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文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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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八十二 皇朝文鑑 卷第八十三
宋 呂祖謙 編撰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刊本
卷第八十四

皇朝文鑑卷第八十三

 記

   黄州快哉亭記     蘇 轍

   遣老齋記       蘇 轍

   司馬温公布衾銘記   范 祖禹

   湖學田記       顧 臨

   重修御史臺記     曽 肇

   適南亭記       陸 佃

   蜀州重修大廰記    吕 陶

   考古圖後記      吕 大臨

    黄州快哉亭記    蘇 轍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湘沅北

合漢沔其勢益張至於赤壁之下波流浸灌與海

相若清河張君夢得謫居齊安即其廬之西南爲

亭以覽觀江流之勝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蓋

亭之所見南北百里東西一舍濤瀾洶湧風雲開

闔晝則舟楫出沒於其前夜則魚龍悲嘯於其下

變化倐忽動心駭目不可乆視今乃得翫之几席

之上舉目而足西望武昌諸山岡陵起伏草木行

列煙消日出漁父樵夫之舍皆可指數此其所以

快哉者也至於長洲之濵故城之墟曹孟德孫仲

謀之所睥睨周瑜陸遜之所騁騖其流風遺俗亦

足以稱快世俗昔楚襄王從宋玉景差於蘭臺之

宫有風颯然至者王披襟當之曰快哉此風寡人

所與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獨大王之雄風耳庶

人安得共之玉之言蓋有諷焉夫風無雄雌之異

而人有遇不遇之變楚王之所以爲樂與庶人之

所以爲憂此則人之變也而風何與焉士生於世

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

物傷性将何適而非快今張君不以謫爲患竊㑹

計之餘功而自放山水之間此其中冝有以過人

者将蓬户甕牖無所不快而况乎濯長江之清流

揖西山之白雲窮耳目之勝以自適也哉不然連

山絶壑長林古木振之以清風照之以明月皆騷

人思士之所以悲傷憔悴而不能勝者烏覩其爲

快也哉

    遺老齋記      蘇 轍

庚辰之冬余蒙恩歸自南荒客於潁川思歸而不

能諸子憂之曰父母老矣而居室未完吾儕之責

也則相與卜築五年而有成其南脩竹古栢蕭然

如野人之家乃闢其四楹加明䆫曲檻爲燕居之

齋齋成求所以名之余曰予潁濵遺老也盍以遺老

名之汝曹志之予㓜從事於詩書凡世人之所能茫

然不知也年二十有三朝廷方求直言有以予應詔

者予采道路之言論宫掖之祕自謂必以此獲罪

而有司果以爲不遜上獨不許曰吾以直言求士士

以直言告我今而黜之天下其謂我何宰相不得

已寘之下第自是流落凡二十餘年及 宣后臨

朝擢爲右司諌凡有所言多聽納者不五年而與

聞國政蓋予之遭遇者再皆古人之希有然其間

與士俗相從事之不如意者十常六七雖號爲得

志而實不從予聞之樂莫善於如意憂莫慘於

不如意今予退居一室之間杜門却掃不與物接

心之所可未嘗不行心所不可未嘗不止行止未嘗

少不如意則予平生之樂未有善於今日者也汝曹

志之學道而求寡過如予今日之處遺老齋可也

    司馬温公布衾銘記  范  祖禹

温國文正公所服之布衾𨽻書百有十字曰景仁

恵者端明殿學士范蜀公所贈也曰堯夫銘者右

僕射髙平公所作也元豐中公在洛蜀公自許往

訪之贈以是衾先是髙平公作布衾銘以戒學者

公愛其文義取而書於衾之首及寢疾東府治命

歛以深衣而覆以是衾公於物澹無所好唯於德

義若利欲其清如水而澄之不已其直如矢而端

之不止故其居處必有法動作必有禮其被服如

陋巷之士一室蕭然圖書⿱⿵乃𰀁皿 -- 盈几經日靜坐泊如也

又以圎木爲警枕小睡則枕轉而覺乃起讀書蓋

恭儉勤禮出於天性自以爲適不勉而能與二范

公爲心交以直道相與以忠告相益凡皆如此其

誠心終始如一将殁而猶不忘祖禹觀公大節與

其細行雖不可遽數然本於至誠無欲天下信之故

能奮然有爲超絶古今居洛十五年若将終身焉

一起而功被天下内之嬰童婦女外之蠻夷戎狄

莫不敬其德服其名唯至誠故也公兄子宏得公

手澤紙本于家屬祖禹序其本末俾後世師公之

儉云

    湖學田記      顧 臨

夫惠有術也養有道也一梁之渡人惠之微者也

而君子取之得其術也一井之濟物養之薄者也

而聖人取之得其道也子産乘輿其爲力固勤矣

而君子不取非其術也冉子與粟其爲心固周矣

而聖人不取非其道也所謂術者不在乎豐在乎

不費云爾所謂道者不在乎大在乎不窮云爾夫

豐而多費知愛於彼而不知愛於此也大而易窮

知愛於今而不知愛於後也惟其不費則雖微可

尚也惟其不窮則雖薄可貴也吳興學著於天下

當其盛時學者不可勝録然常患恵而養之者不

至也彼千里而來有及門而不能留者有留而不

能乆者将返則有戚然不足之歎自學初得賜田

五頃而瀕湖多潦嵗入無幾由今樞密胡公爲郡

始爲辦學資漸以及諸生之寒俊者繼胡公者或増

焉然亦莫之充也嘉祐中臨甞承乏教授計其資

十常不能及二三既數年廼㑹太守鮑侯軻恤其

不給慨然思有以廣其資方謀諸士僚適聞秀州

杉楊涇有民訟田頻年不決官將兩奪之鮑侯喜

曰吾謀得矣廼用書懇請于轉運使願得貸錢購

所争之田以贍學者㑹轉運使賢樂聞其請遂用

貸錢六十萬得田七頃其田當沃壤舊無暵潦之

患以二年之入償貸錢然後率爲學粮嵗可以食

百貟夫棟宇之固易隳也泉布之冨易耗也惟田

之息可以霑及無涯語其始可謂惠而不費者也

要其終可謂養而不窮者也世有掠民脂血妄爲

塔廟之奉在名教之地則藐而不顧噫不明乎善

徒多費而易窮較今日之爲重可取也鮑侯去之

二年遇今徐侯來喜其得惠養之道術而有資於

名教然慮嵗月之乆有攘没其羙者乃强不敏著

于記云

    重修御史臺記    曾 肇

元祐三年新作御史臺成有詔臣肇爲之記臣肇

伏自惟念幸得備位從官以文字爲職此大手筆

雖非所克堪然義不得辭謹拜手稽首而記之曰

維御史見於周掌賛書受灋令而已戰國以對執

灋亦記事之職也至秦漢始置大夫位亞丞相副

曰中丞督部刺史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其屬有

侍御史出討姦猾治大獄於是専繩糾之任厥後

政事歸尚書而御史與尚書謁者並爲三臺大夫

更爲三公而中丞爲臺率與尚書令司𨽻校尉朝

㑹皆専席爲三獨坐隋唐復置大夫天下有𡨚而

無告者得與中書門下省詰之謂之三司自是御

史益爲雄峻其屬則有殿中監察并侍御史爲三

院侍御史一人知雜事横榻而坐謂之南牀皆専

彈劾不言事本朝因之至 眞宗皇帝增置言事

御史其後皆得言事御史相率廷辯小則人得自

達故其任視前世爲尤重非但謹朝㑹聽獄訟而

已列聖相繼皆假以寛仁使得自竭是以風采所

加百僚震肅朝廷𠋣而益尊姦邪望而知畏初

本朝雖因唐制然以大夫爲兼官不治臺事以郎

中貟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以貳中丞以太常愽

士以上爲三院未至者則爲御史裏行監察故事

内察尚書六曹外巡按郡縣乆之亦廢至 神宗

皇帝大正官名始歸大夫職以侍御史治雜事罷

御史裏行而復六察官分守既定廼相官府蓋御

史臺建於宣化坊自開寳五年纔有東西獄七年

雷德驤分判三院事請於上而大之屋不及百楹

天禧二年復詔増廣遂至三百六十楹訖于元豐

垂七十年寖以圮壞 神宗皇帝伻圖程工以授

有司舊闕大夫聽事踵鄴都制度闢門北郷取隂

殺之義又形勢庳下無以重威至是命置大夫聽

事闢門東郷增庳爲崇培下爲髙其規橅宏逺矣

繼志述事屬于後人  今上即政之初務先慈

儉土木之勤咸詔勿事惟臺之建實遵先訓猶以

大夫虚貟姑省營築闢門北郷仍故不改經度損

益斷自聖心以元祐二年六月己亥始事三年八

月庚辰卒功用人力十萬五千爲屋三百五十一

楹視舊小貶而亢爽過之門闥耽耽堂室渠渠長

貳佐屬視事燕休翼翼申申各適所冝吏舍囚圄

深靚嚴固案牘簿書棲列有序所以觀示都邑表

正憲度揆諸典章於是爲稱昔周人考室見於風

雅魯國作門記諸春秋後世傳誦爲載籍首恭惟

神宗皇帝受命承序十有九年建立經常皆應古

義好惡無私賞罰不僣而綱紀是張宫室弗營池

籞苟完而府寺是崇故能垂精風憲之司以啓後

嗣之意 二聖恭已開闢言路聦無不聞明無不

燭士有以言獲福不聞忠以取禍耳目之地寵遇

莫抗故能新是棟宇以成前人之志是冝著在文

字刻之金石以度越周魯垂休無窮顧臣之愚言

語淺陋何足以發揚聖德稱明詔之萬一哉雖然

臣甞聞之責人非難責已惟難御史責人者也将

相大臣非其人百官有司失其職天下之有敗法

亂紀服䜛蒐慝者御史皆得以責之然則御史獨

無責乎哉居其位有所不知知之有所不言言之

有所不行行之而君子病焉小人幸焉此御史之

責也御史雖不自責天下得以責之惟其不難於

責已則施於責人能稱其任矣能稱其任然後危

冠盛服崇墉峻宇游焉息焉可以無媿苟異於是

得無餒於中哉臣故不自揆輙因承詔誦其所聞

以告在位者使有以仰稱 列聖褒大崇顯之意

    適南亭記      陸 佃

㑹稽爲越之絶而山川之秀甲於東南自晉以來

髙曠宏放之士多在於此至唐餘杭始盛而與越

爭勝見元白之稱然杭之習俗華媚善占形勝而

丹樓翠閣映輝湖山如𦘕工小屏細巧易好故四

方之賔客過而覽者往往後越夫越之美豈至此

而窮哉意者江山之勝雖在而昔賢往矣距今千

嵗幽深寂寞殆有鬰而不發者也熈寧十年給事

中程公出守是邦公吏師也所至輒治故其下車

未幾弗出庭户之間而政成訟清州以無事乃與

賔客沿鑑湖上蕺山以尋将軍祕監之跡登望稍

倦未愜公意於是有以梅山勝告公者蓋其地昔

子眞之所居也今其少西有里曰梅市其事應史

公聞往焉初届佛刹横見湖山一面之秀以爲未

造佳境也因至其上望之是日也天和景晴竹莖

尚踈木葉微合峯巒如削間見層出公曰此山之

佳處也已而北顧見其煙海杳⿱冝八 -- 𡨋風帆隱映有魁

偉絶特之觀而髙情爽氣適相值也夕陽在下不

得已而後去其山之僧用和者契公之意因髙構

宇名之曰適南蓋取莊周大鵬圖南之義暇日以衆

飲而賞焉水轉挹轉清山轉望轉碧而俯仰之間海

氣浮樓臺野氣墮宫闕雲霞無定其彩五色少頃

百變殆詞人𦘕史不能寫也於是闔州以爲觀美

而春時無貴賤皆往又其風俗絜雅嬉遊皆乘畫

舫平湖清淺晴天浮動及登是亭四眺無路風輕

日永若在蓬萊之上可謂竒矣然則所謂餘杭者

未必如也公蘇人也自其少時已有詩名咳唾成

珠人以傳玩則模寫物象道所難言其在公賦之

乎雖然公之美志喜於發揚幽懿豈特賁一山而已

況此郷之人藏道蓄德晦於耕隴釣瀬屠市卜肆

魚鹽之間者乎 天子仁聖㧞用忠賢夢想多士

斯可以出矣庶幾託公之翼摶風雲而上哉

    蜀州重修大廰記   吕 陶

古之循吏以郡縣爲一家視其民如所親之於子

弟待之以忠厚樂易之誠濟之以勤勞不怠之力

事不問巨細苟可以興作營置區處辦具則莫不

盡心焉建校舍選開敏吏自訓飭之減用度遣詣

博士爲學子除更繇與俱行縣通渠瀆廣陂湖起

蕪廢溉田至數萬頃躬率儉約勸督務農出入阡

陌舍止郷亭輕刀劒重牛犢鑄田器教犁耕親度

頃𠭇差肥瘠爲三等立文簿藏之郷縣鑿山通道

列亭傳置郵驛凡數百里息省勞役還集流散發

倉廪以賑凶旱具葬𥙊以恤鰥孤限禮聘之年施四

誡之令禁嫁娶送終勿徇奢靡此其事之大者而

爲之甚詳以至榆薤葱韭口有常數二彘五雞家

有常養種桑柘植麻紵藏果實蓄蔆芡養蠺

屨悉有教令此其事之小者而爲之亦不略按古

而求蓋𡺳公所由之風化而孟子所謂王道之本

者亦可見焉是以居則悅服去則見思風跡光輝

於一時德聲洋溢於後世游茂先之守唐安抑用

此術歟虚心以接物無猜阻疑貳之釁抗志以涖

事無苟簡滅裂之態舉大綱以敦治體親細務以

盡下情自公府至于郊野皆得其歡知茂先待之

如一家也廰宇之弊乆矣每大風雨慮至摧圯政

閑事隙謀以葺之逺訪諸侯路寢之制近遵太守

黄堂之式崇卑深廣舉適準度他所毀陋從而一

新樓壘得其髙堅帑庾得其固密文牘充棟宇有以

謹其藏賔客戾館舍有以享其安敞亭榭以資覽

詠完庖突以備燕饗凡爲此者蓋政有餘力而及

之非先後緩急之不序也民安其居吾可以議居

處之安非略於大而詳於小也非以治舍爲逆旅

望望然計吾嵗月以去而不恤其他也客有踐其境

造其門升自西階游目四顧雖不問俗政可知矣

譬如冨家巨室垣墻立而壯門閎闢而大奥阼別

而正囷倉廐庫之設各得其當就而詢之必有愛

其子孫者主焉一郡之政何異於是予甞通理此

州知土俗之淳良羡風物之秀勝以謂嘉郡齊民

冝得賢守敏政乃具四美今茂先之治大㮣如此

故予樂爲記之茂先慷慨有逺度毎以功名自期

豈特區區乎此他日去而顯矣人必思之有讀予

文者亦可以慰思也

    考古圖後記     吕 大臨

荘周氏謂儒者逐跡䘮眞學不善變故爲輪扁之

說芻狗之諭重以漁父盜跖詩禮發冢之言極其

詆訾夫學不知變信有罪矣變而不知止於中其

敝殆有甚焉以學爲僞以智爲鑿以仁爲姑息以

禮爲虚飾蕩然不知聖人之可尊先王之可法克

己從義謂之失性是古非今謂之亂政至于坑殺

學士燔𬋖典籍盡愚天下之民而後慊由是觀之

二者之學其害孰多堯舜禹臯陶之書皆曰稽古

孔子自道亦曰好古敏以求之所謂古者雖先王

之陳跡稽之好之者必求其所以跡也制度法𧰼

之所寓聖人之精義存焉有古今之所同然百代

所不得變者豈芻狗輪扁之謂哉漢承秦火之餘

上視三代如更夜夢覺之變雖遺編斷簡僅存二

三然世移俗革人亡書殘不復想見先王之緒餘

至人之罄欬不意數千百年後尊彜鼎敦之器猶

出於山巖屋壁隴畒墟墓之間形制文字且非世

所能知况能知所用乎當天下無事時好事者蓄

之徒爲耳目竒異玩好之具而已噫天之果䘮斯

文也則是器也胡爲而出哉予於士大夫之家所

閱多矣每得傳摹圗寫濅⿱⿵乃𰀁皿 -- 盈卷軸尚病窽啓未能

深考暇日論次成書非敢以器爲玩也觀其器誦

其言形容髣髴以追三代之遺風如見其人矣以

意逆志或深其制作之原以補經傳之闕亡正諸

儒之謬誤天下後世之君子有意於古者亦将有

考焉



皇朝文鑑卷第八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