部知之。

  以催徵鞭扑士子,蓋自辛丑新令以來,官吏無不以奉行為能事,又不獨國治所轄之江蘇已也。張文端公英撰《黃貞麟墓誌》云:「年二十五舉孝廉,冠其經,次年成進士,越六年,授鳳陽司理。」又:「蒙城、懷遠、天長、盱眙四縣,子衿逋賦者各百餘人,令咸逮之獄。獄隘,諸生無置足地,公聞之,謂令曰:『被逋賦者皆未驗其實,忍令殞死於獄乎?』悉還其家。及訊,則或舞文吏妄為註名,或誤報,或續完,悉得原而釋之。」即此亦可見矣。

蘇克撒哈冤獄

[编辑]

  蘇克撒哈以材辯受知九王,見事中變,盡發九王陰謀以自免,世祖大委任之。四輔同受顧命,克撒哈才出三人上,往往獨斷。見漢員之傑出者,必折節下交,既入其門,即誌之。木札積箱,朝臣皆其黨矣。鼇拜不能平,卒以計傾之。

  攝政王多爾袞初入都,圈地授八旗,九王鑲白旗下多善地,攝政王既殂,御前正黃旗下有言分地不如鑲白旗者,拜煽之。克撒哈,鑲白旗人也,聞之,不敢言,言者滋多。拜與克撒哈請遣大臣覆勘正黃旗地,詔遣戶部尚書蘇納海、侍郎雷虎等率固山牛彔科道部曹多人出視地,擁眾數千,民洶懼。正黃旗下原得善地者,憚於遷移,群言勘地之擾,流聞禁中。上朝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切責四輔圈地擾民事,將中止。明日,直隸總督朱昌祚、巡撫王登聯均請罷圈地。拜大驚,疑克撒哈結黨通宮掖,乃搆陷之。以二十四大罪賜自盡,誅其四子十二孫,婦子嬰孩無一免者。克撒哈妻聞難作,取箱中木札焚之,曰:「無遺禍舉朝也。」

  當昌祚疏未上時,先以草示納海,拜聞之,則納海、昌祚、登聯三人並賜死。納海繫刑部,披甲二人直入,立其側。納海顧而笑曰:「我知之矣。我大臣也,固有體。」取酒酣飲,呼家人布裀於地,解衣覆衾臥,顧二卒,令縊之。二卒取帶,曰:「是未能絕我。」取弓弦縊之,乃絕。昌祚哭泣徘徊,不能自引決,四卒抱之就縊,登聯亦死之。此順治辛丑事也。

趙清獻折獄

[编辑]

  浙閩總督漢軍趙清獻公廷臣之折獄也,摘發如神,其最傳人口者數事:有盲者與屠者善,一日入屠室,虛無人,筋筐有錢五百文,懷之走。屠者覺而追於途,盲者撫膺嘂曰:「天乎,吾辛苦積此錢,乃欺吾瞽而要劫乎!」眾皆憤憤。趙過,為遮訴焉,屠者亦泣陳。趙笑令吏取盆水,投錢其中,浮脂熒熒也,乃斷歸屠者。又法司鞫殺人者,既自承矣,趙見所上牘而疑之,曰:「傷不及寸而刃盈尺,此必冤。」後果獲正盜。夏大旱,山中人相驚,以旱魃頳顏赤䰄絳衣冠猝入人家,壯者逸,弱者匿,魃去而財物空矣。趙曰:「吾當祈之。」密戒邏者分伺揜捕,果獲暴卒,伏法焉。

羅織前代人詩

[编辑]

  自文字之獄興,奸人乘之,投匭告訐。嘗有告人作詩觸時諱者於刑部,司官將白堂官移訊,主事李可汧見之,曰:「此乃唐人薛逢作,題曰《開元後樂》,大抵言天寶亂後事者,有何觸忌而移訊耶?」明日,李復攜《唐詩鼓吹》言於堂官,由是被控者乃免。

莊廷鑨史案

[编辑]

  明相國烏程朱文恪公國楨嘗作明史,舉大經大法者筆之,刊行於世,謂之《史概》,未刊者為《列朝諸臣傳》。明亡後,朱氏家中落,以藁本質千金於莊廷鑨。廷鑨家故富,因竄名於中,攘為己作,刻之,補崇禎一朝事,中多指斥本朝語。【或謂莊目雙盲,以史遷有左丘失明乃著《國語》之說,日夜編輯為明書。及死,無子,其父允城流涕曰:「吾哀其志,當先刻其書。」遂梓行之,號曰《明書》。然此非實事也。】

  康熙癸卯,歸安知縣昊之榮罷官,謀以告訐為功,藉此作起復地,白其事於杭州將軍松魁。魁咨巡撫朱昌祚,昌祚牒督學胡尚衡,廷鑨並納重賂以免,乃稍易指斥語重刊之。之榮計不行,特購初刊本上之法司,事聞,遣刑部侍郎出讞獄。時廷鑨已死,戮其尸,誅其弟廷鉞。舊禮部侍郎李令晳嘗作序,亦伏法,并及其四子。令晳幼子年十六,法司令其減供一歲,則得免死充軍,對曰:「予見父兄死,不忍獨生。」卒不易供而死。

  序中稱舊史朱氏者,指文恪也。之榮素怨南潯富人朱佑明,遂嫁禍,且指其姓名以證,并誅其五子。魁及幕客程維藩械赴京師,魁以八議僅削官,維藩戮於燕市。昌祚、尚衡賄讞獄者,委過於初申覆之學官,婦安、烏程兩學官並坐斬,而昌祚、尚衡乃幸免。湖州太守譚希閔蒞官甫半月,事發,與推官李煥皆以隱匿罪至絞。滸墅關榷貨主事李希白聞閶門書坊有是書,遣役購之,適書賈他出,役坐於其鄰朱家少待之,及書賈返,朱為判其價。時希白已入京,以購逆書立斬,書賈及御斬於杭,鄰朱某者,因年踰七十,免死,偕其妻發極邊。歸安茅元錫方為朝邑令,與吳之鏞、之銘兄弟嘗預參校,悉被戮。時江楚諸名士列名書中者皆死,刻工及鬻書者同日刑。惟海寧查繼佐、仁和陸圻當獄初起時,先首告,謂廷鑨慕其名,列之參校中,得脫罪。是獄也,死者七十餘人,婦女並給邊。時五月二十六日也。

  或曰死者二百二十一人。卷端羅列諸名士,徒欲借以自重,泰半不與編纂之役。蓋浙之大吏及讞獄之侍郎,鑒於魁之被禍,且畏之榮復有言,雖有冤者,不敢奏雪也。之榮卒以此起用,並以所籍佑明之產給之,後仕至右僉都。

  顧亭林於是書則曰:「不甚通曉古今,冗雜不足道也。」又曰:「余一至其家,薄其人不學而去,是以不列名獲免。」有周恭先者,既受聘矣,以他事為莊所擯,亦免於難。

  莊氏及參訂諸人繫武林軍獄時,雖受桎梏之苦,滿洲將軍佟某頗加防護,飲食供奉無或缺,尚得以詩歌相倡和。就刑時,諸人有作絕命詞,佟命搜其遺艸慕刻之,共六石,後惟廷鎏一石存焉。廷鎏,字美三,廷鑨兄也,有「豚犬縱難全覆卵,糟糠豈罪及然萁」,「一氣潮迴江上月,全家淚灑武林春」等句。廷鉞,字佐璜,才華最富,七歲能詩,著有《百尺樓詩稿》。有「檮杌有名終累楚,鴟夷無后可留齊」之句,罹禍時年二十四也。吳江潘力田檉、吳媿庵炎在獄時,潘賦詩云:「抱膝年來學避名,無端世網忽相嬰。望門不敢同張儉,割席應知愧管寧。兩世先疇悲欲絕,一家累卵杳難明。自憐腐草同湮沒,漫說雕蟲誤此生。」「吳關一路作羈纍,林棘庭前聽五詞。已分殘形輕似葉,恰憐衛足不如葵。下堂真愧先賢訓,抱璧幾同楚客悲。縱使平反能苟活,他年應廢《蓼莪》詩」。「圜土初經二月春,薰風又到縶維身。流螢夜度綈袍冷,採蕨朝供麥飯新。敢望左驂歸越石,還期轉佩似靈筠。多情最是他鄉侶,閒譜龜茲慰苦辛」。「閱歷風霜祇自疑,難將身世問時宜。窮愁只合吾儕事,姓氏羞為獄吏知。見成書刑鑄鼎,不聞有楚召胥靡。南山此去躬耕好,未可重題酒後詩」。

  書中所云王某孫婿即德祖,所云建州都督即太祖也,而皆直書其名。又云「長山衂而銳士,飲恨於沙燐;大將還而勁,卒銷亡於左衽」,如此之言,散見於李如柏、李化龍、熊明遇傳中,又指孔有德、耿精忠為叛。且自丙辰迄癸未,俱不書在關外之年號,而於隆武、永曆之即位正朔,必大書特書,其取禍之端有如此。

江南忠義錄案

[编辑]

  康熙丁未四月,江南民人沈天甫、呂中、夏麟奇等偽撰《忠義錄》,詭稱為明黃忠端公尊素等百七十六人作,陳濟生編集,明大學士吳甡等六人為之序。天甫使麟奇詣甡之子中書元萊所,詐索銀二千兩。元萊察其書非父手蹟,控於巡城御史,以聞,聖祖以奸民誑稱謀叛,誣陷平民,大干法紀,下所司嚴鞫。天甫等皆棄市,其被誣者不問。

  戊申,即墨黃指揮培之奴姜元衡刪易此書,增入黃氏唱和詩,控其主與兄弟子姪作詩誹謗本朝,又與顧亭林搜輯諸人詩,皆有訕語。復以濟生所輯《忠義錄》指為亭林作。後因援天甫故牘,謂元衡所控之書,即天甫等陷人之書,事旋解,株連者二十餘均得釋。

龐雪弭浦城之獄

[编辑]

  龐雪太守塏,康熙朝任邱詩人也。以翰林出知建寧府,甫下車,浦城令以嚴苛激變,邑人乘夜焚冊局,殺冊書。龐聞信,馳往,傳教官、典史至,集諸生於明倫堂,數令罪,諭士民毋生亂,查倉庫冊局,收未焚書冊,變遂定。督部某惡閩俗之悍,欲重懲之,而浦令方與士紳有嫌,將羅織興大獄,龐爭之曰:「令實已甚,吾可殺人以媚人乎!」僅誅一人流二人而已。

吳德基解大獄

[编辑]

  吳履,字德基,蘭谿人,為南康丞。民王瓊輝仇里豪羅玉成,執其家人笞辱之。玉成兄子玉汝不勝恚,集少年千餘人,圍瓊輝家,奪之,縛瓊輝歸,箠之瀕死,乃釋去。瓊輝兄弟五人庭訴,斷指出血,誓與玉成俱死。履念獄成當連千餘人,勢不便,乃召瓊輝,語之曰:「獨羅氏圍爾家耶?」對曰:「千餘人。」曰:「千餘人皆辱爾耶?」曰:「數人耳。」曰:「汝憾數人而累千餘人,可乎?且眾怒難犯,倘不顧死,盡殺爾家,雖盡伏法,亦何益於爾?」瓊輝悟,頓首惟命。履乃捕箠者四人,於瓊輝前杖之,流血至踵,命玉成對瓊輝引罪,拜之,事遂解。不然,大獄成矣。

刑部錄供兼滿漢稿

[编辑]

  刑部各司定讞,不錄漢供。康熙時,太倉王相國掞為刑部尚書,言:「本朝官制,滿、漢並設,欲其彼此參酌。今供詞俱非漢語,是非曲直,漢司官何由知之?若隨聲畫諾,漢官便虛設矣。」聖祖韙之,乃令嗣後錄供,兼滿、漢稿,永為例。

朱方旦教案

[编辑]

  士大夫談軼事者,往往及朱方旦之名,然但以妖人目之,視為王好賢、徐鴻儒之類。此緣專制時代官文書所束縛,又政教不分,學問中禁閼自由思想,動輒以大逆不道戮人。一經遭戮,傳者遂加甚其詞,印定耳目,無能言其真相者矣。如光、宣間四川井研之廖平,經學使吳蔚若、侍郎郁生奏參,幾罹於法,尚是專制束縛之餘習。跡方旦所犯,並無罪名,當時侍講王鴻緒所參三大罪,一則談傳教信仰,具出世法,略去帝王臣庶之階級也。二則信徒之多也。三則發明記憶在腦不在心,以為立說新異也。由今觀之,前二者皆宗教家面目,其後一端,所謂新發明之腦力作用,尤為生理之定義,學界之雅言。若以為大罪,則今日之書籍皆當焚禁,學校皆當封毀矣。

  有宗教之形似,而不從異域之梵、釋、耶、回各教脫胎者,除鄙背祕密各雜派外,其緣飾以儒學,出入於九流者,厥惟大成教。方旦教旨,信者多讀書通文義之士,所比擬者,皆孔子、程、朱、老莊之倫,所著《中說補》,發明腦之功用,當時雖已有利瑪竇等挈西學以東來,然方旦不言與耶教有關,且能著書立說,必自有心得,非拾人牙慧者可比。時人崇拜方旦,詡為前知,必自有異術,如泰西各國之預言家。又據參案,謂其書所言皆修養鍊氣之術,則必於生理學別有會悟者。舍是諸端,若妻妾田宅子弟入官,不能指為罪狀,又可知其無祕密結合妨害治安之處也。

  當時所傳述者,則謂康熙庚申,湖廣有朱方旦者,自號二眉山人,聚徒橫議,造《中說補》,謂中道在兩眉之間山根之上。又自詡前知,與人決休咎。初為湖廣巡撫董國興以左道惑眾劾奏,逮至京,得旨寬釋。及吳三桂反,順承郡王勒爾錦統師駐荊州,方旦以占驗出入軍營,巡撫張朝珍稱為奇異神人。聖祖密諭勒爾錦,軍機大事,勿為蠱惑,方旦乃往江南、浙江。辛酉七月,侍講王鴻緒得方旦所刻《中質祕書》,遂以奏進,指摘其與徒問答語,有誣罔君上、悖逆聖道、搖惑民心三大罪。言:「方旦擁妻妾,廣宅,為子納官,交結勢要。其所造《中說補》不外坐功鍊氣之術,而妖黨互相標榜,謂今之眉山,古之尼山。方旦亦全無畏忌,居之不疑,刊書流播。向在荊州軍前,煽惑兵事,後復徧遊江浙,乘輿張蓋,徒黨如雲,遠近奔走,祈問吉凶,常聚至數千人。輒以小信小惠,勾連入教,雖漢之張角,元之劉福通,亦不過以是術釀亂。臣叨恩侍從,本無言責,因見邪教橫行,不勝憤激,具疏糾劾。」得旨:「朱方旦以市井匪人,妄言休咎,詭立邪說,招致羽黨,誣罔悖逆,搖惑民心,情罪重大。此疏所劾俱實,著湖廣巡撫嚴拿究擬。在外督撫不先究擬,在外督撫不先究治,在內言官未曾糾劾,並嚴行申飭。」

  壬戌二月,九卿等議覆:「翰林院侍講王鴻緒疏參楚朱方旦,自號二眉道人,陽託修煉之名,陰挾欺世之術,廣招黨羽,私刻祕書。其書有曰:『古號為聖賢者,安知中道?中道在我山根之上,兩眉之間。』其徒互相標榜。有顧宏齊者曰:『古之尼山,今之眉山也。』陸光旭則曰:『孔子後二千二百餘年,而有吾師眉山夫子,朱、程精理而不精數,大儒之用小,老、莊言道而不言功,神仙之術虛』等語,皆刊書流布,蠱惑庸愚,侮慢先聖。乞正典刑,以維世道。」經湖廣總督王新命審實具題:「朱方旦詭立邪說,妄言休咎,煽惑愚民,誣罔悖逆,應立斬。顧宏齊、陸光旭、翟鳳彩甘稱弟子,造刻邪書,俱斬監候。」從之。又宗人府題:「閒散宗室勒爾錦贈朱方旦『至人里』『聖人堂』匾額,原任湖廣巡撫張朝珍贈『聖教帝師』匾額,應行文巡撫王新命,查其果有憑據否,或係朱方旦自行標榜,俟問明具題到日再議。」上諭大學士等:「此事無庸行查,前勒爾錦領兵在荊州時,朕已聞此等事,曾諭彼時差去之人,朕知朱方旦係狂妄小人,軍機大事,萬不可聽其蠱惑。又對秦遣往軍前,回時路經武昌,原任巡撫張朝珍向對秦云:『朱方旦果一奇異神人,爾宜相會。』遂接見,以賓禮優待。由此觀之,勒爾錦等所贈匾額是真,著即議結。」尋議勒爾錦見在羈禁,張朝珍已經病故,俱無庸議。得旨:「張朝珍所廕世襲官革去,方旦既斬,其徒翟鳳彩、顧宏齊亦於秋後處決,陸光旭放歸。」蓋以宏齊嘗言「今之眉山古之尼山」,光旭嘗言「孔子後二千二百餘年而有我師眉山夫子,朱、程精理而不精數,大儒之用小,老、莊言道而不言功,神仙之術虛」也。

  西學東漸,新說漸盛,於生理,則發明思慮在腦,於推步,則發明地球繞日而行,已成定論,而當時以為悖逆。蓋思慮在腦,則道學家之心學為兩歧,地繞日行,則天圓地方地靜不動之舊說皆廢。故曆法早從西說,且世以西人為欽天監監正,然地動之說,則必以非聖無法絕之,可見當時我國儒者之心理矣。厥後又有欽天監南懷仁奏上所著《窮理學》一書,其言以靈魂為性,謂一切知識記憶,不在於心,而在於頭腦之內,語既不經,旨極刺謬,命立焚之。懷仁書之見焚,方旦身之見殺,其故一也。

  方旦於未被戮前,漫游江浙,汪懋麟嘗著《辨道論》以闢之,可見方旦聲勢之盛,而文人不從其教者,辨駮之不能已也。文作於逮京出獄之時,及方旦得罪,自以《辨道論》為有先見,實亦專制錮習,視時君之喜怒,為文字之聲價耳。

德州新郎失蹤案

[编辑]

  康熙初,孫某為德州牧,嘗鞫一奇案。初,村人有為子娶婦者,新婦入門,戚里畢賀。飲至更餘,新郎出,見新婦炫裝,趨轉宅後,疑而尾之。宅後有長溪,小橋通之,見新婦渡橋逕去,益疑,呼之不應。遙以手招婿,婿急趁之,相去盈尺,而卒不可及。行數里,入村落,婦止,謂婿曰:「君家寂寞,我不慣住,請與郎暫居妾家,數日便同歸省。」言已,抽簪扣扉,軋然,有女童出應門,婦先入,不得已,從之。既入,則外舅外姑皆在堂上,謂婿曰:「我女少嬌慣,未嘗一刻離膝下,一旦去故里,輒戚戚。今偕郎來,甚慰係念。居數日,當送兩人歸。」乃為除室,牀褥備具,遂居之。家中賓客見新郎久不至,共索之,室惟新婦在,不知婿之所往。由此遐邇訪問,略無耗息,翁媼零涕,謂其必死。將半載,婦家悼女無偶,遂請於村人父,欲別醮女。村人父益悲,曰:「骸骨衣裳,無可驗證,何知吾兒遂為異物?縱其奄喪,周歲而嫁,當亦未晚,胡為如是急也?」婦父益銜之,訟於庭。孫怪之,判令待以三年,存案遣去。村人子居女家,家人亦相忻待,每與婦議歸,婦亦諾之,而因循不自行。積半年餘,心不安,欲獨歸,而婦固留之。一日,合家遑遽,似有急難,倉卒謂婿曰:「本擬三二日遣夫婦偕歸,不意儀裝未備,忽遘閔凶,不得已即先送郎還。」於是送出門,旋踵急返,周旋言動,頗甚草草。方欲覓途行,回視院宇無存,但見高塚,大驚。尋路急歸,至家,歷言端末,因與投官陳訴。孫拘婦父諭之,送女于歸,始合巹焉。

青州詩扇案

[编辑]

  青州范小山以販筆為業,行賈未歸,妻賀氏在家,為盜所殺。是夜微雨,泥中遺詩扇一握,乃王晟所贈吳蜚卿者。晟不知何人,吳為益都富人,與范同里,平日頗有佻達之行,故里黨咸信之。郡縣拘質,堅不伏,而慘被械梏,遂以成案。駁解往復,歷十餘官,更無異議。吳亦自分必死,囑其妻竭所有以濟煢獨,有向其門誦佛號千者,給絮袴,萬者結絮襖。於是乞丐如市,佛號聲聞十餘里,因而家驟貧,惟日貨田產,以給貲斧。陰賂監者,使市鴆。夜夢神人告之曰:「子勿死,曩日外邊凶,目下內邊吉矣。」再睡,又言,以是不果死。無何,祥符周櫟園侍郎亮工方為登萊青道,慮囚至吳,若有所思,因問:「吳某殺人何據?」范以扇對。周熟視扇,便問王為誰,范云不知。又將爰書詳閱一過,立命脫其械,自監移之倉。范力爭,怒曰:「而欲妄殺一人,便了卻耶?抑將得讎人而甘心耶?」眾疑周私吳,即莫敢言。周標硃簽,立拘南郭某肆主人。主人懼,罔知所以,至則問曰:「肆壁有東莞李秀詩,何時題耶?」答曰:「舊歲提學按臨,有二三秀才,飲醉留題,不佑所居何里。」遂遣役至日照拘李。數日李至,怒詰曰:「既作秀才,奈何謀殺人?」李頓首錯愕,但言無之。周擲扇下,令自視,曰:「明係而作,何詭託王晟?」李審視云:「詩果某作,字實非某書。」曰:「既知汝詩,當即汝友,誰書者?」李曰:「跡似沂州王佐。」乃遣役拘王,王至,訶之一如見李狀。王言此益郡鐵商張成索某書者,王其表兄也。周曰:「盜在此矣。」執張至,一訊遂伏。

  先是,張窺賀美,欲挑之,恐不諧,念託於吳,必人所共信。故偽為吳扇,執而往,諧則自認,不諧則嫁名於吳,而實不期至於殺也。踰垣入,迫賀,賀以獨居,常以刃自衛。既覺,捉張衣,操刀而起,張懼,奪其刀,賀力挽,令不得脫,且號。張益窘,遂殺之,委扇而去。吳始悟「裏邊吉」乃「周」字也,然終莫解其故。後邑紳乘間請之,周笑曰:「此甚易知。細閱爰書,賀被殺在四月上旬,是夜陰雨,天氣猶寒,扇乃不急之物,豈有忙迫之時反攜此以增累者?其嫁害可知。向避雨南郭,見題壁詩與箑頭之作口角相類,故妄度為李,果因是而得真盜,幸中耳。」

沂州王氏女孕兒案

[编辑]

  王成,沂州縣胥也,家距縣署二三里,以差務冗,輒不得返。家有妻一妹一,夙和好,炊爨縫紉之事,更相為役。一日,成奉差往郯城,過家門,入焉,則妻方淅米於庭,妹方製衣於室。成曳妻入臥闥,以久曠兩不自制,遂據榻淫焉。時當夏晝,妹以兄歸,當煮飯款之,輟所業,就井旁攜米入廚,復奔而告嫂,請具膳方略,則二人方裸而有事,妹默然出走。成事已,遽行。姑嫂炊飯飽餐,姑以所見詰嫂,嫂具告之。姑年方及笄,情竇初開,聆嫂言,頗領會。嫂又以成匆匆去,未暢其欲,偕姑入臥闥,現身說法。而兩陰相合,夫之餘精,流入姑之生殖器焉,逾數月,經閉腹高,遂成孕。

  姑已受同邑陳某聘,婚有日矣,為舅所聞,疑而控之官。官訊姑,不承,訊嫂,亦不承。時成亦就訊,以為職業雖卑,而家無男子,妻賢淑,妹幽嫻,斷無意外事,亦不承。案懸數月,姑果育男,呱呱者在抱矣,百喙莫解也。陳索聘物及退婚據,嫂不言,姑亦羞欲絕,而成終疑之。會新官李化龍至,李有廉能名,檢舊卷,得是案,曰:「冤也。」提成至,莫以對,曰:「兒育乎?」曰:「育也。」曰:「奚乳?」曰:「別雇乳母也。」李令挈兒至,則柔若無骨。李曰:「得之矣。」鞫之,得其實,俱依不應得而為之事,依律治罪,照例取贖。判以兒給成收養,姑仍配陳某,兩家不得復生異議,案遂結。

陽穀血衣案

[编辑]

  朱某,陽穀人。少年佻達,喜詼謔。以喪偶,往求媒媼,遇其鄰人之妻,睨之美,戲謂媼曰:「適睹尊鄰,風雅妙麗,若我續娶,渠可也。」媼亦戲曰:「請殺其男子,我為君圖之。」朱笑曰:「諾。」更月餘,鄰人出責負,被殺於野,邑令拘鄰保,鞫之,無端緒,惟媒媼述相謔之辭,以此疑朱。捕至,百口不承。令又疑鄰婦與私,搒掠之,五毒慘至,婦不能堪,誣伏。又訊朱,朱曰:「細嫩不任苦刑,所言皆妄,既使冤死,而又加以不節之名,縱鬼神無知,予心亦何忍乎?我實供可矣。欲殺夫而娶,皆我所為,婦實不之知也。」問:「何證?」答言:「血衣可證。」及使人搜之其家,不可得,又掠之,死而復蘇者再。朱乃云:「此母不忍出證據以死我耳,待自取之。」因押歸,告母曰:「予我衣,死也;即不與,亦死也。均之死,故遲也不如其速也。」母泣入室,移時取衣出,付之。令審其跡確,擬斬,再駁再審,無異詞。年餘,決有日矣,令方慮囚,忽一人直上公堂,怒目視令而大罵曰:「如此憒憒,何足臨民!」隸役數十輩將共執之,其人振臂一揮,頹然並仆。令懼,欲逃。其人大言曰:「我關帝前周將軍也,昏官若動,即便誅卻。」令戰懼悚聽。其人曰:「殺人者乃宮標也,於朱何與?」言已倒地,氣若絕,少頃而醒,面無人色。及問其名,宮也,重撻之,盡服罪。蓋宮素不逞,知鄰人索逋而歸,意腰橐必富,及殺之,竟無所得。聞朱誣服,竊自幸。是日入公門,殊不自知。令問朱血衣所自來,朱亦不之知。喚其母鞫之,則割臂所染,驗臂,刀痕猶未平也。令亦愕然。後以此被參揭,免官罰贖,羈留而死。

新鄭張某失貲案

[编辑]

  長山石進士宗玉為新鄭宰,適有遠客張某經商於外,因病思歸,不能騎步,賃手車,攜錢五千,兩夫挽載以行。至新鄭,兩夫往市飲食,張守貲,獨臥車中。有某甲過,睨之,見旁無一人,奪貲去。張不能禦,力疾起,遙尾之。入一村,又從之,入一門,張不敢入,自短垣窺之。甲釋所負,回首見窺者,怒執之,指為賊,縛以見石,因言狀。問張,張備述其冤,石以無質實,叱去之。張竊謂官無皁白,石置若不聞,頗憶甲久有逋賦,但遣役嚴追之。逾一日,即以銀三兩投納,石問金所自來,甲答質衣鬻物,皆指名以實之。石遣役令視納稅人有與甲同村者否,適甲鄰人在,便喚入。石問;「汝即為某甲近鄰,金所從來,當自知之。」鄰人答不知。石曰:「鄰人不知,必曖昧。」甲懼,顧鄰人曰:「我質某物,鬻某器,汝寧聞之乎?」鄰人曰:「然,固聞之矣。」石怒曰:「是必與某甲同盜,非窮治之不可。」命取梏械。鄰人大懼,曰:「我以鄰故,不敢招怨耳,今刑及己身,何諱乎!彼實劫張某錢。」遂釋之。時張以喪貲未歸,乃責甲押償。

于清端折獄

[编辑]

  康熙辛酉,永寧于清端公成龍督兩江,按部至高郵。適巨紳家將嫁女,奩具甚富,夜被偷兒席卷而去,刺史無術。清端傳令諸門閉,止留一門,放行人出入,吏目守之,嚴搜裝載。又出示諭,闔城戶口,各歸第宅,候次日查點搜掘,務得贓物所在。乃陰囑吏曰:「設有城門中出入至再者,捉之。」過午,得二人,一身之外,無行裝,曰:「此真盜也。」二人詭辯不已。令解衣搜之,見袍內著女衣二襲,皆奩物也。蓋恐次日大搜,急於移置,而物多難攜,故密著之而屢出也。

  清端初為邑宰時,至鄰邑,旦經郭外,見二人以牀舁病人,覆大被,枕露髮,簪鳳釵一股,側眠牀上,有三四健男夾隨之。時更番以手擁被,令壓身底,似恐風入者。少頃,息肩路側,又使二人更相為荷。清端過,遣隸回問之,云是妹疾垂危,將送歸夫家。清端行二三里,又遣隸回視其所入何村。隸尾之,至一村舍,兩男子迎之入,還白清端。清端詢其邑宰:「城中得無有劫盜否?」宰云:「無之。」時功令嚴,上下諱盜,故即被盜賊劫殺,亦隱忍不敢言。清端就館舍,令僕訪之,果有富室被強寇闖入,炮烙死矣。乃喚其子來,詰其狀,子固不承。清端曰:「我已代捕,巨寇在此,非有他也。」子乃頓首哀乞,求為死者雪恨。乃往見邑宰,差健役四鼓離城,直至村舍,捕得八人,一鞫盡伏罪。詰病婦何人,盜供是夜同在勾欄,故與妓女合謀,置金牀上,令抱臥,至窩頓處,始瓜分。人皆服清端之神。或問所以能知之故,則曰:「此甚易解,但人不關心耳。豈有少婦在牀,而容人入手於衾底者?且易肩而行,勢甚重,交手護之,則知其中之有物矣。若病婦昏憒而至,必有婦人倚門而迎,今止見男子,並不驚問一言,是以確知其為盜也。」

捕朱光輔案

[编辑]

  康熙朝,江蘇巡撫韓世琦奏為明遺孽朱光輔與朱拱橺潛住松江泗涇龍珠菴,結黨謀叛,知府張羽明發覺,獲得周王偽寶、偽劄、號旗並同謀各犯姓名。拱橺知事泄,將光輔託僧六如擁護,挺身而逃。於是偽總兵金宗美、宗翰,偽游擊陳山,偽糧道邵台臣,偽練兵官陳爵,偽書記胡文闓,偽儀賓趙十良等八十餘人,皆凌遲,株連者無算。其實所謂總兵等者,悉市井小民,而光輔、拱橺之果有其人否,尚未可知,嚴緝竟不獲。羽明欲圖超遷,力興大獄,未幾,革職去。

朱三太子案

[编辑]

  張先生者,初不知其何許人也。康熙癸亥春,蓬萊李力遠晤之於路氏筵次,見其丰標秀整,議論風生,因私詢其從來,主人曰:「先生姓張,字潛齋,浙中名士也。學淵博,且工手談,精音律,今為張氏西席,特邀之與會飲春酒耳。」是日賓朋雜沓,張與李情意殷殷,若素相識。越二日,投刺謁李,以綾質詩扇為贈,自是為文字之交者半載餘。一日,張忽過李,言欲附舟南行,來告別,家有數口,米薪悉出自居停,但月須錢千文為蔬菜資。李唯唯,乃按月遣送,如是者又半載餘。乙丑,李赴春闈,旋歸,知張已攜眷南旋矣,自此不相問者十餘年。丙子,李任饒陽縣令,兼署平山,會噶爾丹叛,李措辦軍需,日無寧晷。張至饒訪李,李無暇與談,匆匆贐之。

  丙戌季冬,李解任家居,張偕二子至,曰:「江左連歲水荒,不得已,就食山左弟子張岱霖家,今請求薦一館以餬口。」李曰:「歲暮矣,他家來歲之館,久已聘定。予有孫數人,皆童蒙,幸為不屑之教可乎?」張曰:「善。」因留居焉。亦時至岱霖家,旬日即旋。戊子初夏,四月初三日,李方與張弈,忽有營兵官役捕張之父子及李去。解至省城,撫軍坐後堂,藩臬列左右,旁無一役。先問李曰:「爾讀書為官,當知理法,何窩藏朱某為不軌事?」李曰:「予僅知讀書,門外之事,亦不與聞,不知誰為朱某,予從不敢作犯法事。」撫軍曰:「汝家塾師為誰?」李曰:「塾師為張用觀,南方人,二十年前,在東平州張家設帳,曾識之。前年十二月,其父子來吾家,諄言尋館度日,予有孫數人,乃令從之讀書。朱之不法事,實不知也。」撫軍曰:「彼在南方姓王,山東姓張,汝不知乎?」李曰:「不知。」又喚張父子至,問曰:「汝何人?」曰:「吾乃先朝皇子朱慈煥,原封定王,事至今日,不得不說實情。」又問曰:「汝何以在浙?」曰:「崇禎末年,流賊圍京城,先皇將吾交王內官,匿民間。城破,王獻之闖賊,闖又交杜將軍。未幾,吳三桂與大兵殺敗流賊,各自奔逸,賊中有一毛將軍,攜吾至河南,棄馬買牛,種地年餘。當道查捕流賊甚急,彼遂拋吾而逃。時吾年甫十三,自往南行。至鳳陽,遇老鄉紳王某者曾為先朝御史,執手悲泣,留於其家,遂改姓王,偕其子同學讀書。又數年而王病故,吾年十八九,乃渡江而南,投寺削髮。後游浙,止一古剎,有餘姚人胡姓,亦宦裔,偶來寺,與我談經論文,大詫曰:『子才學如此,何為流於空門?』乃延至其家,改易衣帽,勸蓄髮。其室旁有小園半畝,茅屋數間,俾吾居其中,後又以女妻焉。此吾所以為浙人而曰王某也。」撫軍曰:「今有江南兩處叛案,皆稱扶爾為君,恢復明朝,爾往浙中質之。」時四月初六日也。

  當日,撫軍將口供繕寫題疏,即將張與李起解南行,騾轎四乘,解官數員,為東兗道蕭某、撫標中軍陳某、都司張某及守備千把等,率領馬步兵數百,及沿途接者,日有千人。十四日至淮安,易舟。二十二日至杭州,在貢院質審,上坐者欽差少宰穆旦,次鎮杭將軍,次兩江督,次浙閩督,次蘇撫于,次浙撫王。問張曰:「汝是王士元乎?」張曰:「吾本姓朱,名慈煥,改名王士元,是實。」又問曰:「汝既為朱,某朝廷待汝不薄,何為謀反?」曰:「吾數十年來改易姓名,冀避禍耳。今上有三大恩於前朝,感戴不忘,何嘗謀反?」又問曰:「三大恩為何?」曰:「流賊亂我國家,今上誅滅流賊,與我家報仇,一也;凡我先朝子孫,從不殺害,二也;我家祖宗墳塋,今上躬行祭奠,命人灑掃,三也。況吾今年七十五歲,血氣已衰,鬚髮皆白,乃不反於三晉變亂之時,而反於清寧無事之日乎?且所謂謀反者,必占據城池,積草屯糧,招軍買馬,打造盔甲,吾曾有一於此乎?吾因年荒米貴,在山東教讀度日,居近通衢,密邇京師,尚敢有謀反之事乎?」問官曰:「今有大嵐山叛賊張某,口稱保汝,何得強辨?」遂帶張至。時李與張同在案前,問曰:「汝認誰是朱某?」張熟視之,曰:「不認。」又問曰:「汝前供扶助朱某,今日何又不認?」張曰:「第假其名義以煽動人,實不相識。」又問李曰:「彼在汝家教讀時,亦知其姓朱乎?」李曰:「知其姓張,且不知其姓王。」又問曰:「張在汝家將二年,汝豈不知?可實言。」李曰:「彼在我家,亦西賓耳,我曾為命官,先人曾受誥封,朋友重乎,君父重乎?我縱不知輕重,也知利害。我若知情,豈不藏之深山幽谷,而乃令居我家,在官道之旁,與城市親知,飲酒作詩,人雖至愚,不至於此。」又問李曰:「汝言飲酒作詩,都是何類人?」李曰:「我尚不知,何況他人?東平汶上之士人,求其寫冊頁及扇者不止一人,大人體皇上好生之心,亦不肯波及無辜之士。況山東至浙江,隔二三千里,南方之事,何從得知?今在臺下,如對天顏,不敢一字虛偽。」

  至是,上坐者諭臬司曰:「朱某、李某均非強盜,可將獄神廟收拾潔淨,茶飯留心照管,委官看守。」是晚即宿獄廟。時有委員二人,一靳一陳,又有千夫長魯姓者,豪爽人也,見朱、李而深敬之,朝夕談笑,或對楸枰,或觀雜傳,聚飲歡歌,忘其身在囹圄中矣。月餘,將東平州張某解到,遂提張、李同至後堂。張已先在,審官仍六人,問李曰:「張某供稱朱某在汝署主稿,汝與朱深交,張僅有一面之識,然乎?」李曰:「凡州縣官主稿者,非刑名即錢穀,朱某只能作詩下棋,我請其主棋稿乎,主詩稿乎?彼時皇上親征噶爾丹,我又代理平山兩縣,晝夜措辦軍需,朱某過饒,次日即行,送贐則有之,實無主稿之事。二十年前,彼曾在張家教讀,眷亦在張家,彼時我方識之。張某,汝今在公堂上,須實言,天地鬼神,庸可欺乎!」張語塞。又問朱曰:「汝識張否?」朱曰:「彼從我讀書數年,是我之學生,豈不識之?」問官遂大怒,嚴刑究訊張某。既而江南解一和尚至,太倉奸僧也,素行不端,曾鑄假印,偽造定王劄符給與愚民,煽惑作亂。及提朱對證,又云不相識,惟與賊黨葉某為異姓兄弟,而又締姻盟,事犯於江寧,既被緝獲,遂解杭。

  迨部覆至,見判語云:「朱某雖無謀反之事,未嘗無謀反之心,應擬大辟以息亂階。細詢李某,堅供不知情,然在伊家捉獲,且住有年餘,說不得不知情。合以知情而不出首之例,流徙三千里。」至是,遂以簽發寧古塔定案矣。旨云:「著穆旦多加兵丁,沿途防護,將朱某帶至京中,問明正法。」時七月十一日,將大嵐山眾犯處決,十二日登舟起解,十五日至蘇,因尚未發落太倉奸僧,又住月餘,分羈兩處。至八月二十三日,復登舟北行,至淮安,易騾轎。九月十七日入都,朱送刑部獄,李在戶圈。越數日,即將牽連人百餘名,分三起充發,一寧古塔,一齊齊哈爾,李發伯都訥,朱即棄市。時朱家在餘姚,有一妻二子三女一媳,聞事發被捕,皆投繯,六命俱盡。朱某,初曰張潛齋,亦曰王士元,即世所傳朱三太子是也。

  或曰,朱三太子乃楊起隆所託名,令其黨李株等糾約滿洲各官家奴,將於元旦起事,經監生郎廷樞上書告變,聖祖密遣捕獲株等二百餘人誅之,譌言始息,起隆旋亦就獲,處以極刑。

石天際冤獄

[编辑]

  石崙森字天際,湘潭歲貢生。少負儁才,與兄嵋森俱有文名,倜佹尚氣節,見義必為。康熙初,既平三藩,有詔蠲免丁糧,楚中過兵之地,所當免者數年,銀穀累千萬,有司格沮上恩,征斂如故。時天下初定,民惴惴畏法吏,無敢言者。崙森獨憤曰:「此亡明之故轍,聖世乃有此乎!」即走京師,詣臺部,莫敢為通,乃懷書俟車駕出,伏道旁稱冤。聖祖覽其詞,交刑部訊狀,給勘合,馳驛送武昌,令督撫案問。事得直,而石天際之名動天下。

  會武昌夏逢龍亂,湘撫乃假交通叛黨名,令湘潭令楊篤生收之獄,其子觀往省之,吏並捕觀論殺。商民大憤,聚數百人,欲劫出之,乃即就城下刑之。然天際在武昌聞亂後,自蜀還湘潭時,所止宿處,悉題名記日月。及被收,持此自雪,有司不能傅之罪,故雖殺之而不能具獄,因秘焉。既而部選天際為學官,乃厚賂其家,令具呈報病死,篤生竟以殺天際功擢知府。

粵東老龍船戶案

[编辑]

  康熙戊辰冬十月,高康朱宏祈制軍徽蔭總制粵東時,往來商旅,多告無頭冤狀,往往有千里行人,死不見尸,甚至數客同遊,全絕音信者,積案累累,莫可究詰。初告,有司尚發牒行緝,投狀既多,遂置而不問。朱蒞任,稽舊案,狀中稱死者不下百餘,其千里無主者更無算。朱駭異慘怛,籌思廢寢食,徧訪僚屬,迄少方略。於是潔誠熏沐,致檄於城隍之神,已而變食齋寢。恍惚中,見一官僚搢笏而入,問:「何官?」答云:「城隍劉某。」「將何言?」曰:「鬢邊垂雪,天際生雲,水中漂木,壁上安門。」言已而退。既醒,不解隱謎,輾轉終宵,忽悟曰:「垂雪者,老也;生雲者,龍也;水上木為船,壁上門為戶,合之非老龍船戶也耶?」蓋省之東北有小嶺曰藍關,源自老龍津,以達南海。嶺外巨商,每由此假道以入粵。乃遣武弁,密授機謀,捕龍津駕舟者,次第擒獲五十餘名,升堂鞫之,果皆不械而服。蓋寇以舟渡為名,賺客登舟,或投蒙藥,或燒悶香,使客沉迷不醒,而後剖腹納石,以沉於水也。自是以後,害遂絕。

嘉定浮賦三大獄

[编辑]

  蘇、松、太為東南財賦之區,而賦額之重,亦莫蘇、松、太若,自明已然。上溯之,比元多三倍,比宋多七倍;旁證之,比常州多三倍,比鎮江多四五倍,比他省多一二十倍。以肥磽而論,江蘇一熟,不如湖廣、江西之再熟;以廣狹而論,二百四十弓為畝,不如他省三百六十弓或五百四十弓之為畝。而賦額獨重,斯民之所以重困,而蠲減之虛文,終不能實惠及民也。

  國初,屢詔蠲蘇、松、太浮賦,而以寬大之典反興大獄者,則莫如嘉定三大獄。查慎行送孫致彌詩謂「危機翻自詔恩來」,固已言之有沈痛也。茲述三大獄之始末如左。

  順治丁酉,詔蠲辛卯、壬辰錢糧;戊戌,詔蠲癸巳、甲午錢糧。戶部以嘉定紳衿自辛卯至丁酉積欠八九十萬兩,題請嚴追,並清察官儒積逋,造冊解京。蓋順治時沿明例,進士戶田一千四百畝,舉人戶田一千三百畝,編立賓號,生員戶田一百七十畝,編立歸號,尚有客戶冒濫及義圖等項,咸在其中。時奏考尚寬,有司例不徵比,因循不完,故有此數。部議,紳欠五百兩以上,衿欠二百兩以上,解部處分。蘇撫朱國治嚴治其事,號曰抗糧。委兵備道壓紀到縣,收紳衿欠百兩以上者共一百七十餘人,閉於尊經閣,諭令十日完清免解。人皆破家蕩產,甚有鬻子女者,仍未清完,遂解省,分三等羈管,全完者羈玄妙觀承天寺,完半者羈鋪,全欠者監禁。又勸全完者代眾完納,至秋完清,同求免解,俱繫西察院候旨。閱兩月,奉旨釋放,庚子年終報銷。國治將蘇、松、常、鎮四府併溧陽一縣抗糧紳衿,造冊題參,共一萬二千五百十七人,俱斥革,欠分釐者亦不免。嘉定一學,僅存二人,其未完之紳衿,則解道羈管,候撫咨解。康熙壬寅,蘇撫韓世琦奉旨特赦。此一事也。

  江寧衛運軍議加行月糧,始於順治甲午,計十一萬六千兩,除分派泗州、安東、興化、溧水外,嘉定獨加本萬三千八百兩有奇,丙申、丁酉兩年,各先徵一半。時歲洊饑,衛弁持檄至,曰奉旨加漕,民倪拱辰、陸秀德等斥之曰:「此非漕也,行月糧耳,所派地與數,非旨也。乃傅糧道【傅作霖。】混申之牒,蔡總漕【世英。】駁而未定之額耳。以派支言之,嘉定所派衛為蘇州,為太倉,為鎮海。若江寧諸衛,有原派之縣在,不應越而問於嘉。以嘉定言之,歲以七萬三千九百漕折銀解京矣,又責以五萬四千解江寧,是兩漕也。且他邑折漕,石止五錢,嘉則石七錢矣。又輸官布九萬五千餘疋,亦不應復派。以衛額言之,漕船一千二百七十四,行糧給本色,每船米三十六石,積之四萬五千八百六十四石,月糧亦如之,而本折各半。其支給也,於南米,於南屯,南米十八萬九千八百九十餘石,南屯十六萬二千八百十四石,共三十五萬二千七百餘石。是額也,先以十一萬七千三百八石五斗給運軍,後以二十四萬石分給駐防兵士。是行月糧未嘗或缺也,又不應復加。今之議加者,在月糧之半折,在半折之石加五錢,無論嘉定之不堪加,折色之不應加,加之不應五錢,即應五錢,亦僅一萬一千四百有六兩耳。隨漕而攤之通省,畝不過毫,獨責之改折五五州縣,畝不過分,即使橫坐於嘉,亦畝不過九釐,何故而有此五萬三千八百兩之額,畝有九分四釐之增?民實不服。」衛弁語塞去,未幾復至。知縣潘師質被劾,逮繫江寧,乘間赴秦淮死。拱辰等控之部科,湖廣道監察御史馮班特疏請蠲,部議覆定加編月糧折色銀四萬五千八百六十四兩,均派五州縣,嘉定以漕額獨多,加編二萬六千七百六十九兩有奇。諸運軍銜拱辰等不置,嗾布政司逮鞫,坐以阻撓軍需之罪,大杖笞之,荷校暴日中死。師質以壬寅提羈江寧,自沈秦淮時,賦詩繫臂以見志。其詩云:「家山何在遠相望,六上公車空自亡。只為散村膺劇邑,難逃臣罪挂王章。秦淮六月愁無限,練水秋風恨轉長。未報君親虛嗣續,誰收枯骨葬江鄉?」聞者莫不墮淚。歿後猶以公債未清,勾提家屬,產盡嗣絕,僅存其妻葉氏,其妻弟葉雲仍自江右赴吳斡旋,三載始得歸。嘉定人士醵金助之,贈詩以彰其義,侯旭詩云:「秋來風日還佳否,老穉聯翩攜社酒。哭奠當年潘令君,力為民生甘隕首。我公為民不顧身,秉心剛直同松筠。志效聖賢為經濟,僉與時左空沉淪。迄今公逝十餘稔,道旁猶唱高劉本。【高旌、劉志嘉,俱嘉邑庠生,為蝕加漕假印事露,民憤,立斃之,陳屍神廟,潘以此坐誤,嘉人編成唱本。】每恨無能叩九閽,璽書褒美賢令尹。何事誅求累葉公,餐風戴月來海東。意事如雲腸似雪,三年困頓悲途窮。旅況蕭條歲月改,一生一死交情在。古來俠士即仁人,拯溺救焚端所賴。功成事畢整歸鞭,兀首還將經史參。瓊林虛左遙相待,佇望臨流了宿緣。」此又一事也。

  康熙己巴,又有部費之獄。其在丙申年,蠲蘇、松、常、鎮、淮、揚地丁之半,嘉定以折漕不得與。甲子,蠲漕糧三分之一,嘉定以無米可蠲,不得與。丁卯,蠲本地未完地丁及戊辰地丁,嘉定復以折漕不得與。於是知縣聞在上、諸生張凝祉訴之巡撫洪之傑,之傑允入告,謂須預籌部費。在上因與紳士議,每排各輸公費。並函屬嘉紳庶吉士孫致彌在京挪墊,始得覆蠲准免,旋遣副貢生汪穟實等匯銀入京歸款。明年,奸民曹明等以科斂控之巡撫陶章,又控之總督,詞連本邑進士趙俞等三十五人,又以危言撼章,章不能諱。遂會督漕上聞,逮在上及穟實、張瑄、汪文懿三十六人下獄會鞫。在上疊受嚴刑,經承朱其祥供收銀三萬七千兩,並供寄頓監收主名,遂逮繫諸有名者。而在上匯京之銀,供係王霖說收受,霖說者,華亭戶部尚書日藻弟也。覆審時,復於原供外,勒供徐樹敏、徐師魯收受若干兩,於是江督傅臘塔劾刑部尚書徐乾學子姪交結巡撫,招搖競利。獄成,霖說、樹敏、在上、凝祉擬大辟,致彌、師魯擬絞,之傑已故免議,餘徒四人,杖六人,黜革穟實及武舉蕭璞,諸生陸培遠、馬翼,監生戴鑑、沈日宣等三百人。致彌、霖說、師魯次第捐贖,穟實瘐死。壬申結案,諸生免議者十三人。乾學慰趙俞詩云:「虛舟飄瓦事無端,吏議深嚴帝詔寬。憐爾成名翻失意,幸余旋里得休官。網羅罹及驚磨蠍,骨肉生還穩挂冠。不用恩牛并怨李,螺峰相見夢魂安。」查慎行送致彌罷官就訊感憤成詩云:「蒼狗如雲極可哀,危機翻自詔恩來。家承忠孝身尤重,【致彌為明登萊巡撫孫元化之後。】禍起衣冠勢易摧。善不可為寧論惡,人皆欲殺我憐才。乾坤直似蝸廬窄,懷抱殊非醉始寬。此又一事也。

康熙庚午哭廟大獄

[编辑]

  康熙庚午哭廟大獄,吳中名士同時就戮者,自金人瑞而外,有倪用賓、沈瑯、顧偉業、張韓、來獻琪、丁觀生、朱時若、朱章培、周江、姚剛、徐玠、葉琪、薛爾張、丁子偉、王仲儒、唐堯治、馮郅十八人,家孥財產,皆籍沒入官,其被株連而軍流禁錮者無算。蓋吳多講學之社,明亡而猶盛,各立門戶,人瑞游其間,多調和之,名譽尤著,所至傾倒一時。遇貴人,輒嬉笑怒罵以為快,故及於禍。獄之初起,廷意欲羅織名士以絕清議,苦無辭,乃藉哭廟事除之,謂為大不敬,駢戮之,當無異言。

  國喪故事,各省巡撫巡按例率官紳設位哭臨,禁婚樂。蘇亦舉行哭臨大典,當事者已戰兢惕厲,罔敢顛越。而人瑞即率諸生入,進揭帖,繼至者千餘人。揭帖所陳,以吳縣令濫用非刑,預徵課稅也。哭臨者大駴,命械之,眾大譁。人瑞於獄中上書千餘言,多所指斥。巡撫朱某密奏,有「敢於哀詔初臨之下,集眾千百,上驚先帝之靈,似此目無法紀,深恐搖動人心」等語。朝廷固深惡誹語也,至是,命大臣訊之於江寧,讞成,不分首從,凌遲處死,沒其家孥財產。講學之社,自是絕矣。

  人瑞本姓張,字若來。倜儻不群,少補長洲博士弟子員,後以歲試文不中程式黜革。及科試,即以金人瑞名就試,拔第一。案發,妻子流寧古塔。嘗於獄中作家書曰:「殺頭,至痛也,籍沒,至慘也,而聖歎以無意得之,不亦異乎!若朝廷有赦令,或可相見,不然,死矣。」當時同繫者十八人,獄卒白某憐之,陰維護之。至七月初一日,白當更代,乃入謂曰:「眾相公皆良善人,但都爺作對,罪已甚重,不可挽矣。所望者,皇恩即有大赦耳。我今日去,恐不能復相見也,倘有家書,可速付我,當為寄去。」於是眾人作書,或殘柬,或斷紙,皆有皇恩大赦之言,而不知為白之慰詞也。

鄒流騎以刻鹿樵紀聞繫獄

[编辑]

  太倉吳梅村祭酒偉業曾撰《綏寇紀略》一書,原名《鹿樵紀聞》,身後亦幾成大獄。觀施愚山致金長真書,即可見之。書云:「梅村《鹿樵紀聞》一編,鄒流騎以故人子弟之義,賣屋為任欹劂,一備放失舊聞,一以表章前輩著述,良為勝事。但不合輕借當時名流姓氏參譁,致有此舉。蓋懲前史之禍,【即莊氏史案。】不得不申明立案,非有深求於鄒也。聞書中絕無觸犯,惟凡例所列大事記,似為蛇足。今拘繫起解,舉家號哭,悉焚他書,笥橐為空,毘陵士大夫莫不憐之。鄒既貧且老,莫為援手,萬一決裂,不特鄒禍不測,且恐波及梅村遺孤,惴惴巢覆是懼。夫束天下文士之手,寒地下先輩之心,或亦當世大賢所不忍為也。」

康熙己卯順天科場案

[编辑]

  自順治丁酉以後,科舉不得志之士,動輒造作蜚語,至興大獄。康熙己卯,李、姜宸英典順天鄉試有「老姜【姜借作薑字。】全無辣味,小李大有甜頭」之謠,因是下獄,李謫戌,姜以老病卒於請室。

  是役也,姜實以目昏不能視,為同官所欺,同官簠簋不飭,為言路所劾,遂牽連下獄。朝士皆知其無罪,顧以其事涇渭各具,當自白。乃發憤,死刑部獄中。時王文簡公士禎方官刑部,歎曰:「吾在西曹,使湛園以非罪死,愧何如矣。」湛園,姜之號也。

郭琇以父冤受勘治

[编辑]

  康熙時,即墨郭總憲琇以直聲震中外。總憲鐫職家居時,佛倫為山東巡撫,劾其父景昌原名爾標,曾入賊黨伏法,並誣其私改父名,濫請封典。部議追奪,並奪總憲冠帶,逮赴江寧勘治,議遣戍,得旨寬免。後再起,督湖南,時湖南專設總督也。入覲,具疏訟冤:「臣父郭景昌係縣庠生,邑匪郭爾標無妻室,安得有子?不知佛倫何所聞而誣衊若此?」佛時已入相,聖祖親詰問,以舛錯對,命仍給誥軸。

陳恪勤詩案

[编辑]

  陳恪勤公鵬年,中康熙辛未進士,以大學士張文端公鵬翮薦,出知江寧府。康熙癸未,聖祖南巡,總督阿山借供帳名欲加稅,陳不可。乃以其將明平康廢基造行宮事,謂為大不敬,劾之,遂落職下獄。或絕其食,獄卒憐之,私哺以餅,為守者李丞偵知,杖卒四十,曰:「與一勺水者如之。」陳自問命絕矣,適浙撫趙恭毅公申喬過之,叱獄官,得以生。聖祖赦其罪,命入武英殿修書,尋起任蘇州知府。

  陳守江寧時,嘗以啟事未屈一膝為總督噶禮所劾,及守蘇,又被劾,則以挾不拜為師之嫌,且蘇撫張清恪公伯行以糾發科場關節事劾噶,陳實助之也。至是,益怒陳,謂其所著《重游虎邱》詩含譏刺,以為誹謗,按句旁註而奏之,摘印下獄。聖祖詔曰:「詩人諷詠,各有寄託,豈可有意羅織以入人命?」命復其官,尋擢霸昌道。

  陳詩云:「雪艇松龕閱歲時,廿年蹤跡鳥魚知。春風再埽生公石,落照仍銜短簿祠。雨後萬松全遝匝,雲中雙塔半迷離。夕佳亭上憑欄處,紅葉空山繞夢思。塵鞅刪除半晌間,青鞵布襪也看山。離宮路出雲霄上,法駕春留紫翠間。代謝已憐金氣盡,再來偏笑石頭頑。楝花風後遊人歇,一任鷗盟數往還。」鷗盟兩字,指為鄭經,謂陳陰通臺灣,幸聖祖知其誣,一究。不然,《南山集》不得獨為大案矣。

何之杰詩獄

[编辑]

  蕭山何之杰,字毅庵,明諸生。毛大可見其詩而愛之,嘗出己詩與何及徐孟調之詩合為一集,名曰越州三子,實不知其詩之有避忌否也。一日,有言毅庵作詩刺當道者,守令得其詩,無如何,乃搜其舊稿指摘之,謂犯國禁死罪,係纍之,以兵押之渡江,投和碩康親王軍門下。杭紹二守會勘於吳山之城隍廟,毅庵對簿,無所詘。有委員大聲詰之曰:「日重光,何也?」毅庵曰:「頌禪伐也。東朝繼世與興王嗣國,凡有光於前代者,當時皆頌曰重光。《虞書》曰『重華協于帝』,《孟子》曰『於湯有光』是也,此樂府題也。」詰者曰:「何以曰紀遼東?」毅庵曰:「此亦樂府題也。隋帝征遼東而詩紀其功,凡後儒之頌功德者,皆得和之,我太祖不嘗下遼東乎?夫遼東為勝國之地,謂當諱之,吾不解也。」詰者曰:「明朝者何?」毅庵曰:「詰旦也。以詰旦而為勝國,則會朝清明,不仕在明朝,且在本朝矣。」詰者曰:「清戎者何?」毅庵曰:「清軍也。以戎兵而為戎敵,則整我六師以修我戎,不惟戎徐戎,並戎周宣矣。」詰者曰:「然則曷為夷?」毅庵曰:「裔也。舜東夷,文王西夷也,且夷與夏對,今我有方夏,煌煌三祖蒞中國而撫四夷。誰夷我者?夷我者大逆,當反坐。」詰者曰:「曷為虜?」毅庵曰:「擄也。成為王,敗為虜,寇不敢以明為虜,以明本王也。寇雖勝,然亦未底於成也,若我,則成之者矣。且我自敗寇以來,南征北討,其自中及外,何一非我所虜乎?而反以虜我,大逆當反坐。」詰者無以應,乃曰:「評選汝詩者,誰也?」毅庵曰:「一徐緘,死矣,一毛奇齡,見為文學侍從之臣,恐非此所能詰者。況行文舊習,評與選皆身為之,固未嘗出二人也。」

  時巡撫金某、督學王某皆儒臣,皆言諸所詰不當,入官無學術,徒多事,貽笑士類。聖天子儻聞此,將以我輩為何如人?而按察佟某直據嘉興錢氏例,凡舊刻文卷,有國諱勿禁,其清、明、夷、虜等字,則在史館奉上諭,無避忌者。乃責紹興知府胡某、蕭山縣劉某各記過一次,使自新,而毅庵竟免。

  先是,康熙癸亥,浙省修通志,當道聘毅庵入館,纂修《人物志》。其有不得者,悉思於此齮齕之,至是散去。會聖祖謁禹陵,毅庵迎駕望京門外,獻《南巡頌》十章,上命收其帖。及還京,特註毅庵名,並書其頌,敕總督王某訪里居所在,獎之。乃屏跡東郊,與武進士張某、道士蔣某講參同之學以終老。大可名奇齡,孟調名緘。

錢謙益有學集案

[编辑]

  錢謙益所著《有學集》,風行一時,而身後乃被禁書毀板之禁,蓋以其詩文有憤激詛詈之語也。其第三卷中有《和燒香曲》,可與吳梅村《清涼山讚佛詩》參觀。曲云:「下界伊蘭臭不收,天公酒醒玉女愁。吳剛盜斫質多樹,鸞膠鳳髓傾十州。玉山岢峩珠樹泣,漢宮百和迎仙急。王母不樂下雲車,劉郎猶倚小兒立。異香如豆著銅鐶,曼倩偷桃爇博山。老龍怒鬬搜象藏,香雲罨藹通九關。鬻香長者迷處所,青蓮花藏失香譜。靈飛去挾返魂香,玉杖金箱茂陵土。煙銷鵲尾佛鐙紅,夢斷鐘殘鼻觀通。雞林香市經遊處,衫袖濃熏盡逆風。」

  《投筆集》諸詩有全首指斥者,《有學集》詆諆各語,所言皆薙髮滿語二事也。文如《高會堂酒闌雜詠序》云:「歌聞敕勒,祇足增悲,天似穹廬。何妨醉倒。」詩如《次韻贈別友沂》云:「髡鉗疑薙削,壞服覓儔侶。」《袁節母壽詩》云:「碣石已鐫銅狄徒,天留一媼挽頹綱。」又云:「馬沃市場餘苜蓿,婢膏胡婦剩燕支。」《吳期生生日》云:「春酒酌來成一笑,黃龍曾約醉深闺。」《簡候研德》云:「國殤何意存三戶,家祭無忘告兩河。」《虎邱舟中戲張稚洪》云:「紙帳梅花檀板月,夢雲不到黑山邊。」《題京口避風館》云:「朔風吹動九天昏,四壁明鐙笑語溫,可歎爰居無屋止,避風常向魯東門。」《放行歌》云:「三王五伯迭整頓,君臣將相同拮据。撐天拄地定八極,為此衣冠禮樂爭寰區。東門嘯戎索,北落移天樞。躶衣笑神禹,好冠詫句吳。」又云:「閭門飛閣瓦欲流,毒霧腥風滿阡陌。」《孫郎長筵勸酒》云:「東門銅狄不相待,麻姑筵前見桑海。燕山馬角可憐生,揚州鶴背知誰在。天關漢口未通津,銀海又報生埃塵。漁陽白雀自賓主,魚鳧杜宇猶君臣。」《補山堂》云:「宵來光怪橫甲兵,彌天倒瀉脩羅雨。」《題菊齡圖》云:「顧影不須嗟短髩,黃花猶識晉衣冠。」《歸立恭畫像》云:「周冕殷冔又劫灰,緇衣僧帽且徘徊。」《乳山逆士勸酒》云:「蒼鵝崇朝起池水,杜宇半夜啼居庸。同人休嗟冶新鑄,銅駞會洗塵再蒙。」《南樓》云:「南戎江山半壁新,月華應不染胡塵。」《寒夜記夢》云:「陰火吹風撲鐙燭,鬼車載鬼嚎檐端。須臾神鬼怒交鬬,朱旂閃爍朱輪殷。相柳食山腥未憖,刑天爭神舞不閒。天吳罔兩助聲勢,海水矗立地軸掀。」《飲酒雜詩》云:「夢得朱囑書,旁行寫復復。不辨科斗文,神官為我讀。」又云:「聖人必前知,卓哉我高皇。天文清分野,兩戎分針送。躔度起斗牛,天街肅垣牆。篇終載箕尾,尾閭慎隄防。眇然龜魚呈,海底沈微茫。卓犖世史書,濬臣提正綱。戎夏區黑白,古界陰陽。石屋閟光怪,化為魚鳥章。高秋風雨多,夜起視襲藏。」《丙戌七夕》云:「閣道垣牆總罷休,天街無路限旄頭。生憎銀漏偏如舊,橫放天河隔女牛。」《海客釣鼇圖》云:「貝闕珠宮不可尋,六鼇風浪正陰森。桑田滄海尋常事,罷釣何須歎陸沈。」《次林茂之韻》云:「殘書繙罷劫灰過,汗簡崔鴻奈史何。貢矢未聞虞服少,專車長誦禹功多。荒唐浪說程生馬,訛謬真成字作他。東海揚塵今幾度,錯將精衛笑填河。」又云:「地更區脫徒為爾,天改撐犁可奈他。」又云:「茫茫禹跡今如此,憤憤天公莫怨他。」《次茂之申字韻》云:「先祖豈知王氏臘,邊人不解漢時春。」《新安王氏收藏目錄》云:「滄桑以來六百殃,飆迴霧塞何茫茫。昆明舊灰鑠銅狄,陸渾新火炎崑岡。乘輿望御委塵土,武庫劍履歸昊蒼。砲火蕩拋琬琰字,馬牛蹴蹋金玉相。」《夏日燕新樂小侯》云:「雖無法部仙音曲,也勝陰山《敕勒歌》。」《嚴祠》云;「林木猶傳唐痛哭,溪雲常護漢衣冠。」《西湖雜感》云:「歌舞夢華前代恨,英雄復漢後人思。」又云:「昔叩于公拜綠章,擬徵楛矢靖東方。鴟夷靈爽真如在,銅狄災氛實告祥。」又云:「堤走沙崩小劫移,桃花力面柳攢眉。青山無復呼猿洞,綠水多為飲馬池。善舞獼猴徒跳盪,能言英武學侏离。祇應鷲嶺峰頭石,卻悔飛來竺國時。」又云:「匼江湖山錦繡窼,腥風殺氣入偏多。夢兒亭裏屯蛇豕,教妓樓前掣駱駝。粉蝶作灰猶似舞,黃鶯避彈不成歌。嘶風渡馬中流飲,顧影相蹄怕綠波。」又云:「青衣苦效侏离語,紅粉欣看回鶻人。」又云:「鶯斷麴裳思舊樹,鶴髡丹頂悔初衣。」《題丁老畫像》云:「髮短心長笑鏡絲,摩沙皤腹帽簷垂。不知人世衣冠異,只道科頭岸接籬。」《京口觀棋》云:「渭濱方罫擅長安,紗帽褒衣揖漢官。今日向君談古事,也如司隸舊衣冠。」《懷嶺外四君》云:「朔雪橫吹銅柱殘,五溪雲物淚汍瀾。法筵臘食猶周粟,壞色條衣亦漢官。《徐武靜生日》云:「毳帳圍廛里,穹廬埒堵牆。駱駝衝燕寢,雕鷲撲迴廊。綠水供牛飲,青槐擊馬椿。金扉雕綺繡,玉軸剔裝潢。篳篥吹重閣,胡笳亂洞房。老夫殊毛氉,吾子剩飛揚。」《霞老置酒記事》云:「兵前吳女解傷悲,霜咽琵琶戍鼓催。促坐不須歌出塞,白龍潭是佛雲堆。」《茸城惜別》云:「蘭錡羝羊觸,罘罳凍雀穿。左言童豎慣,右袒道途便。蘆管聲啁晰,穹廬帳接連。銅駝身有棘,金狄淚如鐫。沙道堤翻覆,雲臺像播遷。只孫侔貙虎,怯薛領貂蟬。潼酒天廚給,駝羹御席駢。」《自題小像》云:「指示旁人渾不識,為他還著漢衣冠。」《雞人》云:「執熱漢臣方惜箸,畏炎胡騎已揚舲。」

  牧齋有《贈愚山子序》,辭意頗狂悖,略云:愚山子以地師遊人間,嘉定侯廣成久殯未葬,愚山子歎曰:「安可使忠臣之骨,露暴腥穢?」躡屩二千里,相視吉壤,哭奠而去。訪余小閣,余乃告之曰:「佛言南印度為象主,東支那為人主,西波斯為寶主,北獫狁為馬主。吾夷攷之,惟南東二主而已,他非與也。印度為梵天之種,佛祖之所生,支那為君子之國,周禮之所化。南曰月邦,東曰震旦,日月照臨,禮教相上。波斯輕禮重貨,獫狁獷暴忍殺,區以別伏,安得曰蔥嶺以西俱屬梵種,鐵門之左皆曰胡鄉?既指蕃□為佛國,將點梵亦濫胡名。九州十道,並為禹跡,燕代迤北,雜處戎胡,厥後茹血衣毛,奄有中土。肅慎、孤竹,咸事剪除,皆馬國之雜種,幽冀之部落。東之偪於北也,東之劫也。南居離位,東屬震明,為陽國,西北則並為陰國。今儼然稱四主焉,何居?陰疑於陽,必戰,大易所以有憂患也。此地理之當明者一也。一行謂山河之象,存乎兩戒,北戒自三危、積石,負地絡之陰,乃至東循塞垣,抵濊貊、朝鮮,是謂北紀,所以限戎狄也;南戒自岷山、嶓冢,負地絡之陽,乃東循嶺嶠,達東甌閩中,是謂南紀,所以限蠻夷也。自晉以前,奏洛為中夏,淮楚為偏方,南紀微而北紀獨尊。自晉以降,幽并則神州陸沈,江東則一州御極,北紀潰而南紀猶在。我國家受命鍾祥,實星紀斗牛之次。洪武中詔修清類分野書,以斗牛吳越分為首,而尾箕幽燕之分,盡遼東三韓,最居其後。以是為雲漢末派,龜魚之所惡,而北紀之所窮也。此地理之當明者二也。」其《一匡辨》謂:「犬戎、山戎,皆為北狄,戎狄種類繁多,狄有赤狄、白狄,戎有九姓八國,各以所據地為號,實皆匈奴別種。北狄種有二,玁狁葷粥之屬,世居陰山幕北,是為北匈奴。山戎自周末孤竹失國,竊居其地,故燕北有東胡,胡有東北,猶單于之有南北二庭,其實一也。春秋時,山戎最強,齊桓伐山戎而九夷皆服,今北平之東,自元之遼東大寧,盡遼水之陽,皆孤竹山戎故地。漢末,匈奴北遁,鮮卑強盛,其別種為庫莫奚、契丹。而阿保機之興也,在白狄故地,今之大寧也;阿骨打之興也,在肅慎故地,今之開平也。契丹為鮮卑遺種,金源又為契丹雜種,並居山戎挹婁故地,則皆東胡耳。開闢以來,為中國患者,玁狁、山戎而已矣。玁狁之禍,至蒙古而極,山戎之禍,至黑水靺鞨而極。大矣哉,齊桓之伐山戎也。」

康熙辛卯江南科場案

[编辑]

  康熙辛卯,江南鄉試,正主考為左必蕃,副主考為趙晉。九月九日榜發,解元為劉捷,蘇郡中式者十三人。士論大譁,以趙與總督噶禮通同賄賣關節也。二十四日,諸生千餘人咸集玄妙觀,推廩生丁爾戩為之首,使人舁五路財神像入府學。廣文勸諭,不從,鎖之於明倫堂,爭作歌謠聯語以嘲之,俄頃而徧市中矣。有一聯最佳,聯云:「左邱明有眼無珠,趙子龍渾身是膽。」或以紙糊貢院之匾,改「貢院」二字為「賣完」。噶因人情洶洶,知眾怒難犯也,不得已,據以上聞,並將爾戩等羈禁,將以誣控反坐之。

  得旨,令欽差閣部張文端公鵬翮會同督撫嚴審。文端以其子為安慶府知府而袒噶,欲寢其事,適蘇撫張清恪公伯行抵任,必欲窮究其事。及審訊,則趙之家人軒三供詞牽涉及噶,清恪遂據情參奏,張與噶亦劾清恪。尋奉旨,一併革職,仍著文端研訊虛實。清恪與噶對簿畢,出門,以相爭而相毆,噶軀雄壯,清恪亦魁梧,噶不能勝,為清恪所踢,踣於地而滾,二人俱擬重罪。朝廷旋念清恪居官清正,令仍為江蘇巡撫。於是噶黨馬逸姿、李玉堂輩,咸被剪除,吳人快之。

  及定讞,必蕃戍,晉擬斬,而斃於揚州獄中,人咸曰自縊也。或云其同年王式丹殿撰入獄探視,以肩輿藏死丐,飾為晉尸,令晉縋上屋,越獄而遁,謠言鬨傳,株連多人。乃另發吳縣訊究,經年始結案,房考官王白俞、方名、蘇壎等俱棄市,舉人程光奎、吳泌、徐宗軾、馬士龍、席玕俱黜革擬遣,贖免,仍枷示蘇州府署前,以帷蔽其身。爾戩至碎帷辱罵以洩憤焉。

戴名世南山集案

[编辑]

  桐城方孝標嘗以科第起,官至學士。後因族人方猷主順治丁酉江南試,與之有私,並去官遣戍,遇赦歸。入滇,受吳三桂偽翰林承旨,吳敗,孝標先迎降,得免死。因著《鈍齋文集》、《滇黔紀聞》極多悖逆語,戴名世見而喜之。所著《南山集》署名曰宋潛虛,以戴姓出於宋後,故諱戴為宋也。

  集中多采錄孝標所紀事,尤雲鍔、方玉為之捐貲刊行,雲鍔、正玉及同官汪灝、朱書、劉巖、余生、王源皆有序,板藏於方侍郎苞家。又其《與弟子倪生》一書,論修史之例,謂「本朝當以康熙壬寅為定鼎之始,世祖雖入關十八年,時三藩未平,明祀未絕,若循蜀漢之例,則順治不得為正統」云云。時趙忠毅公申喬方為都諫,奏其事,九卿會鞫,中戴名世大逆法,至寸磔,族皆棄市,未及冠笄者發邊。朱書、王源已故免議,尤雲鍔、方正玉、汪灝、劉巖、余生、方苞以謗論罪絞。時孝標已死,以名世之罪罪之,子登嶧、雲旅,孫世樵並斬,方氏有服者皆坐死,且剉孝標尸。尚書韓文懿公菼、侍郎趙士麟、御史劉灝、淮揚道王英謨、庶吉士汪份等三十二人並別議降謫。疏奏,聖祖惻然,凡議絞者改編戍,灝以曾效力書局,赦出獄,苞編管旗下,雲鍔、正玉免死,徙其家,方氏族屬止謫黑龍江。菼以下平日與名世論文牽連者,俱免議。是案也,得恩旨全活者三百餘人。此康熙辛卯壬辰間事也。

山東殺子案

[编辑]

  山東之民有方山民者,商於外,其妻與人通。一子方九歲,中夜醒,肩旁有一足,詢其母曰:「父歸邪?」其母惡之,且誡曰:「苟洩吾事,當寸臠之。」其子旦入塾,至午,不敢歸餉,及暮,亦然。其師窮詰之,乃述母誡,師強送之及門始返。次日不赴塾,師往呼之,其母曰:「昨未歸,方欲向師求兒,何久藏乎?」師知其故,遂宣兒語於眾,因訟之。縣令不信,督師出兒。師歸,遂率徒眾登婦樓窮索之,不得,將下樓,已躡數級,忽見二甕於婦牀下,血腥逼人,取視之,兒果碎臠於中,事乃白。其所私者,逃於杭之護國院為僧,並獲之就法焉。此康熙乙未事也。後梨園有演《殺子報》者,即本此,惟增一訴冤之姊耳。

蔣非磷佐治代州獄

[编辑]

  鉛山蔣堅,字非磷,精法家言,諸侯爭延之。代州有大獄,囚纍纍,牘可隱人,撫軍檄岢嵐牧甘某究治。甘聘蔣行,獄立具,殺七人,釋無辜者百八十人。酒姓兒娶婦月餘,弟迎姊歸,入村,失姊,懼,反誣酒氏,官下酒氏翁於獄,七年不決。蔣從太原返,吏指前樹林曰:「此酒氏家也。」蔣心動,策馬至山凹,有人扃戶博,瞷之,一兒覺有異,拍髯者肩,告之,眾咸唶曰:「鬼耳,人則安能來?」蔣亟歸,白甘,篡取鉤距,果髯者所略也。

渾源州誤殺案

[编辑]

  栗恭勤公毓美字樸園,山西渾源州人,幼貧而孤。其師某,為同邑明經,老名宿也。有同學某甲年少家裕。師子女各一,子年二十餘,不辨菽麥,女及笄,婉淑明慧,父母愛之如掌珠,素器恭勤,欲以歸之。彼此皆有意,女亦微聞其說,第未明議聘耳。恭勤以貧故,常宿於齋,師之子伴焉。一夜,師子曰:「躁甚不能寐,願與子易位。」恭勤難之,強而後可。俄自屋墜一物,鏗然有聲,師子大呼,鐵戈貫胸,氣絕矣。恭勤懼而號,師出,見子慘死,謂恭勤謀殺。恭勤譁辨,屋上有洞,然以易位故,疑不能釋,甲亦慫恿之。鳴於官,以文弱書生,嚴刑逼訊,遂以謀殺誣服。

  恭勤在獄待決矣,女既無所歸,甲遣冰人來議婚,且願養夫婦老,許之。既合巹,彌月,甲小飲微醺,告女曰:「費盡心血,乃能娶汝。」女詰之,曰:「汝兄之死,乃我買盜某為之,本欲賊栗某,何期誤傷汝兄。然栗某得罪,我始得與汝合,亦天緣也。」女佯歡笑,益勸之醉。某酣臥,女藏刃於懷,徹夜不眠。向曙,至縣署擊鼓,為兄雪冤。官廉得情,以某甲並盜抵法,而釋恭勤。女大言於堂曰:「我已誤歸某,今為兄故,出首本夫,前生孽緣也。」出刃自刎死。恭勤以女故得釋,哭不成聲。後以拔貢由縣令洊至河督,養師夫婦終其身,奉女木主,朝夕申瓣香焉。

馬訟圖案

[编辑]

  康熙朝京師有武某者,以一車一馬,挾貲販米南花園,投宿董之貴家。董利其財,殺之,夜即以其車載其尸,鞭馬曳之,投他處。武父旋得尸於道,得馬於劉姓者之門,遂執劉面官。時勘案者為刑部汪蛟門、主政懋麟,乃曰:「殺人而縱馬門前,非理也。」微行至南門外訪之,縱馬行,隨其後,馬至董家,躍而入。收訊之,具服因定讞,都人為作《馬訟圖》。

乍浦漁人得兒案

[编辑]

  康熙時,平湖之乍浦有某者,故業漁,無子。一日,曬網中庭,扃戶出,比還,則一嬰兒臥網中,以為天賜,乳哺之。後家道漸裕,兒亦頭角嶄然。忽有寧波販客至,聞之道途,詢其日月,驚曰:「予曾於是日放紙鳶,戲以兒坐竹籃送上,風急繩斷,瞬息千里,旋入大海,意謂必無生理,今故尚在,然左臂有痣如丹,可立辨也。」因往索之某,欲載與俱歸。彼此爭論,至訟之官,官判曰:「紙鳶弄子,絕少人心,網漁得兒,實有天意。」遂斷以歸某。

訟師陷賢婦案

[编辑]

  某鄉有村翁者,其子出外貿易,留媳於家。媳素賢,日以織紝佐炊,翁坐享之,無所事事,恆與村人賭博,負則取償於媳,習以為常,媳亦不較也。一日,媳小病停織,語其翁曰:「我手力所入有限,以資菽水則僅可,以供博負則無餘,此後翁可稍節賭否?」翁默然。是日微雨,飯罷,攜傘徑出,至夜不歸。媳疑之,既三日不返,媳愈疑慮,乃向鄰里告以故,囑代覓之。會連日陰雨,河流暴漲,有鄰人來告媳曰:「頃河中有一浮屍,旁有破傘,曷往驗之?」媳急往視,則為六十許老人,果翁也,乃呼號欲絕,觀者憐之,代撈之殯殮。適里中有監生某,虎而冠者也,知其家固貧,而其外家頗殷實,思藉此詐錢,昌言於眾曰:「此事能不報官而遂了乎?」里中無應之者。某素習刀筆,乃以媳怨言逼翁投水鳴於官。拘媳嚴訊,媳不慣受刑,遽誣服,案遂定。棄市日,其翁適自外歸,仍攜傘,途中聞其媳將以冤死,亟奔法場,已無及矣,遂痛哭赴官自陳。縣令乃据實檢舉,而以監生抵罪,令亦褫職。

何晴巖游戲判案

[编辑]

  明奸黨趙文華,慈谿人,其後嗣頗興盛,且有列名仕版者,甲其一也。甲本駔儈,納貲得同知職銜,出入縣署,頗以士紳自居。一日,其鄰村演劇,甲往觀之,適演《鳴鳳記》,至文華拜嚴嵩為義父時,描摹齷齪形狀,淋漓盡致。甲大怒,謂其辱及先人,不可不報,次日,執全班子弟,送縣請究。縣令何晴巖,汴之名進士也,笑謂甲曰:「伶人大膽,敢辱君家先人,宜枷責,方足蔽辜。」甲拜謝。何升堂,提伶人至,命仍服飾文華時之服,紗帽紅袍,荷以巨枷,枷額大書「明朝誤國奸臣趙文華一名」,枷號示眾,且命押赴趙氏宗祠前,荷枷三月。甲大窘,浼人懇求,乃罰令出瓦三萬片修文廟,始得釋。

王皋謨聽訟

[编辑]

  世宗以閩中吏治頹廢,遣使按視倉庫,悉易諸守令,新至者,頗尚操切。時江蓀王皋謨知晉江縣事,前官以擊斷為治,而訟益繁。王下車,語民曰:「此皆吾赤子也,忍以賊盜視乎!」解苛政,坐堂皇,呴呴作家人語。曲直既判,呼兩造前,令釋忿,相對揖,罷去。由是訟者遂日少。

某試官因出題獲譴

[编辑]

  雍正某年開科試士,某省典試官既覆命,忽以細故遭嚴譴。蓋是時朝野盛傳聖祖疾革時,書傳位十四皇子六字於張文和公廷玉掌中,鄂文端公爾泰強張改十為于,則其文變為傳位於四皇子,即世宗也。世宗御名胤禎,典試官所出題為「或問禘之說」一章,世宗以題中禘字作示旁皇帝解,以指其掌,作張廷玉掌中之詔解,以為侮也,故怒譴之。其實某出題時無此意也。

徐冠卿以詩被誅

[编辑]

  崑山徐健庵司寇之幼子冠卿,名駿,少聰慧,延舉人周雲陔教授。冠卿得鄉舉,與其師同入京,試禮部。師管束太嚴,冠卿以百部食之,卒於逆旅。其年,冠卿即捷南宮,入詞館。京師人有知其事者,題其混名曰藥師佛。冠卿恃才狂放,怨者頗多。雍正初,怨家某以其詩有「明月有情遠顧我,清風無意不留人」之句,遂以出首。當刑部審訊時,有與司寇有瓜葛者,欲寬其罪,預告之曰:「實出無心。」及訊,冠卿仰見堂上有司員松江胡宗琳侍立於旁,與其師貌無異,乃大驚悟,供有心誹謗者,胡亦力爭,遂畫稿定罪。將正法時,所親猶怪之,冠卿曰:「吾命也。」無他言。

年羹堯以夕惕朝乾獲咎

[编辑]

  雍正乙巳,川陝總督太保年羹堯以日月合璧五星連珠奏賀,奉旨:「此本字體潦草,且將朝乾夕惕寫作夕惕朝乾,年羹堯非粗心辦事之人,直不欲以朝乾夕惕歸之於朕耳。年羹堯既不以此四字許朕,則渠青海之功,亦在朕許與不許之間。今降旨詰責,年羹堯必推託患病他人代書。夫臣子事君,必誠必敬,陳奏本章,即他人代為,烏有不寓目之理?觀此,年羹堯自恃己功,顯露不臣之跡,其乖謬之處,斷非無心。著將原本發還,令其明白回奏。」議政王大臣旋奏:「年羹堯反逆不道,欺罔貪殘,彈章如邱山之積,罪跡逾溪壑之深。臣等公擬大逆罪五,欺罔罪九,僭越罪十六,狂悖罪十三,專擅罪六,貪婪罪十八,侵蝕罪十五,殘忍罪四,忌刻罪六,共犯九十二大罪,請立正典刑,以伸國法。」春旨:「年羹堯令自裁,其父遐齡,弟希堯免死,子富立斬,餘子十五歲以上發極邊充軍,產入官。」

  或曰,世宗有旨云:「朕將年羹堯解京,本將仍見寬宥,今伊家忽然出虎,真乃天意當誅。」先是,虎自京師西便門進正陽門西江米巷,入羹堯家,咬傷數人,九門提督率侍衛槍斃之。

    查嗣庭以文字被誅

  雍正丙午,查嗣庭、俞鴻圖典江西試,以「君子不以言舉人」二句,「山徑之蹊間」一節命題。其時方行保舉,廷旨謂其有意譏刺,三題「茅塞於心」,廷旨謂其不知何指,其居心不可問。因查其筆札詩草,語多悖逆,遂伏誅,并其兄慎行嗣瑮,遣戍有差。浙人因之停丁未會試科,俞鴻圖自認出日省月試題免罪。旋出學差,以不知檢束論死。

  或曰,查嘗著《維止錄》一書,取明亡大廈已傾得清維之而止也。世宗覽之,初甚嘉許,謂其識大義。太監某進曰:「此背逆書耳,何嘉焉?」世宗詢以故,某曰:「縱觀之,見其頌揚我朝,若橫觀之,盡是詆斥滿洲耳。」世宗側其畫觀之,果然,遂大怒。

  或曰,查之《維止錄》專記世宗宮廷曖昧事,籍沒時,其原稿進呈,有曾私錄其副祕藏於家者見其首頁云:「康熙六十一年某月日,天大雷電以風。予適乞假在寓,忽聞上大行,皇四子已即位,奇哉。」云云亦可知其大凡矣。又是書有跋,記查氏受禍始末甚詳,其略云:查君書名震海內,而不輕為人書,琉璃廠賈人賄查侍者,竊其零縑賸墨出,輒得重價。世宗登極,有滿人某欲得查書,賈人以委侍者,半年不能得一紙。一日,查閉書室門,有所作,侍者穴隙窺之,則見其手一巨帙,秉筆疾書,書訖,梯而藏之屋梁。乃伺查出,竊以付賈人,賈人以獻滿人,遂被舉發。是夜三更,查方醉眠,圍而捕之,全家十三口,無一免者。又浙東諸家橋鎮,一小市集也,有庵祀關羽,某學究書一聯榜其門云:「荒村古廟猶留漢,野店浮橋獨姓諸。」朱、諸同音,為查採入《維止錄》中,獄起,亦置於法。

呂留良以文字戮尸

[编辑]

  呂留良,字莊生,又名光綸,字用晦,號晚村,石門人。八歲善屬文,與張履祥等發明程朱之學,嘗揭一聯於堂楹云;「囊無半卷書,惟有虞廷十六字;目空天下士,只讓尼山一個人。」為諸生十餘年,明亡,忽自以為淮府儀賓之後,追念明代,以發抒種族思想,著為書,誓不仕。郡守以隱逸薦之,乃削髮為僧,康熙辛酉卒。雍正時,以曾靜文字獄之牽涉,被戮尸,著述均毀。

  先時,湖南人曾靜遣其徒張熙投書於川陝總督岳鍾琪,勸以同謀舉事。鍾琪以聞,詔刑部侍郎杭奕祿,副都統海蘭至湖南,會同巡撫王國楝,提曾靜質訊。靜投案,供稱:「因應試州城,得見留良評選時文,內有論夷夏之防及井曲封建等語,又與留良之徒嚴鴻逵,沈在寬等往來投契」等語。於是即將靜,熙提解來京,并命淅江總督李卫,查留良,鴻逵,在寬家藏書籍,所獲日記等書,并案內人犯,一併拏解赴部,命內閣九卿等先將靜研訊。世宗怒,以留良之罪,尚在靜之上,諭:「將留良及現在子孫嫡親弟兄子姪照何定例治罪之處,著九卿翰詹科道會議。各省督撫提督兩司,秉公各抒己見評覈,定議具奏。」旋將留良、鴻逵及留良之子葆中,皆剉尸梟示,子孫遣戍,婦女入官。在寬凌遲處死,而靜、熙則免罪釋放。

謝濟世以謗訕獲咎

[编辑]

  謝濟世嘗為御史,以直言被譴,戍邊。雍正己酉七月,世宗諭內閣;「據順承郡王錫保以在軍前效力之謝濟世註釋《大學》毀謗程朱參奏前來,朕觀謝濟世所註之書,意不止毀謗程朱,乃用《大學》內『見賢而能舉』兩節,言人君用人之道,借以抒寫其怨望誹謗之私也。其註有『拒諫飾非必至拂人之性,驕泰甚矣』等語,觀此,則謝濟世之存心昭然可見。謝濟世於公正任事之田文鏡,則肆行誣參,於婪贓不法之黃振國,以及黨護鑽營之李紱、蔡珽、邵言綸、汪諴等,則甘聽其指使而為之報復,乃直顛倒是非,紊亂黑白,好惡拂人之性者矣。天理國法,所不能容,菑已及身,而猶不知省懼,何其謬妄至於此極!夫拒諫飾非之說,乃朕素所深戒,然必責難陳善,忠言讜論,而後可以謂之諫,若乃排擠傾陷之私言,奸險狡惡之邪論,豈可以直諫自居,而冀朕之聽受耶?試問謝濟世,數年以來,伊為國家敷陳者何事?為朕躬進諫者何言?朕所拒者何諫?所飾者何非?除處分謝濟世黨同伐異誣陷良臣之外,尚能指出一二事否乎?謝濟世以應得重罪之人從寬令其效力,乃仍懷怨望,恣意謗訕,甚為可惡。應作何治罪之處,著九卿翰詹科道秉公定議具奏。」

陸生冉以通鑑論被誅

[编辑]

  陸生冉,廣西舉人,以軍功得官江蘇吳縣知縣,引見扣缺,乃留京,以主事用。著《通鑑論》十七篇,順承郡王錫保疏劾其言詞狂妄,非議朝政,著九卿科道秉公定擬。中有《論封建》、《兵制》、《立儲》等篇,指為大逆,即著於軍前正法。

裘璉以文字被逮

[编辑]

  雍正時,有裘璉者,慈谿人,明平波伯兆錦之孫。父永明,諸生,散家財買敢死士從魯王於台州、紹興間,得授提督九門禁旅軍務同知左軍都督,順治丙戌,殉難於錢塘。時璉生三歲,少孤力學,天才卓絕,黃梨洲尤器重之,與姜宸英、鄭梁二人齊名。璉少即知名,崑山徐乾學奉命纂修《一統志》,訪士於梨洲,梨洲以璉薦,越十五日而成《三楚志》,人咸驚其工且速,遂與徐氏及高士奇諸人交。聖祖南巡,獻賦。命近侍記名。然年逾七十矣,始獲舉於鄉。聖祖見璉名,謂近侍曰:「裘璉中矣。」翌年,成進士,三甲第一,特賜傳臚,與二甲第一名同,異數也。旋改庶吉士,乞身歸。上幸熱河,欲璉扈從,問院長以璉何在,以具詞乞身對,帝曰:「伊固年逾七十矣。」遂允其請。

  世宗性多疑,既即位,羅織諸王之賓客,雍正己酉,崑山三徐以事罷職,士奇並獲譴。是年冬,璉被逮入京,時年八十五矣,明年六月,卒於京師,時獄猶未解也。三徐與高之獲罪,或謂其黨於諸王之故,至於璉,相傳亦因三徐與高。或謂璉少時家居,曾作《擬張良招四皓書》,其辭曰:「戚夫人嬖生趙王,帝以母故,欲立其子,佯曰:『如意類我。』呂后恐,使建城侯澤劫留侯計,留侯為言四皓,命太子為書,卑詞厚禮以往。太子曰:『噫,吾為書,懼自伐以旌君過也。』於是以安車四乘,白璧十雙,繒帛累百,衣冠各一襲,為留侯書以招四皓曰:『上高先生名久矣知,先生之不可強致也,每與良等言,歎慕不少忘。今上春秋高,多病,戚夫人日夜抱趙王啼弄上前,而后太子累月不得見,則是驪姬復溺於晉,而褒姒復煽於周也,豈不殆哉!顧知君莫如臣,上非盡惑於愛也,非中於讒也,非忘天下以徇兒女也,心懦太子而慧趙王,以為能蒙吾業也。然則欲定太子,莫若翼太子;欲翼太子,莫若賢太子。賢之奈何?今上所心重而不能致者,獨有四先生耳,先生其何以為太子計?夫救人患之為仁,定社稷之為勳,扶綱常倫敘之為賢,成所敗安所危之為智。良試念之,良何有於先生?上與太子何與於先生?漢天下亦何與於先生?先生其何以自為計?深山之木,盤龍蛇,干雲霄,斷崖之石,怒風雨,室鬼神,將千百年,非不安且久也。棟梁不先,而明堂不急,則人勿寶貴之矣。先生一出而太子可安,天下可定,處士可重,願先生留意也。或告先生曰:上輕士嫚罵,故士多亡匿不出。夫上所嫚罵者,非士也,而先生何自視之淺乎?』四皓得書,笑曰:『吾固疑張良為之。』乃出,卒定太子安天下。傳曰:『不有君子,其何能國?』留侯四皓當之矣。」璉之書具載集中,當時頗多傳誦之者。或摭其詞以入告,謂此書乃諷聖祖易儲,為太子允礽作,而璉之禍作矣,然實誣也。

吟詩殺身

[编辑]

  世宗嘗微服游於市,就一書肆翻閱書籍,時微風拂拂,吹書頁上下不已。一書生見狀,即高吟曰:「清風不識字,何必來翻書?」世宗以為譏諷也,旋下詔殺之。

岳鍾琪被冤

[编辑]

  岳威信公鍾琪佩撫遠大將軍印,以奉旨入覲,命提督紀成斌權篆。會準夷入寇,擄馬駝萬餘,為總督查郎阿所發,遂褫岳爵,置紀於法。有老卒云,岳既入朝,紀以滿洲人強勁,以駝馬命副參領查廩領卒萬人驅牧。廩性懦葸,畏邊地寒,以偏裨五十人放牧,己率眾避寒山谷間,日置酒高會為樂。準夷入寇,偏裨報廩,廩笑曰:「鼠盜不久自散。」按兵不往。及馬駝被擄,廩聞信,棄軍去,過總兵曹勷壘,呼曹救之。曹卞急,率兵往,為賊所敗,單騎奔,賴提督蔣建率本標卒追之,轉戰七晝夜,敵始卻。廩見紀,皆委罪於曹,紀笑曰:「滿洲人之勇固如是耶!」收縛,將斬之。岳至,紀告以故,岳驚曰:「君今族矣,滿族為國舊人,吾儕豈可與抗以干其怒耶!」解廩縛,以善言諭之,委罪於曹,斬之以徇,而以捷聞。廩轉恨岳次骨,會查郎阿巡邊,其戚也,因控岳諸不法事,及紀掩敗為功狀。查郎阿據以入告,世宗大怒,斬紀於營,置岳詔獄,而廩竟得免。

麻城涂如松殺妻案

[编辑]

  麻城涂如松娶楊氏,不相能,歸輒不返,如松嗛之而未發也。亡何,涂母病,楊又歸,如松復毆之,楊亡,不知所往。兩家訟於官,楊弟五榮疑如松殺之,偵於九口塘,有趙當兒者素狡獪,漫曰:「固聞之。」蓋戲五榮也。五榮駭,即拉當兒赴縣為證,而訴如松與所狎陳文等共殺妻,知縣湯應求訊無據,獄不能具。當兒父謂其兒故無賴妄言,請無隨坐。應求訪唆五榮者,生員楊同範,虎而冠也,乃請褫同範衿,緝楊氏。

  先是,楊為王祖兒養媳,祖兒死,與其姪馮大姦,避如松毆,匿大家月餘。大母慮禍,欲告官。大懼,告五榮,五榮告同範,同範利其色曰:「我生員也,藏之,誰敢篡取者!」遂藏楊複壁中,而訟如松如故。逾年,鄉民黃某墐其僮河,灘淺,為犬爬噉,地保請應求往驗,會雨雷電以風,中途還。同範聞之大喜,循其衣衿笑曰:「此物可保。」與五榮謀,偽認楊氏,賄仵作李榮,使報女屍,榮不可。越二日,應求往,屍朽不可辨,殮而置褐焉。同範、五榮率其黨數十人鬨於場。

  事聞之總督邁柱,委廣濟令高仁傑重驗。仁傑,試用令也,覬覦應求缺,所用仵作薛某,又受同範金,竟報女屍肋有重傷。五榮等遂誣如松殺妻、應求受賄、刑書李獻宗舞文、仵作李榮妄報。柱信之,劾應求,專委仁傑鞫。仁傑掠如松等兩踝骨見,猶無辭,乃烙鐵索使跽,肉煙起,焦灼有聲,雖哀求不免,皆不勝其毒,皆誣服,榮死於杖下。然屍故男也,無髮、無腳指骨、無血裙袴。逼如松取呈,如松瞀亂,妄指認抵攔。初掘一塚,得朽木數十片,再掘,並木無有,或長髯巨靴,不知是何男子。最後得屍,足弓鞋,官吏大喜,再視,髑髏有鬖鬖白髮,又驚棄之。麻城無主之墓,發露者以百數,每不得。又炙如松。

  如松母許氏,哀其子之求死不得也,乃翦己髮,摘去星星者,為一束,獻宗妻刓臂血,染一袴一裙,斧其亡兒棺,取腳指骨,湊聚諸色,自瘞河灘,而引役往掘之,果得矣。

  獄具,署黃州令蔣嘉年,廉,得其詐,不肯轉,召他縣仵作再驗,皆曰男也。仁傑大懼,詭詳屍骨被換,求再訊。俄而山水暴發,並屍衝沒,不復驗,柱竟以如松殺妻官吏受贓擬斬絞奏。麻城民咸知其冤,道路洶然,卒不得楊氏,事無由明。

  居亡何,同範之鄰嫗早起,見榮血橫糊奔同範家,方驚疑,同範婢突至曰:「娘子未至期遽產,非嫗,莫助舉兒者。」嫗往,兒頸拗,胞不得下,須多人搯腰乃下。妻窘呼:「三姑救我。」楊氏闖然從壁間出,見嫗大悔,欲避而面已露,乃跪嫗前,戒勿洩。同範自外入,手十金納嫗袖,手搖不止。

  嫗出,語其子曰:「天乎!猶有鬼神,吾不可以不雪此冤矣。」即屬其子持金訴縣。縣令陳鼎,海寧孝廉也,久知此獄冤苦,不得間,聞即白巡撫吳應棻,吳命白總督。總督故邁柱,聞之以為大愚,色忿然,無所發怒,姑令拘楊氏。陳陰念,拘楊氏稍緩,或漏洩,必匿他處,且殺之滅口,獄仍不具也。乃為訪同範家畜娼,而身率快手直入,毀其壁,果得楊氏。麻城人數萬,懽呼隨之至公堂,召如松認妻。妻不意其夫狀焦爛如此,直前抱如松頸,大慟曰:「吾累汝!吾累汝!」堂下民皆雨泣。五榮、同範等叩頭乞命,無一言。時雍正乙卯七月二十四日也。

  應棻以狀奏。越十日,而原奏勾決之旨下,柱不得已,奏案有他故請緩決。同範揣知總督意護前,乃誘楊氏具狀,稱身本娼,非如松妻,且自伏窩娼罪。柱復據情奏,天子召柱、應棻二人俱內用,特簡戶部尚書史貽直濬湖廣,委兩省官會訊,一切皆如鼎議。乃復應求官,誅同範、五榮等。

吳墨謙為人釋訟

[编辑]

  雍正時,松江有吳墨謙者,通曉律例,人倩其作呈牘,必先叩實情,理曲,即為和解之,若理直,雖上官不能抑也。

  德清徐西灣未貴時,贅於王廷熑家,外姑劇愛之,割田千畝為奩贈。後女死失歡,靳而不予。西灣之父方虎方伯適乞休,年八十矣,自往索之,遂涉訟。奩目具載,且有細簿號數租額,守令均袒之。吳為作訴詞,極言婚姻夙好,翁婿相得,惟夫故家析,女已殀逝,不能給,亦不願給也。夫曰奩,則非翁之所得問,夫曰贈,則非訟之所能爭,親家翁具三達尊,斷不涎此,此必主計僕之狡獪耳。訴入,方虎廢然返。

  某富室欲吞未賣絕之活產,而業重價輕,未及三十年,無可解說。乃覓一故紙,仿正找兩券,偽作一絕據,筆墨濃淡,均極相符,更倩人摹舊契圖印之。臨審呈驗,失業者無以辯也。吳從掌案索觀,反覆良久,密告曰:「偽也。」即為申訴,謂:「民家契券,既不可懸之於壁,又不可鋪之於几,則藏之篋,復慮其污且損也,則夾之書中,故疊侵焉,然蠹痕必重疊,斷無能東西穿穴之理。今此契折紋,與蛀穴參差,殊不可解,祈明府弔取藏券之器以對之,則情偽畢現矣。」富家無可呈,乃放贖。

  徽州有質庫,地棍欲詐其貲,乃習其繆草,仿其戳記,依其款式,自造偽票,作珠一顆,曲五百金,計值十當五,須償千金。典主亦健者,取此月號簿呈送,棍乃轉訟其夥,謂主人豔珠,令夥沒入也。吳取票視之,笑而慰夥曰:「無恐,易剖耳。」具言:「各典店規,例以年長一小郎寫票,大典櫃夥四,次三,又次二,各授票百,以木扦貫而授之,否則落紙如飛,散同秋葉矣。請明府弔各典票驗之,可見此票無孔,非典中物也。」棍語塞,乃遁。

費孝廉陷費叟於獄

[编辑]

  某縣村農費叟,足穀翁也,力田致富,居平恆以無貴家大族往來為恨。一日大雨,子婦滌蔬河濱,遇一小舫泊柳下,中一文士,逼處漏篷,衣履沾濕,二僕尤甚,詢之舟人,則城中孝廉費某也。婦以適與同姓,歸述之叟,叟即持雨具至舟迎,謂曰:「雨甚,貴人曷不暫過敝廬小住乎?」孝廉方飢餒交困,聞言,欣然登岸。入草堂,敘禮畢,詢知為同姓,甚喜,即與序雁行,講家人禮。叟立命治具為歡,攜手步檐下,指而語之曰:「予鄉居,亦頗無憂,此水田也,有若干,復有薑芋蔗田若干,魚池若干,茭灘若干。此外有桑原蔬圃若干,桑陰皆藥畦也。」又攜手入堂左,孝廉望之,有屋十餘間,曰:「此倉廩也,此牛羊豕舍也,其屋之左右,皆佃舍及僦居者也。」孝廉唯唯,心羨之。家人告酒具,乃邀入座,殽核豐潔,非田舍所有。叟握杯曰:「此醞五年矣,今特為貴人設也。」孝廉稱謝不置。既而酒酣,孝廉自道家世及交遊曰:「某官為年伯,某官為座師,今行取之某部某,則房師也。其他如某某,則中表也,城中現任官某某,皆與弟善,無不言聽計從。凡交於弟者,安有禍患相及哉!」叟聞言,默識於心。飯畢,雨止日斜,孝廉告別,叟留之宿,孝廉辭,悵悵而別。

  明日,叟易華衣盛僕,刺舟入城訪孝廉,亦款留之。自此甚交契,凡叟之田土畜產所有,時有進納,秋成貢新,歲除獻臘。孝廉頗感之,恆思有所報效,而苦無事,竭思得計,乃謀於所善之捕役,令其囑盜陷之。未幾,果致叟於獄,叟子走孝廉所求援,孝廉泣曰:「汝父親是我厚,吾捐頭頸以救何吝?顧所犯甚重,非口舌可能爭,奈何?況今之當事皆利徒秋。」其子曰:「苟能出父,一聽叔教,無吝也。」孝廉遂言某官當賄若干,某胥某役及盜當若干,上下關通,非半萬不可。村農之財,皆在土地,苦無多鏹存篋,竭措不滿,遂集田房諸券,謀質於孝廉,孝廉皆假他人名以有其田土房屋,猶以文書上下,百端誅求,其子至羅雀掘鼠以應,家破而叟始釋,為時一年矣。

  叟之在獄也,德孝廉不置,每自謂幸識此人,不然殆矣。及歸,核所費,則產已蕩盡,乃大慟,淚未乾而督交屋人至矣。痛定尋思,與盜不面,何仇而至是?遂割雞攜酒入獄以勞盜,叩所由,盜曰:「我害汝破產而反食我,君子也,吾何忍更隱乎。此無他,乃汝弟孝廉囑捕役為之耳。」叟聞始悟,亟趨孝廉所,累辭以他出。叟怒,歸讓子婦曰:「非若一言,禍不至是。」子婦曰:「以其姓偶同,故述於翁,不令納交於彼也。」翁慚,大罵之,婦憤,雉經而死。子痛婦之亡於非命也,亦縧頸焉。叟至是,見家破而嗣絕也,亦付一繯。

全謝山幾以皇雅篇獲咎

[编辑]

  全祖望字紹衣,浙江鄞縣人,乾隆丙辰庶常,世稱謝山先生,著有《鮚埼亭集》。嘗作《皇雅篇》,篇中有「大討賊」,註曰:「志取北都也。」敘述世祖得天下之正,謂前古無有倫比,其辭曰:「天下喪亂將以啟聖人,謂予不信試觀諸甲申。明烈帝,非荒君,十七載,何憂勤,其奈生逢陽九辰,五十揆席多賊臣。馴令米脂賊,塗炭遍斯民,赤者眉,黃者巾,遂污神器遭鬼嗔。先皇赫斯怒,愍茲雷雲屯,曰咨爾叔父,為我討賊清乾坤。嗤賊狃累勝,豈識天兵如天神。望風不戰走,封狐十丈化遊魂,燕人望師如拯焚,一朝快復仇,壺漿夾道出九門。東來近天子,驚見沖齡未十春。累朝創業,未之或聞,負扆委裘,皇皇懋親。剪商已再世,一朝唾手志竟伸,奠九鼎,定八垠,非天私我,曰惟積功與累仁。」

  有忌者摘其詩語,謂不忘有明,雖頌昭代開國之功,實稱揚思宗之德,有煽惑人民不忘故主之意。思嗔二字,暗指本朝,「為我討賊清乾坤」句,竟敢冠賊字於清字之上,尤為悖逆。「驚見沖齡未十春」,「累朝創業,未之或聞,負扆委裘」「一朝唾手」等句,亦多微辭。謝山因此幾獲譴,幸大學士某為之解釋始免。

范起鶚以家藏顧亭林文集被控

[编辑]

  范起鶚,乾隆時之寶山人。以家中藏有顧亭林文集數種,被其從兄起鳳指為違礙禁書,呈控於江蘇巡撫楊魁,請派員往搜。

胡中藻以堅磨生詩被誅

[编辑]

  湖南學政胡中藻著《堅磨生詩》中,多謗訕語,經人告發,乾隆乙亥三月十三日,大學士九卿翰林詹事料道等面奉上諭:「我朝撫有天下,於今百有餘年,列祖列宗深仁厚澤,漸洽區宇,薄海內外,共享昇平。凡為臣子,自乃祖乃父食毛踐土,宜其胥識尊親大義,乃尚有出身科目名列清華,而鬼域為心,於語言吟詠之間,肆悖逆詆訕怨望如胡中藻者,實非人類之所應有。其所刻詩題曰《堅磨生詩鈔》,堅磨出自《魯論》,孔子所稱磨涅,乃指佛肸而言,胡中藻以此自號,是誠何心?從前查嗣庭,汪景琪,呂留良等詩文日記,謗訕譸張,大逆不道,蒙皇考申明大義,嚴加懲創,以正倫紀而維世遁,數十年來,以為中外臣民咸知警惕。而不意尚有此等鴟張狺吠之胡中藻,即撿閱查嗣庭等舊案,其悖逆之詞,亦末有連篇累牘至於如此之甚者。如其集內所云『一世無日月』,又曰『又降一世夏秋冬』。三代而下,享國之久,無如漢,唐,宋,明,皆一再傳而多故,本朝定鼎以來,承平熙皞,蓋遠過之,乃曰又降一世,是尚有人心者乎?又曰『一把心腸論濁清』,加濁字於國號之上,是何肺腑?《至謁羅池廟》詩則曰『天非開清泰』,又曰『斯文欲被蠻』,滿洲俗稱漢人曰蠻子,漢人亦俗稱滿洲曰韃子,此不過如鄉籍而言,即孟子所謂東夷西夷是也。如以稱蠻為斯文之辱,則漢人之稱滿人曰韃孚者,亦將布罪乎?又曰『相見請看都盎背,誰知生色屬裘人』。此非謂旃裘之人如何?又曰『南斗送我南,北斗送我北,南北斗中間,不能一黍闊』;又曰『再泛瀟湘朝北海,細看來歷是如何』;又曰『雖然北風好,難用可如何』;又曰『致雲揭北斗,怒竅生南風』;又曰『暫歇南風競』兩兩以南北分提,重言反復,意合所指?其《語溪照景石》詩中,用周時穆天子車馬走不停及武皇為失傾城色兩典故,此與照景石有何關涉?特欲借題以寓其譏刺訕謗耳。至若『老佛如今無病病,朝門聞說不開開』之句,尤為奇誕。朕每日聽政,召見臣工,何乃有朝門不開語?又曰『人間豈是無中氣』,此是何等語乎?其《和初雪原韻》『白雪高難和,單辭贊莫加』,單辭出《尚書.呂刑》於詠雪何涉?《進呈南巡》詩則曰『三才生後生』,今曰天地人為三才,生於三才之後,是為何物,其指斥之意可勝誅乎?又曰『天所照臨皆日月,地無道里計西東。諸公五岳諸侯瀆,一百年來頫首同』。蓋謂岳瀆蒙羞頫首無奈而已,謗訕顯然。又曰『亦天之子亦萊衣』,兩亦字悖慢已極。又曰『不為遊觀縱盜驪』,八駿人所常用,必用盜驪,義何所取?又曰『一川水已快南巡』,下接云『周王淠被因時邁』,蓋暗用昭王南征故事,謂朕不之覺耳。又曰『如今亦是塗山會,玉帛相將十倍多』,亦是二字,與前兩亦字同意。其《頌蠲免》則曰『那是徧災今降雨,況如平日佛燃燈』。朕一聞災歉,立加賑卹,何乃謂佛燈之難覯耶?至如《孝賢皇后之喪》,乃有『並花已覺單無蒂』之語。孝賢皇后,係朕藩邸時皇考世宗憲皇帝第聘賢淑作配朕躬,正位中宮,母儀天下者一十三年,然朕亦曷嘗令有干預朝政,驕縱外客之事?此誠可對天下後世者。至大事之後,朕恩顧飾終,然一切禮儀,並無於會典之外有所增益。乃胡中藻與鄂昌往復酬詠,自謂殊似晉人,是已為王法所必誅,而其詩曰『其夫吾父屬,妻皆毋道之』,夫君父,人之通稱,君應冠於父上,曰父君尚不可,而不過謂其父之類而已,可乎?又曰『女君君一體』,焉得漠然為帝后也,而直訴曰其夫曰妻,喪心病狂,一至於此,是豈覆載所可容者乎!他如《自桂林調回京師》,則曰『得免吾冠是出頭』,伊由翰林薦擢京堂,督學陝西,復調廣西,屢司文柄,其調取回京,並非遷謫,乃以掛冠為出頭,有是理乎?又有曰『一世璞誰完,吾身甑恐破』,又曰『若能自主張,除是脫韁鎖』,又曰『一世眩如鳥在笯』,又曰『蝨官我曾慚』,又曰『天方省事應問我』,又曰『直道恐難行』,又曰『世事於今怕捉風』,無非怨悵之語。《述懷》詩又曰『瑣沙偷射蜮,饞食狼張箕』,《賢良祠》詩曰『青蠅投昊肯容辭』,試問此時於朕前進讒言者誰乎?伊在鄂爾泰門下,依草附木,而詩中乃有『記出西林第一門』之句,攀援門戶,恬不知恥。朕初見其進呈詩文,語多險僻,知其心術叵測,於命督學政時,曾訓以論文取士宜崇平正。今見其詩中即有『下眼訓平夷』之句,下眼並無典據,蓋以為垂照之義,亦可以為識力卑下,亦可巧用雙關云耳。至其所出試題內,考經義有『乾之爻不象龍說』,乾卦六爻皆取象於龍,故《彖傳》言時乘六龍以御天,如伊所言,豈爻不在六龍之內耶?乾為當今年號,龍與隆同音,其詆毀之意可見。又如『鳥獸不可與同群』、『狗彘食人食』、『牝雞無晨』等題,若謂出題必欲避熟,經書不乏閒冷題目,乃必檢此等語句,意何所指?其種種悖逆,不可悉數。十餘年來,在廷諸臣所和韻及進呈詩冊,何止千萬首,其中字句之間,亦偶有不知檢點者,朕俱置而不論,從未嘗以語言文字責人。若胡中藻之詩,措詞用意,實非語言文字之罪可比。夫謗及朕躬猶可,謗及本朝,則叛逆耳。朕見此書已數年,意謂必有明於大義之人,待其參奏,而在廷諸臣及言官中,並無一人參奏,足見相習成風,牢不可破。朕更不得不申我國法,正爾囂風,效皇考之誅查嗣庭矣。且內廷侍從曾列卿貳之張泰開,重師門而罔顧大義,為之出資刊刻。至鄂昌身為滿洲世僕,歷任巡撫,見此悖逆之作,不但不知憤恨,且喪心與之唱和,引為同調,其罪實不容誅。此所關於世道人心者甚大,俾天下後世共知炯鑒。張泰開著革職交刑部,胡中藻、鄂昌已降旨拏解來京,俟到日,交大學士九卿翰林詹事科道公同逐節嚴審定擬具奏。欽此。」

  甲寅,大學士九卿翰詹科道等奏稱:「胡中藻違天叛道,覆載不容,合依大逆,凌遲處死,該犯的屬男十六歲以上皆斬立決。張泰開明知該犯詩鈔悖逆,乃敢助貲刻板,出名作序,應照知情隱匿律斬立決。其與逆犯酬答之鄂昌,俟拏解到日另議。」諭令「大學士九卿翰詹科道等公同集訊,屢經面對,僉請處以極刑,自屬按律定擬。朕意肆市已足示眾,胡中藻免其凌遲,著即行處斬,為天下後世炯戒。胡中藻係鄂爾泰門生,文辭險怪,人所共知,而鄂爾泰獨加贊賞,以致肆無忌憚,悖慢譸張。且於其姪鄂昌敘門誼,論杯酒,則鄂爾泰從前標榜之私,適以釀成惡逆耳。胡中藻依附師門,甘為鷹犬,其詩中讒舌青蠅,據供實指張廷玉、張熙二人,可見其門戶之見牢不可破,即張廷玉之用人,亦未必以鄂爾泰、胡中藻輩為匪類也。鄂爾泰、張廷玉亦因遇皇考及朕之君,不能大有為耳,不然,何事不可為哉?大臣立朝,當以公忠體國為心,若各存意見,則依附之小人,遂至妄為揣摩,群相附和,漸至判若水火,古來朋黨之弊,悉由於此,鄂爾泰為滿洲大臣,尤不應蹈此惡習。今伊姪鄂昌即援引世誼,親暱標榜,積習蔽錮,所關於世道人心者甚鉅,使鄂爾泰此時尚在,必將伊革職重治其罪,為大臣植黨者戒。鄂爾泰著撤出賢良祠,不准入祀,其配享太廟,係奉皇考遺詔遵行,與見在准張廷玉之配享相同,應仍照舊。張泰開本一庸懦無能之人,其出貲刊刻,由被勒索,而序文又俱係胡中藻自搆,張泰開著從寬免其治罪,即著釋放,仍在上書房行走,效力贖罪。胡中藻之母年已八十,其孫亦在幼穉,及伊弟胡中藩等,著從寬 免其緣坐。其胡中藻詩案內一應干涉之人,除鄂昌俟解京之日另行審結外,其餘俱著加恩,一概免其查究。至於李蘊芳身為縣令,乃以檢驗為苦,反覆嗟怨,甚屬狂悖,該撫見以貪婪題參革職,俟審擬到日,再降諭旨。餘依議。」

段昌緒以吳三桂檄文論斬

[编辑]

  康熙癸丑,平西王吳三桂叛,傳檄遐邇。檄有流傳於河南夏邑者,乾隆時,司存成、司淑信昆仲得之,以示段昌緒,昌緒加評而圈點之。乙亥,高宗南巡,道夏邑,民人劉元德以縣令不職賑恤不周等情訴於行在。高宗以元德為鄉愚,必有指使,嚴訊之,以昌緒對。大怒,命有司派員捕之,因於昌緒臥室,起出三桂檄文,窮治之,乃斬昌緒,并置存成、淑信於重典。

彭家屏以明季野史論斬

[编辑]

  高宗以段昌緒之評點吳三桂檄文也,而聯想及於彭家屏。家屏者,夏邑人,嘗開藩江右,以編纂族譜曰《大彭統記》至觸高宗之怒,謂「大彭」二字類似國號,指為狂悖,而革職家居者也。至是,又疑之,且以家屏曾奏汴撫圖南炳之諱災,遂並查抄其私宅,搜獲明季野史數種,於是家屏論大辟,并及其子。

齊周華以呂留良案牽涉而死

[编辑]

  齊赤若,字周華,天台諸生,為息園侍郎猶子,與息園齊名,其後為道士。雍正辛亥,周華年三十五矣,以呂留良案遵詔陳情,被阻,遂赴都,逕呈刑部,又被阻,押交浙江學政。學政制於撫藩,始以言誘,繼以威脅,欲令中止。周華堅不允,遂下獄,枷杖禁錮,瀕死者數,而矢志不移。浙閩總督郝某巡台州,乃遣長子具訴,郝特疏具題,遂成欽案,部議遂以永遠監禁混結。郝題匾華頂曰:「仰之彌高。」聯云:「物外有人閒始見,山中可樂老方知。」遣總兵吳某詣獄,請周華書之,自此獄禁稍疏,乾隆改元始釋。此後益肆志山水,修道於武當山瓊台觀,前後八九年。一日,忽云機動欲行,適長子奉祖母命往迎,遂返。時息園罷官家居,周華往訪,有仇人洛東者,潛書「僧道不許濫入齊府」字,揭於息園之門,周華見之,廢然返,意謂息園故拒己也。作呈詞,列十罪狀,因巡撫熊某至台,往訴之。巡撫方與息園有隙,即據呈具奏。丁亥,廷議翻前案,削息園職,周華凌遲。周華嘗自謂為東方木星,木不斵不成器,故為呂案抗疏,甘就刀鋸鼎鑊而不辭。緹騎至門時,見其門懸一聯云:「惡劫難逃,早知不得其死;斯文未喪,庶幾無忝所生。」官中人見之,為之卻步。

蔡顯以詩句論斬

[编辑]

  蔡顯,華亭舉人也,著有《閒漁閒閒錄》,以論祀鄉賢祠節孝一條,為郡紳所嫉,郡守鍾某亦惡之。乾隆丁亥,摘其所作詩有「風雨從所好,南北杳難分」句,又《題友袈裟小照》詩有「莫教行化烏腸國,風雨龍王行怒嗔」句,謂為隱約怨誹,情罪甚重,刑部擬以淩遲,改斬決。其門下士譴戍者聞人卓之倓、劉素菴朝棟等二十四人,並其妾朱氏。顯有子三人,長曰必昭,雋才也,年十七,亦與書賈吳秋漁同譴戍。

  青浦胡吟鷗,名鳴玉,殫見洽聞,工詞賦。乾隆丙辰,與葉榮梓同舉博學宏詞科,十月,召試太和殿,不第。歸隱三十年矣。顯被仇家訐發,其序為胡作,因以被逮,時年八十有奇。邑宰褚啟宗力慰之,至省入獄,見蔡曰:「尊集序文刊名為胡某,察筆意,似出先生手。」蔡悟曰:「然。」褚曰:「如此,當不必累胡。」蔡頷之。褚即囑胡堅辭不承。及案獄,蔡矢口自認,胡遂得釋歸。是獄也,又有陸時三名珩者,僅十五齡,褚訊其年未及冠,詳請釋之。

吳紹詩欲興文字獄

[编辑]

  乾隆戊子,江西巡撫吳紹詩奏稱:「李紱詩文集辭句憤激,李任渶、傅占衡集中亦多狂悖句,請將李紱等子孫革訊,查封家口房屋,並請將李茹、馮詠、馮謙、萬承倉、吳名岸、黃石麟查辦。」旋奉旨:「李紱所作詩文,其中誠有牢騷已甚之詞,但核之,多係標榜惡習,尚無訕謗實跡。即其與戴名世七夕同飲,原在名世未犯罪以前,且座中不止一人,無足深究。至李任渶之於呂留良,語多推許,不過為講學文字俗套。若傅占衡狂吠之語,殆染明末無知妄作之風,久經物故,如一一根究,事體未協,且恐無識之流,疑為文字獲咎,反得遂其詭激沽名之隱,甚無謂也。但此等謬語,刊刻成書,於世道人心,貽誤不小,著該撫將各項書本板片,查明銷燬。」

袁子才有折獄才

[编辑]

  袁子才歷任溧水、沭陽、江寧知縣,有折獄才,終日坐堂皇,任吏民白事,有小訟獄,立判遣,無稽留者。多設耳目方略,集鄉保,詢盜賊及諸惡少姓名,出簿記相質證,使不能隱,則榜其姓名,許三年無犯湔雪之,奸民皆歛跡。方山谿洞外兩氓爭地,無契券,訟久莫能斷。袁視案牘山積,笑曰:「此左氏所云晉鄭之間有隙地,玉暢、頓邱是也,訟久則破家,吾當為若了之。」乃盡去舊牘,別給符驗,使各開墾升科。

  某年五月十日,天大風,白日晦冥。江寧有韓氏者,被風吹至銅井村,村去城九十里,明日,村人送之歸。女已字李秀才子,李疑風不能吹人遠去,必有姦,因控之縣。袁曰:「古有風吹女子至六十里者,汝知之乎?」李不信,袁取元郝文忠公《陵川集》示之曰:「郝公一代名臣,寧作誆語?第當年風吹吳門女,竟嫁宰相,恐汝子無福耳。」秀才讀詩大喜,姻好如故。總督尹文端公繼善聞之,曰:「可謂宰官必用讀書人矣。」

  江寧有戰艦繫纜江干,一日,有老兵方踞舵樓而遺矢,有舟揚帆來掠之,兵墮水死。諸兵盡出,斷帆繫舟,搒舟子無算,創甚垂斃,鳴之官。袁往驗,詰舟人曰:「汝挂帆行,何至遽觸他舟?」舟人固稱風急,實非人力所能主。袁曰:「汝言不足信,可仍駕舟張帆而下,令我審視之。」舟人如所命,乘風破浪,渺不知所之。蓋已諭役,密令其竟去也。諸兵大譁,袁曰:「此誤殺耳,律無抵法,埋葬銀由我出俸錢給之可矣。」

兩淮鹽引案

[编辑]

  兩淮鹽引案為乾隆時三大案之一,蓋乾隆戊子,德州盧雅雨都轉見曾乞病在籍,以前在淮運司任提引事發,遂革職下獄死。是案因尤拔世任兩淮鹽政,風聞鹽商積弊居奇,索賄未遂,乃奏稱:「上年普福奏請預提戊子綱引,仍令各商每引繳銀三兩,以備公用,共繳貯運庫銀二十七萬八千有奇。普福任內所辦玉器古玩等項,共動支銀八萬五千餘兩,其餘見存十九萬餘兩,請交內府查收。」朝廷以此項銀兩歷任鹽政并未奏聞,私行支用,檢查戶部檔案,亦無造報派用文冊。且自乾隆乙丑提引後,二十年來,銀數已過千餘萬,顯有蒙混欺蝕情弊,密派江蘇巡撫彰寶會同尤拔世詳悉清查。旋據彰寶等查復歷年預行提引商人交納餘息銀兩,共有一千零九十餘萬兩,均未歸公。前任鹽政高恆任內查出收受商人所繳銀至十三萬之多,普福任內收受丁亥綱銀私行開銷者又八萬餘兩,其歷次代購物件借端開用者,尚未逐一查出。奉旨,褫淮商黃源德、徐尚志、黃履泰奉宸院卿銜,江廣運布政使銜,程謙德、汪啟源按察使銜,解現任運使趙之璧任,前運使盧見曾、鹽政高恆、普福並褫職,且下見曾於揚州獄以訊之。

  大學士傅恆等復奏云:「兩淮商人疊荷恩賞卿銜,乃於歷年提引一案,將官帑視為己貲,除自行侵用銀六百二十餘萬兩外,或代購器物,結納餽送,或借名差務,浪費浮開,又冒侵銀至數百萬兩,於法於情,均屬難宥。今既敗露,又蒙格外天恩,免其治罪。所有查出各款銀數,自應盡數追繳,以清國帑。查歷年提引應行歸公銀共一千零九十二萬二千八百九十七兩六錢,內除奉旨撥解江寧協濟差案及解交內府抵換金銀牌錁,與一切奏明支用,并因公支取,例得開銷銀四十六萬一千七百六十九兩九錢二分五釐。又現貯在庫歸款銀二十六萬二百六十五兩六錢六分六釐,兩共銀七十二萬二千零三十五兩五錢六分一釐,應如該撫等所請,免其追繳外,所有各商節年領引未完納銀六百二十五萬三千五百八十四兩一錢六分六釐,又總商藉稱辛工膏火銀七十萬三千六百零二兩,又楚商濫支膏火銀二千兩,又總商代鹽政購辦器物浮開銀十六萬六百八十七兩,又各商借差支用銀一百四十八萬二千六百九十八兩八錢,及辦差浮開銀六十六萬七千九百七十六兩八錢。以上商人名下,共應完納銀九百二十七萬五百四十八兩七錢七分九釐,其各商代吉慶、高恆、普福購辦器物作價銀五十七萬六千七百九十二兩八錢二分一釐,又各商交付高恆僕人張文學、顧蓼懷經收各項銀二十萬七千八百八十七兩八錢五分二釐,各商代高恆辦檀梨器物銀八萬六千五百四十兩一錢四分四釐,均該商等有心結納,於中取利,亦應照該撫等所請高恆、普福名下無可追抵之款,著落該商名下賠完,通共計應追繳銀一千零十四萬一千七百六十九兩六錢。至普福自向運庫支用並無檔冊可查之丁亥綱銀四萬二千八百五十一兩四錢三分九釐,該撫既稱非各商經手,但正項欠缺,未便無著。如普福不能追繳,在通河眾商名下均攤賠補,亦如所請辦理。其盧見曾婪得商人代辦古玩銀一萬六千二百四十一兩,例應於見曾名下勒追。但查此項代辦古玩銀兩,亦係各商有心結納運使,濫行支用,如見曾家屬名下不能全完,仍應在各商名下分賠。再查十一年提引後歷任運司,如朱續焯、舒隆安、郭一裕、何煟、吳嗣爵、盧見曾、趙之璧,除見曾業已議定治罪外,其餘各員,既經該撫等訊無餽遺染指與各商結納情弊,除已故之朱續焯、舒隆安、郭一裕三員無庸置議外,其現任河南布政使何煟、江蘇淮徐道吳嗣爵不能詳請早定章程革除積弊,均屬不合,應將該二員照私罪降三級調用。已經解任之運使趙之璧,在任五年之久,目擊鹽政腐敗,庫內收貯銀兩,任聽普福提用,不能阻止,及護鹽政時,又不據實具奏,殊屬有心徇隱,應照溺職例革職。現任總督高晉前署鹽政四十餘日,前任總督尹繼善在任最久,且有統理鹽務之責,乃竟全無覺察,均難辭咎,應一併交部嚴加議處。」

  是獄也,鹽政高恆、普福,運使盧見曾均伏法,刑部郎中王昶,內閣中書趙文哲、徐步雲以私自送信與見曾皆獲嚴譴,大學士文達公昀亦牽連責戍焉。王後官至侍郎。

葉佩棻解滄浪鄉志獄

[编辑]

  乾隆中葉,湘中有高治清者,授徒鄉里,頗事著述。巡撫某聞之,以清為國號,而高乃以治清名,疑與曾靜、張熙有連,遂派員往捕,籍其家,得所者《滄浪鄉志》以獻。閱其書,頗有譏刺時政語,遂羅織傅會,竟以大逆奏。布政使葉佩棻獨疑之,詳閱其書,實無詆毀詞意,且中有「聖德涵濡,恩周薄海」諸頌揚語,第未抬頭耳,因黏籤以進。奏上,高宗諭:「書中並無謗訕謀逆之詞,其頌揚語漏未抬頭,自係鄉曲陋儒,不知著書體例之故,不得以是為罪。」於是高得釋。

澹歸徧行堂集案

[编辑]

  乾隆乙未閏十月,高宗檢閱各省呈繳應燬書籍,中有僧澹歸所著《徧行堂集》,乃韶州府知府高綱為之製序,並為募貲刊行。詩文中多悖謬字句,自應銷燬。因諭及高綱身為漢軍,且為高其佩之子,世受國恩,乃見此等悖逆之書,恬不為怪,轉為製序募刻,使其人尚在,必當立寘重典。其書板自必尚在粵東,著李侍堯等即速查明此書版片及刊印之本,一併奏繳。

  初,李方玉觀察璜官南韶連兵備道,偶以公事過丹霞寺。寺中有廚,封鎖甚固,璜詢所藏何物,僧曰:「自康熙至今,本寺更一住持,即加一封條,其中所藏何物,實未悉。」璜命啟視,僧不能阻。啟廚,得一冊,皆謗毀本朝語,則明臣金堡後曰澹歸和尚手筆也。璜長子大翰慫恿其父,謂方今書禁至嚴,舉發此事,可冀升擢。是夕,璜持冊旋至室中,逾丙夜不寐,竟惑於大翰之言,白督撫,遂入奏,即有焚寺磨骸之命,寺僧死者五百餘人。丁酉,璜入覲,卒於京師。大翰後由刑部員外郎擢知漢陽府,將抵任,忽睹一僧,衣紅袈裟入船,猝病,卒於麻城。自後李氏凡有英雋之才必早世,歿時必見和尚焉。

王錫侯以字貫被誅

[编辑]

  乾隆丁酉十一月,新昌王瀧南呈首舉人王錫侯刪改《康熙字典》,另刻《字貫》,補字典之不足,本為當時諸儒所嫉。高宗閱其進呈之書,第一本序文凡例,將聖祖、世宗廟諱及御名字樣開列,實為大逆不法,命鎖押解京,交刑部審訊。錫侯及其子孫並處重刑,燬其板,且禁售賣,然其後流傳日本矣。至一併緣坐者,亦分起解京治罪,於是李友棠以題詩卷首革職,而大學士史貽直、尚書錢陳群雖為王氏家譜及錫侯所撰他書作序,高宗念其已故,置不究,並謂此實不為已甚之折中辦法也。惟兩江總督高晉、江西巡撫海成、布政使周克開、按察使馮廷丞皆以失察革職,治罪有差。

  錫侯,字韓伯,其書曰《字貫》者,意謂字猶散錢也,貫之以義耳。並依《康熙字典》分部,列其總字,注明在本書何類。凡天、地、人、物四類,下分四十部,體例略如《爾雅》。音義相同,即會於一,而每部則配以千字文。

徐述夔一柱樓詩案

[编辑]

  東臺舉人徐述夔著有《一柱樓編年詩》,多詠明末時事,《正德杯》云:「大明天子重相見,且把壺兒擱半邊。」又有「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之句。乾隆戊戌,東臺令上其事,廷旨謂:「壺兒即胡兒,含誹謗意,借朝夕之朝作朝代之朝,且不言到清都而言去清都,顯有興明朝去本朝之意,餘語亦多悖逆,實為罪大惡極。」時述夔已卒,乃并其刊刻遺詩之子懷祖皆戮屍,其孫食田、食書及校對之徐首髮、沈成濯並江蘇藩司陶易之、改稿幕友陸炎均處斬,陶易及揚州守謝啟昆、東臺令涂耀龍均革職。而以沈德潛曾為述夔作傳,贊其品行文章,亦大怒,同褫其官爵銜諡,毀其祭葬碑文,撤其鄉賢祠牌位。

王爾揚文字之獄未成

[编辑]

  乾隆戊戌四月,巴延三以舉人王爾揚所作《李範墓誌》於「考」字上擅用「皇」字為悖逆,押解至省,嚴審定擬奏聞。高宗謂:「此係迂儒用古,並非叛逆。皇考之字見於《禮經》,屈原《離騷》、歐陽修《瀧岡阡表》俱曾用之。在臣子尊君敬上之義,固應迴避,但迂腐無知,泥於用古,不得謂之叛逆。若本科會試中式,亦不過於榜上扣除,今既未中,下科仍可會試。」此事竟可無庸查辦。

韋玉振以刊刻行述杖徒

[编辑]

  乾隆戊戌,江蘇巡撫楊魁奏贛榆縣生員韋玉振為其父刊刻行述,內有「於佃戶之貧者,赦不加息,并赦屢年積欠」之語,殊屬狂悖。經其叔韋昭告發,韋玉振應請照違制律杖一百,褫革衣頂。奉旨:「韋玉振於行述家譜內,妄用『赦』字、『世表』二字,雖此外尚無悖逆之跡,究屬僭妄,非僅違制可比。且該犯身列宮牆,自應稍知文義,乃於『赦』字『世表』字僭用不忌,自當治以僭妄之罪。今該撫僅照違制擬杖,未為允協,仍應照僭用例,杖一百,徒三年。」

偽皇孫案

[编辑]

  乾隆庚子春,高宗南巡,回鑾時駐涿州,有僧率幼童接駕,云係履端王次子,以側福晉妒嫉,襁褓被逐,僧收養之至於成立。初,高宗第四子履端親王永瑊,出繼履恭王後,有側福晉王氏,為王所鍾愛,會他側室產次子,帝已命名,時王隨帝之灤陽,而次子以痘殤告,其邸人皆言為王氏所害,帝亦微聞之,故疑童近是。訊其嫡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則言其子殤時,余曾撫之以哭,非王氏所棄。帝乃召童入都,命軍機大臣會鞫。童貌端莊,坐軍機大臣榻上,端坐不起,呼和珅名曰:「來,汝乃皇祖近臣,不可使天家骨肉有所湮沒也。」諸大臣不敢置可否。保成時為軍機司員,乃近前批其頰曰:「汝何處村童,為人所紿,敢為此滅門計乎!」童惶懼,言係樹村人,劉姓,為僧所教,讞乃定。事聞,斬僧於市,戍童於伊犁。後又於其地冒稱皇孫,招搖愚民,為松文清公筠所斬。然聞其邸太監楊姓者云,履王次子痘時,實未嘗殤,王氏潛以他尸易之,而命王之弄童薩淩阿負之出邸,棄之於荒野,嫡福晉所撫哭者,非真也。

程明禋以壽文被斬

[编辑]

  湖北孝感生員程明禋至河南桐柏縣教讀,十有餘年,乾隆辛丑,富人鄭友清壽誕,戚友劉用廣等浼程撰壽文,友清亦楚人,賈於豫致富。時值三月,文有「紹芳聲於湖北,創大業於河南」及「捧河中之劍,似為添籌」等句,友清疑有違礙,貼紅簽於上,明禋怒,其門人楊殿才、王國華、胡詰同俱不服,令友清之姪萬青詣明禋引咎,不從,毆萬青,傷右眼。殿才以友清非青衿,不應妄評,乃編俚語揭之街市,為明禋洩忿。友清即持幛首於桐柏教諭黃懷玉,懷玉稟學撫,豫撫富勒渾批飭南陽守提訊。因於明禋寓搜出久經飭禁之《留春新集》一都,又摘寫《後漢書.趙壹傳》內成語「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詩句,密加圈點。又於程友曹文邠家,查出《文昌錄》一軸及符咒解省。

  至是,撫藩臬即將明禋所作壽文狂悖之處,逐一指詰,明禋供:「上年二月,劉用廣言其友鄭友清原為湖北興國州人,移居河南桐柏,經商起家。三月初一日,為其生日,囑代撰文為壽。因友清自湖北至河南起家,故有『紹芳聲於湖北,創大業於河南』二句,原引《易經》『富有之謂大業』句也,至『捧河中之劍』二句,因係三月生日,故引用秦昭王上巳置酒事,以切時令。至《趙壹傳》詩句,乃庚子科鄉試不中,牢騷不平,偶讀《趙壹傳》觸起心事,隨手摘寫幾句,實無他意。」勒渾詰以「汝何以獨取《趙壹傳》兩句詩,且批『古今同慨』四字?今聖明在上,勤政愛民,臣民無不愛戴,何以混鈔不煖飽當今豐年之成語?」禋曰:「犯生教讀度日,被富人輕視憤懣,故圈出此二句,且應舉多次不中,因咎主司去取不當。又以運蹇,無由發跡,即使衣食充足也不樂,故寫鑽皮出毛羽,洗垢求瘢痕,不飽煖當今豐年等句。」曹文邠供《文昌錄》符咒,乃業師劉逢恕寄存多年。旋經勒渾奏請明禋照大逆律凌遲處死,弟明珠照律擬斬立決,妻子俱依律緣坐給功臣家為奴,殿才、國華、高同等褫革衣頂,杖八十,懷玉革職。

尹嘉銓以著書處絞

[编辑]

  博野尹嘉銓,由舉人歷官至京卿,乾隆辛丑,以布政使休致。高宗南巡,嘉銓遣子賫奏請,為其父元孚侍郎會一請諡,並從祀孔廟。高宗震怒,派英廉、袁守侗二大臣檢查嘉銓所廿者各書中有悖謬處,諭云:「朋黨自古大患,皇考世宗御製是論,為世道人心計,明切訓示。乃尹嘉銓竟有『朋黨之說起,父師之教衰,君亦安能獨尊於上』之語,顛倒是非,顯悖聖諭。且大有『為帝者師』之句,儼然師傅自居。無論君臣大義,不應如此妄語,即以學問論,內外臣工各有公論,尹嘉銓堪為朕師傅否乎?昔韓愈云:『自度世無孔子,不當在弟子之列。」尹嘉銓將以朕為何如主也?又所著《名臣言行錄》,將本朝大臣如高士奇、高其位、蔣廷錫、鄂爾泰、張廷玉、史貽直悉行臚列,以本朝之人標榜當代人物,將來伊子孫恩怨,即由此起。又伊在山東藩司任內,面求賞戴花翎,敢於朕前自述對伊妻言,如不得賞,無顏相見等語,彼時伊毫不知恥,而朕深鄙其人,實自此始也。至其託言夢中神人告以係孟子後身,當傳孔子之道。又朕製《古稀說》,而伊乃自號古稀老人,且娶年逾五十之處女為妾,所行種種乖謬,正如少正卯言偽而辨、行僻而堅所必誅者。伊從前經朕保全,休致回籍,本可終其餘年,乃惡積貫盈,自行敗露,此實天道昭彰,可為天下盜竊虛名妄肆異議者戒!尹嘉銓著即處絞。」

  然膠州逄福陔觀察則嘗告咸陽李孟符主政曰:「嘉銓雖奉嚴旨,旋蒙赦宥。蓋爰書已定之明日,高宗知某之與嘉銓契也,命其往獄宣詔,並齎賜御廚酒肴,陽為己所攜入,以與之餞別者。諭令酒罷毋遽就死,先以嘉銓所言,暨飲食與否,回奏俟後命。某遵旨往,有頃復奏,謂嘉銓謝恩就坐,顏色不亂,惟深自引咎,謂負聖恩。凡飲酒三杯,食火腿肥肉各一片。上微哂。俄召嘉銓至,先數其罪,後乃宣旨,赦令歸田。又問尚有何奏嘉銓,奏云:『蒙皇上天恩,至於此極,感激之忱,靡可言喻。惟年逾七十,精力衰頹,無以圖報,祇有及未死之前,日夕焚香叩天,祝皇上萬壽,國家昇平,雖至耄期,誓不敢一日間斷。』上大笑曰:『汝尚欲活至百年乎?』因揮之出。」

甘肅米捐案

[编辑]

  乾隆辛丑,大學士阿文成公桂率師勦回,時李侍堯再起為陝甘總督,有旨飭二人查辦甘省藩庫收捐監穀事。文成覆奏,謂係王亶望在藩司時慫慂勒爾謹奏請開例,且一面奏立規條,一面即公然折色包捐,王得擁厚貲而去。高宗大怒,提爾謹訊之,並將亶望拏交刑部審訊,又令文成侍堯將歷任道府之冒銷勒賈分肥情形,逐一查明參奏。旋據奏稱:「按察使福寧供,開捐之始,即屬折色,并無交糧,王亶望將實收總交蘭州府存發,各州縣或多或少,均藩司主政。至折色銀兩,并未見補買歸倉,多放銀抵糧,盤查結報,皆係具文。又據知府宋開煌供,前因燉煌、玉門兩縣冊結,以未經盤查,詳請展限,王亶望不准,只得在省出結。又據福寧供,各屬報災分數,俱由藩司議定具奏,又補行取結,並未親往勘驗,放賑亦不監視。亶望若預知被災輕重,定發實收多少,其為侵浮銷蝕,毫無疑義。再亶望於每名監生公費四兩外,又加雜費一兩,王廷贊復任,又加一兩。至此事總不過首府首縣數人經手,請將蘭州府知府蔣全迪、前任皋蘭知縣捐升刑部員外郎程棟革職提訊,並王亶望任內捏報之歷任道府王廷贊、秦雄飛、福寧等現任官二十一員革職拏辦。又丁憂事故之潘時選等一十三員,由吏刑二部查明,一併革職解訊。」

  有旨:「蔣全迪、程棟先拏解蘭州,王廷贊解交行在,俟王亶望等解到,再行會審。其曾任道府縣者,一體拏解嚴究。王廷贊供出饋送王亶望銀兩之武威縣知縣朱家慶、固原州知州郭昌泰、涇縣知縣邱大英、西寧縣知縣詹耀琳,分別提取訊供,行在大學士九卿會訊,按律定擬。請將爾謹、亶望、廷贊即行正法,其侵銀三萬以上之程棟、陸瑋、那禮善、楊德言、鄭陳善、蔣重熹、宋學淳、李元椿、王臣、許山斗、詹耀琳、陳鴻文、黎珠、伍葆光、舒攀桂、邱大英、陳澍、伯衡、孟衍泗、萬人鳳等二十犯,其侵銀不及二萬而任內有建倉侵款之徐任英、陳韶二犯,改為斬監候,入於本年勾到情實官犯內辦理。著派刑部侍郎阿揚阿馳驛前往甘省,會同該督李侍堯傳旨曉諭,提視行刑。其侵銀一萬兩以上之閔鵷元、林昂霽、舒玉龍、王萬年、杜畊書、楊有澳、李本楠、彭永和、謝恆、周兆熊、福明等十一犯,侵銀九千至一千兩以上之韋瑗、尤永清、萬邦英、丁愈、趙元德、顧汝恆、宋樹穀、黃道矩、蒲蘭馨、章汝楠、侯新、董熙、沈泰、墨爾、賡額、善達、華廷颺、賈若林、龐橒、覺羅承志、李弼、申寧吉、謝廷庸、葉觀海、麻宸、張毓林等二十六犯,俱依議斬監候。又冒振不及一萬而任內有建倉侵欺銀兩之錢成均、王旭、陳金宣、宋開煌等四犯,從寬免入本年秋審,仍牢固監禁。」

  壬寅,高宗以蘭州逆回蘇四十三倡亂,時謝桓、宋開煌、萬邦英、董熙、黃道矩著有微勞,免死,發往黑龍江充當苦差,遇赦不准援釋,所生親子,亦不准應考出仕。並飭查通案,有無類似謝桓等情,曾經文成上疏聲敘出力者,許自行陳訴。又經侍堯復奏,將舒玉龍等二十四犯,照謝桓等一體免死發遣。

方國泰以藏匿祖詩被杖徒

[编辑]

  乾隆壬寅五月,安徽巡撫譚尚忠具奏歙縣生員方國泰藏匿伊祖方芬《濤浣亭》悖逆詩集一案,奉上諭:「譚尚忠奏,已故歙縣貢生方芬所著《濤浣亭》逆詩,伊孫方國泰藏匿不報,請將方芬刨坟僇尸,方國泰照大逆知情隱諱,擬斬立決等因,已批該部議奏。據稱,方芬詩集內,『征衣淚積燕雲恨,林泉不共馬蹄新』;又『亂剩有身隨俗隱,問誰壯志足澄清』;又『蒹葭欲白露華清,夢裏哀鴻聽轉明』等句,雖隱約其詞,有厭清思明之意,固屬狂妄,但不過書生遭遇兵火,流離轉徙,為不平之鳴,并未公然毀謗本朝也。方芬老於貢生,貧無聊賴,鬱不得志,借詩牢騷則有之,況其人已死,朕不為已甚,若如此即坐以大逆之罪,則杜甫集中窮愁之語最多,即孟浩然亦有『不才明主棄』之句,亦概得謂之大逆乎?從前查辦河南祝萬青家祠匾對及湖南高治清所刻《滄浪鄉志》,吹求字句,辦理太過,屢經降旨通諭各督撫,勿得拘文牽義,有意苛求,豈譚尚忠尚未之聞乎?此案著交刑部核議具奏,如方芬集內或另有不法之句,不止如摺內所云,該撫未經摘出,抑有不敢陳奏之語,並著該部查明,再行請旨核辦。」

  旋經刑部遵旨奏稱:「方芬係本朝歲貢生,生於明天啟年間,歿於康熙二十九年,著有《易經補義》一部,《濤浣亭詩集》一本,又伊七世祖方有度著有《陛辭疏草》一本。方國泰於學臣考試時,將《陛辭疏草》《易經補義》二書呈出,以為一家孝友,請匾獎勵。當經飭縣查出,方芬《濤浣亭詩》內有『征衣淚積』等句,語意狂妄。訊之方國泰,據云,《濤浣亭》係伊五世祖方芬所著,不知何刊刻,存留在家,只此一本。詩內悖謬之處,因是祖上所著,相隔百有餘年,實不能指出作詩本意。至所著『避寇』諸句,幼時曾經祖父言及,康熙初年,閩寇來攻徽州府城,一家逃避,官兵平復,始得回家,這避寇,想必指閩寇等語。臣查前奉諭旨,凡收藏違礙悖逆之書者,俱令及早繳出,仍免治罪。前撫臣業已宣布,該犯讀書識字,既將伊祖上所著之《陛辭疏草》、《易經補義》呈求請獎,而於《濤浣亭詩集》獨不呈出,其為有心存匿,已可概見,科以應得之罪,夫復何辭?惟如該撫所請,將方芬刨墳僇尸,方國泰斬決,辦理殊失持平。查律載,收存違禁之書者杖一百,又大逆知情不首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此案除方芬久經物故聖恩不加重罪外,方國泰應照律量減一等,杖一百,徒三年。至該撫奏稱詩集板片,恐各屬搜羅不盡,現在通飭實力查繳,並移咨各省,一體詳查焚毀等語,應如該撫所奏辦理。」

莊容可以丁文彬書獲咎

[编辑]

  番禺莊容可中丞有恭嘗為學使,一日出行,有丁文彬者獻書於道左,莊諗其夙有心疾也,置不問。及擢巡撫,則事隔五年矣,而丁之書為人所劾。高宗大怒,下嚴旨於莊,責令呈進備觀覽。莊復奏,以尋覓不見為言。高宗諭曰:「丁文彬指斥本朝,妄肆詆訕,莊有恭之意,蓋恐進呈此書,則罪戾顯然,故藉詞尋覓不見,以避重就輕。夫大逆不道之詞,豈有曾經寓目致令迷失之理?必係聞信查出,私為銷毀耳。莊有恭受朕深恩,不應狡詐為鬼蜮伎倆至是也。其罪不在巡撫而在學政,且欲保全學政俸祿養廉耳。著照伊學政任內所得俸祿養廉數目,加罰十倍。」

浙江州縣倉庫虧空案

[编辑]

  乾隆丙午,高宗以浙江州縣倉庫虧空,特派阿文成公與姜晟、曹文埴、伊齡阿先後馳往查辦,伊齡阿遂留浙為巡撫。時諸城竇東皋侍郎光鼐督學浙江,高宗密敕將倉庫事據實陳奏。竇乃嚴劾平陽知縣黃梅借彌補倉庫為名,科斂肥橐,贓款纍纍,溫旨褒其不避嫌怨。而文成等查覆,則謂無其事,竇具疏抗辯,並親赴平陽訪查。伊齡阿劾其在明倫堂招集生監,詢以黃梅劣蹟,答以不知,則咆哮恐嚇,勒寫親供,奉旨褫職。伊齡阿又劾其平陽城隍廟多備刑具,傳集書役,追究黃梅款蹟,生監平民,一概命坐,千百為群。及回省時,攜帶多人,晝夜兼行,致水手墮河淹殞,並有「不欲作官,不要性命」之言。奉旨,將竇拏交刑部治罪。竇抵杭,伊已密遣人守其衙署,忽有歸安諸生王以銜、王以鋙,以門生投刺來謁,入內,即脫留棉襖一件,稱報老師識拔之恩。拆視之,則皆黃梅按畝勒捐之田單、印票、圖書、收帖,計二千餘張,密為收存者也。

  竇得之大喜,遂奏稱黃梅以彌補虧空為名,按畝捐錢,戶給官印田單一張,在任八年,侵贓二十餘萬,因將田單、印票、圖書、收帖各檢一紙呈遞。甫出奏,而伊派員來押解矣。高宗謂:「凡事可偽,而官印與私記不可偽,且斷不能造至二千餘張之多,況字帖俱有業戶花名排號,確鑿可據。」因命文成中道回浙,且免竇拏問,同往審訊。文成旋奏黃梅勒借民錢侵用田單公費是實。奉旨伊齡阿與前撫福崧皆嚴議革職,阿等亦皆議處。竇回京,署理光祿寺卿。

松滋王五子案

[编辑]

  華亭李深源嘗令松滋,有幼孩王五子死於野失耳環衣服一案,李赴尸場相驗,歸時天寒雨雪,改裝易服,率幹役私出行。至卜肆中,卜者將闔戶,役詭稱遠鄉人,偕外省友來看驗尸,天晚腹飢求食,願出金,卜者欣然為炊黍。因問以近日問卜者多否,卜曰:「少。惟今晨有本處十六七歲童子曰鮮旺兒者來測字,隨手檢出鴞之鴞字,遂戲之曰有梟首之象。」李問其人何若,卜者曰:「其人曾在王某家為義子,因無狀被逐。」問所居,曰:「相距不遠。」李辭卜者,率役往覓。至其處,令役突呼鮮旺兒名,其人即於草叢中跳出,驚問為誰。答曰:「我為汝舊鄰,隔數年,何即不識耶?今欲往某村,路不熟,倩汝偕往,以錢為謝。」鮮旺兒初猶以路遠天晚辭,及出金示之,始諾。旋語之曰:「汝隨身物可攜行,失之非我事。」鮮旺兒遂於草中拾取一小袋同行。將近傳舍,李令役伴先入,更派數役,帶至案下,拆閱袋底,得質票,即命取贖,乃耳環衣服也。令尸親認之,尸親一見,即號咷,贓已確鑿,而犯供堅不吐實。又其體頗瘦弱,難以刑求,李反覆開導,乘其飢渴,以飲食誘之,始供認不諱,遂論罪如律。

張問陶訊盜

[编辑]

  張問陶以翰林出守萊州,恃才傲上。謁新撫長白某,撫謂其無禮,心甚嗛之,語方伯曰:「張守,書生耳,太守為一郡表率,能勝任耶?」方伯曰:「張守雖書生,尚不誤民事。」會有劇盜桀驁狙詐,屢翻屢斷,承訊官皆莫可如何。撫又謂方伯曰:「君謂張守不誤民事,渠如能定讞,當令赴任,否則將登白簡也。」方伯商諸廉訪,延張至臬署訊盜,僉問:「其幾日可結?」曰:「三日足矣。」又問:「需用何刑?」曰:「刑具用時再議,最要者,金華極精乾脯一大盤,紹興佳釀一大甕,聊助談鋒,斷不可少。」

  翌辰,張至臬署廳事,箕坐炕上,几置金華極精乾脯一大盤,階置紹興佳釀一大甕,一僮扇爐暖酒,一僮執壺侍側,一書吏在旁錄供。呼恣跽於前,左手把杯,右手翻閱案牘而問之曰:「汝郯城人耶?」盜曰:「然。」「汝年幾何矣?」曰:「三十有七矣。」「汝居鄉乎,城乎?」曰:「居城。」「汝有父母乎?」曰:「小人不幸,父母俱亡矣。」「汝有兄弟乎?」曰:「兄弟三人,小人其長也。」「汝有妻子乎?」曰:「小人有二子,長年十八,能獵獸矣,幼年十三,尚未能獵獸也。」「汝家何業也?」曰:「無所事事也。」時方伯、廉訪皆在屏後竊聽,以張素工言語,必能摘奸發覆,不意所問皆瑣事,恐不能結,深以為慮。

  越日,張又至臬署,問盜曰:「汝郯城人耶?」盜對曰:「然。」「汝年幾何矣?」曰:「小人今年三十有九,明年且四十矣。」「汝居鄉乎,居城乎?」曰:「居鄉。」「汝有父母乎?」曰:「父早亡,母已下堂矣。」「汝有兄弟乎?」曰:「兄弟三人,小人其次也。」「汝有妻子乎?」曰:「小人有一子一女,皆孩提也。」「汝家何業也?」曰:「薄田數畝,務農為業也。」

  至第三日,張至臬署,方伯與廉訪問曰:「君言三日了結,今三日矣,果能了結耶?」張笑曰:「今日下午當可了結,請無慮。」因傳諭預備刑具,聽候結案。乃至客廳,仍箕坐炕上,以乾脯下酒,呼盜跽於膝前,問曰:「汝郯城人耶?」盜曰:「然。」「汝年幾何矣?」曰:「去年四十,今又添一歲矣。」「汝居鄉乎,古城乎?」曰:「時而居城,時而居鄉也。」「汝有父母乎?」曰:「小人有母,年逾七十矣。」「汝有兄弟乎?」曰:「小人有兩兄,皆亡矣。」「汝有妻子乎?」曰:「小人有子,呱呱在抱也。」「汝家何業也?」曰:「無田可耕,漁而或樵也。」

  日晡,命僮取巨觥來,連滿飲三巨觥,命將酒脯撤去,傳集皂隸,備刑具聽用。乃正色危坐而語盜曰:「我觀案牘,前承訊各官所讞,一一屬實,汝何屢斷屢翻也?人謂汝桀驁狙詐,實不謬。我與汝絮語三日,皆家常瑣事,三日所答,前後迥不相符,瑣事尚如此反覆,況正案耶?汝果從直吐實,尚不愧為好漢,如再敢飾言強辯,我即將三日所答瑣事,以證汝之反覆,雖嚴刑處死,亦不為過,汝須自忖,毋自討苦喫也。」盜猶欲強辯,張叱左右施嚴刑,斃命勿論。盜急叩頭乞命,願吐實,誓不再翻。張大喜,立命畫供,案遂結。問陶,字船山。

莊繩祖破疑案

[编辑]

  乾隆時,莊繩祖為交城知縣,一少女殺於野,莊集村人履勘。某某二人者,視速而脣動,莊疑之。密召女父母,問:「識此二人否?」曰:「是日黎明殮尸時,實見二人踞於高阜。」莊曰:「地甚僻,時又絕早,不宜有人至,必殺人者內怯,於此偵探耳。」命擒而嚴詰之,果二人欲行強暴,女不受污而被戕也。

  燕某縊其妻及其弟婦,誣鄰人威偪致死。莊驗之,則二婦共縊一索,足離土床二尺許,旁置一矮木几,莊卒然問曰:「几非本在此者乎?然則二婦之死,汝為之耳,何誣鄰為!」燕堅不承,曰:「此易知耳,果自縊,必有承其足者,非偪之使縊,抽几而何!」燕辭塞。蓋二婦皆不謹,燕故偪其死,適與鄰有隙,遂誣之也。

李賡芸自縊案

[编辑]

  乾隆朝,嘉定李賡芸官福建汀漳龍道,時龍溪縣有械鬬事,令黃某,懦不能治。有候補縣朱履中者,內狡外質,李不知也。請於上官,以朱往,朱蒞任數月,亦不辦。李擢藩司,以朱無能,左遷其官。朱嘗虧鹽課五千金,漳州守畢所譡曾納朱賄,李之僕曾以修船乏款,私貸朱資。至是,朱憤無所洩,揭於兩院,謂虧帑由道府婪索。總督汪志伊修舊怨,乃解李任,授意福州守涂以輈,使嚴詰之。促對簿,李憤,自縊死,士民呼號於門。事上聞,令侍郎熙昌王引之出按,抵朱法,督撫均譴斥有差。

閩中虧空案

[编辑]

  乾隆末,閩中虧空案發,州縣伏法者二十餘人,藩司以驚怖死。臬司以冤殺七命為人舉發,時甫擢陝藩,已起行,復奉部文,追回正法,道府俱褫職。總督伍拉納、巡撫浦霖並逮問入京。高宗震怒,廷訊日,施大刑。越日,即抽赴市曹,時伍兩目耿耿,猶能左右視,浦右腿已夾斷,橫臥車中,奄奄一息矣。當日總理清查局者,為田方伯鳳儀,天性峻刻,勾稽出入,皆就現虧為斷。又以迫促了事,其中應劃應抵者,皆未及詳慎分清。既撤局,總計庫款,乃浮出數十萬金。又有古田令塔倫岱者,以滿洲孝廉起家,虧項皆有款可抵,不及查出,遂擬絞決,而死者不復生矣。

  此案實發自福州將軍魁倫。時閩省吏治極敝,倉庫皆空,魁倫鎮閩日久,知其詳,而幕友林樾亭之章奏,敷陳又至詳盡。奏入,大動上聽,立授魁以閩督,使窮治其事,遂成大獄。未幾,魁授川督,以教匪偷渡嘉陵江失機伏法。時林甫選四川彭縣,調江津,旋被檄委辦藏務,卒於西陲邊外。

山東姦殺案

[编辑]

  乾隆時,山東某縣鄉民某家尚溫飽,有一子,娶婦貌頗佳,逾半年歸寧。既匝月,子控衛往迎,距婦家可二十餘里,半途經古墓下,樹木重蔽,相傳有妖。婦入榛莽溲焉,夫控衛以待。少頃婦出,所著袴本綠色,忽易為藍,心疑一時目眩,未之詰,察其神情瞀惘,亦異平時。抵家,乘間語父,父曰:「安得有此!」並置不問。翁嫗故與子對房居,晚飯畢,以子婦初遠歸,促令早息。夜半,翁嫗見子舍尚有燈光,竊意何事復起,旋聞有聲似鳥鼓翼,繼而噭然如怪鴟怒號,破窗飛出。急起視,則窗開,子已破腹死於床,婦失所在矣,箱篋床帳,並皆完好,惟少一護褥布單。官往驗之,絕無端緒,於是鬨傳某村婦為妖攝去矣。閱數年,有某令新蒞任,細閱案卷,唶曰:「此姦殺也。妖攝人,能死其夫,即殺矣,豈能持刀割腹?且攝布單胡為?」遂拘兩造重鞫之,問:「有村民無故外出久不歸者否?」婦父言:「有某村某戚出已數年。」問:「在案前乎?」云:「約略同時。」令曰:「盜在此矣。」乃拘戚之父母,詳問平日出游何處最熟,遣役隨往蹤跡之。至清江浦,見一婦當壚,酷似女,須臾夫至,果某戚也。拘解歸訊,則婦素與戚姦,道出塚間,借作疑陣,為劫殺遠竄之計。是夕,先啟戶出婦,而己作破窗飛逝狀以示怪異,布單血污,不類妖噬,故捲之而去也。

段起玲以由衷言褫貢生

[编辑]

  段松廬名起玲,乾隆時之新化歲貢也。剛介狷狹,其學以堅苦樸實為主,躬耕授徒以養母,非其力不食,非其人不交。著《由衷言》內外篇,自道所得,亦心齋、二曲、剛主諸人之流也。嘗於眾中面訐人過,為怨家所忌,陰結其徒,挾所著內外篇,以誹謗上告。時書禁甚嚴,幾蹈文網。當事有知之者,按其書,實無狂悖語,乃坐其徒以誣告罪,然松廬之貢生亦被褫。

汪龍莊折獄

[编辑]

  蕭山汪龍莊大令輝祖,由名幕而為循吏,所著《學治臆說》、《佐治藥言》,風行海內。有無錫縣民浦四童養妻王氏與四叔經私事發,依服制,當擬軍,汪以凡上。常州守引服制駁,汪議曰:「服制由夫而推,王氏童養未婚,夫婦之名未定,不能旁推夫叔也。」臬司以王氏呼浦四之父為翁,翁之弟是為叔翁,又駁。汪曰:「翁者,對婦之稱,王氏尚未成婦,則浦四之父,亦未為翁,其呼以翁者,沿鄉例分尊年長之通稱,乃翁媼之翁,非翁姑之翁也。」撫軍因王氏為四妻,而童養於浦,如以凡論,則於四無所聯屬。議曰:「童養之妻,虛名也,王習呼四為兄,四呼王為妹,稱以兄妹,則不得科以夫婦,四不得為夫,則四叔不得為叔翁。」撫軍以名分有關,又駁。議曰:「禮,未廟見之婦而死,歸葬於女氏之黨,以未成婦也。今王未廟見,婦尚未成,且記曰:『附從輕』。言附人之罪,以輕為比,書云:『罪疑惟輕』。婦而童養,疑於近婦。如以王已入浦門,與凡有間,比凡稍重則可,科以服制,與從輕之義未符。況設有重於姦者,亦與成婚等論,則出入大矣。請從重枷號三個月,王歸母族,而令經為四別娶,似非輕縱。」議上,韙之,遂得批允。

國泰以交通和珅伏法

[编辑]

  乾隆時,昆明錢南園通副澧嘗奉命察出東巡撫國泰貪穢狀,微服止良鄉,見有豪僕過,跡之,則大學士和珅使通書國泰者也。未幾僕還,叱止之,搜得私書,中多隱語,立奏之,國泰卒伏法。

阿睦爾撒納子永錮於獄

[编辑]

  阿睦爾撒納叛,妻子為舒文襄公所擒,其少子某時甫周晬,高宗憐之,命貸其生,但永錮於獄。年四十餘,尚在囹圄,嘉慶甲子乙丑始卒,獄中皆推為祭酒。

嘉慶戊午湖南科場案

[编辑]

  嘉慶戊午湖南鄉試,有富家子傅進賢賄藩胥,割卷面以黏他卷,時粗擬名次,久之,所黏卷竟中解元。先是,湘陰彭莪為制蓺有名,羅典主講嶽麓書院,雅愛重之,闈後呈所作,羅決為必售,而榜揭無名,方甚惋歎。及見墨卷,彭作具在,而名則非,大駭,告湘撫,窮治之,盡得吏姦利狀。傅懼,願為彭援例捐道員,更與萬金及美田宅,戚友關說百端,彭意頗動,羅持不可,獄遂具,胥與傅皆論斬。

和珅獄事

[编辑]

  嘉慶己未,仁宗賜和珅死,其供詞以奏摺楷書之,李孟符主政曾見四紙於京師,非全案,且與世傳籍沒之清單不同,蓋尚未吐實之初供也。而珅之獄事,亦可藉見一班矣。

  一紙係奉旨詰問事件,凡兩條,一問和珅:「現在查抄你家產,所蓋楠木房屋,僭侈踰制,並有多寶閣及隔段樣式,皆仿照寧壽宮安設。如此僭妄不法,是何居心?」一問和珅:「昨將抄出你所藏珠寶進呈,珍珠手串有二百餘串之多,大內所貯珠串,尚祇六十餘串,你家轉多至兩三倍,並有大珠一顆,較之御用冠頂蒼龍教子大珠更大。又真寶石頂十餘個,並非你應戴之物,何以收貯如許之多?而整塊大寶石,尤不計其數,且有極大為內府所無者,豈不是你貪黷證據麼?」

  一紙係和珅供詞,凡三條:「奴才城內,原不該有楠木房子,多寶閣及隔段式樣,是奴才打發太監胡什圖到寧壽宮看的式樣,仿照蓋造的,至楠木,都是奴才自己買的。玻璃柱子內陳設,都是有的,總是奴才糊塗該死。又珍珠手串,有福康安、海蘭察、李侍堯給的,珠帽頂一個,也是海蘭察給的。此外珍珠手串,原有二百餘串之多,其饋送之人,一時記不清楚。寶石頂子,奴才將小些的,給了豐紳殷德幾個,【豐紳殷德為和珅子,即尚和孝公主者。】其大些的,有福康安給的。至大珠頂,是奴才用四千餘兩銀子給佛寧額爾登布代買的,亦有福康安、海蘭察給的。鑲珠帶頭,是穆騰額給的,藍寶石帶頭,係富綱給的。又家中銀子,有吏部郎中和精額於奴才女人死時送過五百兩,此外寅著、伊齡阿都送過,不記數目。其餘送銀的人甚多,自數百兩至千餘兩不等,實在一時不能記憶。再肅親王永錫襲爵時,彼時縕住原有承重孫,永錫係縕住之姪,恐不能襲王,曾給過奴才前門外鋪面房兩所。彼時外間不平之人,紛紛議論,此事奴才也知道。以上俱是有的。」

  又一紙亦係供詞,而問詞已失之,凡十四條:「大行太上皇帝龍馭賓天,安置壽皇殿,是奴才年輕不懂事,未能想到從前聖祖升遐時,壽皇殿未曾供奉御容。現在殿內己供御容,自然不應在此安置,這是奴才糊塗該死。又六十年九月初二日,太上皇帝冊封皇太子的時節,奴才先遞如意,洩漏旨意,亦是有的。又太上皇帝病重時,奴才將宮中秘事,向外廷人員敘說,談笑自若,也是有的。又太上皇帝所批諭旨,奴才因字跡不甚認識,將摺尾裁下,另擬進呈,也是有的。又因出宮女子,愛喜貌美,納取作妾,也是有的。又去年正月十四日,太上皇帝召見時,奴才因一時急迫,騎馬進左門至壽山口,誠如聖諭,無父無君,莫此為甚,奴才罪該萬死。又奴才家資金銀房產,現奉查抄,可以查得來的,至銀子約有數十萬,一時記不清數目,實無千兩一錠的元寶,亦無筆一枝墨一匣的暗號。又蒙古王公,原奉諭旨,是未出痘的,不叫來京。奴才無論已未出痘,都不叫來,未能仰體皇上聖意。太上皇帝六十年來,撫綏外藩,深仁厚澤,外藩蒙古原該來的,總是奴才糊塗該死。又因骽痛,有時坐了椅轎,擡入大內,是有的。又坐了大轎,擡入神武門,也是有的。又軍報到時,遲延不即呈遞,也是有的。又蘇淩阿年逾八旬,兩耳重聽,數年之間,由倉場侍郎用至大學士兼理刑部尚書。伊係和琳【珅弟也。】兒女姻親,這是奴才糊塗。又鐵保是阿桂保的,不與奴才相干,至伊犁將軍保寧升授協辦大學士時,奴才因係邊疆重地,是以奏明不叫來京。朱珪前在兩廣總督任內,因魁倫參奏洋盜案內奉旨降調,奴才實不敢阻抑。又前年管理刑部時,奉敕旨仍管戶部,原叫管理戶部緊要大事,後來奴才一人把持,實在糊塗該死。至福長安求補山東司書吏,奴才實不記得。又胡季堂放外任,實係出自太上皇帝的旨意。至奴才管理刑部,於秋審情實緩決,每案都有批語,至九卿上班時,奴才在圍上,並未上班。又吳省蘭、李潢、李光雲,都係奴才家的師傅,奴才還有何辨呢?至吳省蘭聲名狼籍,奴才實不知道,只求問他就是了。又天津運同武鴻,原係卓異交軍機處記名,奴才因伊係捐納出身,不行開列,也是有的。」又清單一紙,開列正珠小朝珠三十二盤,正珠念珠十七盤,正珠手串七串,紅寶石四百五十六塊,共重二百二十七兩七分七釐。藍寶石一百十三塊,共重九十六兩四錢六分八釐。金錠金葉二兩平,共重二萬六千八百八十兩,金銀庫所貯六千餘兩。

吳中杖責諸生案

[编辑]

  嘉慶己未夏,吳中有杖責諸生之獄,其詳見王述菴少司寶《與平恕書》。書云:「違晤經時,伏諗執事興居安豫。弟以鼎湖大故,匍匐入都,前日始回南下,備知諸生獲罪,深為駭異。諸生寒士居多,求貸於富戶,乃事理之常,伊等或以教課為業,或以筆墨為生,無力償還,亦其常分。賴有父母師保之責者,正宜加之憐惜,或代為寬解,或再為分限,卑得從容措繳。即使伊言粗率,亦何至不能稍貸,乃至扑責寒士,以媚富戶,實無情理。此非該令平日與富戶交結往來,受其餽賄,即係意存庇奸,為事後得錢之計,情事顯然,不待推求而可見。諸生之不平則鳴,有何足怪?惟是時承審之員,非該令平日結納之上司,即係狼狽為奸之寅好,臬司將赴湖南,不顧其後,而巡撫初蒞新任,以至四出查拿,牽連數十,掌嘴銷頂,凌辱不堪,成何政體?當今律令內,從未有生員貸債不還遂致責革之條。若以聚眾為名,亦當視其應聚與否耳。漢時太學生舉幡闕下,見於《漢書》不一,唐之太學生為陽城而聚眾,宋之太學生為李綱而聚眾,至周朝瑞等為趙汝愚而聚眾,史冊載之,不一而足,以為美談。蓋凡事必先定其是非,如諸生理屈詞窮,糾眾以挾制縣令,從重懲之,宜也;若縣令先以挾私違制,則人人有同心,豈能默爾?一呼百應,籲告上臺,以求判斷,自無不可。斯時即宜告承審各員,研究富戶平日與該令有無結交,何以討好如此?果無他故,然後科以性情兇暴違制擅責之咎,仍另為該生起限,寬緩清還,諸生自必欣然而散,何至成此大獄,使士民重足而立也?往在京口,那繹堂司空言宜撫軍為人仁厚,劉竹軒倉場亦言其老成精細,昨過蘇相見,謙和恭敬,抑然自下,實有古賢臣風範。特其時兩司未到,獄案已定,而執事又無一言救正,縱地方官之所欲,恣其蹂躪,此必非撫軍之本意也。今者荷蒙皇上垂照如神,洞燭其違制擅責之由,降旨再飭制軍研審,制軍居心公正,未必謂然。然成事不說,是否覆盆能白,尚未可知。儻執事以繫鈴者解鈴,則日月之更,民皆仰之矣。弟此次進京,仰見皇上典學右文,而王韓城、劉諸城二相國,以及石君冢宰、繹堂司空,贊翊熙朝,愛才好士,力持大體,恐承旨之下,於此亦不慊然。弟見數十年來,小省學政,職分本微,奉督撫如上司,與州縣相結納,甚至幸其嘑爾蹴爾之助,媕婀唯諾,殊為可恥。若江浙學差,皆三品以上大員,出膺任使,地分既高,卓然自立。故遇有諸生品行不端者斥之,學業不進詞章不上者令廣文夏楚之,其餘則是曰是非曰非,所以重人材而勵廉恥。今執事久以詞林雅望,洊受上知,冀旦夕入贊綸扉,惟是扶持士類,主張名教,庶可與石君諸公相見耳。至近年州縣所以魚肉諸生,其意蓋在立威,威立而諸生箝口結舌,則庶民何敢出而爭控?是以獄訟之顛倒,徵收之加耗,無所不至。比者言路大開,江南漕政,橫徵重斂,已一一仰叨聖鑒,故制府亦力為振作,今冬定作清漕之局。但州縣或有陽奉陰違,倍收多取,恐生監連名訐告,而州縣指為鬨堂鬧事者甚多,未知執事可能究其事否?俟案定而後量加董戒,抑或如此案不科州縣之失,而即科諸生之罪,若仍助其燄而長其氣,則吏治之壞,不知伊於何底也。弟陳臬三司,且於大理署都察院刑部三法司,均為堂上官,所見生監控告之案,不勝枚舉,然未見有人因其抗令而右袒之至於此者。弟與緣事諸生,並無門生故舊之雅誼,一至蘇州,即知此案已上聞,並荷聖明指摘,所以不辭饒舌者,實以此案追債事輕,關於士氣者大,而關於將來漕弊者尤大。且為執事風節所關,夙叨世好,度無肯效忠告之誼者,故忘其愚戇,用布區區。如或以規為慎,則韓文公之《諍臣論》、歐陽公之《與高若訥》及《與杜祁公》、《論石介書》,取而研之可也。」

李毓昌被鴆案

[编辑]

  嘉慶戊辰,淮陽水災,振務既已,委江寧候補縣即墨李毓昌往查山陽。李攜其僕李祥、顧祥、馬連陞三人以從。既至,寓善緣庵,歷各鄉,知浮開振戶無數,筆記之,將為稟揭地也。

  李祥最狡黠,得筆記,潛告其友包祥,包為山陽令王伸漢之僕,遂告伸漢。伸漢懼,因李祥以賄毓昌,絕之,伸漢益懼,召李祥,授以謀,使鴆之。事竣,毓昌將行,十一月初七日,伸漢置酒為餞,及醉歸,渴而索茗,李祥進一甌,嗅之知有異,不飲,乃強灌之,遂仆地,少選,七竅流血,死矣。李祥乃與顧祥、馬連陞同舉其尸,懸之於梁,以主人自縊奔至縣請驗,伸漢至,贈棺殮之。

  越十二日,毓昌之叔泰清至自即墨,知毓昌已死,謁伸漢問狀,曰:「自縊也。」問其僕,曰:「散矣。」泰清謀歸其喪,伸漢饋百金,曰:「歸宜即營葬。」泰清持喪婦,夫人林氏夜夢毓昌訴冤,異之。一日偶檢遺篋,見藍表羊裘多皺痕,一若倉卒所置者,出之,見襟袖有異色,渥以水,水赤,嗅之,臭而腥,審為血,大駭。奔告泰清曰:「夫其冤也。」泰清審之確,啟棺驗之,尸未腐,面塗石灰,胸置小銅鏡及符籙,心腹指尖皆作青黑色,以水濯之,石灰去,面色亦然,雙拳握焉。

  至是,泰清乃以雪冤自任,入都,控之都察院。事聞,得旨,由山東巡撫吉綸提李毓昌屍棺詳檢具奏,原告李泰清帶往備質。伸漢聞之,遍賂上下。驗之日,巡撫以次咸集,以水銀洗刷,遍體青黑,毒傷顯然,復蒸檢之,剔其骨,則兩肋兩鎖子黑如墨,藩司某謂實被毒身死也。綸復奏,奉旨提各犯入京,交刑部訊問,冤始大雪。李祥、顧祥、馬連陞均凌遲處死,並派刑部司官押解李祥至山東,於李毓昌墓前,先刑夾而再處死,並摘心致祭焉。包祥、馬連陞、王伸漢均斬決,淮安守王轂絞決,江督鐵保、同知林永升均革職,戍烏魯木齊,蘇撫汪日章革職,寧藩司楊護、蘇臬司胡克家均革職留河工效力。其餘佐貳雜職,獲徒流杖責者八人。惟教諭章家璘,查無受賄分贓,亦無浮冒,得旨送部引見,以知縣用。案既定,復特旨贈毓昌知府,賜其嗣子李希佐舉人,一體會試。泰清本武庠生,亦賜武舉人。仁宗且御製《憫忠詩》三十韻,勒石墓表以旌之。

仁宗平某婦冤獄

[编辑]

  嘉慶丙子,畿輔某邑有某甲者,以窩賭為生,為暴於一邑。某乙亦博徒也,素畏甲,一日甲乙偶語,乇一少婦過其旁,甲睨而豔之,問乙曰:「此誰家婦?」乙曰:「吾妻也,適自母家回耳。」甲因戲語之曰:「爾乃有此婦耶?老子今夕當往汝家一宿。」即以錢二千授之。乙受錢,有難色,附甲耳語曰:「妻性剛,恐不易服,當先歸與婉商之。」甲笑諾。乙歸家,未及言,妻即怒叱曰:「爾不事正業,而日與強暴為伍,今之眈眈視我者,豈人類耶!不速絕之,禍無日矣。」乙氣懾,竟不敢言,奔告甲,請姑緩。甲不可,曰:「老子豈施錢賑貧者耶!」更與錢二千,促之歸,曰:「不得當,毋相見也。」乙私慶得錢可從博,攜以歸,告妻曰:「今日博勝矣。」妻以乙每博未嘗不負,今安得有此,苦詰乙錢所自來,乙不承,而詞色慙沮不自勝,妻益疑,度其必自甲得來,憶日間眈視事,則大恐。乃陰懷匕首自衛,衵衣上下,皆以針線縫紉甚固,事訖,乃閉門假寐,以觀其變。

  夜將半,必聞叩門聲,乙故語妻,謂將起溲,遂起,出門去,妻急起,尾其後。乙啟戶,見甲小語曰:「床上臥者是也,爾第偽為吾者,事畢即出,慎勿與言。」方二人小語時,妻已伏戶後,備聞之,即出匕首以俟。乙手牽甲袂入戶,妻以為前行者必甲也,以匕首力刺之,乙大呼倒地,甲急遁去。婦知其誤也,乃大哭。比鄰驚起,見乙死於地,而婦挾利刃,疑為有奸,鳴之官。官詰婦,婦以實告。乃捕甲至,則曰:「戲語誠有之。然謔耳,未嘗往其家也。」甲故與吏役交結,多為之道地者,官信之,竟釋甲而施婦以嚴刑。婦備受毒楚,然終矢口不移,官竟以因奸謀殺定案,奸夫獲日另結,而置婦極刑。

  事聞於朝,決有日矣,仁宗慨然歎曰:「好人誠難做乎!」刑部堂官不解,請其故。仁宗曰:「是烈婦也,奈何刑之?甲欲強姦,乙殆賣姦,甲不強則乙不賣,乙不賣則婦不殺,婦之殺甲,非殺乙也。乙之死,雖婦殺之,實甲殺之,不誅甲而誅乙之婦,可謂平乎?且未得奸夫主名,而即坐人以極刑,何以風示天下!使婦女知保全名節之可貴耶?宜以刑婦者刑甲,而旌婦以彰其烈,庶足蔽甲之辜而服乙之心。」尚書侍郎皆駭汗伏地,不敢仰視者久之,遂遵旨改讞。

彭兩峰審石

[编辑]

  長沙彭兩峰農部永思署雲南嵩明州,至省,適某官解餉失銀二百,得一石,縶驘卒屬治之。彭察石有蟲窩紋,問卒曰:「驘曾騎否?」曰:「某日出某店即騎,因載石輿中,途遇石類者取之,至某店屋後,得石絕類,置袖中。」呼店主與某官從者云:「看我審石。」取十數石令比較,皆曰:「不類。」出袖中石示之,則曰:「類。」曰:「此石何以出爾屋後?」乃頓服。

劉世瀾佐治灌陽獄

[编辑]

  嘉慶時,劉世瀾挾法家言游粵西,以贊治灌陽獄有聲。時令灌陽者為杜某,灌陽多山,旁縣民相率至,即灌陽墾山為生。王乙者,孑身來某山,廬焉。乙有族子曰大者,歲或再三至,至則留乙所數日乃去,近山居人多識之。久之,或怪乙數日不出,即山視之,入其廬,尸赫然在牀而無首,居人集視,曰:「禍矣。」一人曰:「不如瘞之。」乃醵錢而瘞之。久之,大至山,居人告曰:「若叔病以某日死,吾儕葬之矣。」大求其所,哭之去。數日復至,為居人設食,居人或不欲往,固邀之,徧觴居人,極道居人德。食已,延至瘞所,曰:「將以叔歸葬。」居人愕曰:「既葬,何必歸?」大不可,出棺,曰:「叔貧,不知何以斂也。」將啟視,居人益窘,然未有以止之。既啟棺,大曰:「首安在?」居人不得已,實告之,大哭曰:「是不得不累諸君矣。」居人大懼,謀賄大寢其事,使人私焉,強而後可,顧所欲奢,居人不能給。事聞於縣令,令悉逮居人訊之,無跡,久之,居人或不勝搒掠,自誣殺乙,求其首,不能得。於是瘐死者二人,獄卒不具。

  越數月而杜宰灌陽,劉入杜幕,閱獄詞,反覆之,謂杜曰:「獄有疑。」杜曰:「何也?」劉曰:「居人之死者二,是不當從居人求之矣。」杜曰:「奈何?」劉曰:「視大,非能以叔歸葬者,然且固出之,固啟之,是知其無首也。庸知非大殺之乎?又有疑者,人死不見首,何以必知為乙?居人之以為乙而瘞之也,有驗乎?」杜乃集居人訊之曰:「若始何以知死者乙也?嘗檢其體辨之乎?」皆曰:「倉卒不知出此,雖然,視其衣,則乙也。」杜告劉曰:「居人曰衣固乙也。」劉曰:「他有驗乎?」曰:「無。」劉曰:「是未可知。雖然,大知死者無首也,可以此求之。」明日,劉與杜謀,悉召隸,誡之,杜出坐堂皇,隸數十人侍,召大,跽於左,居人跽於右。杜曰:「是獄也,今知之矣。今日不承者,必斃之木下。」顧隸取大刑具,堂上下大聲應之。大刑具至,以告,堂上下又應之,居人股栗,大亦失色。杜乃謂居人曰:「乙首安在?」皆號曰:「不知。」杜曰:「若曹固不知也。」乃謂大曰:「而知之。」大瞠目。杜厲聲訶之曰;「而殺之,而不知耶!」大俛首曰:「無。」杜曰:「而貧,不能以叔歸葬,而知棺無首也,固啟之何也?」大不能答。杜顧隸曰:「刑之,是固殺其叔者也。」大戰慄,頓首曰:「叔固在也。」杜愕,因曰:「固知而叔在也,今安在?」大曰:「在小人家。」杜曰:「而家幾何人?去此幾何?」大曰:「家某縣某鄉,百里而近,有妻,一子幼。」遂以大付獄,謂居人曰:「苦若曹矣。」皆感泣叩首不已。杜曰:「雖然,乙不獲,獄不白,誰識乙者,速捕之。」即選隸四人,偕居人往,別遣牒某縣。居人與隸即夜抵大家,遲明,叩其門,門啟乙出,見居人,不能隱,遂擁之行。至縣,隨而觀者數千人,讙言王乙在也。一訊,皆具服。

  先是,有男子不知何許人,獨行,避雨於乙廬,會暮,求止焉。大適在,窺客囊有金,與乙謀殺之,被以乙衣,匿其首,遂以其囊遁。久之,微聞居人以為乙而瘞之也,將以此求賄於居人。至是,訊得首,合之,是獄具。粵人籍籍稱杜神明,既而聞之曰劉之謀也。

童槐清理積案

[编辑]

  嘉慶己卯、庚辰間,鄞縣童槐方以勤慎受天子知遇,仁宗念山東積牘如山,清釐不易,以童任東臬。每案,輒奉特旨專交審訊,定議後,即單銜奏結。在任一載,凡二十餘年之積案千餘起,悉以結,釋獄囚無罪者一千三百餘人,並審結本任內案一千八百起,自此中外忌嫉。仁宗賓天,即調任湖北,旋授通政司副使。明年,被舊屬誣訐,經吏議,遂降四級調用。

瞽者拐婦案

[编辑]

  楊稷宰甘肅之會寧,嘗行涇固間,見瞽者挈一少婦行山谷中,婦容甚戚,而瞽者貌獰惡,疑之。默察其舉動,又似目能視者,審非善類,執而訊之,一詰即服。蓋婦家靖遠,從父就食他邑,適與瞽偕行,瞽故能視物,其瞽者偽也。至中途,殺女父於古廟,而迫婦使為妾。於是置瞽者於法,返婦靖遠。楊以此獄,例得進一官。時邑宰某方罣部議,將降調,楊以獄讓之,某得以無事。稷,字事可,武進人。

渭南朱某冤死案

[编辑]

  嘉慶庚辰,陝西渭南縣富民柳全璧以索債事毆死傭人朱某,乃重賄縣令徐潤,誣為朱某自跌傷,已完案矣。朱之妻子上控,撫院改委他縣令姚洽另審,柳復廣通賄,巡撫朱勳、布政使鄧廷楨皆有所染,洽承意指。朱妻方臨蓐,命差役凌逼赴審,致傷風死。其戚馬某屢控,洽加以嚴刑致斃。朱某有姪,已受賄私和矣,村民不甘,群聚詬之曰:「汝不上控,吾儕即分汝尸!」朱姪不得已,入京上控。御史王松年密劾之,仁宗命那繹堂制府成馳驛往訊,盡得其實,全璧抵死,洽、潤等論戍,勳、廷楨降革有差。

朱毛裏案

[编辑]

  嘉慶時,浙中懸重賞以購朱毛裏。會學使者校士杭州,有童生某,倩人頂替入場獲售,名列第一。已而為人告發,學使怒,除其名,將治罪,某逸,命仁和、錢塘兩令捕之。而某有友數人在西湖讀書,某投之,其友恐外室有人往來,匿之庖,以為如是而邏者無可蹤跡矣。不意鄰屋數椽,有錢塘幕友方僦居以安頓其細小,一日,其僕婢輩開窗遙望,忽見一衣冠中人下與供刀匕者為伍,疑為朱,以告幕友,覘之信,告令。令以關係重大,遲或遠颺,遂請兵乘夜出城,圍其室,縛之以歸。而某不之知,初猶支吾掩飾,繼而忽聞欲其承為朱,乃大駭,吐實,而頂替之案遂結。

  湖州北門外有一庵,破屋數椽,僅蔽風雨,一僧居之,耕田自給。一日,來一行腳僧,云數年前與之同受戒於杭州某和尚者,留十餘日而去。不一月,忽杭州委員挈是僧來湖,云是僧在杭州首告朱,現匿湖州北門外某庵。大吏命湖州守會營率兵捕之,比至,窮搜無所得,嚴鞫庵僧,則不知朱為何許人。轉詰行腳僧以此語何自來,則云:「吾亦何嘗知有朱?特前至杭州,於城門見其圖形,比入城,沖錢塘令節,懼遭鞭箠,故造為此語,以冀免一時之責耳。」遂解二僧於杭,後一以誣告獲罪,一以無辜釋回。然湖州僧事雖得白,而庵中所有,已為兵役席卷一空矣。

  杭州城門,駐防將軍主之,非有大事,夜不輕開也。捕朱之年,突有一紹興人夜半叩城門,云得朱消息,特來報知。守城者不敢懈,奔告將軍,令放之入,詰以朱所在,則云在紹興某村某家。乃即知會撫軍,悉發撫標兵,連夜渡江至某村,圍其家,無少長男女,悉縛以歸,哀號之聲,徹於道路,而當事者不顧也。鞫治久之,乃知其人為村中富家,來告者即其家之傭工,數日前搆有小忿,思欲借此以傾陷之,而非真有所謂朱也。遂置來告者以法,而其人得扶老攜幼,生出獄門,然歸家,則故居半成瓦礫,田園悉就荒蕪矣。

劉第五案

[编辑]

  劉第五,教匪林清黨也。林事平,劉逸,奉旨各省協擒,懸重賞。葉縣廖思芳欲以奇功自見,日宿旅店。有口操齊音之偉男子,腰懸利刃二,胸間刀箭瘢歷落,廖急出呼騎士兜擒之,問其名,曰劉第五,亟送之縣。既定讞,解刑部。而曲阜孔氏上言,廖所獲者,孔氏佃農之劉第五,非教匪逸酋之劉第五也。仁宗怒,集廷臣鞫問,如孔言,乃釋劉而繫廖,後瘐死於獄。

新郎被殺案

[编辑]

  嘉慶時,浙江某縣鄉人有娶妻者,合巹夕,新郎自洞房出如廁,至夜半,家人皆倦臥,始聞新郎入房。黎明,家人起,見洞房已開,詢知新郎早出門矣,亦未以為異也。既而數日不歸,咸詫之,跡至廁,忽於積薪下見一尸,則新郎也。大駭,詰新婦,云:「花燭之夜,新郎入房,片時即入廁,夜半始入房就寢。天將明,詳問我金銀首飾共若干,藏何所,我一一告之。彼云性喜早起,囑我且睡,少頃則聞其已出。今檢視首飾,皆無有矣。」家人問其狀貌若何,答云:「夜半燈影朦朧,未能諦視,但見右手六指。」蓋新郎如廁時,適有賊藏廁中,欲俟夜深行竊,既見新郎,恐其號而執之也,遽前搤其項殺之。因假其衣,以入洞房,次晨席卷而去。時村中有一六指人,素為眾所不齒,家人聞新婦言,以為必此人矣。遂鳴之官,捕六指人加以刑訊,遂自誣服。獄既具,論如律。新婦以新郎既死,復遭汙辱,遂自縊。新郎之母惟一子,見子婦俱亡,亦自縊。

  越數年,郡人有商於閩者,遇一人於逆旅,詢之,同鄉也。其人忽問曰:「吾鄉有一新郎被殺之案,其賊已得否?」郡人曰:「獄早定矣,賊且伏誅矣。」其人面有喜色。方盥沐,不覺自匿其右手,驟視之,六指也。郡人覺有異,因窮詰之,且告以:「有人抵死,今雖告我,何害?」賊具吐其實。蓋賊與新郎相隔一村,自殺新郎後,遠適閩,既遇鄉人,乃欲探知確耗也。郡人許以不洩,而陰遣人報本地有司執賊,一訊即伏。閩省督撫為之具奏,移案至浙江核辦,論賊如律。於是知縣以失入抵罪,自巡撫至知府,皆照例議處。

宋靄若賦詩問案

[编辑]

  嘉慶朝,宋靄若任四川簡州牧,有積案猾賊,不畏嚴刑,以不能得其實,乃於公案取錦箋十幅,詩韻一部,前列四役,旁侍一童以訊賊。賊無言,先作絕句二首,再訊之,賊無言,繼作五七律各一首,又訊之,賊無言,乃作短古一首,賊竟無言,更作長七古一首,朗誦不已,遂不復訊。時漏已三轉,旁侍之胥役皆倦,而賊不覺泣下,自言不畏嚴而畏清也,乃具言其事。

劉衡以達情鑼聽訟

[编辑]

  《庸吏庸言》、《蜀僚問答》、《讀律心得》諸書,為嘉、道間南豐劉觀察衡任四川牧令時所作。觀察政聲茂著,言行相符,其在官時,輒於大堂旁懸鑼一面,號達情鑼,令有冤抑者擊之,即出坐堂皇,立為聽之。

蔡某匿產案

[编辑]

  鳳陽富人秦某病革時,子尚幼,託其貲於子之婦翁蔡某。秦卒,子遂依蔡而居,及長而成婚,蔡尚無返璧意。且御秦子極苛,其女以為言,蔡怒,逐婿及女。秦子訟之官,官以蔡受秦貲無左證,斥弗理。時鄰邑宰晉陽許某折獄如神,秦子往訴焉,許嫌越俎,還其牘。秦子涕泣,伏公庭,呵之,秦終不去。許憐之,謂曰:「余姑為爾緩圖之,牘則非例所當受也。」

  會捕得某案從盜罪不至死者,許於密室中鞫之,囑盜指蔡為主藏,當減其罪,盜欣然從命。許遂移牒鳳陽,拘蔡至,則頓首呼冤。許曰:「吾觀爾之為人,亦非作姦犯科者,盜言妄也,行將釋汝。」因從容詢蔡生平。蔡以身既免罪,官又假以辭色,則大喜過望,自道其行事,惟恐弗詳,但不及婿家託資事。許忽拍案怒問曰:「爾自言初為窶人子,繼作小負販,謀升斗利,免凍餒而已,安能驟致鉅富?不為盜主藏,亦必多行不義,趣就三木!」蔡大懼,痛哭於地,具言秦某託資始末。許曰:「汝言烏足憑?取書狀,吾牒鳳陽縣察之。」蔡書訖,許閱狀,曰:「果爾,汝婿已成立,胡不返其資?」曰:「固將授之,渠蓋為賈未歸也。」許曰:「汝婿若歸,即授之乎?」曰:「然。」許笑曰:「爾婿待爾久矣。」時秦子實在旁聽鞫,乃喚至前,蔡見婿,大駭,秦子尚欲有言,止之曰:「若翁允歸汝資,勿再絮絮,使若翁無顏。且若翁撫汝十數年,汝亦當有以報之。」命秦子以其資五分之一贈蔡,即令書券交換訖,釋蔡令歸。蔡始悟為令所紿,然亦感令義,下堂即挈其婿及女歸,和好如初焉。

高家埝河決案

[编辑]

  道光甲申十一月大風霾,高家埝十三堡潰決,洪澤湖水氾濫,淮、揚二郡幾成澤國。宣宗震怒,命大學士汪廷珍、尚書文學往江南查辦。乙酉正月,抵清江浦北岸之萬柳園,江督、漕督、河督及文武各員畢集轅門外。少頃,一騎馳至,高呼曰:「中堂請漕督魏大人請聖安。」而不及其他,於是江督、河督皆自知褫職矣。

  及汪、文入行館,漕督魏元煜入請聖安畢暫退,復呼三人聽宣諭旨。有四人自中門出,捧硃諭,肅立香案前,三督皆跪。宣旨者讀至「孫玉庭辜恩溺職,罪無可逭,皇上問孫玉庭知罪否?」孫免冠連叩曰:「孫玉庭昏憒糊塗,辜負天恩,惟求從重治罪。」語訖,又連叩崩角,始傳諭著革去大學士、兩江總督,再候諭旨,兩江總督著魏元煜署理,魏九頓謝恩。再傳諭「張文浩剛愎自用,不聽人言,誤國殃民,厥咎尤重,皇上問張文浩知罪否?」時張已易冠服,乃伏地痛哭,自稱罪應萬死,求皇上立正典刑。續又宣曰:「上諭張文浩著革職,先行枷號兩個月,聽候嚴訊。」遂命清河令取枷至,枷乃薄板所製,方廣尺餘,裹以黃綢,荷於張頸,擁而去。復傳道廳營各官羅跪庭中,傳旨後,又云「欽差臨行,面奉聖諭,自古刑不上大夫,張文浩官至河督,而特令枷號河干者,實因民命至重,設官本以衛民,今乃蕩析離居,實為朝廷之辱,是以特予嚴譴。乃為慎重民命起見,凡淮陽士民,其皆仰悉上意」云云。迨汪、文復命,諭令文浩發往伊犁。

道光丁酉順天科場案

[编辑]

  道光丁酉順天鄉試,二場《春秋》題為「楚屈完來盟于師,盟于召陵」。【魯僖公四年。】某中式卷,文中牵涉魯事,與題炙盩,磨勘官以文理荒謬籤出。部議,總裁降級留任,同考官革職,舉人褫革。時當國者為穆鶴舫相國彰阿,有同考官某,官部曹,謁其座師某,極言簿領清寒,積資匪易,一旦罷黜,殆將無以為生。某殊憫念之,謂之曰:「子姑少安,試代求之穋相耳。」磨勘官某,穆之門生也。越日,穆入直,為言於祈文端公嶲藻,湯文端公金釗,皆云茲事可從寬典,第部議已定,恐難挽回耳。穆退直,商之於某太史,太史稍躊躇,對曰:「某卷云云,固有所本,蓋唐人啖助之說也。」穆曰:「得之矣。」明日入對,玉音及磨勘事,即以是說陳奏,得加恩,改為總裁,同考皆罰俸,舉人某罰停三科。其實啖氏所著書,今日絕無存者,顧安得有是說?穆之相業無得而稱,獨茲事能保全士類,蓋猶有愛才恤士之雅也。

庫丁盜庫銀案

[编辑]

  戶部有三庫,歲有御史奉命稽查,庫丁恐其糾摘積弊,餽贈甚豐,相沿既久,即有清介者不受其賄,亦無能發其覆也。道光癸卯,庫丁張誠保盜庫銀事發,遂成巨案。誠保,大興人,兄亨智開萬泰銀肆於正陽門外,為其子利鴻捐納知州,又為數友報捐,備銀萬千餘兩,屬戚族周二、張五運至部,二在庫門外守銀,令五陸續攜銀進庫。時捐銀皆誠保上秤報數,乘捐生擁擠時,訛報二平為三平,七平為十平,共盜銀四千兩。適有未及交捐者之銀,均從庫門外運回,因即隨盜而出。肆夥張益生知其故,索分之,誠保不允,遂偕其侶數人控之官。誠保棄市,亨智遣戍,家產均入官,二等問罪有差,庫官皆褫職。乃命侍郎維勒查庫,計少銀九百二十五萬二千零,歷任銀庫司員查庫御史凡三百餘人,皆被譴追賠。自是稽查三庫御史之缺遂裁撤,而以實缺侍郎兼充管理三庫大臣矣。

鄧嶰筠破疑案

[编辑]

  鄧嶰筠制軍廷楨嘗守西安,有漢中營卒鄭魁坐置砒饝中殺人罪論死,賣砒者賣饝者及鄰婦之為左驗者皆具,獄成。鄧疑之,密呼賣饝者前,曰:「汝賣饝日幾何枚?」曰:「數百枚。」「一人約買幾何?」曰:「三四枚。」「然則汝日閱百餘人矣。」曰:「然。」「百餘人形狀名姓日月,皆識之耶?」曰:「不能。」「然則汝何以獨識鄭魁,以某日買汝饝耶?」其人愕然。固問之,曰:「我不知也,縣役來告,曰官訊殺人者已服矣,惟少一賣饝者,爾盍為之證?」訊鄰婦,言為役所使如前言。惟賣砒者為真。蓋死者嘗與鄭有違言,為瘈犬嚙死,其唇青,而鄭之買砒,實以毒鼠也。

  同州嫠者,以事出其繼子,子無所歸,訟至省。鄧佯怒曰:「此逆子也,當杖死。」繫柱礎下,故久治他事,而潛令人以茶餅給其子。子奉母,母怒不食,奉其叔,叔食之。至日暮,鄧度其母見子傫然繫庭中,時時顧日影待斃也,意且悔。乃密呼其叔曰:「汝嫂癡人耳,試以我意語之:汝撫六歲兒至娶婦,婦死更娶,勞苦甚矣,顧信族人言,有好兒子將為汝嗣,汝幼而撫者不能子,顧能子長兒乎?彼利汝財而嗣汝,顧能孝養汝乎?汝死,財與子皆族人有也。即汝何利必欲出子者?明日官為汝杖決,無難也。」叔叩頭。出次日,母子來泣謝,不復言出子事。

張翰風治獄得民心

[编辑]

  道光時,張翰風嘗權章邱縣,章邱民好訟,月收訟牒至二千餘紙。院司道府五署之胥吏,皆章邱人,多走書請託,掎摭短長無虛日。翰風蒞任歲餘,五署無一紙至,而結新舊案二千有奇,亦無一案翻異上控五署者。民失物,誤訟於長山縣,輒歸獄於章邱,翰風曰:「汝失物地,大樹北抑樹南也?」曰:「大樹北。」翰風曰:「若是,則吾界也。」民愕然曰:「誠鄒平耶。即不欲以數匹布煩父母官。」持牒竟去。忽鄒平民亦來赴愬,翰風謝遣之,則號咷曰:「自父母去鄒平,民受屈者多矣,知父母不能越境理事也,私念此情得白諸父母前,即不啻伸雪耳。」聞者皆泣下。翰風,名琦,陽湖人,惠言之同懷弟也。

謀殺親夫案

[编辑]

  道光時,某縣有謀殺親夫案,甚奇。某以腎囊剪斷致死,其婦嘗自承與表兄某通。自縣解省覆勘時,撫幕程某閱尸格,告之撫曰:「某在室受婦剪,狂奔,及戶而仆,首必在外,足必在內,今乃適相反。若將自外入室者,恐必有冤。」撫曰:「腎囊何物,誰得而加以剪?何所疑!」婦及其表兄遂置大辟,程以是內疚,辭館歸。

  會程子續娶再醮婦,為浙江某郡守之女,頗相得。一日,戲以己之生殖器示之曰:「亦嘗見此乎?」婦以「吾固藏有油漬者」對,大驚,窮詰之,婦乃啟篋出眎,則有腎囊盛於甌,以油漬之,曰:「有表弟某,本與吾訂婚而他娶,吾惡之,故剪某腎囊。且吾固未嘗嫁,徒以曾為表弟所亂,乃託辭再醮耳。」程子以告父,程因密告冤婦之父,使入都控之。得直,婦處大辟,巡撫以下各官降革遣戍有差。

  某守典郡時,某以中表故,往依之,時婦固在室也,甲出入閨闥,與有私。及守挂冠,某亦歸。其父為娶富室女,吉期,守之妻挈婦詣賀,留不歸。越翼日,某忽潛就婦榻,冀有以慰之,婦詬之。某方褫下衣欲求歡,亟取翦斷其腎囊,某負創而奔新婦室,未越戶而仆,遂死。

朱潮遠治忤逆案

[编辑]

  朱潮遠官漳、泉時,軍民不辨官話,每堂審,必令役譯鄉語。一日,有老人控子忤逆者,詢其父:「有妻乎?子乃其所生乎?」曰:「否,妻,其繼母也。」又詢其:「母與父年相若乎?」曰:「少艾。」朱曰:「此必父暱其妻,妻凌其子。」而中證乃其姑父,叩首稱善。於是命父立其上,用小板連衣輕扑之,又命其子與父叩頭服禮,旋諭其父曰:「爾晚年依子,何不念前妻之情耶?」復戒其子曰:「親年無幾,家庭小隙,乃至此耶?」父子均感動,乃抱頭大哭而歸。

星子子亡婦死之奇獄

[编辑]

  鄭夢白中丞祖琛嘗宰星子,邑民楊翁者晚得一子,為聘童養媳某氏,性亦柔善。後二人皆長大,為之成婚,是夕共寢,甚相得也。翌晨,二人不起,入視,見新婦裸死於牀,而新郎杳矣。驗婦尸,無傷痕,惟已非處子矣。不解,覓其子不得,命往報婦家。時方暑,三日後父始至,則已殮而瘞諸野,翁以恐婦尸腐爛為言。父大疑,謂翁父子同謀死其女,故匿子而瘞婦以滅跡。徑出控諸縣,請驗,及開棺,則非女尸,乃六七十老翁也,尸鬚髮皆白,背有斧傷痕數處。鄭益駭,問翁,翁亦茫然,問其子何在,亦不知也,加以刑訊,卒無辭。鄭無如何,始命瘞棺,而以翁返。

  楊翁繫月餘,忽報子自投,亟出訊之。自言是夜與婦狎戲,搦其陰戶,笑方劇,而婦忽寂然不動,挑鐙視之,死矣,一時懼罪而逃。昨自旁邑聞父被刑將抵罪,故不憚自言,以白父冤。蓋其子本業修髮,故能捉搦為樂,然但知作劇,而未諳解之之法,故逃去。於是繫其子,釋翁歸。顧婦尸何以忽易男尸,且尸有傷痕,懸示相招,無尸親出認,不得已,請更展限再緝。翁歸月餘,偶以事至建昌,道經周溪,遙見有少婦浣衣溪畔,漸近,似其婦,猝呼之,婦舉首見翁,訝曰:「吾翁也,何緣此來?」遂請泊船過其家。翁是時驚定而疑,乃問曰:「汝其鬼耶,其人耶?」婦慘然曰:「非鬼,姑請至家再述。」翁登岸從之法,入一草舍,其狀類農家。詢何以在此,婦方欲言,涕良久,始述其詳,且曰:「幸渠今出門,得遇翁,事已白,願相從至溪頭,葬身魚腹足矣。」

  初,婦死,倉卒被瘞,半夜復醒,天曉,適有建昌寇氏為木工者叔姪二人道此,聞號救聲,乃相與撬棺出之。婦本少艾,又時方新婚,服飾華整,其姪乍見心動,將以偕歸,而叔執不許,詳詢里居,將送之還家。姪爭之不得,乃斧其叔致死,即以尸入棺,掩蓋畢,攜婦還,為夫婦,婦不敢拒,故至此。翁聽畢,撫之而泣,曰:「兒不幸遭此強暴,亦復何罪?且兒若不歸,此案終無由白,可速行,稍遲,恐無及也。」遂以俱歸。將抵家,忽途中一少年負斧鋸芒芒然來,瞥見婦,大駭,將篡取之,婦罵曰:「妾向以弱荏為汝所劫,今天幸見憐,俾與翁遇,汝死在旦夕,尚敢肆惡乃爾乎!」翁於是知其為某者,忿與爭,村中人咸集,相與執縛詣縣,並攜婦為證。一鞫而服,乃釋其子於獄,命翁攜還,使復諧伉儷焉。

閩縣拾金案

[编辑]

  河南曹懷樸名謹,宰閩縣時,一日出行,途遇二人爭辯,提問之,其一曰:「頃拾金,約重五十兩,持歸,白之母,母曰銀太多,苟為失者所急需,必有他變,亟應守其地還之。乃至此守候,彼果至,即付以原金。彼反覆審視而曰,尚有半,蓋欲詐欺以取財也。」曹詰失銀者曰:「所失果百兩乎?」曰:「然。」又語拾銀者曰:「彼所失為百兩,與此不符,此必為他人所失,其人不來,汝姑取之。」於是拾銀者遂持銀去。

涿州殺夫案

[编辑]

  道光季年,涿州有富家婦謀殺其夫者,實以木器壓其喉氣閟而殞,乃以組繫項,作自縊狀,以聞於官。官馳往驗,謂《洗冤錄》凡自縊者血癊直作入髮際,八字不交,今此尸喉間有勒痕,與自縊者殊,疑有別故。既廉得姦夫主名,繫而鞫之,具伏其平日與婦有私及合謀殺夫狀,遂以絞勒定讞,論罪如律。

  刑部郎中滿洲耆齡方總理秋審處事,詳閱尸格,謂絞勒者八字必交,今察究傷痕,明與絞死者殊,疑有枉,欲以平反為能。囚自知罪可逭,亦遂抵死不承。重賂宗親長老,連控於都察院,均言此婦行貞潔,力請直其謾,刑部彚覈酗奏上,時宣宗恤庶獄尤劬,又懲治道骫骳,思一掃刮而振勵之,特賞耆齡花翎,記名以道府簡用,天語褒獎,且勉刑部司員,盡當法耆齡。凡初讞是獄者,譴謫有差,以良家節婦橫遭誣衊,特敕有司建坊旌表,於是耆齡折獄明允之名聞天下。不數年,涿人始共傳言被旌之婦已與姦夫自配為夫婦,盡踞富家田宅有之矣。其婢僕亦稍稍出言其舊主死狀,有流涕者,於是知初斷是獄者之不誤矣。然以案經欽定,卒莫之如何。

合州命案

[编辑]

  咸豐時,四川合州七澗橋有鞠姓者,翁姑子婦同居。姑,向氏也。一夜睡醒,忽失翁,起視,則大門房門皆啟。急呼子出視,久之,亦不還,大驚,至天明,出視,則於門外數十步,被人殺死道旁。即報州請緝,久不得凶手。守催甚急,逢三八告期,必投牒催緝,知州榮雨田刺史慶患之。又以緝限將滿,懼干處分,與刑幕謀消弭之策,刑幕亦計無所出,乃曰:「刑吏陳老倫頗諳事,或可與謀。」因召陳至計之,且曰:「若能設法銷案,則賞五百金,且當有以擢汝也。」陳諾之。

  先是,向氏以獄事時至州署就陳計議,因相諗,陳既承官恉,因至鞠家,審視良久,還報官曰:「已得要領,然不可促迫。」官大喜,先以所許金與之。陳乃潛遣媒媼,託事過合州,因至鞠家少坐,且問近狀,向以近得奇禍告之。媼佯為關切者,因謂向曰:「汝家遘此禍,甚可憐,然一時無即得賊理,而獄事久則費多,汝家貧,何所出?曷遣嫁汝媳,既省食指,又可得聘金。」向韙其言,遂以媒事託媼,已而媼遂說向,令婦嫁陳。時向頗聞吏得官賜金,然不知其緣,顧頗以得攀附公門中人為榮,又冀訟事得道地,欣然許之。

  陳既娶婦,遂盡得其家事,而婦自嫁陳後,喜其安逸,不復憶前夫。一日,陳自外歸,有憂色,婦問之,陳曰:「吾所憂者,皆為汝前夫家事耳。」婦驚問故,陳曰:「此事州官責成於我,必欲了此事然後已,今實無策,故焦急耳。」婦聞言,亦悶悶。陳曰:「能使汝姑不催否?」婦曰:「不可。彼夫及子皆慘死,安肯休?」陳默然去。一日,陳色甚慘沮,婦驚問故,陳曰:「官限我如一月內不能辦,則必先斃我,命在旦夕矣。」婦初在鞠家操作甚苦,自適陳,以為可久相安,忽聞言,心膽碎裂,急問計安出。陳曰:「茲事吾已得要領,然礙於汝不能言。」婦問故,陳曰:「吾已勘得汝翁及夫死怕汝姑與姦夫謀殺,汝不知耶?」婦力辨姑素清白無外遇。陳曰:「汝何騃,姑與人姦,豈必告汝?且此事,但須汝上堂證姑之姦,我即得活,他事不關汝,何持之急也。」婦素愚懵,以為苟不死,而己得長享安樂,遂諾之。陳因以謀陰報官,且密陳佈置之宜。

  翌日,向又投牒催緝,官忽拍案怒曰:「此事已究得實,即汝與姦夫所為,乃尚敢控官耶!」因以陳所言詰之。向駭,大呼冤。官叱曰:「姦夫已得,何猶狡賴!」即命拘姦夫至,與對質,則果見差役引一壯男至,自言與此婦姦通,且歷言謀殺狀。姑堅不承,命刑訊,甚慘酷,猶堅執如故,且曰:「有婦嫁某家,可傳詢也。」官曰:「可。」命傳婦至。官問:「汝姑在家,嘗與人姦通否?」婦錯愕,不知前後情節,因曰:「有之。」官詰向曰:「汝媳已直供,何狡賴?」向出不意,而陷於網羅也,且懼嚴刑,遂誣服。

  時衙署內外人及民間多知向冤,然無敢發者。向有弟,以姊被冤,欲上控,怯不敢。其甥女年僅九歲,因為訟詞,畀之導使上控。時府道按察相朋黨,歷控皆不得直。黃宗漢督四川,一日出門,女持狀來,攔輿控愬,前騶受州賄,鞭逐之。黃在輿中,聞有女子呼冤聲,而顧為從人所遏,頗疑怪,因呵斥之,命武巡捕收其呈,並賞以錢二緡。發按察鞫之,仍不得直。他日黃出,女復跪道控,黃曰:「汝何刁頑,豈復欲得錢耶?」女泣訴曰:「母受奇冤,故冒死上瀆,非欲得錢也。」復以屬按察,令詳勘其事。又召李陽谷大令入署,屏人,告以故,使往合州密勘,親給以札。李固以廉明著稱者也,乃喬裝商人,攜二僕去。越數日,黃往候學使何紹基,何以腹疾固辭,再三欲見不得。黃與何素厚善,不得見,甚怏怏。返輿過臬署,因念合州獄久不得報,遂往訪之,閽者循例擋駕,黃必欲入,閽者言方督諸委員鞫獄,黃問:「何獄?」曰:「合州獄。」黃曰:「吾正欲究茲事。」遂徑入,命勿罷訊,因與按察同上坐。時諸讞局委員列坐於下,欲令此女自認誣告,女不肯,即令隸掌其頰,女屢被刑,頰肉盡落,稍批之,牙肉即露。黃良不忍,曰:「此女伶仃可憫,汝曹何專苦之?且人以母冤求雪,縱非實,亦何罪也!」遂顧按察,令自鞫。按察意,甚欲庇其黨,然不敢恣所為,又不欲遽窮究,遷延良久。黃曰:「汝曹何故僅鞫此女,不一召他人?」按察不得已,乃為傳姦夫至,則色充膚腴,不類囚徒。黃大怒曰:「如此,何不杖之?」杖甫下,囚即呼曰:「休矣,汝輩前允吾不受刑,今日何故杖我?」黃大駭,命窮究,遂盡吐刑吏賄令冒充姦夫狀,按察及諸委員皆失色。黃顧謂諸人曰:「君等觀吾折獄手段如何?」一承審官曰:「大人鞫獄甚當,然凶手究何在?」黃曰:「若汝言,則冤獄不當雪耶?」乃回署,然終不得凶手。

  是時川中官場以朋黨蒙蔽之風甚固,無有以嚴勘此獄為然者。李既奉札,改裝,船至重慶,甫登岸,見二僕持帖前,半跪迎曰:「李大老爺,道臺大人命小的在此久候,大老爺何來遲也?」李驚曰:「吾乃賈人,與官場不相識,何以此見稱?」僕笑曰:「李鬍子【李多鬚,故有李鬍子之名。】李大老爺,何人不知?今之來,非承制臺命來此訪合州案耶?然此事不忙,大人請先入道署小住。」李乃言:「吾實李某,以收私債來此,故不敢以真名告人,初不與官事也。」二僕強之入署,觀察某接之甚恭,因微詢來意,李仍執前說,且欲行,觀察曰:「即非獄事,少住何妨?」李不得已,留居署中,數日,李堅欲行,其行之前一夕,官親數輩出謂李曰:「君之事,我等早知之,何必諱言?如能相為掩飾者,當以三千金為君壽。」李仍言實無此事,堅卻不受,即辭歸省。行數十里,李從僻處登岸,潛剃鬚,復改他服,逕至七里澗,人果無知者。居半月餘,盡得官吏姦狀,始返,惟尚以未得正凶為憂。

  一夕,李宿逆旅,其地去省數百里,偶聞他屋兩人語甚讙,一曰:「今之官誠糊塗,某家父子被人殺死,而官乃以謀死親夫結案,何昏昏也!」其一曰:「然則何人殺之耶?」曰:「我是也。一日我夜過七里澗,適以乏川資,至人家竊得一被,甫出門,一男子追出,欲奪被,相持甚急,我嚇之曰:『速舍去,否則殺汝。』尚相持,我遂舉刀砍之踣。俄又一少年出追,又殺之。吾懼罪遠逃,今已逾年,知案結,乃歸也。」李聞之,亟呼僕起擒,械至省,報知黃,遂定獄,斷如律。州官及吏當大辟,嫁吏之民家婦凌遲,承審官削職,其妄言者定軍罪,釋向歸,而旗其女之孝。復以勤廉補李以縣缺。已而黃內調。將軍某署督篆,復翻前獄,黃適為刑部尚書,見其奏,乃嚴駁回。始不敢翻。

  是獄也,卒脫榮於死罪,陳先已自盡,惟婦論罪如律。時謠云:「合州一朵雲,盜案問姦情。如要此案明,須殺陳老倫。」

咸豐戊午科場案

[编辑]

  咸豐戊午北闈之獄,外簾實先肇端。先是,順天府丞蔣達以場中供給草率,擅自出闈赴園奏事,奉旨革職,府尹梁同新亦降調,以吳鼎昌、毛昶熙代之。臺長並劄巡視磚門御史分傳各行戶查究草率之由,移咨刑部定案。治中及大、宛二縣令皆鐫級去。比題名錄出,士論譁然,孟傳金遂首發大難矣。

  是時科場法弛,視關節為故常。刑部主事羅鴻禩因中表李鶴齡通房考官浦安,而柏靜齋相國葰之僮靳祥慧黠知文,柏年老,事多委之,浦乃更以囑靳。既而羅卷擬副榜,靳取他中卷易之。及磨勘,羅卷訛字至三百餘,磨勘官出以語人,事漸播,孟奏之。文宗遣內侍至禮部取視羅卷,大怒,召羅至南書 房更試,文題為「不亦樂乎」,詩題為「鸚鵡前頭不敢言」,命端華、肅順監試,陳孚恩閱卷。文謬劣,因斥羅,並覆勘諸中式卷,下刑部窮治之。

  於是靳自殺,柏、浦、羅皆論死,驗實,死徙者復十餘人,株連繫獄者十人。故事,大臣當死,臨刑,眾官為乞恩,往往得宥。及是,眾邀肅俱,肅素惡科目,又與柏有隙,取旨監斬,佯諾,升車去。至菜市,見柏車,迎笑曰:「七哥來早。」即升座促刑。柏素寬謹,為肅所陷,勝保自軍中上疏,至有「羅網彌天,衣冠掃地」之語。然中式卷訛字多至數百,考官不知,是竟不寓目矣,惡得為無罪乎!

  有平齡者,頑兒票中之花旦也,與端、肅最狎,是科亦中第七名。當年有花旦名松林者,其名甚噪,故平齡又號賽松林。獲雋後,言官摭其事以聞,查知平出溥善房,故溥亦論棄市,而凡溥房所中者,無論有無關節,一律拘入步軍統領衙門聽審,嚴禁外人探望。諸人不堪其苦,食一燒餅,須費京錢三千。而平既逮治。亦瘐死。

  凡考官之通關節者,每藉家人送食物時,黏關節於食物盂下。是科程廷桂為三主考之一,與柏同入闈,程子代人送關節亦以此。監場御史見而匿之,關節未入,程亦不知也。榜發,有知名士某以不第怨望,有流言,程有友招飲於南下窪之陶然亭,座客有為知名士代訴不平者,程反唇譏之,聲聞於外。其旁室適有御史宴客,乃摭其事以聞於朝,事下部訊,程議戍邊,其子棄市。

◀上一類 下一類▶
清稗類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