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田雜著 (四庫全書本)/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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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白田雜著 卷五 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白田雜著卷五
  寳應王懋竑撰
  讀史漫記
  范雎以秦昭王之四十一年為相周赧王之四十九年也魏齊即以是年奔趙匿平原君所昭王四十二年秦誘執平原君魏齊與虞卿亡走魏後五年秦破趙長平則昭王之四十七年而赧王之五十五年也雎𫝊所叙最為詳明考之虞卿𫝊則卿為趙計事皆在長平敗後與雎𫝊不合故古史疑魏齊死後虞卿復歸相趙史畧不言耳然如所云則史窮愁著書之言亦無所當矣通鑑叙誘執平原君事於赧王之五十六年則與卿𫝊合然秦以赧王五十六年正月罷兵至九月復圍邯鄲此數月之中秦未必能誘平原君以來而平原君亦未必敢往且考異亦無他據其與古史所云亦未知孰是也姑記於此
  長平之敗趙王與樓緩虞卿論事戰國䇿皆樓緩語史記虞卿𫝊以前為趙郝語後為樓緩語考其文義戰國䇿為順通鑑從史而前後刪削太多於意未盡竊謂當從戰國䇿
  戰國䇿秦攻趙於長平大破之引兵而歸未嘗即圍邯鄲史記秦本紀趙世家白起𫝊六國年表皆同獨戰國䇿前章有軍果大敗王入秦秦留趙王而後許之講此飾說也下有既解邯鄲之圍趙王入秦使趙郝約事於秦割六縣而講文義不屬而又明與章旨不合呉本有之注云脱簡史以為章首今本無按秦未嘗即圍邯鄲趙王亦未嘗入秦此自戰國䇿之誤史記虞卿傳秦既解邯鄲圍而趙王入朝使趙郝約事於秦此承戰國䇿之誤而未及正通鑑但云使趙郝約事於秦而去邯鄲入朝二語通鑑是也
  秦自誘執楚懐王天下視秦真如虎豹豺狼之不可嚮邇故趙與秦㑹澠池亷頗請三十日不還立太子以絶秦望其畏秦也如此況自長平敗後秦有滅趙之心趙王安敢入朝於秦且既入朝又何以使趙郝約事於秦此必無之理趙世家不言入朝而云趙王還不聽秦還字上無所承葢其誤也秦本紀四十八年十月韓獻垣雍而不言趙獻六城疑因虞卿之言而止此所謂不聽秦者而邯鄲之圍亦以此史文多錯誤而尚有可考者考異亦不盡及也蘇代主從約未嘗入秦史白起𫝊韓趙使蘇代以厚幣說秦相應侯據戰國策只云謂應侯曰不云蘇代也又戰國䇿蘇子謂秦王言從之不可成不知何蘇子亦似非代屬也䇿末言秦兵不出於境諸侯二十九年不相攻皆虛辭無實通鑑從史作蘇代而蘇子之云則略之戰國䇿梁王魏嬰觴諸侯於范臺魯君避席擇言按嬰即惠王罃魯君以時考之當是共公此䇿猶有先王禮義之遺在戰國中為景星鳳凰之見矣魯雖微弱不振而先世禮義之傳猶在亦不可不表而出之通鑑以其無所附而削不載非也當補於魯其公薨之下
  通鑑多載孔叢子語朱子孝經刋誤後跋嘗辨其誤而綱目仍通鑑之舊葢未及正也綱目成於壬辰而刋誤之作在丙午相距十有四年故前後所見不同朱子晚年嘗欲更定綱目而未及其載於黄李二公所述者可考也
  秦始皇十七年始滅韓至二十五年六國盡滅秦兵所至如獵狐兔無敢當者惟楚為少用力至齊以四十餘年不被兵而兵卒入臨淄莫之或格然則非秦之能滅六國六國之自滅也其時李牧獨能與秦亢然使不死亦支持嵗月之間耳朱子謂天下之勢至此雖使聖賢復生未知何以安之也通鑑以命魏斯趙籍韓䖍為諸侯周天子自壞其紀綱而朱子以為昧於先幾故曰天下勢而已矣書曰一日二日萬㡬又曰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葢誠有見於此也
  漢髙帝嫚而侮人然於留侯不敢輕也稱之必曰子房尤憚周昌後亦稱王陵四皓之來乃大驚曰吾求公數嵗公避逃我其重之如此然則髙帝所嫚侮者叔孫通隨何輩耳漢廷無一儒者所以不足啓髙帝之敬畏也髙帝臨崩吕后問以蕭相國後何人可代帝歴舉曹參王陵陳平周勃其時留侯見在而不及之何也豈其多病方道引辟榖度其不久於世而不及之乎此事前人未有論及之者
  髙帝崩吕后四日不發喪謀誅諸將以酈商而止通鑑以其言為妄削不載然帝崩四日不發喪此必有故史所傳非妄也陳平之在滎陽樊噲之在代以前後事連言之耳灌嬰屯滎陽髙帝紀嬰𫝊皆無其事僅見於陳平世家亦不詳何時疑自破布歸即屯滎陽也史以無事故略之綱目依史記補入
  王陵以爭王諸吕髙后遷之為帝太傅實奪之相權陵怒謝病免杜門竟不朝請七年卒其卒當在髙后之七年也人臣之義以王陵為正而言不用即以病歸不復出亦得大臣之節通鑑僅云謝病免而刪杜門竟不朝請七年而卒語似失其實當補入又當依絳侯例於髙后七年補書帝太傅王陵卒
  周昌以伉直為髙帝所憚其為趙王如意事謝病不朝三嵗而卒雖不能全趙王然亦無負於髙帝矣當與王陵同書而通鑑並謝病不朝亦削不書
  王陵謝病不朝七嵗而卒漢書七作十誤也七嵗則卒於髙后之世若十嵗則文帝之立久矣不應漫不及陵也七誤作十與汲黯𫝊同
  史記惠帝崩吕后哭泣不下留侯子張辟疆謂丞相曰云云是時王陵陳平為丞相漢書外戚𫝊謂丞相陳平若王陵必不聴其計也通鑑不載此事以髙后病甚始令吕産吕禄居南北軍不應八年前巳居南北軍也又此時吕釋之尚在吕禄未侯故疑其語非實而刪之案漢書無吕禄字荀紀作為將監南北軍事葢此時周勃為太尉吕産以將監南北軍事未嘗専制至髙后病甚始以南北軍専屬之産禄而太尉不得入軍中主其兵但史所叙不詳耳綱目依史記補入此事吕氏權由此起故不可刪而仍從史記書將南北軍竊謂當從荀紀為是綱目留侯子子誤作孫書法謂此條通鑑於誅吕産禄及之不知通鑑所書乃後事非補叙前事也前人讀史每多不詳當正之
  髙后元年正月除三族妖言令詔曰前日孝惠皇帝言欲除三族罪妖言令議未决而崩今除之則此本惠帝之意通鑑不載此詔是沒惠帝之美而反移之於吕后也綱目依通鑑未及補
  綱目凡例凡賢臣之卒特書前漢如賈誼董仲舒汲黯劉向皆不書卒疑缺文賈誼之卒在文帝十一年汲黯之卒在武帝元封二年劉向之卒在成帝綏和二年惟董仲舒史不載其卒之年無可考賈汲劉之卒通鑑皆不書綱目因之所當補入
  汲黯𫝊以諸侯相秩居淮陽七嵗而卒漢書七作十黯以元狩五年出為淮陽太守至元鼎二年以諸侯相秩居淮陽元封二年卒史自元鼎二年計之故曰七年漢書通計之故曰十年然以文義考之當從史或漢書七誤作十通鑑綱目皆從漢書
  梁懷王薨無子則梁太傅亦罷矣誼後嵗餘乃卒不知何官豈仍以梁太傅卒乎此不可考
  通鑑於宣帝甘露二年書營平侯趙充國薨而神爵二年不書典屬國蘇武卒此缺文也綱目因之蘇武之節豈不得與營平比乎是亦所當補也
  綱目正誤謂於漢文帝十一年補書絳侯周勃卒余因其語推之略舉數條通鑑創始為之義例繁多不無遺漏而綱目之作一依通鑑未及重脩此有待於後人之補正者也
  梁王武使人殺袁盎所謂直書其事而義自見者袁盎以奉常使呉巳以楚相罷免家居然不書故奉常者貶之據鮑宣書故司𨽻楊惲書故平通侯盎多計數其陳説雖切皆有所承迎如引郤慎夫人坐以悦母后而於鄧通未嘗一言及之也阻梁王之議亦順帝意而於臨江王未甞一言及也既以計殺晁錯而使呉不疑呉王故厚遇盎其以誅錯報亦呉王之所樂聞必無圍守欲殺之事特遣盎還報而盎自撰諸妄語以幸脱其罪景帝既悔殺錯則當誅盎而卒賴竇嬰之力免於誅而仍為楚相盎巳罷免疑不過因魏其以成其議史言大臣及盎等則盎必昌言之以専其功故及於禍此亦天也綱目不書故官葢亦貶之書法謂不書官為薄梁罪又謂不以失刑病帝支離之甚可笑也
  袁盎諫趙談參乗本為正論而史載袁種語於前則其所由有不然者贊謂其善傅㑹葢窺其微矣又史謂好聲矜賢竟以名敗則盎昌言之自専其功尤為切證也孔臧為太常見於百官表而辭御史大夫則漢史無其事至言禮賜如三公武帝時無有三公止丞相御史大夫耳其語之妄自明朱子孝經刋誤跋語中曽辨之以通鑑為誤而綱目不之削者門人所編未及更定也以公孫𢎞為御史大夫奏罷滄海郡予之也請罷西南夷而専奉朔方𢎞雖希世然此舉亦不為無益矣故節取之賜淮陽王几杖無朝賜衡山王賜書不朝毋朝不朝一也各從其本文爾賜呉王濞几杖不朝通鑑叙於呉楚反時而前則缺故綱目亦缺不書書法曲説穿鑿非綱目意也下條侯獄治渭陽五帝廟遺詔短䘮皆直書之獨以賜呉王几杖為文帝諱乎無理曲説此為甚矣
  酷吏張湯王溫舒皆書有罪自殺義縱亦酷吏也而書殺不去其官葢不以其罪殺之也縱以楊可告緡為亂民捕其為可使者此一事有直臣之節足以贖其罪矣故書殺而不去其官
  酷吏郅都為禍首然有忠直節非他酷吏比其殺之不以罪乃太后意非景帝意也故略之
  公孫𢎞以希世取相位而其議卜式及郭解兩事有大臣之風卜式本末無足言者而烹𢎞羊一語致堂亦節取之則𢎞語未可略也通鑑於議卜式語不載綱目補書之當矣
  卜式為人本末無足言者其以家財輸邊以致告緡之令毒徧天下史特載其烹𢎞羊一語以結正𢎞羊之罪非有取於式也公孫𢎞雖以希世取相位然與卜懸絶矣班氏謂公孫𢎞卜式皆以鴻漸之翼困於燕雀比而言之葢失其實至擬之飯牛版築則𢎞且不敢當況式乎又云質直則汲黯卜式黯乃與式為伍其顛倒何至於此而世未有言其非者使卜式之罪不大白於天下後世則班氏之過也
  桑𢎞羊子遷事皆出杜延年𫝊延年𫝊少府徐仁廷尉王平皆論棄市百官表少府徐仁自殺廷尉王平棄市通鑑平與左馮翊賈勝胡皆要斬與漢書不合當别有據綱目書廷尉王平要斬依通鑑而賈勝胡以不知所坐故畧之綱目書少府徐仁自殺廷尉王平要斬葢深譏之是時霍光専政譏不在昭帝也光以私意枉殺大臣則夷滅之禍不獨顯禹雲山之罪而亦光有以致之矣愚謂當從漢書作廷尉王平棄市
  又漢書霍光𫝊任宣言廷尉李种王平左馮翼賈勝胡及車丞相女壻少府徐仁皆坐逆將軍意下獄死則李种賈勝胡與王平徐仁非一事也通鑑或别有據然入賈勝胡於此語無所承却未分明
  通鑑宣帝即位尊皇大后曰太皇太后綱目因之考證以為誤當刪此九字考證言也按漢書昌邑王即位尊皇后曰皇太后宣帝入未央宫見皇太后巳而即位皇太后歸長樂宫元帝即位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帝紀所載分明可考惟外戚上官后傳宣帝即位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此因上有立宣帝字傳寫之訛遂誤以元為宣非外戚傳之本然也通鑑據外戚𫝊故於此増入九字而於元帝即位又書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前後違錯其誤亦自分明劉氏漢書刋誤既不之及胡注亦畧不言惟考證能辨之而未詳其致誤之由至考異反謂元帝即位再書尊皇太后為重出羨文是并漢書而未之見也合以考證為正漢宣帝令皇后擇後宫家人子得元城王政君送太子宫此家人子非宣帝之宫人也唐詔立武才人以政君為比此文飾之辭不可以欺兒童者而考異乃以為據謂當先書以宣帝宫人為婕妤章句之儒不曉大義至於如此所當痛斥者也
  蕭望之為御史大夫左遷太子太傅又為前將軍録尚書事免為庶人復賜爵關内侯給事中朝朔望官已見前又不可書故官故止書蕭望之自殺非削之也又堪卒二字提要有之今綱目刋本漏其與張猛皆不書官亦以官巳見上非削之也望之堪皆為元帝傅雖昧於不可則止之義然與貪慕爵位者異矣綱目不應盡削其官葢本於官巳見之例而書法發明妄為之説此非綱目意也
  劉向以得淮南枕中鴻寳苑秘書鑄黄金幾死及對成帝猶謂甘泉汾隂雍五畤當復通人之蔽至於如此向之賢而此一事則不及谷永逺矣
  元后傳成帝發怒責問王商立根等此恐出王音意王氏惟音為脩整商立根等奢侈放縱音所不能制故言於帝以此恐之耳使出成帝縱使不誅音卒後必不委商根以政事矣帝故昏弱必不為此也
  許后為王氏所忌卒廢殺之以許氏尊盛日久恐為所間趙后起微賤故不之忌趙后姊弟之狂亂什倍於許后而恣行自若張放淳于長之寵皆白罷遣之而於趙后姊弟未嘗問也暫推谷永再言之而不聴即止班氏云趙氏内亂外家擅朝葢由趙氏内亂而後外家擅朝也
  谷永對策言納宜子婦人毋避嘗字此必王鳳欲進其小妻弟張美人故永預言之以為張本建始四年陽朔元年僅五年必鳳於谷永對後進之也如淳謂永為鳳洗前過則非是而此論實為鳳言仲鴻論亦非也王商以永始四年十一月庚申罷賜令安車駟馬次年正月壬戌復位相距僅六十二日其免其復皆自為之與成帝無與也胡注商去年免今復位而不著其相距之近似失之
  龔勝節義彪炳天壤而書法發明僅以為别於莽臣之書死者其可笑如此
  莽始建國四年大司馬甄邯死綱目不書此缺文王舜甄邯同為莽大臣王舜書死而甄邯不書非其例也邯孔光女壻於甄豐不知何屬豐之誅不及於邯疑非近族也
  太皇太后王氏崩此如春秋公在乾侯之例不書新室文母不予莽之改也以漢之太皇太后而崩於莽之始建國五年莽之簒元后實成之雖有不忘漢之心然亦末矣所謂不待貶絶而其義自著者也以為予之誤矣更始為新市平林所立畧與盆子同雖能遣將討莽而以疑忌殺伯升光武亦幾不免又卒於破敗而降赤眉故綱目直以元書之不成之為君也孺子嬰為王莽所立後方望以之稱帝其為更始所殺綱目以擊斬書之孺子嬰且然又何疑於更始乎吕后立恒山王義文帝殺之綱目書誅此可以得綱目之權衡矣
  通鑑建武十九年上行幸南陽進幸南頓復南頓田租一嵗復増一嵗范書復南頓田租嵗上無一字劉注謂當作五嵗史缺文也先復五嵗後増一嵗共六嵗後二十年復濟陽六嵗顯宗復元氏六嵗皆依此例案下父老言願給復十年若止一嵗不應逺請十年劉注是也胡注亦不及此綱目復南頓田租二嵗此因通鑑而誤陳夀志荀彧以憂卒通鑑從范書孫盛魏晉春秋書飲藥而卒以為彧之死魏武隱其誅不書飲藥而卒後世人君將謂隠誅可得而行至綱目則直書曰自殺以此例之翟方進之死成帝亦隱其誅當正名之曰自殺而今綱目書卒亦從通鑑葢未及正也
  司馬懿宻謀誅曹爽本以傾魏爽誅而簒奪之形成矣於此當嚴其詞綱目一依通鑑其辭有未盡者宜書曰魏主芳謁髙平陵曹爽等從司馬懿舉兵矯太后令閉城門分據諸營奏免爽等官遂殺爽何晏等幷桓範皆夷其族懿自為丞相加九錫復辭不受凡例曰凡書簒國隨事異文而尤謹其始以此推之今綱目所書尚未為定論也至懿自為丞相則提要巳明綱目刋本偶誤耳書法以懿為知節真可為夢語矣
  魏志餘論
  通鑑曹爽用何晏丁謐鄧颺之計遷太后於永寧宫胡三省注據陳夀志太后稱永寧宫非遷也意者晉諸臣欲増曹爽之惡故以遷字加之按陳志文徳郭皇后稱永安宫明元郭皇后稱永寧宫其例正同郭后傳既不言遷曹爽𫝊亦不之及司馬懿奏事稱永寧宫皇太后令亦無偪遷之文則胡注是也通鑑用魏畧晉書宣帝紀五行志語而未考其實綱目因之當依胡注改正魏畧丁謐𫝊奏使太后出居别宫皆謐之計晉書宣帝紀曹爽用何晏鄧颺丁謐之謀遷太后於永寧宫五行志爽遷太后於永寧宫帝與太后涕泣而别案魏畧止言丁謐而宣帝紀増何晏鄧颺以其同黨故耳五行志又誤以齊王廢時事以附益之恐皆非其實當以陳夀志為正
  蔣濟髙柔孫禮王觀皆魏之大臣激於曹爽之専政而輔司馬懿以誅爽爽誅懿専政而簒弑之形成矣濟葢深悔之故發病而沒干寳晉紀謂病其言之失信未盡然也孫禮逾年亦卒髙柔王觀以老夀在朝髙官厚禄與懿師昭相終始其視齊王之廢髙貴鄉公之弑漠然無所動於心繩以春秋之義其能免於黨惡之誅乎齊王之廢柔以一元大武告廟髙貴鄉公之弑柔與司馬昭司馬孚連名具奏而髙貴鄉公常道鄉公之立柔觀皆進爵增封邑非特無所與而已也蔣濟為太尉在羣臣之右而懿以髙柔行大將軍據爽營以王觀行中領軍據羲營以濟從屯洛水浮橋葢刼與之同是柔觀與謀而濟不與謀也其上永寧宫奏首稱太尉臣濟此懿自為之耳濟讓爵表曰語謀則臣不先知語戰則非臣所率葢自明其非懿之黨而於爽之誅力言曹真之勲不可無後則猶能與懿異也懿誅爽後篡奪之勢巳成濟固知之而力不能制故不三月發病而卒考其始末與孫禮髙柔王觀不同而為魏史者皆晉人未能辨明其事宜表而出之
  髙柔以黄初四年為廷尉在位二十三年轉太常旬月遷司空又徙司徒考其時在正始六年後正曹爽執政之日也懿誅爽時以柔行大將軍據爽營是與懿同謀者自是遂為司馬用矣柔在文帝明帝時以直諫顯名至曹爽執政乃黙無一語而迄與懿同謀殺之前後較若兩人當懿誅爽時柔已七十有六矣柔卒於景元四年逆計之正始九年柔年七十六嵗使年七十餘而死不當為魏之名臣耶陳夀評其保官二十年元老終位葢深譏之人固有不幸而不死者如髙柔是也王觀名位次於髙柔而終始於司馬畧同孫禮以亮直稱而以爭界之事為爽所黜遂為懿畫誅爽之策其後入為司隸校尉遷司空封亭侯凡歴二載史不著其一語盧毓亦有名稱而與爽不協以司𨽻校尉治晏等獄葢皆為懿用矣懿之篡魏劉放孫資導之於前而髙柔王觀孫禮盧毓與傅瑕助之於後俱有力焉不獨賈充陳騫之儔也余是以詳著之司馬懿與曹爽各領兵三千人更宿殿内是年轉為太傅而持節統兵都督諸軍事如故但不言録尚書事然懿至正始八年始謝病不與朝政則前此固未甞不與也正始二年四月懿出拒呉五年爽出征蜀彼此出入未有疑忌自爽出無功晏等乃有猜防之意六年以羲領中壘中堅營七年與懿異議八年五月懿謝病葢巳定誅爽之計特以稔其惡而斃之耳懿受文帝遺詔輔政已有不臣之心東禽孟達西拒諸葛威名甚盛迨遼東之役大肆誅殺藉以服衆爽之愚騃晏等之浮華夫豈其敵懿葢玩之於股掌之上而猶遲而後發誅爽之後自為丞相加九錫儼然以操自居而俛仰之間國祚已移矣即使爽用桓範言奉天子詣許昌不過稍延月日之期終必為懿禽滅葢懿之隂謀巳久威勢巳成内外諸臣皆為之用非一朝一夕之故也
  晉書景懷夏侯后傳明帝時宣帝居上將之重諸子並有雄才大畧后知帝非魏之純臣而后既魏氏之甥帝深忌之青龍二年遂以鴆崩此因舊史必有所據而通鑑以為非實其㫖未可詳也
  懿既擁兵而子師為中領軍亦執兵柄其誅爽也師勒兵鎮遏中外陰養死士三千人一朝而集昭亦率衆衞宫此直舉兵稱亂伺間以取人之國而以誅爽為名耳當文帝明帝時君之失政多矣懿受腹心之託膺社稷之重寄不聞一言之諫爭而且隂結劉放孫資以為内主卒以傾魏陳矯之對明帝曰朝廷之望也社稷未之知也葢亦知其有不臣之心矣通鑑所云似未然也劉放孫資排燕王宇曹肇而薦曹爽司馬懿卒以亡魏而放資復為中書監令凡八年至九年春始遜位是時曹馬之隙巳成八年懿始謝病而放資即以次年遜位葢預知其謀而又逆料爽之非懿敵矣爽死後復以孫資為中書令則於資之黨於司馬可見也劉放𫝊黄初中改秘書為中書以放為監以資為令各加給事中又俱加侍中其領監令如故曹爽誅後復以資為侍中領中書令而不及放其下即言嘉平二年放薨資復遜位三年薨詳其文曹爽誅後復以下當有劉放為侍中領中書監九字史不言者葢脱文也
  司馬孚位為上公歴事四世於師昭為尊屬於齊王之廢髙貴鄉公之弑無能有所匡正僅流涕痛哭而已且父子尊官厚禄榮寵終其身未嘗有所辭讓以云魏之純臣其無愧乎梁之朱全昱亦然然全昱田野之人不知書其不能辭爵宜也君子於孚不能無惜焉綱目書官書爵葢節取之與王祥同也晉書司馬順宣帝弟通之子初封習陽亭侯武帝受禪順歎曰事異唐虞而假為禪名遂悲泣由是廢黜順雖受罪流放守意不移而卒以孚視之逺不逮矣按史言孚以尊屬師昭不敢偪之順亦武帝之從叔父也武帝寛厚又非師昭比其得罪必更有他語不苐以悲泣故史弗詳耳
  曹爽𫝊桓範不應太后召南奔爽宣王知曰範畫策爽必不能用範計干寳晉紀桓範出赴爽宣王謂蔣濟曰智囊往矣濟曰智則智矣駑馬戀棧豆必不能用也晉書宣帝紀蔣濟言於帝曰智囊往矣帝曰爽與範内踈而智不及駑馬戀棧豆必不能用也與晉紀互異以陳志考之疑以晉書為是懿以太后令召濟刼之與同屯洛水浮橋濟非為懿用者而爽之愚闇懿固久知之矣不待濟言也通鑑從晉紀考異亦無他證
  曹爽為大將軍司馬懿為太尉太尉在大將軍之下轉為太傅則在大將軍之上矣陳志所云以宣王年徳俱髙恆父事之不敢専行此正其實而外以名號尊之欲使尚書奏事由已此特晉人之辭耳何晏鄧颺素與司馬師昭互相稱譽其進用亦未必盡出爽意也其後權勢相軋始相疑貳故陳志叙其事於五年後接於八年宣王謝病不與政晉書宣帝紀八年帝於是與爽有隙則前此固未嘗異也何晏鄧颺為尚書司馬孚為尚書令爽弟羲為中領軍懿子師亦為中領軍爽弟彦為散騎常侍懿子昭亦為散騎常侍固相參用爽非能専制者懿之忮狠爽晏輩自在其掌握之中然使其轉太傅時已有専制之意懿豈不覺之豈遲至十年而後發乎晉志魏初惟置太傅位増三司景帝為大將軍叔父孚為太尉始奏改大將軍在太尉下裴注所載爽表亦自分明太傅太尉官有尊卑而職位不異其答詔劉放孫資為之乃懿黨也故知所云使尚書奏事由已者恐未必然
  桓範與曹爽僅鄉里之舊其赴爽也葢逆知懿之必篡魏矣而不能識爽之無成何也然人臣之義當以桓範為正 範初出即曰太傅謀逆謂爽等曰坐汝族滅被收曰我亦義士前後語自分明懿以太后詔召範乃矯詔也矯詔豈可從乎懿勒兵先據武庫師屯司馬門直舉兵稱亂耳其遣髙柔據爽營王觀據羲營必不謀之非倉卒間事也既以王觀行中領軍何復以中領軍召範此直脅之使隨已同屯洛水耳範之出也司農諸吏皆止之不聴非僅聴兒子言者其見懿叩頭不知有無然範嘗曰我寧作卿向三公長跪則平時見懿當拜亦非為畏死而叩頭也懿收張當考問又令司蕃自首皆以大逆誅滅之魏書晉臣所作不敢盡其辭而微見其意通鑑多因舊史綱目分注亦未及改正是不能無待於後人也以太后詔當云矯太后詔黄門張當奏當云懿使廷尉誣奏當與爽隂謀為逆通鑑所叙亦自分明俱未直截説破耳
  蔣濟桓範皆魏之大臣非懿黨也幸則為蔣濟不幸則為桓範必無自全之理矣故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魯芝楊綜之不死而反遷官此以安朝臣之心所謂盜亦有道者既滅晏等之族又遷芝等之官慶賞刑威皆其所専擅矣芝綜不能辭官而反為懿用此其人絶無足取竊謂此事可削不書
  髙柔行大將軍據爽營王觀行中領軍據羲營此起兵時事爽罷免後柔仍為司徒觀仍為太僕觀𫝊復為尚書是自太僕為尚書也兩營兵不知何屬豈懿自領之與師後為衞將軍抑師領之與魏晉書皆無可考何晏鄧颺丁謐李勝當懿起兵時不知何在若在外從行史無一語及之自是不從行也素為爽黨至此乃坐視以圖倖免其視桓範逮不逺矣 晏等浮華相扇憑藉權勢惟以割分産業因縁求欲為事晏謐颺為尚書軌司隸校尉勝河南尹皆未為要職而懿父子擁兵其視晏等直几上肉耳一日變起束手相視俱就死地亦非不欲為爽謀也
  蔣濟素有重望不在陳羣之下其諫明帝信任近臣也則不合於劉放孫資其諫何晏等變亂制度也則不合於曹爽而於曹爽之誅夷為言曹真不可無後則不合於司馬懿此為能自立者特以身為太尉於曹馬之隙知亂之將起而不能辭位以去以致為懿所脅不能自免此為失耳然視髙柔王觀孫禮則已逺矣通鑑於桓範之事從晉紀以懿言為濟言而又削表不載又不載濟爭曹真語似以濟為合於懿者而著其失言於爽發病而卒於是濟之始末不得以明而幾與髙柔孫禮之徒同類而棄之也 詳濟之始末不與髙柔王觀同而桓範之死亦不與何晏鄧颺同綱目多因通鑑於此未及詳定也晉書宣帝紀收曹爽兄弟誅之蔣濟曰曹真之勛不可以不祀帝不聴干寳晉紀蔣濟以曹真之勲勞不宜絶祀故以熙為後按正始十年四月己丑改元嘉平丙子蔣濟卒而陳志云嘉平中紹功臣世封真族孫熙奉真後則非以濟言也當從晉書
  綱目於魏臣書卒者三人徐邈髙堂隆陳羣而管寧為變例其他一切削之然如楊阜之直諫似當附書而所書既畧情節頗有未詳而髙柔王觀等之變節逆黨其罪亦不著矣後之君子所宜詳考也
  王祥以至孝稱而濡跡於魏晉之際不能去位與呉之孟宗同君子不能無惜焉綱目於王祥書卒葢節取之髙堂隆之卒𫝊不著其年通鑑附書於景初二年綱目之建興十五年綱目因而書之楊阜之卒𫝊亦不著其年通鑑不書故綱目亦缺非削之也通鑑載阜疏於青龍三年綱目之建興十三年竊謂宜附書其後隆傳景初中帝使郎吏從隆等受經數年隆等皆卒則隆未必卒於景初二年特附書耳阜亦可用其例也
  蜀志餘論
  陳志曹公征荆州劉琮迎降諸葛亮勸攻琮荆州可有先主曰吾不忍也夫跨有荆益乃隆中之本計而以當日事勢揆之恐諸葛公未必出此是時曹操巳在宛軍勢甚盛先主以羇旅之衆乗隙以攻人之國縱琮可取操其可禦乎先主之欲南據江陵人衆數萬操以五千騎追之不戰而敗至棄妻子而走其不能拒操也决矣孔衍漢魏春秋或説備刼劉琮得荆州人士南據江陵而不言諸葛公之計其語為是通鑑盡載其語而不從陳志然參用陳志二語謂攻劉琮荆州可有據孔衍書或説乃刼劉琮得荆州人士南據江陵耳非攻琮遂能奄有荆州也朱子論此謂先主不攻劉琮而取劉璋為經權俱失先主之取劉璋自非是乃出於不得己之計若不攻劉琮則固未為失也此亦朱子未定之論耳
  呉志餘論
  潘濬𫝊劉備領荆州以濬為治中從事備入蜀典留州事孫權殺關羽并荆土拜濬輔軍中郎特授以兵楊戲季漢諸臣贊列濬於麋芳傅士仁郝普陳注濬亦與關羽不協孫權襲羽遂入呉按濬為昭烈治中又典留州事職任葢不輕矣與士仁共守公安士仁之叛降濬豈得不知之自典留州事而聴其迎降可乎即如江表傳所言亦僅稱疾不見而已及權慰勞之遽下地拜謝更為權用且樊伷以武陵郡從事誘導諸夷圖以武陵附備為不失舊臣之義而濬自請兵往斬平之此豈有人心者與樂毅所云終身不敢謀趙之徒隸迴乎異矣故濬當與麋芳傅士仁同戲之譏貶自不為過通鑑盡載江表傳語而削陳志注與關羽不協之云其事遂不著故附論之
  通鑑景初二年冬十月太常潘濬卒吳王以鎮南將軍吕岱代濬綱目書冬十月呉遣將軍吕岱鎮武昌而不書濬卒代濬葢削之也太和五年呉主假太常潘濬節督軍討五溪蠻綱目書呉遣潘濬擊五溪蠻不書官亦貶之魯肅首建議拒操周瑜與之同而肅欲與昭烈協力瑜意則少異瑜卒肅勸權借荆州至吕𫎇直欲圖取關羽葢與肅反矣瑜薦肅自代而肅不薦𫎇自代也肅卒代者自在吕蒙而權更用嚴畯畯書生不閑軍旅固辭然後以授蒙葢或肅之遺意抑欲以誤羽也肅卒時年四十六使肅不死則樊圍必無後患而操可蹙北方可圖曹丕不敢稱帝矣故諸葛表曰呉更違盟關羽毁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其事勢如此亦天為之也 綱目書冬十月吕𫎇襲取江陵十二月蒙卒而削其官葢快之也
  孫權所用皆智謀勇力之士陸口重地不當以付嚴畯此必肅舉畯以自代肅之意欲協和呉蜀以拒操而不用吕蒙之計也權雖用其言而意實不在畯畯亦知之故力辭而卒以授吕蒙史謂衆嘉畯之能以實讓葢以肅之薦畯為非是乃諱之而不著其語此其情事曲折雖於諸史畧無所見而千百載後猶可以意度之也孫策創業江東自藉攻戰之力而於張昭張紘虞翻俱待以師友之禮委而用之所謂爪牙信布腹心良平不専以武力也至權時張昭張紘雖見尊禮而不復任用昭且㡬不免而翻竟以竄死惟顧雍潘濬輩從容諷議得安其位陸遜有大功而以數直諫憤恚而卒周瑜魯肅幸以早死不與陸遜同禍而亦恩不及嗣其所愛重者惟吕蒙凌統甘寧周泰輩以視策萬萬不逮矣其保有江東者以有吕蒙輩為之用得其死力而其不能廓大基業上窺中原者亦以此孫盛之評葢得其實矣而通鑑不著其語故附論之








  白田雜著卷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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