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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宋通鑑長編紀事本末/卷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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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宋通鑑長編紀事本末
卷一 太祖皇帝
卷二 

受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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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隆元年春正月,辛丑朔,鎮、定二州,言契丹入寇,北漢兵自土門東下,與契丹合,周帝命太祖領宿衛諸將禦之。太祖自殿前都虞侯再遷都點檢,掌軍政凡六年,士卒服其恩威,數從世宗征伐,薦立大功,人望固已歸之,於是主少國疑,中外始有推戴之議。

壬寅,殿前都點檢、鎮寧軍節度使太原慕容延釗將前軍先發,時都下驩言,將以出軍之日,策點檢爲天子,士民恐怖,爭爲逃匿之計,惟內庭晏然不知。

癸卯,大軍出愛景門,紀律嚴甚,衆心稍安。軍校河中苗訓者,號知天文,見日下復有一日,黑光久相摩盪,指謂太祖親吏宋城楚昭輔曰:「此天命也。」是夕,次於陳橋驛,將士相與聚謀曰:「主上幼弱,未能親征。今我輩出死力爲國家破賊,誰則知之?不如先立點檢爲天子,然後北征未晚也。」都押衙上黨李處耘具以其事白太祖弟匡義,匡義時爲內殿祇候供奉官都知,即與處耘同歸德節度掌書記薊人趙普語,未竟諸將突入,稱說紛紜,普及匡義各以事理逆順曉譬之,曰:「太尉心亦必不汝赦。」諸將相顧,亦有稍稍引去者,已而復集,露刃大言曰:「軍中偶語則族,今已定議,太尉若不從,則我輩亦安肯退而受禍!」普察其勢不可遏,與匡義同聲叱之曰:「策立大事也,固宜審圖,爾等何得便肆狂悖!」乃各就坐聽命,普復謂曰:「外寇壓境,將莫誰何。盍先攘卻,歸始議此。」諸將不可曰:「方今政出多門,若俟寇退師還,則事變未可知也。但當亟入京城,策立太尉,徐引而北破賊不難。太尉苟不受策,六軍決亦難向前矣!」普謂匡義曰:「事既無可奈何,政須早與約束。」因語諸將:「興王易姓,雖云天命,實係人心。前軍昨已過河,節度各據方面,京師若亂,不惟外寇愈深,四方必轉生變。若能嚴飭軍士,勿令剽刼,都城人心不搖,則四方自能寧謐,諸將亦可長保富貴矣。」皆許諾,乃共部分,夜遣衙軍隊使郭延贇馳告殿前都指揮使浚儀石守信、殿前都虞侯洛陽王審琦。審琦、守信皆素歸心太祖者也。將士環列侍旦。

太祖醉臥,初不省。甲辰,黎明,四面叫呼而起,聲振原野,普與匡義入白太祖,諸將已擐甲執兵,直扣寢門,曰:「諸將無主,願策太尉爲天子!」太祖驚起披衣,未及酬應,則相與扶出聽事,或以黃袍加太祖身,且羅拜庭下稱萬歲,太祖固拒之,衆不可,遂相與扶太祖上馬,擁逼南行。匡義立於馬前,請以剽刦爲戒,太祖度不得免,乃攬轡誓諸將曰:「汝等自貪富貴,立我爲天子,能從我命則可,不然,我不能爲若主也。」衆皆下馬曰:「惟命是聽!」太祖曰:「少主及太后,我皆北面事之,公卿大臣,皆我比肩之人也,汝等無得輒加淩暴。近世帝王,初入京城皆縱兵大掠,擅刼府庫,汝等無復然,事定當厚賞汝,不然,當族誅汝。」衆皆拜,乃整軍自仁和門入,秋毫無所犯。先遣客省使潘美見執政諭意,又遣楚昭輔慰安家人。殿前都點檢公署在左掖門內,時方閉關設守備,及昭輔至,開關納之。宰相未退,聞變,范質下殿執王溥手曰:「倉卒遣將,吾輩之罪也!」爪入溥手,幾出血,溥噤不能對。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侍衛馬步軍副都指揮使、在京廵檢太原韓通自內庭惶遽奔歸,將率衆備禦,散員都指揮使蜀人王彥昇遇通於路,躍馬逐之至第,第門不及掩,遂殺之,并其妻子。諸將翼太祖登明德門,太祖令軍士解甲還營,太祖亦歸公署,釋黃袍。俄而將士擁質等俱至,太祖嗚咽流涕曰:「吾受世宗厚恩,爲六軍所迫,一旦至此,慙負天地,將若之何?」質等未及對,散員指揮都虞侯太原羅彥瓌挺劍而前曰:「我輩無主,今日必得天子!」太祖叱之不退,質等不知所爲,溥降階先拜,質不得已從之,遂稱萬歲。太祖詣崇元殿行禪代禮,召文武百官京列,至晡班定,獨未有周帝禪位制書,翰林學士承旨新平陶穀出諸袖中,進曰:「制書成矣。」遂用之,宣徽使引太祖就龍墀,北面拜受,宰相扶太祖升殿,易服東序,還即位,羣臣拜賀,奉周帝爲鄭王,太后爲周太后,遷居西京。 蘇轍《龍川別志》言韓通以親衛戰闕下,敗死,太祖脫甲詣政事堂,范質見太祖,首陳禪代,議與國史及《飛龍記》、司馬光《記聞》、雜記等所載都不同,恐《別志》誤。韓通倉卒被殺,兵未嘗交鋒,而太祖實歸府第,將士即擁范質等至,質等見太祖必不在政事堂。其約束將士,不得加無禮於太后、少常[1],固先定於未入城時,非緣質請也,惟執王溥手出血,及光所記,質不肯先拜,當得其實,今參取刪修。

乙巳,詔因所領節度州名,定有天下之號曰宋,改元,大赦,內外馬步軍士等第優給命官,分告天地社稷,遣中使乘傳齎詔諭天下,諸道節度使又別以詔賜焉。

辛亥,石守信等並加官爵勲階,酬翼戴之勲也。

壬子,賜文武近臣、禁軍大校,襲衣、犀玉帶、鞍馬有差。

三年,周鄭王出居房州。

開寶二年,有辛文悅者,上幼從其肄業,及即位,召見,授太子中允、判太府寺。周鄭王時在房州,上謂文悅長者,十二月,命文悅知房州事。

六年三月,乙卯朔,房州言周鄭王殂,上素服發哀,輟視朝十日,命還葬慶陵之側,曰順陵,諡曰恭帝。

親征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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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隆元年初,昭義節度使兼中書令太原李筠在鎮逾八年,恃勇專恣,招集亡命,陰爲跋扈之計,周世宗每優容之。及上遣使,諭以受禪,筠即欲拒命,左右爲陳曆數,乃僶俛下拜,旣延使者升階,置酒張樂,遽索周祖畫像置㕔壁,涕泣不已,賔佐惶駭,告使者曰:「令公被酒,失其常性,幸無怪也。」北漢主知筠有異心,潛以蠟書誘筠,筠雖具奏,而反謀已決。筠長子 —— 守節,涕泣切諫,筠不聽。上手詔慰撫,因除守節爲皇城使,筠遂遣守節入朝,且伺朝廷動止,上迎謂曰:「太子,汝何故來?」守節矍然以頭擊地,曰:「陛下何言此!必有讒人間臣父也!」上曰:「吾亦聞汝數諫,今賊不汝聽,不復顧藉,故違汝來,欲吾殺汝矣!盍歸語而父,我末爲天子時,任汝自爲之,我旣爲天子,汝不能小讓我耶?」守節馳歸,具以告筠,筠反謀逾急。

癸未,執監軍 —— 亳州防禦使周光遜、閑廐使李廷玉,遣其教練使劉繼冲及判官孫孚,送於北漢,納欵求援,筠遣兵襲澤州,殺刺史張福,據其城,從事閭邱仲卿說筠曰:「公以孤軍舉事,其勢甚危,雖倚河東之援,恐亦不得其力,大梁甲兵精銳,難與爭鋒,不如西下太行,直抵懷孟,塞虎牢,據洛邑,東向而爭天下,計之上也。」筠曰:「吾周朝宿將,與世宗義同兄弟,禁衛皆吾舊人,必將倒戈來歸,況吾有儋珪槍、撥汗馬,何憂天下哉?」儋珪,筠愛將,善用槍。撥汗,筠所蓄駿馬也。

丙戌,昭義反書至,樞密吳廷祚言於上曰:「潞州巖險,賊若固守,未可以歲月破。然李筠素驕易無謀,宜速引兵擊之,彼必恃勇出鬬,但離巢,即成擒矣。」上納其言。

戊子,遣侍衛副都指輝使石守信、殿前副都㸃檢髙懷德,帥前軍進討,上敕守信等,切勿縱筠下太行,急引兵扼其隘,破之必矣。是日,大宴廣德殿。

丙申,命戶部侍郎壽陽髙防、兵部侍郎陽曲邊光範,並充前轉運使。

五月庚子,命宣徽南院使髙唐昝居潤赴澶州巡檢,殿前都㸃檢、鎮寧節度使慕容延釗、彰德軍留後太原王全斌率兵,由東路與石守信、髙懷德會。

北漢主遣使,以詔書、金帛、善馬賜李筠,筠復遣劉繼冲詣晉陽,請北漢主舉軍南下,己爲前導,北漢主即日大閱,傾國自將,行至太平驛,筠身率官屬耆老迎謁,遣宣徽使萊人盧贊監其軍,筠留長子守節守上黨,自率衆三萬南出。

癸卯,石守信等言,破筠衆於長平,斬首三千餘級。

甲辰,詔削奪李筠官爵。

丁巳,詔親征,以樞密使吳廷祚爲東京留守,端明殿學士、知開封府呂餘慶副之,皇弟殿前都虞候光義爲大內都㸃檢,侍衛馬步軍都指擇使韓令坤率兵屯河陽。

己未,帝發大梁。

壬戍,次滎陽,召西京留守河內向拱,與語,拱勸上急濟河,踰太行,乘賊未集而擊之,稽留旬浹,則其鋒益熾矣。樞密直學士趙普亦言:「賊意國家新造,未能出征;若倍道兼行,掩其不備,可一戰而克。」上納具言。

甲子,次河陽。

丙寅,次懷州。

丁卯,前軍都部署石守信、副都部署髙懷德,破賊軍三萬餘衆於澤州南,獲北漢河陽節度使范守圖,殺盧贊,筠遁入澤州,嬰城自守。

六月己巳朔,上至澤州,督諸軍攻城。初,吐渾府都留後、汾州團練使王全德,帥所部從李筠戰澤州南,既敗走,入潞州,與筠子守節爲拒守計,及上圍澤州,全德大懼,與親信數十人犯關來奔,龍捷指揮使王廷魯亦自潞州相繼出降,賊勢轉蹙。澤州城逾旬不下,上召控鶴左廂都指揮使薊人馬全義,賜食御坐,問以計策,全義請幷力急攻,且曰:「緩之,恐復生變。」上即命諸軍奮擊,全義率敢死士先登,飛矢貫臂,流血披體,全義拔鏃進戰,士氣益奮,上親率衛兵繼之

辛巳,克其城,李筠赴火死,獲北漢宰相衛融,命掩尸骼,禁剽掠,放澤州民今年田租。

乙酉,進攻潞州。

丁亥,筠子守節以城降,上赦其罪,升單州爲團練,用守節爲使。是日,車駕入潞州,宴從官於行宮。

辛卯,德音降,死罪囚,流以下原之,潞州三十里內,勿收今年田租。

澤州之未破,筠愛妾劉氏,謂筠曰:「軍馬尚有幾何?」筠曰:「汝何問爲?」劉氏曰:「今孤城危迫,旦暮且破,若得口馬數百疋,尚可以犯圍,走保上黨,樓堞堅固,且近河東,易於求援,與其守死,不猶逾乎?」筠然之,料見馬千疋,將出,左右或沮之曰:「今在帳前,皆云與大王同心,一旦出城,刼大王降敵,其可悔乎?」筠猶豫未決,明日,城陷,筠走,赴火,劉氏將從之,筠以其有娠,麾之使去,守節無子,購得之,卒爲筠後。

親征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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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隆元年,淮南節度使兼中書令滄人李重進,周太祖之甥也,始與上俱事世宗,分掌內外兵權,而重進以上英武出己右,心常憚焉。恭帝嗣位,重進出鎮揚州,領宿衛如故。及上受禪,命韓令坤代重進爲馬步軍都指揮使,重進請入朝,上意未欲與重進相見,謂翰林學士李昉曰:「善爲我辭拒之。」昉草詔云:「君爲元首,臣作股肱,雖在遠方,還同一體,保君臣之分,方𢍆永圖,修朝覲之儀,何須此日。」重進得詔,愈不安,乃招集亡命,增陴浚隍,陰爲叛背之計,李筠舉兵澤潞,重進遣其親吏翟守珣間行,與筠相結,守珣素識上,往還京師,潛詣樞密承旨李處耘求見,上召問曰:「我欲賜重進鐵劵,彼信我乎?」守珣曰:「重進終無歸附之心矣。」上厚賜守珣,許以爵位,使說重進,稍緩其謀,無令二兇並作,分我兵勢,守珣歸,勸重進養威持重,未可輕發,重進信之。上已平澤潞,則將經略淮南。戊申,徙重進爲平盧節度使,重進心益疑懼。

庚戍,又遣六宅使陳思誨齎鐵劵往賜,以慰安之。思誨至淮南,李重進即欲治裝隨忠誨入朝,左右沮之,重進猶豫不決,又自以前朝近親,恐不得全,乃拘留思誨,益治反具,遣使求援於唐,唐主不敢納,揚州都監、右屯衛將軍安友規,知重進必反,踰城來奔,重進疑諸將皆不附,乃囚軍校數十人,悉斬之。

己未,重進反書聞,上命馬步軍副都指揮使、歸德軍節度使石守信爲揚州行營都部署,兼知揚州行府事,殿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王審琦爲副,宣徽北院使李處耘爲都監,保信節度使朱延渥爲都排陣使,帥禁兵討之。

癸亥,詔削奪李重進官爵。

十月庚午,安友規至,上以爲滁州刺史,令監護前軍進討,上問樞密副使趙普以揚州事宜,普曰:「李重進守薛公之下策,行武侯之遠圖,憑恃長淮,繕修孤壘;無諸葛誕之恩信,士卒離心,有袁本初之疆梁,計謀不用。外絕捄援,內乏資糧,急攻亦取,緩攻亦取,兵法尚速,不如速取之。」上納其言。

丁亥,下詔親征,以皇弟光義爲大內都部署,吳廷祚權東京留守,呂餘慶副之。

庚寅,上發京師,百司、六軍並乘舟車下。

癸已,次宋州。

十一月戊戌,次宿州。

甲辰,次泗州,舍舟登陸,命諸將鼓行而前。

丁未,至大義驛,石守信遣使馳奏,揚州即破,請上亟臨視。是夕,次其城,下燈時,攻拔之。李重進盡室赴火死,陳思誨亦爲其黨所害,上購得翟守珣,補殿直,俄遷供奉官。兄 —— 深州刺史重興,初聞其叛,即自殺;弟 —— 觧州刺史重贊、子 —— 尚食使延福,並戮於市。

己酉,賑給揚州城中民米,人一斛,十歲以下,給其半。

庚戍,詔重進家屬、部曲,並釋罪,逃亡者,聽自首。

乙丑,令宣徽北院使李處耘權知揚州。

十二月己巳,上發揚州。

丁亥,至京師。

收復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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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隆三年,武安節度使兼中書今周行逢病革,召其將吏,以其子 —— 保權屬之,曰:「吾起隴畆爲兵,同時十人,皆以誅死,惟衡州剌史張文表獨存,常怏怏不得行軍司馬,吾死,文表必叛,當以楊師璠討之,如不能,則嬰城勿戰,自歸朝廷可也。」行逢卒,保權領留後務。

十月,張文表聞周保權立,怒曰:「我與行逢俱起微賤,立功名,今日安能北面事赤子乎?」會保權遣兵更戌永州,路出衡,文表遂驅以叛,僞縞素,若將奔喪武陵者,過潭州,時行軍司馬廖簡知留後,素輕文表,不爲之備,方宴飲,文表率衆徑入府,簡醉,與座客十餘人皆遇害,文表取其印綬,自稱權留後事,具表以聞。保權即命楊師璠悉衆禦文表,又遣使求援於荊南,且來乞師,文表亦上疏自理。

十二月丁亥,以武平節度副使、知朗州周保權爲武平節度使。

甲辰,遣內使趙燧等齎詔宜諭朗州。即聽張文表歸闕,且命荊南發兵助保權。

乾德元年正月庚申,以山東道節度使兼侍中慕容延釗爲湖南道行營都部署,樞密副使李處耘爲都監,遣使十一人,發安、復、郢、陳、澶、孟、宏、亳、潁、光等州兵會襄陽,以討張文表。楊師璠之討張文表也,兵稍失利,相持旣久,文表出戰,師璠大敗之,遂取潭州,執文表。初,文表聞王師來伐,潛送欵於趙燧,燧自以奉詔諭文表,得其歸順甚喜,即遣使慰撫之。師璠兵旣入城,縱火大掠,而燧亦繼至,明日,享將吏於延昭門,指揮使髙超語其衆曰:「觀中使之意,必活文表,若文表至闕,圖害朗州,吾輩無遺類矣!」乃斬文表於市,盡臠食其肉,及宴罷,燧召文表,超曰:「文表復謀爲亂,己斬之矣!」燧息久之。楊師璠以三年十月出師,四年正月,張文表乃成擒,其間必有相持守處,而史及雜記傳皆不載,《五代史》稱師璠至平津𠅘,文表出戰,即敗之。《大定錄》亦稱:「未逾月,師璠遂斬文表。」而《九國志》則載師璠始爲文表所敗,王師將至,文表乃送欵,朗兵因得入城,竟不載師璠勝負如何,並疑未得其實。《五代史》及《大定錄》則日月太迫,與事不合,而《九國志》所云朗兵因王師得入城,亦必差,又恐師璠初爲文表所敗,己而相持守,後乃得勝於平津𠅘,因破潭州,而文表蓋嘗遣使請趙燧乞降,潭州旣破,燧適至耳,非因燧至,潭州始破也。

二月癸巳,王師因假道,遂收復荊南,益發兵日夜趨朗州,周保權懼,召觀察判官李觀象謀之,觀象曰:「凡所以請援於朝者,誅張文表耳。今文表已誅,而王師不還,必將盡取湘湖之地,然我所恃者,北有判渚以爲唇齒,今髙氏束手聽命,朗州勢不獨全,莫若幅巾歸朝,幸不失富貴。」保權將從之,指揮使張從富等不可,乃相與爲拒守計,慕客延釗使丁德裕先往安撫,德裕至朗州,從富等不納,盡撤部內橋梁,沈船舫,伐木塞路,德裕不敢與戰,退軍須朝旨,延釗以聞,上遺使諭周保權及將校曰:「爾本請師救援,故發大軍以拯爾難,今妖孽既殄,是有大造於汝也,何爲反距王師,自取塗炭,重擾生聚。」保權爲左右所制,執迷不復,遂進討,慕容延釗遣戰棹都監武懷節等,分兵赴岳州,大破賊軍於三江口,獲船七百餘艘,斬首四斤千餘級,遂取岳州。

三月,張從富等出軍,於澧州南與王師遇,未及交鋒,賊軍望風而潰,李處耘逐北至敖山寨,賊棄寨走,俘獲甚衆,處耘擇所俘體肥者數十人,令左右分食之,少健者,悉黥其面,令先入朗州,會暮,宿寨中,遲明,慕容延釗繼至。所黥之俘得入城,悉言被擒者爲王師所啗食,衆大懼,縱火焚州城,驅略居民,奔竄山谷。

壬戍,王師入朗州,擒張從富於西山下,梟其首,賊將汪端刼周保權并家屬,亡匿江南岸僧舍,李處耘遣麾下將田守奇往捕之,端棄保權走,守奇獲保權以歸,於是盡湖南舊地,凡得州十四、監一、縣六十六、戶九萬七千三百八十八。

四月甲申,德音,減潭、朗州死罪囚,流以下釋之。

丙午,以樞密直學士、戶部侍郎薛居正權知朗州。

七月,王師旣平湖湘,知溪州彭允林、前溪州刺史田洪贇等列狀,求內屬,薛居正言賊將汪端領教萬人寇州城,都監尹重睿撃走之。

甲戌,周保權詣闕待罪,詔釋之,以爲右千牛衛上將軍。

乙亥,增築朗州城,浚其濠,賜管內民今年租。

九月,慕容延釗言獲汪端,磔於朗州市。

十月癸未,令襄州盡索湖南行營諸軍所掠生口,遣吏分送其家。

己丑,以前鼎州節度掌書記李觀象爲左補闕,嘉其始謀歸順也。

太宗雍熙二年五月,左羽林統軍周保權卒。

收復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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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隆元年八月,荊南節度使、守太傅兼中書令南平正懿王保融寢疾,以其子繼元幼弱,未堪承嗣,命其弟 —— 行軍司馬保勗總判內外軍馬事。甲午,卒。

二年九月甲子,以荊南行軍司馬、寧江節渡使髙保勗爲荊南節度使,上聞保融之喪,遣兵部尚書李濤往弔,及還,上問保勗堪其事否,濤以爲可任,而保勗貢奉數至,乃授節鉞。保勗性淫恣,又好營造,軍民咸怨,記室孫光憲諫曰:「宋有天下,四方諸侯屈服面內,凡下詔書,皆合仁義,此湯武之君也,公宜克勤克儉,勿奢勿憯,上以奉朝廷,中以嗣祖宗,下以安百姓。」保勗不從。

三年十一月,保勗寢疾,召牙內都指揮使梁延嗣,謂曰:「我疾遂不起,兄弟孰可付之後事者?」延嗣曰:「公不念正懿王手乎?先王舍其子繼沖,以軍府付公,今繼沖長矣。」保勗曰:「子言是也。」即以繼沖權判內外共馬事。甲戍,保勗卒。

乾德元年正月,以山東道節度使兼侍中慕容延釗爲湖南行營都部署,樞密副使李處耘爲都監,發兵討張文表。先是,盧懷忠使荊南,上謂曰:「江陵人情去就,山川向背,我盡欲知之。」懷忠使還,報曰:「髙繼沖甲兵雖整,而控弦不過三萬,年穀雖登,而民困於暴斂,南通長沙,東距建康,西迫巴蜀,北奉朝廷,觀其形勢,日不暇給,取之易耳。」於是上召宰相范質等,謂曰:「江陵四分五裂之國,今假道出師,因而下之,蔑不濟矣。」壬戌,李處耘辭,上遂以成算授之。髙繼沖自以年幼,未知民事,政刑賦役,委節度判官孫光憲,軍旅調度,委衙內指揮梁延嗣。二月,李處耘至襄州,處耘先遣閤門使丁德裕,喻繼沖以假道之意,請具薪水給軍,繼沖與其僚佐謀,以民庶恐懼爲辭,願供芻餼百里外,處耘又遺德裕往,光憲、延嗣請許之,兵馬副使李景威說繼沖曰:「今三師雖假道以收湖湘,然觀其事勢,恐因而襲我,景威願效犬馬之力,假兵三千,於荊門中道險隘設伏,攻其上將,王師必自退卻囘軍,收張文表以獻朝廷,則公之功業大矣。不然,且有搖尾乞食之禍。」繼沖曰:「吾家累歲奉朝廷,必無此事,爾無過慮,況爾又非慕容延釗之敵手。」景威又曰:「舊傳江陵諸處有九十九洲,若滿百,則有王者興,自武信王之初,江心深浪之中,忽生一洲,遂滿數,昨此洲漂沒不存,茲亦可憂也。」光憲謂繼沖曰:「景威安識成敗!且中國自周世宗時,己有混一天下之志,聖宋受命,凡所措置,規模益宏遠。今伐文表,如以山壓卵耳。湖湘既平,豈有復假道而去耶?不若旱以疆土歸朝廷,去斥堠,封府庫以待,則荊楚可免禍,而公亦不失富貴。」繼沖以爲然,景威知計不行,出而嘆曰:「大事去矣!何用生爲?」因扼吭而死。景威,歸州人也。繼沖遣延嗣,與其叔父——掌書記保寅,奉牛酒來犒師,且覘師之所爲。壬辰,師次荊門,處耘見延嗣等待之有加,諭令翌日先還,延嗣喜,馳使報繼沖以無虞。荊門距江陵百餘里,是夕,延釗召延嗣等宴飲其帳,處耘將輕騎數千,倍道前進,繼沖初但竢保寅、延嗣之還,遽聞大軍奄至,即皇恐出迎處耘於江陵北十五里,處耘揖繼沖,令待延釗,而率親兵先入,登北門,比繼沖與延釗俱還,則王師己分據衝要,布列街巷矣。繼沖大懼,即詣延釗,納牌印,遣客將汪昭濟等奉表,以三州十七縣,十四萬二千三百戶來歸。

庾子,荊南表至,上復命髙繼沖爲節度使,遣樞密承旨王仁贍赴荊南巡檢。

辛亥,以梁延嗣爲復州防禦使,孫光憲爲黃州刺史,王昭濟爲左領軍衛將軍。

上聞李景威之謀,曰:「忠臣也。」命王仁贍厚卹其家。

四月乙酉,命刑部郎中賈玭通判荊南軍州。

十二月,以荊南節度使髙繼沖爲武寧節度使。先是,繼沖表乞陪祀,許之,因舉族歸朝,乃命易鎮。


  1. 疑作「少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