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畦暇語 (四庫全書本)
灌畦暇語 |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
灌畦暇語 雜家類三〈雜説之屬〉提要
〈臣〉等謹案灌畦暇語一卷不著撰人名氏書中皆自稱曰老圃唐太宗一條獨稱臣稱皇祖知為唐人蒲且子一條稱近吳道元亦師張顛筆法又引韓愈詩二章云後來豈復有如斯人則中唐以後人也前有自序稱早年血氣未定鋪方紙運寸管亟起以干一旦之名力盡志殫僅能如願又稱决意勇退脱謝纓弁則亦嘗登第從仕矣其書凡三十二條觀其答黄仲秉一條宗旨盖出於黄老而大抵持論篤實亦不悖於聖賢唐志宋志皆不著録惟陳振孫書録解題始有其名所載魏繁欽生茨詩一篇馮氏詩紀未載又北魏鹿悆贈真定公子直詩二篇惟據北史引入不及此書盖亦未見其本然朱子作韓文考異於岐山下一首註云世有灌畦暇語一書謂子齊初應舉韓公賞之為作丹穴五色羽云云則其傳已乆矣此本為陸氏竒晉齋所刋末有李東陽䟦云余頃僦居京城之西有賣雜物者過門見其篋有故書數種大抵首尾不全灌畦暇語一編尤為斷爛余以數十錢購得之因料理其可讀者才得三十餘條云云則此書乃東陽所理之殘本分彭寵奴一條佚其後半韓愈詩一條佚其前半凡闕二十八行有竒又非東陽所理之舊矣然核其詞旨確為唐人著述雖殘闕終可貴也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總 校 官〈臣〉陸 費 墀
灌畦暇語自序
灌畦暇語者何老圃騰頰之云也嘗憶早年血氣未定鋪方紙運寸管自許不落人後亟起以干一旦之名良甚苦辛力盡志殫僅能如願終以枯腸不貯機穽不能隨世低昂中年以來漸識悔吝顧胸中有所謂刮磨者蟠不吐則更自懲艾伏不敢發乃知昔者所謂辛苦以求者大可怪笑非但無益抑為有妨嗚呼大丈夫亦安徃而失其貧賤者哉於是决意勇退脱𧬄纓弁故邱之旁有地彌甽蛇行趨隰土氣沃衍甘井在前不病於汲除治以蒔蔬咸曰宜哉夫藉暄於春陽射利者不争資潤於泉脈乾沒者不忌而又繼日以從事其為力可以不匱卒歲而計入其為收亦足糊口每風日好時臯壤悦暢負杖曵屨暫出郊塹比鄰之人偶相與立曹相與談忽覺肳頤咄咤故態横發或童顛之叟或粗有知識之少年時時相顧捧腹一笑意雖不倫棄亦可惜因取而疏之以其縁隙日乃有得也故以暇語題辭
欽定四庫全書
灌畦暇語
堯不有其耳目者也寄其視於舜而四目以明寄其聽於舜而四聰以達堯與舜一體之化也故舜饗大功二十堯無得而名
老圃曰堯舜之事不可以不察也無已則有如秦之二世矣二世唯不能視也而寄其目於髙庭下歩不容跬髙指鹿以為馬二世唯不能聽也而寄其耳於髙盜滿山東民胥爲𬽦而瞶不得聞身死望夷之下秦祀忽諸雖葅醢髙庸何能及故曰堯舜之事不可以不察也
彭寵以漁陽叛光武爲之旰食㑹其奴斬寵首以自歸帝喜封奴爲不義侯
老圃曰天下之惡均也惟害人之叛已也是以有討奈何奴利其主而以侯不可以訓矣有天下者有大物也不可以私意持也髙帝㣲時數窘於丁公顧而語之曰天下未定兩賢豈相戹哉丁公以是免及帝即位執而僇〈闕〉
子齊初應舉時行其文卷有所謂中謨者大爲昌黎韓公愈所賞以詩贈之云丹穴五色羽其名爲鳳凰昔周有盛徳此鳥鳴髙岡和聲隨祥風窅窕相飄揚聞者亦何事但知時俗康自從姬旦死千載閟其光吾君亦勤理遲子一來翔其見奬重如此公復為延譽於主司以是子齊之聲響於廷右矣㑹爲主司所擯公論大屈公咨𨲠久之又為之賦駑驥之章其詞曰駑駘誠齷齪市者何其稠力小若易制價㣲不難酬渴飲一斗水飢食一束芻嘶鳴當大路志氣若有餘騏驥生絶域自矜無匹儔牽驅入市門行者不為畱借問價幾何黄金比嵩丘借問行幾何咫尺視九州饑食玉山禾渴飲醴泉流問誰能為御曠世不可求惟昔穆天子乗之極遐陬王良執其轡造父挾其輈因論天外事恍惚令人愁駑駘與騏驥餓死余爾羞有能必見用有徳必見収孰云時與命通塞皆自由騏驥不敢言低囬但垂頭人皆劣騏驥共以駑駘優喟予獨興歎才命不同謀寄詩同心子爲我商聲謳
老圃曰釜量之於多寡非所受則不能容丈尺之於長短非所凖則不能度故無仲尼則㣲生可以言直矣申棖可以言剛矣柳下季不得以為介矣孤竹君之二子不得以言亷矣是以士誠自修也而時或莫之知則有湮阸而不聞白黑混淆孰蕕而孰薰卒然而得名世之士加至誠由直道以少振其撓顧不快歟予嘗諷韓之二詩三復熟讀而不能去手興感所至則往往為之墮睫吁後來豈復有如斯人耶
𡩋戚欲干齊桓公厥路無從飯牛車下逢桓公夕出戚乃扣牛角而疾歌商聲之詩詩曰南山矸白石爛生不逢堯與舜襢短布單衣不掩骭黄昏飯牛至夜半長夜漫漫何時旦桓公聞而異之命後車載之歸與語大悦擢為上客而預聞國事其後楊惲以列卿被放因與孫㑹宗書其中有秦聲之詩詩曰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豆一畝落而為箕人生行樂爾須富貴何時是時有與惲不相能者謄其語以上聞孝宣帝大怒下之吏當以大臣怨誹罪及三族
老圃曰嘻南山一也其託以諷亦一也放其情詞甯語尤為深切然一則以封一則以族豈所遇者不同歟抑楊渉於有情而甯特遊於疎逺者歟夫人主内貯私意則聰明不開聰明不開則横生忌諱横生忌諱則直言不聞而廷有非辜矣讒惎之黨又乗之以危中國士嘻曾謂孝宣帝其不及齊桓公者逺矣
後漢繁欽傷世道剥喪賢愚隱情上之人用察不至而小人得志君子伏匿於是賦生茨之詩其詞曰有茨生蘭圃布葉翳芙蕖寄根膏壤隈春澤以飬軀太陽曝眞色翔風發其旉甘液潤其中華實與氣俱族類日夜滋被我中堂隅
老圃曰欽之托興也甚可畏也甚可畏也夫茨之生於蘭圃也始並驅以處而已矣未有害也漫不知禁則枝葉旉舒而能翳芳草矣又不知禁則將疑於似是而世之寵光必聚於其所矣膏壤也春澤也太陽也翔風也甘液也寵光不一之譬也始萌其根株又發其顔色始毓其軀幹又流其氣脈其眷眷至於如此則茨之積也安得而不厚茨之積也厚則族大類滋彌滿於中堂之間向所謂猗蘭芙蕖皆無地以托業矣吁可不甚畏者耶吁可不甚恨者耶
仙人海春居髑髏山善嘯術太山道士鍾約徃來敬其藝願學焉而無從一日春變其形爲石約不之知乃坐旁石上仰面嘯而春所化石應之亦發聲傾山動澗雲霧爲之下墮約知是春驚起再拜以祈請焉春哀其誠因教以三術不飲不食乃得嘯而風生於虎也
老圃曰夫氣出於虚則凝而不散畱於實則鬰兮而不達聲出於虛則圓而不息畱於實則澌盡而不發虛之於術則大矣豈惟嘯㫖則然古之善事其心者萬形錯陳日接於化而不怛風生於虎其細矣夫
沈約以佐命勲位冠梁朝晚年諸進用事者忌其固位取約所為鹿葱詩乘間以白武帝帝意已不能堪未幾得道士赤章事遂大發怒約以憂死其詩曰野馬不可騎兔絲詎宜織爾非萍與蒿豈供麚鹿食
老圃曰君子之於言不可以不擇也身處嫌疑之地而口陳形迹之語加有媒孽之人爲搆於旁沈之不免也固宜故曰禍藏於𦕈㣲㣲物不可以不戒
周禮金石有一定之響故諸音皆受鐘磬之均至於饗燕堂上不懸金石則以笛有一定之調故諸絃歌皆從爲正也晉世列和善爲笛荀朂常欲依十二律作十二笛令一孔應一律和曰太樂東廂長笛尾長四尺三寸今若取其下徴之聲於法聲濁者笛當長計其尺寸乃五分有餘和昔日依之不可吹也朂又問和曰若不知律吕之義作樂音均髙下清濁之調當以何名之和曰每合樂時隨歌者清濁聲假聲濁者用三尺二笛因名曰此三尺二調聲清者用二尺九笛因名曰此二尺九調漢魏以来相傳施用不能改也
老圃曰古人遺樂其不可復矣乎昔以絃歌受笛之均今以歌聲定笛之調律與笛孔不能相當此正東西之相反也漢書言雅樂者有制氏但習其鏗鏘而不能言其義傳至列和葢以成譜相授爾然則後之作樂者將孰考正也文王之詩曰於論鼓鐘於樂辟雍言有義爲可論有理爲可樂也吁道之不明也道之不傳也盈於耳目之接者舉是也而何有於笛哉
管仲有疾桓公徃問之曰仲父之疾病矣若有不可諱亦將何以詔寡人管仲對曰微君之命臣也臣固將謁之雖然君猶不能行也公曰仲父命寡人東寡人東命寡人西寡人西仲父之命寡人敢不敬從管仲攝衣冠而起對曰東郭有狗嘊嘊且暮欲齧我猳而不使也公惟愛味而易牙善調以鼎飪事公公曰我唯嬰兒之未嘗易牙退蒸其首子芼而進之夫人情非不愛其子也於子之不愛將何有於公臣且死君必去之桓公曰諾管仲又言曰南郭有狗嘊嘊且暮欲齧我猳而不使也公惟喜宫而好妒豎刁自刑自理公之内人情非不愛其身也於身之不愛將何有於公臣且死君必去之桓公曰諾管仲又言曰西郭有狗嘊嘊且暮欲齧我猳而不使也公惟有疾而迎機堂巫氏乘公之意而敢為誕言夫言心聲也於心之敢欺將何有於公臣且死君必去之桓公曰諾管仲又言曰北郭有狗嘊嘊且暮欲齧我猳而不使也公惟愛整而樂人之飭衛公子開方事公十有五年不歸視其親於親之敢忘將何有於公臣且死君必去之桓公曰諾管仲以手加顙曰臣之願畢矣今臣之屬氣奄氣將盡願君不忘臣之言臣目則能瞑矣管仲死既塟桓公盡逐四人者居數日味不慊於口而反易牙宫中之辨不理而反䜿刁苛疾間作而反堂巫朝行亂倫而反開方桓公𨲠聖人固有悖矣乎其後期年四人者果作難圍公宫而不得出入有婦人從竇以見公公曰吾飢欲食而外不饋吾渴欲飲而漿不至吾不知作難者誰也婦人曰易牙䜿刁堂巫公子開方四人分齊國途十日不通矣公曰𨲠聖人之言長乎哉吾何面目見仲父於地下
老圃曰蔽惑之於心術也顧不怪哉始桓公取夷吾於仇讐而屬以國事北合諸侯一匡天下宜若同心共體之不如也晚節末路而其顛錯如此夫仲父以爲狗矣而公曾不能少悟不能以頃而去也嗚呼撫四封之境位於人上而乃與羣嘊嘊者朝夕以從事其於危邦殺身也直立而須之爾蔽惑之於心術也顧不怪哉
戴逵作閒遊賛既曰巖嶺髙則雲霞之氣解林藪深則蕭瑟之音朗其可以藻𤣥瑩〈闕〉 其皓然者矣又曰凡物莫不以適為得以足為至彼閒遊者奚徃而不適奚待而不足又曰竒趣難均𤣥契罕遇終古孤栖於一嵒獨玩於一流茍有情而未忘有感而無對則輟斤寢之歎固已幽結於中林驟感於遐心
老圃曰異哉安道未始知遊者也夫宇宙上下今古來徃總總衆念管乎是矣又奚為恫虚而畏獨又奚為矜羡而聘合古之至遊者不出於户牖之間而髙覽於八紘之外内視反聽於几席之上而萬有不同之態度皆無以逃其察和光混融大同而為一孰恃而比承孰取而藻瑩未忘之情付以理遣而無對之感寄諸忘言者矣異哉安道未始知遊者也
元道經云萬性之中至靈者人與天地同生於虚無之始因元氣而結以成形天地能安靜和柔不移於本常守虚無湛然不勞得自然之道元氣不散故能久長人緣生想移於本性目妄視耳妄聽鼻妄香口妄言味身妄作役意妄思慮是以六賊交攘元氣消散而夀命不永
老圃曰其然豈其然乎夫人之與天地俱空中之一物耳一晝一夜圜周之度其間不容息然閉天地奚為而安静坌盈消减震曜動薄其為力亦可以言勁矣然則天地奚為而和柔彼日月雷風水火山澤之森乎兩間也與人之所謂耳目口鼻身意則一而已矣天地失其行元氣有伏有逆則為燥濕繆盭之變人失其凖元氣有壯有衰則為偏俱痊毒之疾眞與妄對祥與眚反天地果無以異於吾人也大丈夫志氣挺特固當立逺大之見窺造物者之所以物物而不當物於物以横生欣耻也夫蛩蛩之謀止於善草周周之計利在啣翼穴深尋焉則臂不能探矣吾懼人之短於是説也聊復援筆庻幾解頥
虞書曰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又曰簫韶九成鳳凰来儀又曰舞干羽於兩階七旬有苖格夫百獸非一類之種也鳳凰不時有之物也編作於列比竹奏於廷飛走上下如應契劵彼苖民之頑也攻之以兵而不譓矣秉朱執翳近於階廡之下而江湖數千里之外報以七旬之速是亦有説矣乎
老圃曰然則所謂心術之化也夫心術之化不待使令號召也而其答如響書曰光被四表又曰格于上下夫堯舜氏所乘者神光也神之所攝光之所燭燎雖四表上下無不和來然則非一類之百獸不時有之鳳鳥與夫頑不即服之有苖動蕩鼓舞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也故曰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客有吹籟見越王者上下宫商和而王不喜或奏墅音焉王大説
老圃曰人之所以相動者心精也心精之所接雖觕而受其所不接雖精勿畱噫嘻天下未始有眞好惡者也則夫持其絶伎以幸人之必察難矣夫
昔蒲且子善弋者也詹何聞而悦之從受其術而以釣聞於楚國近吳道𤣥亦師張顚筆法而世傅其畫以為卓絶
老圃曰古之善學者不師其同而師其所以同同者迹也所以同者心也故騏驥以善走絶其羣矣今馬之能走者豈必隨其餘歩哉顧所以滅景追風者有不在是故也彼學弋而得釣臨書而善畵特轉移之頃爾古之善學者盖又有為方而不以矩為圓而不以規及其又進於此則注其想動其神千變萬化其迹旁岐詰曲不可以為方卒其所以師焉丙丙如丹夫是之謂善學廼如吮毫而勘筆畵之豐省蹲磯以辨竿線之浮沉詹吳且不為而况不為詹吳者乎故禹行而舜趨子張氏之賤儒也
青丘生喜馳騖其意焦焉惟恐其不及也中年而感内熱之病消中煩燥百方以營之而不能良已徃見北宫𫎇而告憊焉北宫子曰子知夫重之與輕乎如手揣權衡而璽印塗也誠能以其所重而加其所輕子之疾雖不營猶可為也青丘生歸而自失悉捐其故所有者而滛思於北宫子之言疾則少間
老圃曰有是哉夫捐隨侯之珠以邀千仭之爵人莫不怪且笑焉為其所用者重所求者輕也然則生之於已也又豈直一隨侯之重者耶青丘生亦弗思之甚者
舊説磐古氏之死也頭為五嶽目為日月脂膏為江海毛髮為草木又云頭為東嶽腹為中嶽左臂為南嶽右臂為北嶽足為西嶽又云泣為江河氣為風聲為雷目瞳為電又云喜則為晴怒則為隂
老圃曰信斯言也則是磐古氏未死以前未有海嶽江河草木於下也未有日月風雲雷電於上也未有晦明隂晴於中也然則磐古氏何所運其想而生何所植其足而立何所注其耳目而為視聽何所取其甲子而為春秋為説如此是謂大有茫洋而不近事之情無已則假為之詞猶之可也其意若曰磐古氏天地萬物之祖始也覆燾袥袒廣大雖不可以爲量要其大形實無以異於一人之身嶽海之遼絶亦尻背之間耳故曰無已則假為之辭猶之可也
文人不原事情多承用寓言以為實如曰堯之時十日竝出石爛山焦堯不勝其毒使羿彀弓矢而射之落其九而所存者一今之日是也
老圃曰是何言之悖也如是夫水火之精上見於天日月是也其分為晝夜其象為坎離其義為隂陽堯日有十月當有幾就令十日竝出羿安得射而落之是何言之可哂也如是我聞堯有十瑞曰芻化為禾也曰神羊觸佞也曰屈軼指邪也曰景星見於天也曰醴液發於地也曰甘露零於野也曰鳳凰止於庭也曰神龍遊於沼也曰𦵉莆生於厨也曰厯草立於階也太古鴻荒未有名數三墳河圗之書以草木換易記其時及黄帝氏迎日推䇿大撓作為甲子於是始有紀年之次自甲至癸爲日之數十蓂莢之未生也十日之義俱晦而藏既有蓂莢則有晦有朔有晦朔則十日之義俱出而顯為其有晦也而不亂故也十日竝出其義如此
商陵牧子娶妻五年而無子父兄將為之改娶其妻聞之中夕倚户而悲牧子愴然而歎乃援琴而為别鶴之操其詞曰將乖比翼兮隔天端山川悠逺兮路漫漫攬衣不寢兮日忘飡
老圃曰古者娶而無子大義當出雖然人之所以爲人者由其情隱於中故也夫五年之聚匡牀是同一旦而以為胡越寧不慨然潘安仁初喪其偶作爲哀永逝之詞而賦悼亡之歌夏侯湛見而歎曰是文生於情歟將情生於文歟覽之喟然令人增伉儷之重由是以考商陵牧子之撰其亦可以厚人倫者矣
大禹時天雨稻故古詩云安得天雨稻飼我天下民吳桓王金陵雨五榖貧民家則有富室則不及
老圃曰天理冥漠常恐不與人相響答夀跖而夭顔知命者不敢怨夫雨榖非天之常也損有餘補不足凡皆若金陵之事則物無失職矣孔子有言曰君子周急不繼富訓天之明故也後之宰世之匠庸詎而忽諸
凡珠龍所吐者名龍珠蛇所吐者名蛇珠越人諺云千畝木奴不如龍珠蛇珠千枚不及玫瑰
老圃曰夫物皆有本性由其所出不同故貴賤懸别乃若蛇之所吐其精熒熒必有遺肖者矣名之曰木奴其賤如隸雖數彌千多亦奚益越俗誠陋固知其不敢以望龍珠也嗚乎周人以䑕璞爲珍宋人謂燕石為寳曾謂周宋而越人之不如
風俗相傳臘日磔鷄立春日磔狗大史丞鄧平説臘者所以迎刑送徳也大寒至常恐隂勝陽故以戍日臘戍者土氣也用其日殺雞以謝徳雄着門雌着户以和隂陽調寒暑節風雨也月令九門磔禳以畢春氣盖天子十二門東方三門生氣所出入不欲以死物厭之故獨磔於九門犬者金畜禳者却也抑金使不害春之生令萬物遂成其性火當受而長之故曰以畢春氣
老圃曰異哉吾嘗學洪範五行之説夫萬物之變也緣於氣其化也因於形生而復死死而復生謂之變自㓜而壯壯而老謂之化木陽之生也其色青其聲也角角之爲言動也火陽之成也其色赤其聲也徴徴之為言止也金隂之収也其色白其聲也商商之為言彊也水隂之藏也其色黑其聲也羽羽之為言舒也土王四季其色黄其聲也宫宫之為言容也明天子在上賢宰相理物使羣有司百執事之人分職而效之庻績無不得其宜則五物以時叙寒暑不忒愆伏不作萬物各由其道隂陽各得其理性命極其髙大顧不此之求而磔禳以弭變撣人之所當事者而移責於雞犬彼物之微且賤者死何有於撣吾獨以為不訓於洪範之所以言為之太息
貞觀三年王珪爲侍中文皇帝以太常少卿祖孝孫教宫人聲樂不稱㫖切責之珪與温彦博進曰孝孫雅士階下忽以教女樂責之臣恐天下怪愕上怒曰卿等皆我腹心奈何附下㒺上反為孝孫遊談也彦博皇恐頓首謝珪獨不拜徐曰臣本事前宫罪已當死陛下矜恕性命不以臣為不肖而置之樞近責臣以忠直今所言實無私意陛下忽疑臣是陛下負臣臣决不負陛下上黙然而起翌日謂房𤣥齡曰自古帝王能納諌者固難周武聖人尚不用夷齊之諌宣王賢主杜伯乃以無罪死朕每夙夜以古爲鑒昨責珪等今猶慙悔公可爲勅勿以此事遂不進直言
老圃曰臣觀文皇帝天姿聰明從諫如流直千載而一遇希濶不可逢値之眞主也其言反覆懲艾直使人涕下而不知禁大丈夫逢人主如此顧不能明目張膽出胸中勁正之氣以報萬一眞無足觀者彦博碌碌如轅軛底穿鼻犢爾一被頓抑則貼妥從服之不暇當爾之時微王侍中挺挺不少屈上意未必迴也如孝孫者身為雅士而甘心以藝授宫禁雖殺之何足道第諍臣角折而言沮豈不使人喪氣吁君臣相遇以大功堂堂不拔之基流羡於無窮厥有由哉詩不云乎念兹皇祖臣觀今日之勢固宜以皇祖爲戒也
元魏宗室子直封眞定公鹿悆為國中尉每勸子直必厲以忠亷之節嘗為子直賦詩二章其一云嶧山萬丈樹雕鏤作琴瑟由此材髙逺響藹中葉其一云援琴起何調幽蘭與白雪絲管韻未成莫使響絶子直由是感悟卒為賢公子
老圃曰鹿子之詩文義博約眞風人之作豈惟子直後之好脩之士取而玩諸必有以動盪其善心者矣嘗怪麟趾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時夫侈足以滅性靡足以毁則凡爲公子者實有焉今一爲善言所誘掖乃能改節以自整飭由是以考麟趾之公子亦必有所自者矣吁鹿子可作吾願納交於其門
周官保章氏志日月星辰之變動及九州之域各有分星凡五雲之物十有二風皆謹書之眡祲記十煇之妖祥占夢掌六夢之吉凶吉萌於四方以贈惡夢令始難敺疫
老圃曰天地之與人也皆空中有形氣之物爾故其精氣上下流通攝受莫不圓融而為一莫不出入於五物之間有揮散而見於形象者凡耳目之所接夢覺之所見如環〈闕〉 如旦晝之次昧者曾不之知也聖人者智足以探幾物之先而逆知其所以然然且為舎萌贈夢之法始難敺疫之官妖祥變動而不敢懈也吉凶與民同患於是乎在
坡東黄仲秉問事心飬生之術於老圃
老圃曰心奚足事生奚足飬夫因虛而運想想成則以虚而為實實不可以為常也復且嚮於虚矣昨之所謂實若一聚之烟也從無而有形形立則以無而爲有有亦不可以為常也復且嚮於無矣昨之所謂有者一窖之塵也故曰心奚足事生奚足飬且烟之起止塵之囂寂風定氣除了復何在子試嘗觀所謂灰矣乎五木之火皆託傳於木焱焰既合五者如一火木之極然後積而成灰木轉而火火轉而灰灰之所藏者深矣生之謂性性之動者之謂情性本定也而不必其有定者焉是水中之波也情之有所轉也而不必其有轉者焉是沙中之金也沙中之金由粗以聚聚則極而為沈其沈也重水中之波由湛而揚揚則極而為浮其浮也輕積輕者所以幻虚也積重者所以幻有也嗚乎吾所聞於我師者止是矣心奚足事生奚足飬子亦嘗擇焉於吾言者矣
太古之時精祲未分善惡之類力敵則戰吞噬搏格無有已時上帝慿怒實生聖人以為君長復為之正隂陽之氣以分别處之使無相奪倫然後稍奠厥居然尚有五方毒龍䝟貐蟲蛇之倫吮牙伏爪雜處於覆幬之間上帝有命凡生物抱理之不直者廼得日取以供血食日月既乆貪饕無制慿其凶威滛及善類二帝三王之世聖人有憂焉始立官師設厲禁止的礪鏃戈矛刀鋸削格羅落無所不用以與之從事㑹上帝亦自惡其虐害勦厥族孕惟獬豸一種不侵暴而易制畜又其天性雅嫉邪佞一接其目則必蹶之以角糜潰腎腸盡食之然後快故堯獨育其種使司邦直及舜以在位舉十六相去四凶成大功二十於是正人志得隱黨自消朝廷中外清明如洗獬豸不得其所以食其族類咸以餒死自此觸邪之獸絶迹矣
老圃曰二漢以来不常治也不常清明也當其否閉之世羣小人曹立朋居巧擠善良外如韋柔戚施不足畏忌而中實𢡚毒過於鏌鋣一話一言之不酬徃徃殺人而傾邦意者觸邪絶迹彼略無所禁則求其不肆不可得也嗚呼曾謂堯舜氏仁民而愛其澤僅及當年而顧起來患後害廼如是之酷曾謂上帝尊嚴髙目而下耳獨邑邑憫憐於鴻荒之初而顧末代紛糾則暝昧𦕈邈如不聽聞豈其世數下遷民徳澆偽業果所招遂不可〈闕〉 者耶不然則回視五方毒龍䝟貐蟲蛇之倫吾以其為猶甘棠而况於獬豸之種耶
周官蟈氏掌去䵷黽鳴出焚牡鞠以灰洒之則死老圃曰嗚呼聖人之於民也甚愛惜之而謹去其害如是之詳也於是耳目之接氛垢嘂囂其為害也薄矣夫鼃黽鳴蟲自以其氣作之耳盖無意於亂人之聽也然且斬艾之屛斥之曰必其絶類乃止嗚呼聖人之於民也甚愛惜之而謹去其害如是之詳也
世有常言曰一作一止知人表裏故諸葛孔明入五原軍既退司馬宣王按行其營壘處歎曰眞天下竒才也老圃曰操作舉動出於心術而指揮顧盼之間乃與事接人果不難於識知也世之昧者𤣥黄到眼而不能主其色輕重在手而不能分其權卒焉而使遇天下之竒才烏能察其彷彿也是以唯司馬仲達乃能與孔明竝而為堅敵其有以夫
齊景公病水十數日矣夜夢與二日鬬而不勝晏子朝公曰吾夢如是其死矣乎晏子對曰請召占夢者立於公之門以車迎占人至晏子告以故使對公曰病者隂也日者陽也一隂不勝二陽公病將瘳居三日公病大愈召占人而將賜之占人曰非臣之功也晏子實教臣公將賜晏子晏子曰使占人以臣之言對故有益也臣身言之則不信矣
老圃曰夫言有道得其道則聽者信疑者决失其道則聽者悖疑者惑晏子可謂知言之所從矣世之占人倚其書以徴災祥智之劣於晏子者豈可以為數量
宋向戌欲為彌兵之盟子罕曰天生五材民並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之設乆矣所以威不軌昭文徳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子求廢之不亦誣乎韓子曰兵民之殘也財用之蠧也小國之大災也將或弭之雖曰不可必將許之
老圃曰然子罕之言不為無理也兵者聖人之所不廢也有天下聚人羣如之何而廢兵自隋失其徳眞人受命東略西撫以至大同者兵之功也愚嘗略計大功之後户口耗半生理夭閼墟落莽莽欲無人聲以是而觀合左師韓宣子仁人也九原可作吾寧與歸
田狩之事削𦊨罦之具格機繳弓矢之器鷹狗摶噬之用所以命獲者也望其中有委佗而不能動者所建之旃也旃無預與獲事而凡所以命獲者皆取進止焉𡚁禽而獻功率效之於其中
老圃曰旃之所以為旃以無為而集事其有以似夫吾君子也羣工百有司〈闕〉效能吾君子或不能為也而能為之主然則上之於下其分勞役也乆矣故吾君子之所以柄以計者不可以不察此也
宋景公使弓工作弓九年而成復於公曰臣之精力竭矣公登箕山而射矢踰西霜之山集於鼓城之東餘力逸逕飲羽於石梁
老圃曰弓工以死成其藝景公用不能遺其所長是以其傅於世者為足道也嗚呼士有脩理亂之方出入於皇王之際心殫志竭以死守其術故不遇如景公者肯捐晷刻之暇力試嘗於鈞注矢之間則將弓與人皆湮没而無聞飲羽石梁何從而發其勁也悲夫
右灌畦暇語非完書也余頃僦居京城之西一日有賣雜物者過門見其篋有故書數種大抵首尾不全灌畦暇語一編尤為斷爛余以數十錢購得之愛其出言皆有㣲意可為破顔因料理其可讀者才得三十許條餘不可刪取者尚三分之一甚可惜也他日好事君子如有善本幸爲我足之天順八年十月茶陵李東陽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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