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史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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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歷史 科學史教篇
作者:魯迅
1908年6月
文化偏至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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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名令飛發表

觀於今之世,不瞿然者幾何人哉?自然之力,既聽命於人間,發縱指揮,如使其馬,束以器械而用之;交通貿遷,利於前時,雖高山大川,無足沮核;饑癘之害減;教育之功全;較以百祀前之社會,改革蓋無烈於是也。孰先驅是,孰偕行是?察其外狀,雖不易於犁然,而實則多緣科學之進步。蓋科學者,以其知識,歷探自然見象之深微,久而得效,改革遂及於社會,繼復流衍,來濺遠東,浸及震旦,而洪流所向,則尚浩蕩而未有止也。觀其所發之強,斯足測所蘊之厚,知科學盛大,決不緣於一朝。索其真源,蓋遠在夫希臘,既而中止,幾一千年,遞十七世紀中葉,乃復決為大川,狀益汪洋,流益曼衍,無有斷絕,以至今茲。實益駢生,人間生活之幸福,悉以增進。第相科學歷來發達之繩跡,則勤劬艱苦之影在焉,謂之教訓。

希臘羅馬科學之盛,殊不遜於藝文。爾時巨制,有畢撒哥拉(Pythagoras)之生理音階,亞里士多德(Aristoteles)之解剖氣象二學,柏拉圖(Platon)之《諦妙斯篇》(Timaeus)暨《邦國篇》,迪穆克黎多(Demokritos)之“質點論”,至流質力學則昉於亞勒密提士(Archimedes),幾何則建於宥克立(Eukleides),械具學則成於希倫(Heron),此他學者,猶難列舉。其亞利山德大學,特稱學者淵藪,藏書至十萬余卷,較以近時,蓋無愧色。而思想之偉妙,亦至足以鑠今。蓋爾時智者,實不僅啟上舉諸學之端而已,且運其思理,至於精微,冀直解宇宙之元質,德黎(Thales)謂水,亞那克希美納(Anaximenes)謂氣,希拉克黎多(Herakleitos)謂火。其說無當,固不俟言。華惠爾嘗言其故曰,探自然必賴夫玄念,而希臘學者無有是,即有亦極微,蓋緣定此念之意義,非名學之助不為功也。(中略)而爾時諸士,直欲以今日吾曹濫用之文字,解宇宙之玄紐而去之。然其精神,則毅然起叩古人所未知,研索天然,不肯止於膚廓,方諸近世,直無優劣之可言。蓋世之評一時代歷史者,褒貶所加,輒不一致,以當時人文所現,合之近今,得其差池,因生不滿。若自設為古之一人,返其舊心,不思近世,平意求索,與之批評,則所論始云不妄,略有思理之士,無不然矣。若據此立言,則希臘學術之隆,為至可褒而不可黜;其他亦然。世有哂神話為迷信,斥古教為譾陋者,胥自迷之徒耳,足憫諫也。蓋凡論往古人文,加之軒輊,必取他種人與是相當之時劫,相度其所能至而較量之,決論之出,斯近正耳。惟張皇近世學說,無不本之古人,一切新聲,胥為紹述,則意之所執,與蔑古亦相同。蓋神思一端,雖古之勝今,非無前例,而學則構思驗實,必與時代之進而俱升,古所未知,後無可愧,且亦無庸諱也。昔英人設水道於天竺,其國人惡而拒之,有謂水道本創自天竺古賢,久而術失,白人不過竊取而更新之者,水道始大行。舊國篤古之余,每至不惜於自欺如是。震旦死抱國粹之士,作此說者最多,一若今之學術藝文,皆我數千載前所已具。不知意之所在,將如天竺造說之人,聊弄術以入新學,抑誠屍祝往時,視為全能而不可越也?雖然,非是不協不聽之社會,亦有罪焉已。

希臘既苓落,羅馬亦衰,而亞剌伯人繼起,受學於那思得理亞與僦思人,翻譯詮釋之業大盛;眩其新異,妄信以生,於是科學之觀念漠然,而進步亦遂止。蓋希臘羅馬之科學,在探未知,而亞剌伯之科學,在模前有,故以註疏易徵驗,以評騭代會通,博覽之風興,而發見之事少,宇宙見象,在當時乃又神秘而不可測矣。懷念既爾,所學遂妄,科學隱,幻術興,天學不昌,占星代起,所謂點金通幽之術,皆以昉也。顧亦有不可貶者,為爾時學士,實非懶散而無為,精神之弛,因入退守;徒以方術之誤,結果乃止於無功,至所致力,固有足以驚嘆。如當時回教新立,政事學術,相輔而蒸,可爾特跋暨巴格達德之二帝,對峙東西,競導希臘羅馬之學,傳之其國,又好讀亞里士多德與柏拉圖書。而學校亦林立,以治文理數理愛智質學及醫藥之事;質學有醇酒硝硫酸之發明,數學有代數三角之進步;又復設度測地,以擺計時,星表之作,亦始此頃,其學術之盛,蓋幾世界之中樞矣。而景教子弟,復多出入於日斯巴尼亞之學校,取亞剌伯科學而傳諸宗邦,景教國之學術,為之一振;遞十一世紀,始衰微也。赫胥黎作《十九世紀後葉科學進步志》,論之曰,中世學校,咸以天文幾何算術音樂為高等教育之四分科,學者非知其一,不足稱有適當之教育;今不遇此,吾徒恥之。此其言表,與震旦謀新之士,大號興學者若同,特中之所指,乃理論科學居其三,非此之重有形應用科學而又其方術者,所可取以自塗澤其說者也。

時亞剌伯雖如是,而景教諸國,則於科學無發揚。且不獨不發揚而已,又進而擯斥夭閼之,謂人之最可貴者,無逾於道德上之義務與宗教上之希望,茍致力於科學,斯謬用其所能。有拉克坦諦(Lactantius)者,彼教之能才也,嘗曰,探萬彙之原因,問大地之動定,談月表之隆陷,究星辰之懸屬,考成天之質分,而焦心苦思於此諸問端者,猶絮陳未見之國都,其愚為不可幾及。賢者如是,庸俗可知,科學之光,遂以黯淡。顧大勢如是,究亦不起於無因。準丁達爾(J.Tyndall)言,則以其時羅馬及他國之都,道德無不頹廢,景教適以時起,宣福音於平人,制非極嚴,不足以矯俗,故宗徒之遘害雖多,而終得以制勝。惟心意之受嬰久,斯痕跡之漫漶也難,於是雖奉為靈糧之聖文,亦以供科學之判決。見象如是,夫何進步之可期乎?至厥後教會與列國政府間之沖突,亦於揅究之受妨,與有力也。由是觀之,可知人間教育諸科,每不即於中道,甲張則乙弛,乙盛則甲衰,迭代往來,無有紀極。如希臘羅馬之科學,以極盛稱,迨亞剌伯學者興,則一歸於學古;景教諸國,則建至嚴之教,為德育本根,知識之不絕者如線。特以世事反復,時勢遷流,終乃屹然更興,蒸蒸以至今日。所謂世界不直進,常曲折如螺旋,大波小波,起伏萬狀,進退久之而達水裔,蓋誠言哉。且此又不獨知識與道德為然也,即科學與美藝之關系亦然。歐洲中世,畫事各有原則,迨科學進,又益以他因,而美術為之中落,迨復遵守,則輓近事耳。惟此消長,論者亦無利害之可言,蓋中世宗教暴起,壓抑科學,事或足以震驚,而社會精神,乃於此不無洗滌,熏染陶冶,亦胎嘉葩。二千年來,其色益顯,或為路德,或為克靈威爾,為彌耳敦,為華盛頓,為嘉來勒,後世瞻思其業,將孰謂之不偉歟?此其成果,以償沮遏科學之失,綽然有余裕也。蓋無間教宗學術美藝文章,均人間曼衍之要旨,定其孰要,今茲未能。惟若眩至顯之實利,摹至膚之方術,則準史實所垂,當反本心而獲惡果,可決論而已。此何以故?則以如是種人之得久,蓋於文明政事二史皆未之見也。

迄今所述,止於昏黃,若去而求明星於爾時,則亦有可言者一二,如十二世紀有摩格那思(A.Magnus),十三世紀有洛及培庚(Roger Bacon 生一二一四年,中國所習聞者生十六世紀與此異),嘗作書論失學之故,畫恢復之策,中多名言,至足稱述;然其見知於世,去今才百余年耳。書首舉失學元因凡四:曰摹古,曰偽智,曰泥於習,曰惑於常。近世華惠爾亦論之,籍當時見象,統歸四因,與培庚言殊異,因一曰思不堅,二曰卑瑣,三曰不假之性,四曰熱中之性,且多援例以實之。丁達爾後出,於第四因有違言,謂熱中妨學,蓋指腦之弱者耳,若其誠強,乃反足以助學。科學者耄,所發見必不多,此非智力衰也,正坐熱中之性漸微故。故人有謂知識的事業,當與道德力分者,此其說為不真,使誠脫是力之鞭策而惟知識之依,則所營為,特可憫者耳。發見之故,此其一也。今更進究發見之深因,則尤有大於此者。蓋科學發見,常受超科學之力,易語以釋之,亦可曰非科學的理想之感動,古今知名之士,概如是矣。闌喀曰,孰輔相人,而使得至真之知識乎?不為真者,不為可知者,蓋理想耳。此足據為鐵證者也。英之赫胥黎,則謂發見本於聖覺,不與人之能力相關;如是聖覺,即名曰真理發見者。有此覺而中才亦成宏功,如無此覺,則雖天縱之才,事亦終於不集。說亦至深切而可聽也。茀勒那爾以力數學之研究有名,嘗柬其友曰,名譽之心,去己久矣。吾今所為,不以令譽,特以吾意之嘉受耳。其恬淡如是。且發見之譽大矣,而威累司遜其成就於達爾文,本生付其勤劬於吉息霍甫,其謙遜又如是。故科學者,必常恬淡,常遜讓,有理想,有聖覺,一切無有,而能貽業績於後世者,未之有聞。即其他事業,亦胥如此矣。若曰,此累葉之言,皆空虛而無當於實歟?則曰然亦近世實益增進之母耳。此述其母,為厥子故,即以慰之。

前此黑暗期中,雖有圖復古之一二偉人出,而終亦不能如其所期,東方之光,蓋實作於十五六兩世紀頃。惟苓落既久,思想大荒,雖冀履前人之舊跡,亦不可以猝得,故直近十七世紀中葉,人始誠聞夫曉聲,回顧其前,則歌白尼(N.Copernicus)首出,說太陽系,開布勒(J.Kepler)行星運動之法繼之,此他有格里累阿(Galileo Galilei),於星力二學,多所發明,又善導人,使事斯學;后复有思迭文(S.Stevin)之机械學,吉勒裒德(W.Gilbert)之磁學,哈維(W.Harvey)之生理學。法朗西意大利諸國學校,則解剖之學大盛;科學協會亦始立,意之林舍亞克特美(Accademia dei Lincei)即科學研究之淵藪也。事業之盛,足惊歎矣。夫气運所趣既如此,則桀士自以篤生,故英則有法朗希思培庚,法則有特嘉爾。

培庚(F.Bacon 1561—1626)著書,序古來科學之進步,與何以達其主的之法曰《格致新機》。雖後之結果,不如著者所希,而平議其業,決不可云不偉。惟中所張主,為循序內籀之術,而不更云徵驗:後以是多訝之。顧培庚之時,學風至異,得一二瑣末之事實,輒視為大法之前因,培庚思矯其俗,勢自不得不斥前古懸擬誇大之風,而一偏於內籀,則其不崇外籀之事,固非得已矣。況此又特未之語耳,察其思惟,亦非偏廢;氏所述理董自然見象者凡二法:初由經驗而入公論,次更由公論而入新經驗。故其言曰,事物之成,以手乎,抑以心乎?此不完於一。必有機械而輔以其他,乃以具足焉。蓋事業者,成以手,亦賴乎心者也。觀於此言,則《新機論》第二分中,當必有言外籀者,然其第二分未行世也。顧由是而培庚之術為不完,凡所張皇,僅至具足內籀而止。內籀之具足者,不為人所能,其所成就,亦無逾於實歷;就實歷而探新理,且更進而窺宇宙之大法,學者難之。況懸擬雖培庚所不喜,而今日之有大功於科學,致諸盛大之域者,實多懸擬為之乎?然其說之偏於一方,視為匡世之術可耳,無足深難也。

後斯人幾三十年,有特嘉爾(R.Descartes 1596—1650)生於法,以數學名,近世哲學之基,亦賴以立。嘗屹然扇尊疑之大潮,信真理之有在,於是專心一志,求基礎於意識,覓方術於數理。其言有曰,治幾何者,能以至簡之名理,會解定理之繁多。吾因悟凡人智以內事,亦咸得以如是法解。若不以不真者為真,而履當履之道,則事之不成物之不解者,將無有矣。故其哲理,蓋全本外籀而成,擴而用之,即以馭科學,所謂由因入果,非自果導因,為其著《哲學要義》中所自述,亦特嘉爾方術之本根,思理之樞機也。至其方術,則論者亦謂之不完,奉而不貳,弊亦弗異於偏倚培庚之內籀,惟於過重經驗者,可為救正之用而已。若其執中,則偏於培庚之內籀者固非,而篤於特嘉爾之外籀者,亦不云是。二術俱用,真理始昭,而科學之有今日,亦實以有會二術而為之者故。如格里累阿,如哈維,如波爾(R.Boyle),如奈端(I.Newton),皆偏內籀不如培庚,守外籀不如特嘉爾,卓然獨立,居中道而經營者也。培庚生時,於國民之富有,與實踐之結果,企望極堅,越百年,科學益進而事乃不如其意。奈端發見至卓,特嘉爾數理亦至精,而世人所得,僅腦海之富而止;國之安舒,生之樂易,未能獲也。他若波爾立質力二學徵實之法,巴斯加耳(B.Pascal)暨多烈舍黎(E.Torricelli)測大氣之量,摩勒畢奇(M.Malpighi)等精揅官品之理,而工業如故,交通未良,礦業亦無所進益,惟以機械學之結果,始見極粗之時辰表而已。至十八世紀中葉,英法德意諸國科學之士輩出,質學生學地學之進步,燦然可觀,惟所以福社會者若何,則論者尚難於置對。迨醞釀既久,實益乃昭,當同世紀末葉,其效忽大著,舉工業之械具資材,植物之滋殖繁養,動物之畜牧改良,無不蒙科學之澤,所謂十九世紀之物質文明,亦即胚胎於是時矣。洪波浩然,精神亦以振,國民風氣,因而一新。顧治科學之桀士,則不以是嬰心也,如前所言,蓋僅以知真理為惟一之儀的,擴腦海之波瀾,掃學區之荒穢,因舉其身心時力,日探自然之大法而已。爾時之科學名家,無不如是,如侯失勒(J.Herschel)暨拉布拉(S.de Laplace)之於星學,揚俱(Th.Young)暨弗勒那爾(A.Fresnel)之於光學,歐思第德(H.C.Oersted)之於力學,蘭麻克(J.de Lamarck)之於生學,迭亢陀耳(A.de Candolle)之於植物學,威那(A.G.Werner)之於礦物學,哈敦(J.Hutton)之於地學,瓦特(J.Watt)之於机械學,其尤著者也。試察所儀,豈在實利哉?然防火燈作矣,汽機出矣,礦術興矣。而社會之耳目,乃獨震驚有此點,日頌當前之結果,於學者獨恝然而置之。倒果為因,莫甚於此。欲以求進,殆無異鼓鞭於馬勒歟,夫安得如所期?第謂惟科學足以生實業,而實業更無利於科學,人皆慕科學之榮,則又不如是也。社會之事繁,分業之要起,人自不得不有所專,相互為援,於以兩進。故實業之蒙益於科學者固多,而科學得實業之助者亦非鮮。今試置身於野人之中,顯鏡衡機不俟言,即醇酒玻璃,亦不可致,則科學者將何如,僅得運其思理而已。思理孤運,此雅典暨亞歷山德府科學之所以中衰也。事多共其悲喜,蓋亦誠言也夫。

故震他國之強大,栗然自危,興業振兵之說,日騰於口者,外狀固若成然覺矣,按其實則僅眩於當前之物,而未得其真諦。夫歐人之來,最眩人者,固莫前舉二事若,然此亦非本柢而特葩葉耳。尋其根源,深無底極,一隅之學,夫何力焉。顧著者於此,亦非謂人必以科學為先務,待其結果之成,始以振兵興業也,特信進步有序,曼衍有源,慮舉國惟枝葉之求,而無一二士尋其本,則有源者日長,逐末者仍立撥耳。居今之世,不與古同,尊實利可,摹方術亦可,而有不為大潮所漂泛,屹然當橫流,如古賢人,能播將來之佳果於今茲,移有根之福祉於宗國者,亦不能不要求於社會,且亦當為社會要求者矣。丁達爾不云乎:止屬目於外物,或但以政事之感,而誤凡事之真者,每謂邦國安危,一系於政治之思想,顧至公之歷史,則立證其不然。夫法之有今日也,寧有他因耶?特以科學之長,勝他國耳。千七百九十二年之變,全歐囂然,爭執干戈以攻法國,聯軍伺其外,內訌興於中,武庫空虛,戰士多死,既不能以疲卒當銳兵,而又無糧以濟守者,武人撫劍而視太空,政家飲淚而悲來日,束手銜恨,俟天運矣。而時之振作其國人者何人?震怖其外敵者又何人?曰,科學也。其時學者,無不盡其心力,竭其智能,見兵士不足,則補以發明,武具不足,則補以發明,當防守之際,即知有科學者在,而後之戰勝必矣。然此猶可曰丁達爾自治科學,因阿所好而立言耳,然證以阿羅戈之所載書,乃益明其不妄,書所記曰,時公會征九十萬人,蓋禦外敵之四集,實非此不勝用爾。而人不如數;眾乃大懼。加以武庫久空,戰備不足,故目前之急,有非人力所能救者。蓋時所必要,首為彈藥,而原料硝石,曩悉來自印度,至此時遂窮。次為槍炮,而法地產銅不多,必仰俄英印度之給,至今亦絕。三為鋼鐵,然平日亦取諸外國,制造之術,無知之者。於是行最後之策,集通國學者,開會議之,其最要而最難得者為火藥。政府使者皆知不能成,嘆曰,硝石安在?聲未絕,學者孟耆即起曰,有之。至適當之地,如馬廄土倉中,有硝石無量,為汝所夢想不到者。氏稟天才,加以知識,愛國出於至誠,乃睥睨闔室曰,吾能集其土為之!不越三日,火藥就矣,於是以至簡之法,曉諭國中,老弱婦稚,悉能制造,俄頃間全法國如大工廠也。此外有質學家,以法化分鐘銅,用作武器,而煉鐵新法亦昉於是時,凡鑄刀劍槍械,無不可用國產。柔皮術亦不日竟成,製履之韋,因以不匱。爾時所稱異之氣球暨空氣中之電報,亦均改良擴張,用之爭戰,前者即摩洛將軍乘之探敵陣,得其情實,因制殊勝者也。丁達爾乃論曰,法國爾時,實生二物,曰:科學與愛國。其至有力者,為孟耆(Monge)與加爾諾(Carnot),與有力者,為孚勒克洛,穆勒惠,暨巴列克黎之徒。大業之成,此其樞紐。故科學者,神聖之光,照世界者也,可以遏末流而生感動。時泰,則為人性之光;時危,則由其靈感,生整理者如加爾諾,生強者強於拿坡侖之戰將云。今試總觀前例,本根之要,洞然可知。蓋末雖亦能燦爛於一時,而所宅不堅,頃刻可以蕉萃,儲能於初,始長久耳。顧猶有不可忽者,為當防社會入於偏,日趨而之一極,精神漸失,則破滅亦隨之。蓋使舉世惟知識之崇,人生必大歸於枯寂,如是既久,則美上之感情漓,明敏之思想失,所謂科學,亦同趣於無有矣。故人群所當希冀要求者,不惟奈端已也,亦希詩人如狹斯丕爾(Shakespeare);不惟波爾,亦希畫師如洛菲羅(Raphaelo);既有康德,亦必有樂人如培得訶芬(Beethoven);既有達爾文,亦必有文人如嘉來勒(Garlyle)。凡此者,皆所以致人性於全,不使之偏倚,因以見今日之文明者也。嗟夫,彼人文史實之所垂示,固如是已!

一九〇七年作。

这部作品在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36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区,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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