濳研堂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三
濳研堂文集 卷第二十三 清 錢大昕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嘉慶丙寅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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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研堂文集卷二十三
嘉定錢大盺
序一
山東鄕試錄序
皇上御宇二十有四年歲在己卯省大比貢士臣大
昕奉
命偕戸部郞中臣葉宏往典山東試事伏念臣江左寒
儒至庸極陋乾隆十六年恭遇
大駕南巡以諸生獻賦
召試行在
特賜舉人授中書舍人之職十九年成進士叨與館𨕖
二十二年散館
御試一等一名授職編修二十三年
御試翰詹諸臣臣名在二等
特擢右春坊右贊善充
武英殿纂修官通籍以來曾無涓埃自效今茲又忝掄
才重任承
命悚切夙夜靡寧爰星馳就道如期入闈監臨官則兵
部右侍郞巡撫山東兼提督銜臣阿爾泰整飭紀綱內
外祗肅提調官則分守濟東泰武道臣裴宗錫監試官
則山東鹽運使臣胡寶琳內監試官則靑州府海防同
知臣嵩年防範毖愼旦夕精勤乃進提督學政刑部右
侍郞臣謝溶生所錄士四千八百有奇鎖闈三試之臣
大昕臣宏率同考官知州臣潘汝誠知縣臣蔡應彪文
宗玠翟翷瑺泰嚴文典張若本林觀海胡華訓駱大俊
朱昇鑰韓光德等矢公矢愼昭吿神明披閱二十晝夜
得士六十九人貢太學者十三人謹錄其文尤雅者進
呈
御覽臣例得序其端臣唯三代以下人才多出於科目
然士之束修砥行以應科目者將以爲梯榮干進之階
乎抑將培其識老其材以備朝廷公百執事之用也
國家養士百有餘年菁莪棫樸之化無遠不届每三歲
賓興分遣臣工典試省取士一千二百有奇貢之禮
部禮部又試其合格者進之大廷
天子臨軒而親策之公侍從多出其中其久試於禮
部而不第者亦得需次爲縣令敎諭等官稽古之榮可
謂極矣顧士有績學數十年文字不中有司程式終老
於場屋者而淺學薄植偶因一日之長徼倖弋獲者亦
間有之此其中亦似有天焉而究未嘗不以咎衡鑒者
之失也唐臣韓愈有言唯古於文必已出降而不能乃
剽賊夫摹擬沿襲之文古之能文者羞稱之而今或以
爲弋取科名之捷徑㝛儒之不遇淺學之登科其未必
不以此也夫
皇上愼重科場釐定成憲除去表判雷同勦襲之陋首
場試四書文及性理論二場試經義增五言排律復
諭禮臣申嚴磨勘硃墨卷之例將使士皆通經學古淹
長者無不收錄淺陋者不得倖售遠近聞風爭自奮厲
山左距京師千里而近被化尤速今之觀光而來者率
多銜華佩實之彥彬彬乎質有其文致足嘉也夫人之
才力各有所限故工制義者或拙於聲律研聲律者或
短於策論春華秋實鮮克兼之而要之學有根柢則詞
必已出其詣力所至雖不無淺深優絀之別其爲讀書
人之屬可一望而決之也臣等校閱之下於四書經
義觀其學養於詩律觀其才華於論策觀其器識所錄
之文不皆一格所得之卷不皆兼長要歸於有本有原
不使空疏蹈襲者得以濫廁科名此則臣等區區甄別
之意所期仰副
聖天子循名責實之治以少報於萬一者矣
湖南鄕試錄序
上御極之二十有七年歲在壬午當賓興之期閏五月
有
旨命臣大昕偕修𢰅臣王杰典湖南試臣於己卯歲承
命典試山東明年分校禮闈兩與衡文之職茲復膺
𥳑命自唯學識譾劣敢不倍矢公愼旣宣
旨午門外諏日就道兩閱月而抵長沙維時監臨則兵
部右侍郞巡撫湖南臣馮鈐提調則驛傳鹽法道臣張
監試則分守衡永郴桂道臣孔傳祖內監試則寶慶
府知府臣鄭之僑整飭內外防範精勤乃進提督學收
日講起居注官翰林院侍讀臣吳鴻所錄士四千餘人
鎻闈三試之臣大昕臣杰率同考官知縣金成華李玉
樹王業銓戴永植魏桐蔭王永芳周升試用知縣任其
昌柴楨悉心校閱得士四十六人貢太學者九人錄其
文尤雅者恭呈
御覽臣例得序其端臣唯取士之途莫重於科目而科
目進身之始則先試以文詞
國家敎養士子納之庠序之中學臣歲科兩試第其甲
乙洎三年大比
特遣臣工乘傳典試拔其尤者而登進之學臣校其優
劣於平時試臣司其去取於一日學臣之試士也正試
之後又有覆試可以覈其異同試畢之日公同參謁可
以察其器度至如試臣則鎖闈易書暗中模索一經揭
曉得失已定夫以言觀人自古所難矧以一日之文詞
欲覘其夙昔之學養尤有難焉者湖南應舉士子四千
餘人三場之卷凡萬二千有奇合經書義論策詩計之
不下五萬六千篇臣等自閱卷之始至於撤棘計十八
晝夜文卷浩繁而時日有限謂所去取者必皆允當而
無一遺才臣誠未敢自信也然臣之心力不敢不盡矣
寛其途以收之平其心以衡之詞無繁簡範之以法文
無奇正約之以理不敢以小疵而棄大醇不敢以細失
而訾全美每當去取之際虛懷商搉不憚再三雖士子
才分有限未必盡得華實兼茂之才要皆能自出機杼
非人云亦云者昔明臣邱濬論科場程文之𡚁以爲有
登名前列而不知史冊名目朝代先後字書偏㫄者以
致士子倣傚成風古學殆廢臣等職司衡鑒恥蹈斯𡚁
自今以始三湘七澤之濱操觚而來者咸知讀書好古
之足貴而勦說雷同之無益相與研覃經史有本有原
由是文體益進於渾醇士習益臻於端謹以仰承
聖天子菁莪樂育之盛意則臣於此邦之人士有厚期
焉
浙江鄕試錄後序
歲乙酉之秋天下大比貢士先期禮部列名奏請典試
官員臣大昕承
命貳祭酒臣曹秀先主浙江試事伏念臣江左下士遭
遇
聖明自爲諸生卽蒙
特達之知及成進士叨列詞館初授編修繼擢贊善載
遷侍讀遂至學士侍
講筵校書
祕殿臣之榮寵實爲逾分而數年之閒典鄕闈者二分
校禮闈者一
恩綸㬪下文柄屢司尤爲至榮至幸者也茲復有浙江
副考官之
命唯浙東西素稱人文重地以臣檮昧懼弗克勝拜
命之後諏日就道如期而至其境鎖闈三試披閱二十
餘晝夜與臣秀先及同考諸臣和衷將事必公必愼旣
撤棘錄其文凡二十篇鏤版以呈臣例得綴言𥳑末臣
唯文治之隆關乎氣運唯聖人建中和之極金聲而玉
振之以臨照天下凡庶民之秀者皆得是訓是行而成
一代文明之治在易賁之彖曰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人文者聖王之所以化民而成俗也其在觀之六四曰
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有山之材而照之以天光然後
可以稱嘉賓而爲王者之用我
國家樂育人才百有餘年每三載舉行鄕會試拔其尤
者而登進之
皇上
文思天縱
聖學日新
御極以來釐定三場之式申嚴磨勘之條士習文體駸
駸日上近復因浙江學臣之請以
御製詩文頒行天下大哉
皇言煥乎有章四方人士伏而讀之如日月麗天星漢
燭地雖在遐陬僻壤猶將仰末光而啟其愚瞢況浙江
山水淸佳人物秀穎自
大駕四度臨幸諸生之肄於學者詠歌
盛德以近
天子之光蒸然丕變更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夫言者
心之聲也故觀其文可以察其行昔陸機之論文曰理
扶質以立翰文垂條而結繁韓愈有言唯古於詞必己
出若夫支離穿鑿之言雷同剽襲之語於文無當於行
奚取臣等奉
命司衡蘄革斯𡚁於四書文取其法之正而理之醇也
於論取其有本有原能闡明儒先之蘊也於經義取其
貫串注疏於詩取其研練聲律於策取其通曉古今三
場竝陳去取斯定所錄之文濃淡正奇不名一格要皆
能以先民是程而浮泛之陳言則汰之務嚴焉幸兩浙
人士沐浴於
聖人之光華鼔舞鼚軒爭自淬厲今之歌鹿鳴而來者
𩔖多讀書自好不爲徵逐標㮄之習而臣亦私幸文體
之將進而日上也雖然臣之所取者文也因文可以知
行而文究不足以該行古人稱德功言爲不朽之三以
德功視言則言爲細矣況場屋之文拘於程式限於晷
刻文雖工其能與於立言之𨕖者僅矣誠能母狃於小
成母誘於祿利今日爲有典有則之文異日爲立德立
功之士此則臣所望於多士而多士亦各宐自勉以仰
副
聖天子文明之治者爾
河南鄕試錄序
皇上御極之三十有九年歲紀焉逢敦牂各省舉行鄕
試臣大昕奉
命偕翰林院侍講臣白麟典河南試事旣宣
旨午門外諏日就道如期入闈於時監臨則兵部尚書
總督仍管巡撫河南兼提督銜兼管河東河務臣何煟
整飭紀綱內外嚴密協同點名則署布政使事按察使
臣榮柱署按察使事分巡開歸陳許河務道臣周於智
分守驛鹽糧儲道臣赫爾敬阿提調則護理分巡開歸
陳許河務道開封府知府臣趙瑗護理分巡南汝光道
懷慶府知府臣陳錫鉞內監試則南陽府同知臣楊煒
璜恪謹厥職乃進提督學政翰林院侍講臣徐光文所
錄士四千六百五十有奇扃闈三試之臣大昕與臣白
麟率同考官知縣臣湯顯相蔡文甲牛問仁趙文重吳
家駒胡相忠沈一鳴周鈵積善沈望路釗張永載等悉
心校閱得士七十一人貢成均者十三人錄其文之優
者二十首鏤板恭呈
御覽臣例得序其端臣聞古之稱不朽者三曰立德立
功立言宋時許昌靳裁之有言士之品大槩有三志於
道德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志於功名者富貴不足以
累其心志於富貴而已者則亦無所不至矣道德功名
皆儒者分內之事卽聖門德行政事兩科也唐宋以來
設科目取士士之有志功名者以登科目爲榮而流俗
之稱遂以登科目者謂之功名到手古人以經濟爲功
名世俗以仕宦爲功名母乃顧名而未思其義乎
國家設科求賢三歲一貢士以河南省言之每舉常七
十餘人皆一時庠序之秀然其中仕宦顯達者什不過
一二人求其品行純邃經濟卓犖及文詞可傳於後者
百不得一也士之志乎道德者固不以科目之得不得
爲輕重其志乎功名者旣登科目益當講求經濟務爲
有體有用之學庶幾建功立名不愧科目中人物非然
者徒以文字一日之長偶登科第遽謂功名在是其不
謂之志於富貴者與夫言爲心聲文詞之淳漓心術之
誠僞形焉必能爲不隨流俗之文始可決爲克自砥厲
之士中州士風質朴尠浮靡險怪之作而陳言習調勦
襲雷同時或不免臣本諸生困於場屋蒙
聖主特達之知收之格外洎成進士屢忝司衡兩校禮
闈四典鄕試溯昔年應舉之艱辛感此日承
恩之優渥倘校閱之下稍不盡心夙夜何以自安入闈
以來殫二十晝夜之力不論已薦未薦之卷臣與臣白
麟二人靡不搜閱雖未敢謂所取之文悉合先民程式
而雷同勦襲之作汰之務盡旣撤棘士子有來謁者臣
復勉之以束修自好從事於道德功名毋蹈許昌靳氏
之誚他日文風士品或進而日上以仰副
聖朝右文𥸤俊之意則臣有厚望焉
送李素伯之任恩平序
贈行以文古之道也今世士大夫多不講葢意在𥳑便
或中有顧忌惡聞讜言都亭祖道日眠食而外了無一
言相習爲故常而已益都李素伯以名進士謁𨕖得廣
東之恩平縣將行過予寓舍求一言素伯以古人自期
者予不當第以寒暄之語塞之昔漢任延爲武威太守
光武吿之以善事上官無失民譽夫漢之郡守顓制一
方事皆自達唯刺史行部得以六條按之延旣素有治
行其不事上官易易也後代縣令所治祗百里之內而
爲之上官者常十數人科條繁多動輒掣肘上官之愛
憎又未必悉如乎民之欲也於是爲民之心不勝其事
上官之心而譽之及於民者寡矣令以親民爲職今之
患在不親民而親吏胥民非相鬬訟及法當拘攝無由
自通於官而官之耳目壹寄於吏胥吏胥皆民之黠且
亾賴者爲之吏胥日用事而民之情益無以自通欲民
譽之無失則又難矣恩平古稱瘴鄕今則山川淸淑風
候暄和恆如春時仕者以爲樂國而民俗淳朴又不同
江楚之輕悍素伯出其讀書之所得者小試之其必異
於俗吏所爲又聞粵中諸大官頗有知素伯之賢者庶
幾毋掣其肘而盡其心之所欲爲異日五嶺以南有如
古循吏其人者必素伯也母患民譽之不古若也
送兪楠園敎授蘇州序
蘇學之有敎授自胡安定先生始而歐公爲安定墓表
王偁東都事略本傳俱不之載殆以出於守臣所辟未
奉朝命故略之與安定在蘇學范文正公實典郡事是
時州郡尚未設校官安定特以行誼爲文正所知起布
衣爲諸生師而能使法嚴而信道久而尊何其偉也自
熙寧以後始有專官除授出於三省且爲館閣進用之
漸士大夫始樂爲之而敎士尟有繼安定之盛者豈非
職以人重之證乎夫宋世重館閣之𨕖敎授職淸事𥳑
且可由是以躋禁近故有薄縣令而希得之者今法令
重親民之官州縣有人有社祿養優裕而師儒之擁皋
比者徒有其名諸生隸籍厪以文貌相羈縻任滿攷績
高第者纔擢縣令宐世之舍此而趨彼也楠園以名進
士才力且富強顧猒簿書之煩而退就冷署其必有樂
乎此者矣朱文公有言敎授之職至難唯自任重而不
苟者知之其以爲易而無難者則苟道也科目取士本
欲因文以求其行乃糊名易書之例嚴而文格益下每
㮄以百人爲率其眞能通經學古者百不得二三文義
稍通無大疵纇者亦什不得二三其餘皆勦襲稗販之
作也士知通經之難而取科第之易則相習而爲勦襲
稗販之作人自爲學不必求之師儒月課季試有名無
實而敎授遂爲易而無難之官此非朝廷所以待師儒
而師儒所以自重之道也楠園志趣不苟同於人必能
自任以重而吳士之衆豈無能自樹立不因循者相與
復安定之規講明而力行之行見數年之後士習正而
人才興於以助
國家壽考作人之治視錢穀刑名之最其難易宐必有
辨而或者徒以恐富愛閒稱之猶淺之乎視楠園也
贈邵冶南序
始予典試浙江得餘姚邵子與桐知其經學湛深能以
古文爲時文今春天下貢士集禮部主司思拔汲古不
爲俗學者以救墨卷浮濫勦襲之失而與桐褎然爲舉
首㮄出海內有識者咸曰數十科來無此才矣故事南
省第一人當在詞館之𨕖而與桐獨不得與其南歸也
過子言別再拜而請曰晉涵不敏承家訓稍通古學幸
得成名不見棄於士大夫皆吾父敎也吾父行年六十
無所遇不以㞕意唯平日覃思經學卓然有所得而名
不出鄕曲願述其一二以見於先生之文使知當代有
賞音視世俗捧觴上壽之樂多矣乃言曰昔吾王父以
治經爲東浙大儒吾父幼時羣經三史皆暗誦中年以
後獨喜讀易博覽衆說期於自得嘗病後儒言易多求
諸十翼之外愈巧而愈離其宗故爲說曰易有十翼猶
禮春秋之有傳也傳以釋經羲文之意待孔子而明經
傳之篇不可亂而經傳之義未嘗異費以彖象繫辭
文言解說上下經此善於讀易者也後儒謂伏羲文王
周公孔子各自爲易不可以孔子之說爲文王之說此
不善於讀易者也元亨利貞四德其義盡於文言爲上
下經綱領貞屬信不屬智文言訓貞爲固固者執守之
義時位不同故有不可貞之辭訓正而固於義有所窒
矣又謂序卦雜卦非聖人不能作序卦主流行生生之
謂易也雜卦主對待一陰一陽之謂道也又謂言卦變
不如言互體鄭康成虞翻諸人取連互陰陽消長法象
天然一傳而爲卦變屢變不已遂無定義按卦圖依爻
遞變似本八宮宗廟游歸之法然圖與歌取例不一自
著而自亂之不如漢人言兩互之不失其常也子聆其
言未畢撫掌而起曰甚矣翁之善說經而與桐之賢有
自來也近代言經術者守一先生之言無所可否其失
也俗穿鑿傅會自出新意而不衷於古其失也𡚶唯好
學則不𡚶唯深思則不俗去𡚶與俗可以言道若翁者
可謂好學深思也已翁以通經無求於世而天生賢子
以昌其學與桐之才宐立致富貴而天使就閒以侍養
其親以成其道德文章富貴之顯親者有限而道徳文
章之顯親者無窮天之於翁何其厚哉古之經師多壽
說者謂苦心凝思非攝生之道疑其稟受與常人異予
以爲不然心之官主思宐通而不宐塞故未有以用心
而傷其生者懦者之用心求所自得非苦之也唯心乎
富貴者求其所不可必得幸而得之而所求無猒故常
苦其心以終身若夫心乎學者深淺隨其所得已得則
樂樂且可久終日用心而不爲心苦此儒者之所以多
壽而非若養生家之強制其心使無所用也與桐歸以
吾言質之於翁其然乎否乎
贈談階平序
天有度乎地有周乎吾不得而知也而唯數有以知之
數起於一之端引而長之折而方之規而員之千變萬
化莫可控搏古之達者設爲鉤股徑隅以窮其變而天
之高地之大皆可以心計而指畫焉祖沖之綴術中土
失其傳而契丹得之大石林牙之西其法流轉天方歐
邏巴最後得之因以其術誇中土而踞乎其上夫東海
之與西海語言不通文字各别而布算旣成校之無絫
黍之失無他此心同此理同此數同也歐邏巴之巧非
能勝乎中土特以父子師弟世世相授故久而轉精而
中土之善於數者儒家輒訾爲小技舍九章而演先天
支離傅會無益實用疇人子弟世其官不世其巧問以
立法之原漫不能置對烏得不爲所勝乎宣尼有言推
十合一爲士自古未有不知數而爲儒者中法之絀於
歐邏巴也由於儒者之不知數也昔齊桓公之時士有
以九九見者設庭燎之禮以待之九九者黄帝所傳商
高所授周公大聖不憚下問桓公禮以庭燎良不爲過
而梅福且小之西漢之世已有此論何況後儒予少與
海內士大夫游所見習於數者無如戴東原氏東原歿
其學無傳比來金陵得談子階平其於斯學殆幾於深
造自得者乃不自足而䁥就予予未老而衰昏眊健
無能益於階平然有願焉則以爲歐邏巴之俗能尊其
古學而中土之儒往往輕議古人也葢天之說當時以
爲疏今轉覺其密七曜盈縮損益之率古法與歐邏巴
原不相遠也其爲彼之所剏者不過數端而其說亦已
屢易吾烏知他日不又有一說以易之乎其不可易者
可知者也其可易者不可知者也知其所可知而不逆
億其所不可知庶幾儒者知數之學予未之逮也願階
平勉之而已
述庵先生七十壽序
少司寇述庵王公以文章經濟𫾻歴中外垂三十年
天子嘉其淸勤由方伯擢貳秋官數奉使出讞疑獄
奏當咸稱
上旨而公尤以博雅重海內宏長風流模楷後學論者
以擬新城文𥳑公有兩司寇之目歲癸丑請假省墓以
五月返里門焚黃告祠下聞者莫不歎羨晝錦之榮而
忠孝之兩全也粤十有一月公七十初度之辰士大夫
咸思稱觴爲夀公先期固卻之而詩文投贈誼不可辭
大昕從公游最久始同學繼同舉進士又同官於朝嗜
好亦略相同其可無一言乎古之人於所尊敬及所親
者恆致頌禱之詞詩三百篇中曰以介睂夀曰壽考不
如此者不一而足壽者五福之一似未可以必得而
詩人言之若操左劵者豈虛諛而無實哉誠於其立身
信之而巳夫以寰字之大齒危髮秀者何止千百輩而
食味別聲以外了無所有非古人所謂壽也唯其人有
利於民物有益於風俗有功於蓺林而後人人共樂其
壽夫至人人共樂其夀而壽眞可操券得矣此非烜赫
於一時之壽而長留於千載之壽也公久樞禁愼密
多陰德元老有所咨詢必援古證今斟酌允當事成而
不居其功其在金川行營草檄運籌出奇制勝贊成亘
古未有之偉烈在方面務持大體不以操切求近效而
休養調劑常恐一夫之失所在法司謹守律令不以私
意更舊章而平反冤滯常懼一人之向隅每造厀敷陳
剴切無隱宣
上德達下情用法而得法外意葢民物之被其澤者渥
矣公風度凝遠外和內介以精白結
主知以諒信僚友壁立千仞㫄無依附暮夜之餽不
及其門珠玉之玩不陳於側重名義而輕勢利奬廉退
而薄脂韋位登八座而家無長物親故待以舉火未嘗
有德色家居剙立祠字儲書籍延師以課族人置義田
規條一準高平范氏嘗慕白文公鼂文元陸文定之出
處若有志而未逮者葢風俗之賴以移者深矣公自爲
諸生卽負重名詩詞之工紙貴吳下經術專宗漢儒名
其齋曰鄭學以示圭臬所在及登高科
召試入西掖
朝廷有大著作輒預編校館閣經進文字多出公手旣
而從軍蠻徼所歴皆險怪斗絕公於下馬草露布之餘
揮灑千言紀行書事以詩當史於未經人到之地作未
經人道之語遂於李杜韓蘇而外別開生面矣性耽風
雅奬成寒畯一言之工咨嗟不去口論次朋舊詩文擇
其尤雅者都爲一集曰湖海文傳以備掌故表潛德葢
蓺林之藉以傳者廣矣雖然泰山之雲膚寸河海之潤
千里天下以爲至高極深矣而山海不自知其高且深
故能凝然久峙浩然常流眞如之體終古而無以尚也
公之立身制行所成就旣卓卓如此而深自斂抑退然
常若不及與古人爲徒而無慕乎月旦之榮與造物者
游而若乎𬖂紱之樂生平博覽內典精修白業於世
出世閒無有罣礙超聲聞緣覺而究菩提弟一之義離
語言文字而入維摩不二之門其視千載無異一吷然
則吾輩之所䋣稱而不能盡者猶滯於壽者之相而公
固別有所以壽者在也又何能測公之涯際也哉
潛研堂文集卷二十三 門人戈襄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