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講李先生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六
| 直講李先生文集 卷第十六 宋 李覯 撰 闕名 撰年譜門人錄 景江南圖書館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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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講李先生文集卷之十
富國策十首
後學南城左賛編輯
後學廣昌何喬新校正
富國策第一
愚竊𮗚儒者之論鮮不貴義而賤利其言非道徳教
化則不出諸口矣然洪範八政一曰食二曰貨孔子
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是則治國之實必本扵財用
盖城郭宫室非財不完羞服車馬非財不具百官群
吏非財不養軍旅征戍非財不給郊社宗廟非財不
事兄弟婚媾非財不親諸侯四夷朝覲聘問非財不
接矜寡
獨凶荒札瘥非財不恤禮以是舉政以是
成愛以是立威以是行舍是而克為治者未之有也
是故賢聖之君經濟之士必先富其國焉𠩄謂富國
者非曰巧籌筭析毫末厚取扵民以媒怨也在乎強
本節用下無不足而上則有餘也節用之
何如曰
凡言國計者未嘗不以儉徳藉其口也而皆不得其
必以茅茨土階冬裘夏
為帝王之徳是乃非聖
無法不近人情宜乎人主之弗聴也貴為天子富有
四海而使齪齪吝嗇下同匹夫不得自廣則安用尊
卑為㢤周制王有六寝后有六宮内官百有二十人
女奴不在其數食用六榖膳用六牲飲用六清羞用
百有二十品珍用八物醤用百有二十罋衣有文繡
器有寳玉次舍共具𠩄至無闕用四代之禮𬾨四夷
之樂玩好有焉匪頒有焉好用有焉王及后之用財
皆不㑹計其𠩄以自廣何如㢤若是而従墨翟之道
晏嬰之學以儉陋為是則周公之制作果非乎故曰
凡皆言儉徳者皆不得其也愚以為時有不同事
有通変用之不足則禮
而殺亦聖人之意也有周
而上兵農未分天子六軍諸侯大國三軍次國二軍
小國一軍皆出扵民居則為比閭族黨州鄊行則為
伍兩卒旅師軍必耕而食必
而衣國之經費兹不
與焉故以九州之財奉千八百君而有餘也秦漢而
下兵農漸異衣食縣官者動數百萬内嚴宿衞外驅
戎狄轉運千里賞賜鉅萬國之經費日以廣焉故以
九州之財奉一君而不足也當其有餘之時用之可
以盈禮遇于不足之際則宜深自菲薄如周之制尚
當裁减甚扵周者非敢聞也小過曰君子以用過乎
倫語曰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儉非聖
人之中制有時而然不得巳也故孝文帝躬衣弋綈
革舄韋帶𠩄幸慎夫人衣不曵地欲為一臺度用百
金廢而不為夫豈不知耳目便身體極至尊之用
㢤盖念不傷財不害民損上益下之道也故其十二
年而賜民租稅之半明年遂除民田之租稅孝景之
時乃令民半出田租三十而稅一至武帝之初七十
年間人給家足都鄙廪𢈔盡滿而府庫餘財京師之
錢貫朽而不可校大倉之粟陳陳相因語後世之盛
王必稱文景其故何㢤以䏻適時之変過自菲簿而
然也扵惟一祖 二宗創業属統功徳至矣延洪
于我 后靡不勤且儉矣而今羗戎背惠邊境暴師
勞費不息帑蔵不實此其過自菲薄損上益下之時
也伏惟日損之又損之以文景之心為心則天下幸甚
富國䇿第二
民之大命榖米也國之𠩄寳租稅也天下乆安矣生
人既庶矣而榖米不益多租稅不益増者何也地力
不盡田不墾闢也周制井田一夫百畒當今四十一
畒有竒人無易業而一心扵農農時不失農功不粗
則地力可盡也既又賦之以莱或五十畒或百畒或
二百畒課其餘力治其曠土則田可墾闢也經界既
毀王法弗復然猶
者時出焉李悝為魏文侯作盡
地力之教以為地方百里提封九萬頃除山澤邑居
參分去一為田六百萬畒治田勤謹則畒益三斗不
勤則損亦如之地方百里之増减
為粟百八十萬
石矣漢搜粟都尉趙過為代田一畒三𤰝一夫三
百𤰝而播種扵𤰝中苗生葉以稍耨隴草因隤其土
以附苗根盛暑隴盡而根深風與旱一𡻕之𭣣常
過縵田一斛以上善者陪之此盡地力之效也孝景
詔曰郡國或磽狹無𠩄農桑或地饒廣薦草莾水泉
利而不得徙其議民欲徙寛大地聴之此墾田之意
也今者天下雖安矣生人雖庶矣而務本之法尚或
寛弛何者貧民無立錐之地而富者田連阡陌富人
雖有丁強而乗堅驅良食有梁肉其勢不以力耕
也專以其財役使貧民而巳貧民之𭶑者則逐末矣
冗食矣其不者乃依人荘宅為浮客耳田廣而耕
者寡其用功必粗天期地澤風雨之急又莫相救
故地力不可得而盡也山林藪澤原隰之地可墾闢
者往往而是貧者則食不自足或地非已有雖欲用
力末由也巳富者則恃其財雄膏
易致孰肯役慮
扵菑畬之事㢤故田不可得而墾闢也地力不盡則
榖米不多田不墾闢則租稅不増理固然也今将救
之則莫若先行抑末之術以
㳺民㳺民既㱕矣然
後限人占田各有頃數不得過制㳺民既㱕而兼并
不行則土價必賤土價賤則田易可得田易可得而
無逐末之路冗食之幸則一心扵農一心扵農則地
力可盡矣其不者又依富家為浮客則富家之役
使者衆役使者衆則耕者多耕者多則地力可盡矣
然後扵占田之外有墾闢者不限其數昔
錯言
扵文帝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今宜逺取秦漢
𫞐設爵級有墾田及若干頃者以次賞之富人既不
得廣占田而可墾闢因以拜爵則皆将以財役傭務
墾闢矣如是而人有遺力地有遺利倉廪不實頌聲
不作未之信也管子曰與之在君奪之在君貧之在
君富之在君惟上𠩄裁擇
富國策第三
貨莫貴乎金賄莫重乎帛𠩄貴乎金者以其器成而
可革革之而不耗也𠩄重乎帛者以其用功甚省而
有益扵寒也今兹 乗輿之器享燕之用内賞賜群
臣外交通四夷必不可毋用金銀百官在位六軍在
籍夏有暑冬有寒必不可毋用𢇁帛何以使金多而
足用帛賤而易致㢤愚以爲東南之郡山髙者鮮不
鑿土深者鮮不掘失職之民網漏之姦晝夜合作足
蹈重泉而不憂扵䧟首戴川澤而不虞扵壓鑛石雲
涌鑪炭之熖未之有熄一泥一沙蔑遺利矣是金非
不出也平原沃土桑柘甚盛女勤苦罔畏飢渇急
采疾食如避盗賊繭簿山立繰車之聲連甍相聞非
貴非驕靡不務此是𢇁非不多也金盡出而用不足
盖用之者衆也𢇁雖多而帛不賤盖不專以為帛也
古者以金銀為幣與泉布並行既而稍用為器飾然
亦未甚著也今也翕然用之亡有品制守閭閻者唯
財是視自飲食頮沐之器玩好之具或飾或作必以
白金連斤絫鈞以多為愜財愈雄者則無𠩄不至矣
舉天下皆然故金雖盡出而用益不足也古者錦文
不粥扵市不示民以奢也今也庶民之家必衣重錦
厚綾羅縠之衣名状百出弗可勝窮工女機杼交臂
營作爭為纎巧以漁倍息其為帛者盬工惡𢇁而巳
故𢇁雖多而帛不賤也金不足則價騰躍價騰躍則
出
布而市之費日増焉猶不登其數則率民而
買之彼農民未嘗蓄金銀一旦當具則必資扵豪黨
資扵豪黨則或壞其産焉官增其費民壊其産此實
弊之大也帛不賤則貧民弗可得貧民弗可得則紵
絮不足以禦冬而凍者多矣宮之稅買其價弗損而
唯行濫之得帛行濫則軍吏之衣莫完固而貧者
多矣官價弗損人民多凍軍吏多貧此亦弊之大也
今将救之則莫如明立制度其用金銀上下有等多
少有數匹庶賤𩔖毋得僣擬則金不可勝用也君子
小人服章有别民非布帛毋得輙衣工機之功将復
其本則帛不可勝用也果此道矣是宿弊之源可
坐而塞也孔子曰為政先禮禮其政之本乎制度禮
之實也善為政者得無留意㢤
富國策第四
或曰前𠩄謂㳺民而㱕之謂逐末也冗食也末者
何事冗者何名其𠩄以之請言其術曰𠩄謂末者
工商也𠩄謂冗者不在四民之列者也古者工不造
琱琢商不通侈靡偽飾之禁在民者十有二在商者
十有二在賈者十有二在工者十有二故工之𠩄作
賈之𠩄粥商之𠩄資皆用物也用物有限則工商亦
有數今也民間
侈亡度以竒相曜以新相夸工以
用物為鄙而競作機巧商以用物為凡而競通珍異
或旬月之功而朝夕敝焉或萬里之来而墜地毀焉
物亡益而利亡筭故民優為之工商𠩄以日多也古
者祀天神祭地祗享人
它未聞也今也釋老用事
率吾民而事之為緇焉為黄焉籍而未度者民之為
役者無慮㡬百萬廣占良田利宅媺衣飽食坐談空
虚以誑曜愚俗此不在四民之列者也古者府史胥
徒官有定數今也郡縣之治未免寛貸冐名待闕傭
書雇納請嘱之流動以千計内滿官府外填街陌交
相賛助招𫞐為姦狗偷食竭人膏血此又不在四
民之列者也古者執左道以亂政殺假扵神時日
卜筮以疑衆殺周禮有醫師掌疾醫痬醫以治萬民
之疾病疕痬其員不過十數今也巫醫卜相之𩔖肩
相摩轂相擊也或托邪之或用亡驗之方或䡖
言天地之數或自許人倫之鑒迂恠矯妄獵取財物
人之信之若司命焉此又不在四民之列者也古者
天子諸侯大夫士用樂庶人無用樂之文况新樂之
發子夏𠩄不語匹夫熒惑諸侯孔子誅之今也里巷
之中皷吹無節
舞相樂倡優擾雜角觝之戯木棊
革鞠養玩鳥獸其徒之數群行𩔖聚往来自恣仰給
扵人此又不在四民之列者也一夫不耕或受之飢
一女不織或受之寒而不耕者凡㡬夫不織者凡㡬
女柰何民不飢且寒也百姓不足君孰與足民飢寒
而上不匱者未之有也欲工商則莫若復樸素而
禁巧偽樸素復則物少價巧偽去則用有數利薄而
不售則或罷㱕矣如此則工商可也欲緇黄則
莫若止度人而禁修寺𮗚止度人則未度者無𠩄待
而皆罷㱕矣禁修寺𮗚則巳度者不安其居而或罷
㱕矣其不㱕者後數十年物故盡矣如此則緇黄可
也欲官府之姦則莫若申明憲令慎擇守宰法
嚴而吏察則無𠩄措手無𠩄措手則不得不罷㱕矣
如此則官府之姦可也欲方術之濫則莫若立
醫學以教生徒制其員數責以精深治人不愈書以
為罪其餘妖妄託言禍福一切禁絶重以遘募論之
如法為之既艱則不得不罷㱕矣如此則方術之濫
可也欲聲伎之賤則莫若令民家毋得用樂衣
之㑹勿納俳戯申命𨵿防呵其過往用之既少則
不得不罷㱕矣如此則聲伎之賤可也之有術
復之有業然而不力扵農者未之信也
富國策第五
或曰釋老之弊酷排者多矣然以脩心養真化人以
善或有益扵世故聖賢相因重其改作今欲緇黄
而㱕之無乃巳甚乎曰夫𠩄謂修心化人者舍吾堯
舜之道将安之乎彼修心化人而不由扵禮苟簡自
恣而巳矣昔孟子之闢楊墨曰楊氏為我是無君也
墨氏兼愛是無父也今山澤之臞務為無求扵世呼
吸服食謂夀可長非為我乎浮屠之法棄家違親鳥
獸魚鼈毋得殺伐非兼愛乎為我是無君兼愛是無
父無父無君不忠不孝况其弗及者則罪可知矣故
韓愈曰釋老之弊過扵楊墨也然而曰人其人火其
書廬其居則言之太𭧂之㒵漸何者飽食安居其
習巳乆一旦歛數十百萬人而之則警擾甚矣故
前𠩄謂止度人而禁修寺𮗚者漸而之之術也緇
黄存則其害有十緇黄去則其利有十男不知耕而
農夫食之女不知而織婦衣之其害一也男則曠
女則怨上感隂陽下長濫其害二也幼不為黄長
不為丁坐逃繇役弗給公上其害三也俗不患貧而
患不施不患悪而患不齋民財以殫國用以耗其害
四也誘人子弟以披以削親老莫養家貧莫救其害
五也不易之田樹藝之圃大山澤藪跨據畧盡其害
六也營繕之功𡻕月弗巳驅我貧民奪我農時其害
七也材木瓦石兼𭣣並采市價騰踊民無室廬其害
八也門堂之
器用之華刻畫丹漆末作以熾其害
九也惰農之子避吏之猾以傭以役𠩄至如㱕其害
十也果去之則男可使耕而農夫不輟食矣女可使
而織婦不輟衣矣其利一也男則有室女則有家
和氣以臻風俗以正其利二也戸有増口籍有増丁
繇役乃均民力不困其利三也財無𠩄施食無𠩄齋
民有羡餘國以充實其利四也父保其子兄保其弟
焉帶焉沒齒弗去其利五也土田之直有助經費
山澤之富一㱕衡虞其利六也營繕之勞悉巳禁止
不驅貧民不奪農時其利七也良材宻石亦既亡用
民得築蓋官得繕完其利八也巧之工無𠩄措手
棄末反本盡縁南畮其利九也宮毀寺壊不傭不役
惰者猾者靡𠩄逋逃其利十也去十害而取十利民
人樂業國家富強萬世之策也何惮而不為㢤将以
存而勿論乎則董仲舒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
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滅息然後統
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𠩄矣将以為民祈福乎
則詩云豈弟君子求福不回此皆賢人之至論先聖
之法言也少留神明孰禦焉
富國策第六
古人有言曰榖甚賤則傷農貴則傷末謂農常糶而
末常糴也此一切之論也愚以為賤則傷農貴亦傷
農賤則利末貴亦利末盖農不常糶有時而糴也末
不常糴有時而糶也以一𡻕之中論之大抵歛時多
賤而種時多貴矣夫農勞扵作劇扵病也愛其榖甚
扵生也不得已而糶者則有由焉小則具服器大則
營昬䘮公有賦役之令私有稱貸之責故一榖始熟
腰鎌未觧而日輸扵市焉糶者既多其價不得不賤
賤則賈人乗𫝑而罔之䡖其幣而大其量不然則不
售矣故曰歛時多賤賤則傷農而利末也農人倉
既不盈竇窖既不實多或數月少或旬時而用度竭
矣土将生而或無種也耒将執而或無食也扵是乎
日取扵市焉糴者既多其價不得不貴貴則賈人乗
𫝑而閉之重其幣而小其量不然則不予矣故曰種
時多貴貴亦傷農而利末也農之糶也或闔頃而𭣣
連車而出不䏻以足用及其糴也或倍稱賤賣毀室
伐樹不以足食而坐賈常規人之餘幸人之不足
𠩄為甚逸而𠩄得甚饒此農𠩄以困窮而末𠩄以兼
恣也易繫辭曰何以聚人曰財理財正辭禁民為非
曰義財者君之𠩄理也君不理則蓄賈專行而制民
命矣上之澤扵是不下流而人無𦕅矣此平糴之法
有為而作也管仲行扵齊李悝行扵魏耿夀昌行扵
漢國不失實人𫉬其利自晋迄隋時或興廢厥聞未
昭唐天寳中天下平糴殆五百萬斛兹全盛之事也
大宋受命将百年矣穀入之蔵𠩄在山積平糴之法
行之乆矣盖平糴之法行則農人秋糶不甚賤春糴
不甚貴大賈蓄家不得豪奪之矣而官之出息常什
一二民既不困國且有利兹古聖賢之用心也然其
𠩄未至則有三焉數少也道逺也吏姦也一郡之糴
不數千萬其餘畢入扵賈人至春當糶寡出之則不
足扵饑也多出之則可計日而盡也扵是賈人深蔵
而待其盡盡則𫞐㱕於賈人矣是數少之弊也倉儲
之建皆在郡治縣之逺者或數百里其貧民多糴則
無資少糴則非可朝行而暮㱕也故終弗得而食之
矣是道逺之弊也舉掌之人政或以賄㮣量不均行
濫時有及其出也或减焉或雜焉名曰裁價實則貴
矣是吏姦之弊也今若廣置本泉増其糴數則蓄賈
無𠩄專利矣倉儲之建各扵其縣則逺民可以得食
矣申命州部必使㢘則姦吏無以侵刻矣如此利
國便人事可經乆是謂通
重之𫞐不可不察
富國策第七
水旱之憂聖王𠩄不免堯湯之事賢愚嘗共聞也故
君人者務多蓄積以為之備王制曰三年耕必有一
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雖有
㓙旱水溢民無菜色周禮遺人掌之委積以待施
惠郷里之委積以恤民之囏阨門𨵿之委積以養老
郊里之委積以待賔客野鄙之委積以待覉旅縣
都之委積以待凶荒此皆計國用之餘随便蓄積以
湏乏困故時可灾物可夭苗可稿地可赤而人不可
飢也自井田法壊軍國務煩政取一切或未猶逺兵
有儲邉有備則國之幸矣吏之矣元元之民自為
之而巳矣夫民之無知靡衣媮食豐嵗粒米狼戾有
不愛也食之亡節用之亡度或委於糞土或腐扵甑甗
或以飫狗馬或以肥雞䳱計口論費㡬何而不倍蓰
也及其㓙年則家不素蓄人不豫備室如罄矣突不
黔矣草木之根實不足以飽矣扵是強者為盗賊弱
者轉而死溝𡋹父母妻子不相保此禍亂之階善
為國者𠩄宜留意也嚮者天地嘗有灾矣百姓嘗有
飢矣使以安撫為號者擁節而宵征吏以勸誘為辭
者弗絶扵耳或出御府之金或下鬻爵之令君心勤
止不翅慈母然而榖生有時不可以坐而待也儲峙
有數不可以天降也求之甚至得之㡬希以此振
民不亦難矣愚𥨸跡古制之宜扵時者莫若義倉之
為愈也盖豐年損其有餘儉年救其不足事至纎悉
功垂無窮故惰開皇中始立社倉終於文皇得無飢
饉唐太宗曰既為百姓先作儲貯官為舉掌以備㓙
年非朕𠩄湏横生賦歛利人之事深足可嘉今宜扵
天下縣治各建倉廪踵唐之制以義為名然唐之用
心固善矣歛散之法則未盡得宜彼計民稼種以畮
稅之及無田者亦各有差則䏻入粟之人非窮民也
至㓙年則入粟之家或自有貯俻不當賙救扵是窮
民享之矣出此而入彼有䘮而無得奚以異扵厚歛
乎今莫若以農末之民各分戸等毎扵秋成以次入
粟謂之𭔃留至㐫年則下戸之乏食者凖數給還其
上戸則轉以給窮民書其轉給之數積以𡻕年數登
若干者拜以爵級以寵異之則富人樂輸窮民受賜
矣與夫臨事而鬻爵無粟而虚求不可同日而語也
富國䇿第八
昔在神農日中爲市致民聚貨以有易無然䡖重之
數無𠩄主宰故後世聖人造幣以𫞐之其始以珠玉
爲上幣黄金爲中幣白金爲下幣但珠玉金銀其價
重大不適小用惟泉布之作百王不易之道也根周
苗漢蔓于隋唐或因或革模法亡常獨開元之號最
得中制相承遂至于今斯固先史商之乆矣大抵錢
多則䡖䡖則物重錢少則重重則物䡖物重則用或
闕物䡖則貨或滯一重一䡖利病存乎民矣至以國
計論之莫若多之為貴何者用有常數不可裁减故
也朝家治平日乆泉府之積嘗朽貫矣而近𡻕以来
或以虚竭天下郡國亦罕餘見夫泉流布散通扵上
下不足扵國則餘扵民必然之𫝑也而今民間又鮮
蔵繦之家且舊泉既不毀新鑄復日多宜增而却損
其故何也錢非温也不可衣而弊之也非脆也不可
食而盡之也然而安在㢤是有姦人銷之也姦人𠩄
以得銷者以惡錢容扵市銅像銅器容於寺觀也竊
𮗚人間或銷法錢殽雜他巧以為惡錢其作必扵重
湖大江窮山深谷風濤𠩄阻猛獸𠩄在人不得見吏
不得呵是法令無由而勝也銷一法錢或鑄四五市
人易之猶以二三則常倍息矣民既蓄惡錢不可使
勿用利之𠩄在是法令亦無由而勝也國失法錢而
民得惡錢惡錢終不可為國用此錢𠩄以益少也又
緇黄之家競禮銅像易模変巧動必滿堂鐃鉦鐘磬
之器𠩄在雷震謂
扵官則有害冶鑄其私則以錢
為之耳新故渾殽公私莫辨是法令亦無由而勝也
用之廣矣利數倍矣故槖焉而熖鍜焉而聲者往往
而是披榛而行𠂻甲而商者不絶扵道緩則恣𠩄為
急則闘而死是法令亦無由而勝也像則日新器則
日長其𠩄銷者寧有紀極此錢𠩄以益少也今欲絶
盗鑄莫若去惡錢去惡錢非急誅之謂也欲辨銅像
銅器莫若一取而銷之勿得復用也何謂絶盗鑄莫
若去惡錢夫盗鑄之人散在幽逺卒以法繩之則吏
必苛察獄必𡨚濫閭里之間将不安居焉苟有利矣
雖死而必求苟無用矣雖縦之弗為惡錢去則盗鑄
者無用無用則盗鑄自絶矣故曰絶盗鑄莫若去惡
錢也何謂去惡錢非急誅之謂也今人間既多惡錢
一旦急之則莫敢出莫敢出則是銷法錢之銅而積
之無用之地國既失實民且傷財固莫若下令收惡
錢而銷之除其殽雜償以銅價示之期日要之重典
民既畏法而喜扵得直将畢入扵官官挾其銅因以
資冶鑄則法錢益増惡錢盡去矣故曰去惡錢非急
誅之謂也何謂欲辨銅像銅器莫若一取而銷之勿
得復用也今寺觀擳比像器之設遽數不終必詰之
曰作之新乎因之故乎取之官乎得之私乎則是増
吏貟不足以按廣獄城不足以繫令愈急而姦愈生
非術之善也若一取而銷之勿得復用則銅積足以
資冶鑄工巧無𠩄措其手銷錢之弊不禁而止故曰
欲辨銅像銅器莫若一取而銷之勿得復用也至扵
蠻夷之國舟車𠩄通竊我泉貨不可不察古之人曰
錢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貴富貴者人主操柄也
果慎斯術則操柄無失而群下服有國之急務也
富國策第九
縣官食租衣稅古之道也自漢而下兵益興經費益
不足日生他名猶罔克濟𫝑不可巳非上失也山澤
之富天地𠩄以養人者鬻塩之利博矣故東郭咸陽
致生累千金吴王濞富埒天子孝武因置鹽鐡官是
時國用饒給而民不益賦未必不由此也朝家酌古
鹽法有因有革或引之池或汲之井或熬之海一出
公上人不私此其因者也東南列郡官自斥賣舟
運銜尾倉儲如坻商旅之行歛手無措此其革者也
然先王之制未有始善而末不弊者盖作法之時上
心切至吏皆圖功人皆畏法而姦謀未生始以是善
也絫世之後事同凡常吏或觧弛人或慣習而姦謀
日生末以是弊也官初糶鹽時操其贏甚厚而郡國
鹽積常不足扵糶今之郡國昔之郡國也戸口蕃息
則倍蓰矣而糶益少鹽益滯者何也是姦謀入焉耳
彼鹽之来逺者逾江湖𡻕扵波月扵風焉近者亦百
數十里維堤堰宿葭菼焉軍之窮吏之狡者家扵是
食扵是私賣其什之㡬而足以它物固其常也既輦
而倉則舉掌之人又私賣其什之㡬而足以它物無
慮公鹽常失其半而半它物焉民之食鹽既多私賣
者矣而公鹽之出不可賖貰故坐肆占賣者郡𦂯數
十以數萬家之食仰數十戸之鹽一銖一兩不可與
官為市必取扵斯人之徒其𫝑必小其權量増以糞
土常不啻以倍價取半鹽矣公鹽貴而汙私鹽賤而
潔山澤之甿城邑之豪競食之而竊販者亦交馳焉
是則民雖衆多或食私鹽或食糞土利輸扵姦而官
之糶益少鹽益滯矣令非緩也法非䡖也利之𠩄誘
雖日刑人號痛之聲動乎天地弗禁也故今日之
宜莫如通商商通則公利不减而鹽無滯也何謂商
通則公利不减夫官自糶鹽利信厚矣然舟有壊倉
有堕官有俸卒有糧費巳多矣若官鬻鹽而糶與商
人使自行之既權其息因取𨵿市之稅而費省焉是
公利不减也何謂商通則鹽無滯夫商人衆而務售
則鹽不殽雜𠩄至之地又以貰于市人則列肆多得
斥賣賣者多而務售則鹽亦不殽雜昔啖糞土者今
皆食鹽昔憙竊販者今皆公行鹽之用益廣是以無
滯也公利不减而鹽無滯財用以足刑罰以清治世
之懿也或曰官鬻鹽而糶與商人有息焉有稅焉息
寡而稅薄則公利損息多而稅厚則商不来何如曰
不若寡薄之爲愈也寡薄則何以使公利不損曰東
南和糴㡬二百萬轉漕之費不爲不多矣今糴鹽與
商以米㩁折則數百萬斛可坐致淮海是扵公利豈
少也㢤易曰通其變使民不倦此通變之時不可忽
也
富國策第十
或曰天下之貨茶最後出而國用賴焉今兹有乎
曰茶非古也源扵江左流扵天下浸扵近代君子
小人靡不
也富貴貧賤靡不用也有國者而籠
之利一孔矣而世之𠩄貴家之𠩄蓄則非有公茶者
何公茶濫惡不味扵口故也毎𡻕之春芽者既掇焙
者既出則吏呼而買之民輓而輸之矣民之淳或以
利而姦也吏之察或以賄而闇也扵是乎行濫入焉
草邪木邪唯恐器之不盈也塵邪煤邪唯恐行之不
昂也商筭而行或不售也則販者鮮矣倉儲之乆或
腐敗也則水火乗之矣是以之泉布竭扵市估而
積之亡用之地息未收而本或䘮矣若東南列郡則
吏自斥賣課不甚多時或不登焉而民之自用常數
倍矣来有甚逺價有甚貴而人爭取之者味羙也𡍼
有甚險法有甚重而人爭販之者利厚也廵按之使
逐捕之卒日馳扵野黥額之吏鞭背之人日滿扵庭
愁怨愈多而姦不可禁督責愈重而財不可阜𫝑之
𠩄運末如之何也巳今日之宜亦莫如一切通商官
勿賣買聴其自為而籍茶山之租科商人之稅以此
校彼殊𡍼一致且商人自市則𠩄擇必精𠩄擇精則
儥之必售儥之售則商人衆商人衆則入稅多矣又
昔之𠩄以披草莾懐兵刃務私販者禁嚴故也既巳
通商則當安行夷路自實官府亦入稅多矣况不滯
本泉不煩威獄利國便人莫善扵此或曰子謂通茶
鹽之商其如逐末何曰昔之未通商也文峻而網宻
富厚重慎之子罔㳺其間故
細民以身易財者
入焉若法通商則大賈蓄家射時而趍細民何利焉
非逐末之路也扵戯鹽始扵漢茶始扵唐取以濟時
事非師古異日財饒衍王道寖昌棄之扵民不勝
大願
直講李先生文集卷之十六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