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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春秋或問 (四庫全書本)/卷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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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程氏春秋或問 卷八 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或問卷八     元 程端學 撰
  襄公
  元年
  或問曰韓厥伐鄭諸侯之師次于鄫君舉謂諸侯從晉而未決存耕謂晉悼糾合之令未嚴然乎曰晉之主諸侯久矣以厲公之暴諸侯且不敢違況悼公即位年雖未壯而其號令舉措固已動人心矣諸侯安得而疑之乎且諸侯大夫旣至鄭邑則自當以兵屬晉豈得不受晉命而遽止於鄫乎必無是理也此其為晉援明矣
  二年
  或問曰君舉謂城虎牢不繫鄭為天下城之戍虎牢繫之鄭為鄭戍之故楚丘不繫之衞縁陵不繫之𣏌皆非一國之辭也朴鄉譏其巧而自為說曰楚丘不言衞縁陵不言杞皆衞杞不能有之而齊桓城之耳然則虎牢必近楚之地而鄭不能有之是以諸侯城之二說孰優曰皆近是也皆可疑也城楚丘不言衞蓋魯之楚丘也城縁陵不言𣏌未知其眞為𣏌也各見之本義此不暇辨城虎牢不繫之鄭者虎牢非鄭之邑也鄭滅東虢而據之者也故春秋書城虎牢而不繫之鄭儻謂為天下城之而不繫之鄭則戍虎牢亦為天下戍之何必繫之鄭哉此君舉之說可疑者也虎牢者鄭滅東虢為制邑秦漢時為成臯左氏載姜氏請制莊公曰制巖邑也則制屬鄭久矣使鄭不能有必入於楚而制又巖險之邑諸侯未嘗伐楚安得遽取虎牢而滅之其為鄭有明矣此朴郷之說可疑者也夫朴郷辨君舉城虎牢之非而不辨君舉戍虎牢之說意必是其論矣苟如其言為鄭戍之則繼書楚公子貞救鄭次年鄭公孫舍之侵宋諸侯復伐鄭則又非為鄭戍之矣姑闕其疑可也雖然二子之說其意過於先儒所謂不繫鄭為責在鄭繫鄭為罪諸侯亦逺矣餘見下文
  三年
  或問曰雞澤之盟豹及諸侯之大夫及陳袁僑盟黃氏謂晉之所以伯在得陳鄭而已故以大夫盟陳之臣晉無屈已之辱袁僑無伉君之罪禮甚安而分甚明為悼之賢論者乃謂諸侯在而大夫盟為大夫之專不知大夫奉君命而盟袁僑何得為專其說善矣而劉氏之意亦與之符子不從之而復取君舉康侯之說為本義者何也曰在春秋之世諸侯下從大夫大夫上伉諸侯而為盟悼公獨能别而盟之則可謂賢矣若正之以三王之道則未也夫諸侯自為盟已瀆先王之典况旣盟而復使大夫盟乎則是重瀆王典重䙝鬼神也是盟雖諸侯使之然積習則生常人皆知大夫為可盟而莫知其禮樂自大夫出所以溴梁之㑹大夫自盟而不可以異者耳習聞而目習見也故君子常慎其始夫晉得陳鄭然後可以安中國而郤荆楚者其勢然也此悼公得陳之急而惟恐失袁僑之心故汲汲使大夫而與之盟就伯者論可謂知㡬而識勢以王道論則行一不義雖得天下弗為陳鄭既不可失不義又不可為聖人於此必有以權其輕重而處之矣若康侯之論庻㡬近之予焉得順當時之習而許悼公之賢哉故曰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
  五年
  或問曰戍陳孫氏高氏謂與城楚丘同義然乎曰不同也楚丘之名三傳雖言衞邑以經文考之則魯邑也又無上下文勢可觀今戍陳則灼知其為陳而無他矣又以上文諸侯㑹于戚下文諸侯救陳觀之則知諸侯皆戍無縁獨魯也但魯史僅書本國之事而孔子因之不革耳何得與城楚丘同義哉
  十年
  或問曰戍鄭虎牢先儒有謂虎牢不繫鄭則責在鄭戍而繫鄭則罪諸侯罪諸侯者責伯主之寡謀然乎曰不然也城虎牢不繫鄭戍虎牢繫鄭者魯史之舊夫子因之而不革耳當時魯史不過紀其事實未有垂教之意也迨夫子取之以垂教亦不過曰直書其事而善惡自見而已由此觀之一字襃貶之說有不待辨而見也夫不寓意於一事之間而寓意於一字一句之表春秋豈不晦且艱哉餘見本義此不復辨
  曰楚公子貞帥師救鄭先儒謂春秋以救許楚所以深罪諸侯不能保鄭曽荆楚之不若然乎曰救固有善者矣然夷狄之救鄭乃為一已之計非公天下之大義也况合天下之諸侯而伐鄭之從楚楚敢以大夫帥師而救鄭以抗中國則見夷狄之橫而中國之衰甚矣何許之有
  十一年
  或問曰作三軍先儒皆謂三軍乃魯之舊三家廢公室之三軍而各有其一謂之作三軍者何也曰若魯舊有三軍而三家但各有其一經必書曰取三軍或曰分三軍必不曰作三軍也作者前之所未有者也猶曰作丘甲之類也昭五年必不書曰舎中軍惟其民少數而不及中軍之數又伯主將徴大國三軍之賦又季氏欲取一軍而使孟孫叔孫共取一軍故舍中軍而復其二軍之舊此事之較然者也劉氏曰至襄而作三軍明襄之前未有三軍也及其舎之也又曰舎中軍明二軍猶在也其言可謂約而明矣曰詩何以言公徒三萬公車千乘也曰詩人之辭舉其大略以頌僖公耳而主意則不在是也且萬二千五百人為軍則二軍者二萬五千人頌人之辭但形容其大而不言其小但形容其衆而不言其寡詩言三萬亦何傷哉若魯舊有三軍則為三萬七千五百人在詩當言四萬不可言三萬故曰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其曰公車千乘亦緫言其車乘之多耳說春秋者執此說以意魯之有三軍不已泥乎曰葉氏又謂至成公而季孫行父臧孫許叔孫僑如公孫嬰齊以四卿見其鞌之戰則又加於三軍者何也曰在周禮固有一卿一軍之法成公之時魯地不加辟魯民不加衆安得公徒五萬哉鞌之戰特四卿並將耳或二卿合將一軍四卿則將二軍或一卿不及萬二千五百之數亦不可考也曰夾漈又謂宣成以來魯有五卿卿專一軍及季氏逐東門氏而立嬰齊又將逐臧孫紇而立臧為東門二家弱而不能軍其民故三家分為二軍而專之者何也曰此於經傳無據特揣度而為此言耳若五卿各一軍魯之出征者當有六萬二千五百人雖成公作丘甲不過三増其一而已不應倍差魯人之舊數也又若三家是時已分五軍而將之當分為三軍不應反分為二軍而三家共將之也經亦不可言作三軍昭五年不可言舎中軍也說春秋者當據經求義三傳之謬且不足據况於三傳之外因縁生義求合經者猶方厎而圎蓋難乎其合矣
  曰同盟于亳城北先儒多謂鄭復從楚伐宋故書同盟尤其旣同又叛然乎曰不然也同盟之義見於莊十六年詳矣非因鄭之叛而書同盟也且同之一字謂魯史當時之筆邪魯史豈能預知鄭之叛而先書同盟以待鄭謂魯史見鄭之叛盟而追書邪則史無二筆謂孔子修春秋而追書邪則孔子不改舊史三者無一可也夫春秋書同盟者多矣有同盟而叛者亦有同盟而不叛者讀春秋者何以辨此為又叛而書同彼為不叛而書同乎且春秋單書盟而又叛者亦多矣春秋何不悉改為同盟哉
  曰㑹于蕭魚先儒之論孰優曰朴郷之論最優其言曰此悼公之盛也而君子亦有不滿焉何以言之甚矣悼公再伯之難也晉楚所爭者二其一陳也其一鄭也悼公紹文襄之烈凡有盟㑹諸侯麕至向也鄭從楚城虎牢而鄭始服向也陳從楚盟雞澤而陳來㑹自是陳鄭即中國矣而楚之仇於鄭陳者亦如之是故再㑹于戚為戍陳也而楚公子貞為是伐陳諸侯於是有救陳之師又明年而公子貞圍陳諸侯於是有鄢之㑹凡以爭陳也鄭侵蔡而獲公子燮則楚伐鄭鄭受盟於楚則晉伐鄭鄭同盟于戲則楚伐鄭鄭為楚伐宋則晉又伐鄭諸侯戍鄭虎牢則楚救之鄭公孫舍之侵宋晉伐之鄭同盟于亳城北則楚師至楚子鄭伯伐宋則晉師來凡以爭鄭也然而陳卒從楚而晉不能爭鄭卒從晉而楚不能爭何也無他鄭近晉而陳近楚也觀范宣子之言曰楚人討貳而立子囊必改行而疾討陳陳近於楚民朝夕急能無徃乎有陳非吾事也無之而從可吁此晉之所以不能爭陳歟觀子展之謀曰吾與宋為惡諸侯必至吾從之盟楚師至吾又從之則晉怒甚矣晉能驟来楚將不能吾乃固與晉吁此楚之所以不能爭鄭歟夫惟陳近於楚而民朝夕急也故其望於晉也緩夫惟晉能驟来而楚將不能也故其從於晉也急自鄢之㑹陳侯逃歸而中國之㑹盟不復有陳自蕭魚之㑹鄭伯實與而楚之威令不能行於鄭者二十年由此故也夫以悼公再伯之烈其所可稱道者不過蕭魚之會而止以盟則不能如屈完之来以戰則不能如城濮之師然以荆楚方強子囊為政而凛然有惮晉之心雖或時帥師從以示不怯而卒不敢以陵駕中國者豈無故哉觀子囊之言曰今吾不能與晉爭晉君類能而使之舉不失選官不易方其卿讓於善其大夫不失守其士競於教其庶人力於農穡商工皁𨽻不知遷業君明臣忠上遜下競當是時也晉不可敵然則晉悼之所以能服楚者固有道矣然嘗評悼公之伯而獨於㑹呉之事深不滿焉悼公之所以急於㑹呉者固將以撓楚也然呉猶楚也急於為撓楚之謀而不知適以啓呉人之釁楚患雖微呉憂方大異時駸駸强盛以至於黃池之㑹而春秋終矣是悼公之為也不亦可惜也哉抑悼公之所以為大失者尤在於大夫之專也雞澤之㑹諸侯實在而使大夫盟甚至邢丘之㑹大夫得以㑹諸侯而向之㑹則直以大夫而已以悼公之賢而不能抑大夫之專又從而張之是將誰咎哉至於鄫嘗預㑹而聴莒人之滅鄫莒魯同盟而不恤莒人之仇魯進齊世子光於諸侯之上而不知班序之亂要皆未純乎王道者無他急於得陳則不暇恤大夫之專盟幸莒已服則不暇恤鄫魯之怨喜齊世子之先朝則雖躋之諸侯之上不顧也蓋其設心措慮全在制楚而其他皆未之及此所以不能如桓文之盛歟
  十四年
  或問曰叔孫豹㑹晉荀偃伐秦左氏叙其事詳矣而子疑焉何邪曰大抵左氏雜採外史與百家之說又自為言以售已見多不可據故今此傳本欲售夫齊崔杼宋華閲仲江㑹伐秦不書惰也向之㑹亦如之北宫括不書於向書於伐秦攝也之說而為此遷延之意愚故擇其甚者附之以劉氏之辨而姑置前說於本義之閒使讀者自考焉觀晉之一伐秦而終春秋之世秦不敢報晉則左氏之說豈無疑哉
  十五年
  或問曰劉夏逆王后于齊孫氏謂劉夏非三公故齊姜歸于京師略而不書然乎曰不然也不書齊姜歸于京師者歸之時無所譏也非為劉夏非三公而不書也夫齊姜歸于京師禮也春秋無譏焉無譏則不書劉夏逆王后于齊則譏矣何以有譏譏劉夏非公也故曰春秋不書常事曰然則劉氏康侯謂不稱使為不與天子之使劉夏者然乎曰不然也此抑揚予奪之說之𡚁也苟以不稱使為不與則凡春秋稱王使者皆與之乎是以知其不然也曰杜氏謂使上卿逆而公監之康侯取焉亦可信乎曰杜氏康侯信左氏官師從單靖公逆王后之說而意其為禮爾於禮文無考也吾未知其必然也姑闕以俟知者
  曰齊侯伐我北鄙圍成公救成至遇常山謂武備不謹成郛見圍救患當速乃復畏避公之所為可知然乎曰未也夫聖人常責人始謀之不慎而不責人事勢之已壊故書公子季友卒而季孫行父復見公子牙卒而公孫兹復見公子慶父奔莒而公孫敖復見者春秋慎始之㣲意也自後歴書三家之專政至襄公時則已三家其民矣况襄為庸主不能撥亂反正君弱兵少宜其救成而僅至遇也其後昭公客死則禍之極也昔司馬公作通鑑託始於三家之分晉而朱子首述見㡬之言故春秋屬辭比事拳拳於履霜之戒若據事責人末之難矣曰然則莘老謂襄公不敢抗齊以自取危亡然乎曰亦未也襄公為國不能修徳正刑而坐視國政至於如此豈無可譏然當齊之伐而冒然一進以取敗辱國喪身豈良謀哉曰然則孫氏髙氏以不書次為非譏何也曰當時齊兵去留緩速不可知襄公進退遲久不可辨豈可以不書次為非譏哉且至遇與次理勢自不可同何必執此以求彼之必同哉
  曰季孫叔孫帥師城成郛常山謂由不能救成故成郛見壊而城也然乎曰不然也黃氏嘗論之矣其言曰魯自作三軍魯民盡為三家所有而成又孟氏之私邑諸家反責襄公不能救成致郛壊而非時以城殆熟於耳聞而不察之論也曰張氏又謂待事之無及敵去而後城為已晩者然乎曰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者也此事捨三家而論則誠若張氏之譏今季孫叔孫帥師而城孟氏之私邑乃獨譏其城之已晩豈免放飯流歠而齒決是務之譏乎
  十八年
  或問曰晉侯與諸侯同圍齊先儒皆以諸侯同心疾齊而書同者何也曰此一字褒貶之弊也六國圍新城十二國圍許九國圍彭城皆不言同豈必同心而能成圍哉邾莒黨齊而伐魯見於經者詳矣今皆廹於晉命而圍齊亦豈與諸侯同心疾齊者乎湯誓曰我后不恤我衆舍我穡事而割正夏周大誥曰王害不違卜王者之師尚然况伯者摟諸侯以伐諸侯能悉同心也哉曰諸侯不同心何以能圍齊也曰其閒亦有同心者矣然春秋非以同心之故而書同圍也同圍者共圍而已耳而同怒齊之意在其中矣
  曰曹伯負芻卒于師許氏謂負芻之罪不容於堯舜之世春秋書卒與𦵏以刺王政之不行然乎曰不然也負芻殺世子見於傳不見於經孔子作春秋將使人尋傳以見義乎抑亦據經比事以見義乎夫經不待傳而自明者也讀春秋者則亦據經比事以見義而已矣
  十九年
  或問曰公至自伐齊先儒謂圍齊以伐致見靈公無道宜得諸侯之伐而免其圍齊之罪為春秋沮橫逆抑強𭧂之意然乎曰不然也凡諸侯出兵必告於廟曰将伐某及其伐而圍也乃伐中之一事安得預擬圍齊而以圍告乎然則出以伐告明矣出以伐告則歸亦以伐至理之常也且致伐者魯史之辭也夫子因之以見所告非所事與其久近踰時云爾不識當時史氏亦有免其圍齊之罪之意乎夫圍齊伐齊其罪一也伐而不服則圍之何獨伐齊得免其罪而圍齊不免乎不通之論也
  曰葬曹成公高氏謂曹伯不葬者也以其赦於京師尊王命而書𦵏然乎曰不然也曹伯卒與其他諸侯卒等也何為不𦵏哉高氏之說信傳之過耳
  曰士匄侵齊聞齊侯卒乃還諸儒皆善之子於公榖既力辨之而知其非矣獨孫氏有謂士匄貪不伐喪之善以廢君命為惡者超乎衆說之外矣子亦不取何也曰孫氏之說善矣然非聖人與人為善之意也夫士匄之還也安知其誠心哉若例以貪不伐喪之善而立論將誰為善哉孔子聞公叔文子之言笑取也但曰其然豈其然乎亦疑之而未决也聖人肯沮人之善心哉但大夫侵人之國其罪大聞喪而還其善小故不得僅取其善乎
  二十年
  或問曰澶淵之盟許氏謂自文十四年新城之役諸侯參盟則書同同盟者各生於不足也平公祝柯澶淵之盟不書同悼公之遺烈也然乎曰不然也盟曰同盟者各隨當時所命之名非孔子旋為此名也前書同盟先儒皆以同心為義十八年同圍齊先儒亦以同心為義理固未當今據許氏則凡書同者反不同不書同者反同也此所謂失其本㫖
  二十一年
  或問曰九月十月朔兩書日食何也曰石氏論之矣其言曰此年九月十月日食二十四年七月八月日食食之變起於交也有雖交而不食者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而食才三十六也有頻交而食者此年及二十四年連月而食也諸儒以為厯無此法或傳寫之誤然漢高之時亦有頻食者二年十月十一月也天道至逺不可得而知後世執推步之術案交㑹之度而求之亦已難矣愚謂杜氏以長厯推日食不得則反曰經誤謬矣
  二十三年
  或問曰叔孫豹救晉次于雍榆蘓氏謂聶北先言次而後言救按兵待時卒能救邢故以救終之雍榆先言救而後言次以救晉出兵而盤桓不及事故以次終之然乎曰不然也先次後救先救後次隨其事而立言故不同耳不可比方以生義也聶北救邢有救邢之名而無救邢之實者也雍榆救晉既受君命畏而不敢進者也其不及事等也且救邢而邢遷於夷儀然後城之非不及事哉何得謂之卒救邢乎凡例之弊不可以不辨
  二十四年
  或問曰叔孫豹如京師許氏謂自宣九年仲孫蔑如京師其後五十餘年始有叔孫豹以罕書也蓋自是不書聘王然乎曰不然也此論可施之國史國史者善與不善常與非常悉書之故可以考五十年之不遣聘今春秋不書常事遇非常然後書之則吾不能考其聘之䟽數也以此觀之自是不書聘王之語非也
  二十五年
  或問曰諸侯同盟于重丘髙氏康侯張氏諸儒謂崔杼弑君晉侯受賂而許之成故特書曰同以罪之然乎曰二幽之同與重丘之同春秋一書之後世何以辨二幽非特書而重丘之為特書也春秋凡書同盟者先儒或以為同外楚或以為同尊周於同圍齊又以為同心而圍齊於重丘之同盟又以為晉侯受賂特書同以罪之則是此書同者以其不同也學春秋者將誰適從哉其故以先儒據傳而生義隨意而為辭不復斷之以理故為此言爾左氏倡於始杜氏和於中諸儒成於後使聖經孤立不勝衆口亦可悲也
  曰衞侯入于夷儀而不名先儒謂鄭伯突奪正故特書名以絶之衞侯有世叔儀以守有母弟鱄以出有歸道而未絶故不名及𡩋喜弑剽復歸於衞然後名之為聖人俟其改過遷善不輕絶人之意然乎曰不然也衞侯衎出奔左氏榖梁不名者闕文也而公羊則有衎之名焉固當以公羊為正矣及其入于夷儀三傳皆不名安知其非闕文哉何以知之衞侯衎復歸于衞以其名也衞侯之入與其復歸其義一也入不當名則復歸亦不當名入當名則復亦當名今復歸而名則入而不名可知其為闕文矣所謂俟其改過遷善者億度穿鑿之辭也億度穿鑿之辭生於一字之襃貶經之不明良此由也夫諸侯卒名所以别其一死一繼也諸侯失地名之以别其一出一入也苟以失地名為貶不名為褒則諸侯卒而名者何罪而貶之哉况衞衎出奔已十二年苟有世叔儀母弟鱄為之先後聖人未暇論也聖人之所論者義也有以為之先後者勢也舍其義而論其勢豈春秋正誼不謀利明道不計功之謂哉二十六年衞侯復歸于衞而名先儒又謂衞侯失信無刑因而弗革雖得國猶非其國者然乎曰此不然之甚者也聖人修春秋以明綱常而已其始也強臣柄國衛侯不君遂至失國天子方伯不能正至使衞侯自入夷儀𡩋喜弑剽而後復此綱常不明之顯者也至於失信無刑乃其事之細者後世覩傳而推測至此固已鑿矣况又以名衎而見則鑿之甚也如此而學春秋何所徃而不可妄說哉
  二十六年
  或問曰公會晉人鄭良霄宋人曹人會于澶淵先儒謂趙武貶稱人助孫氏也良霄不貶者案左氏鄭伯為衞侯故如晉知其不助孫氏也然乎曰不然也凡春秋大夫以名見者皆再命大夫也稱人者皆㣲者也程子固言之矣一字褒貶愚亦辨之矣今此言助孫氏者左氏之說而不見於經者也且趙武貶稱人為助孫氏如左氏言宋人為宋向戍亦助孫氏者乎曹人不知為誰又不知其助孫氏否也善乎啖氏之論曰時㑹者非趙武别是未命之大夫而左氏曲觧之可謂正大而明白矣
  二十七年
  或問曰衞殺其大夫𡩋喜先儒謂𡩋喜弑君不以討賊之詞書子鮮曰逐我者出納我者死賞罰無章君失其信而國無刑故稱國以殺而不去其官然乎曰不然也此亦榖梁惡衞侯之意而引左氏之辭以實之者也吾於榖梁既言之矣
  曰豹及諸侯之大夫盟於宋孫氏謂溴梁之會諸侯會而曰大夫盟者大夫無諸侯也此諸侯不在而曰豹及諸侯之大夫盟者不與大夫無諸侯也然乎曰不然也宋之盟春秋不與大夫無諸侯然則溴梁之㑹春秋將與大夫無諸侯乎不通之論也予以為製言之體當然爾於榖梁言之矣曰劉氏謂稱諸侯為常文不稱諸侯為變文然乎曰不然也皆常文也義則皆變也溴梁之㑹上序諸侯之爵下言大夫故不言諸侯之大夫耳何變之有於榖梁亦言之矣曰康侯謂一地而再言宋有大羙惡焉屈建請晉楚之從交相見自是諸侯南向朝楚及申之㑹蠻夷篡弑之賊大合十一國之衆而用齊桓召陵之禮伐呉滅賴無敢違者聖人至是哀人倫之滅自宋之盟始故㑹盟同地而再言宋以貶之然乎曰不然也宋之盟固聖人之所哀也然不在再言宋見之也春秋再言宋者以其會在夏至秋而始盟又有衞殺𡩋喜衞鱄奔晉之事以間之故不得不再言宋爾夫以中國夷狄之大夫主㑹主盟其事豈不可哀而必於再言宋見義焉必無之理也
  二十八年
  或問曰十二月甲寅天王崩乙未楚子昭卒杜氏謂十二月無乙未何也曰范氏二吕言之矣其言曰甲寅乙未相距四十二日明閏月之驗然不書閏月承前月而受其餘日故書閏月之日繫前月之下史策常體也然杜預以十二月無乙未日誤蓋預專據左氏說經二十七年十有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左氏以為辰在申司歴過再失閏矣二十八年春無冰杜預以為前年再失閏頓置兩閏故此年正月得以無冰為災而孔穎達正義又以為甲寅乙未不得同月是皆不知閏月之日繫前月之下史策常體之法也
  二十九年
  或問曰公在楚劉張諸儒存公之說子既辨於公羊之書矣莘老又謂襄公見制於楚昭公見逐於臣固有罪矣然他公之無事而久留於外遂廢朝正之禮春秋深罪之然乎曰不然也春秋書其重者而略其輕者則有之矣未有書其輕者以見重者之義也夫公之在齊晉而不得朝正於廟雖非王事然猶伯主之事也猶在中國也非無罪也然罪少輕矣故但書曰公如齊如晉曰公至自齊自晉以見義焉若在乾侯則甚矣而在楚又有甚焉故既書公如公至而於其朝正之時又書公之所在也嗚呼嚴兵
  曰吴子使札来聘三傳賢之子既辨而有聞矣然常山康侯張氏諸儒反三傳之弊而以去札公子之稱為貶得其說矣子又不然之何也曰書公子不書公子史氏有常法非孔子去之也三傳為褒而札以名見則楚椒秦術亦以名見諸儒為貶而札去其氏則楚椒秦術亦去其氏然則褒貶之說兩不可也且札讓國致亂在三十年之後孔子安得預去公子而貶之乎春秋者即此事而論此事之義者也未嘗因此事而論他事之善惡也𡩋喜弑其君者也春秋復書曰晉人執𡩋喜孫林父逐其君且叛者也春秋復書曰孫林父入于戚以叛皆未嘗去氏也楚公子嬰齊公子貞公子壬夫伐宋伐鄭猾夏者也春秋不去公子公子翬公子慶父弑君之賊也春秋書曰公子翬逆女公子慶父奔莒亦不去公子季札不過因讓而致亂春秋乃去公子以示貶何輕重之失宜乎朱子曰春秋正誼明道貴王賤霸尊君抑臣内夏外夷乃其大義而以爵氏名字日月土地為襃貶之類若法家之深刻乃傳者之鑿說夫朱子雖未暇及乎春秋而其正大之論亦可見矣張氏親承朱子之教以受春秋之託乃亦為此穿鑿之說豈不悖其師哉
  曰齊髙止出奔北燕許氏曰案傳子尾子雅實放髙止而經書出奔君子以為大夫而放於君可也臣放大夫是無君也不可以訓故以出奔書然乎曰不然也春秋所書皆無君之事也唯其實書之故可以訓後世若改其實掩其非而書之何以訓後世哉天下之罪莫大乎子殺父臣殺君春秋猶直書之以垂訓以大夫而放大夫春秋反没大夫之名為自奔之文以垂訓乎予於左氏既言之矣
  三十年
  或問曰宋伯姬卒左氏以為譏榖梁以為賢子既兩辨之而有聞矣然劉氏又謂使共姬避火而全生未足以害其貞然而不以已之可以全其生之故而違天下之常義非安於性命者能之與夫所謂夷齊之餓死無以過之者然乎曰不然也既可以全生而又不害其貞是乃義之所在故君子有全生而已矣唯其有害於貞也故弗得全其生耳夫君子行禮度義之輕重禮重而義輕則禮而已禮輕而義重則變禮以從義保𫝊不在而不下堂禮之輕者也一旦壊父母之遺體義之重也故君子寧捨禮以就義弗害義以行禮伯姬之事害義以行禮者也是故弗取也夷齊之餓死雖不合乎聖人之大權然猶為守天下之大經故聖人取焉伯姬之死守小禮以害大義豈可與夷齊同日語哉曰許氏亦謂春秋以宋共姬為婦道之表故春秋詳録者何也曰共姬之事孟子所謂執一者也惡得為婦道之表使可表也乃常事也春秋不書常事先儒固已言之矣愚嘗曰伯姬之死適與災同日耳左榖之說妄意之也劉氏之於三傳辨之詳矣今不唯不辨其妄而又取之亦可怪也
  曰鄭良霄奔許自許入于鄭劉氏諸儒謂不言復入為位未絶然乎曰不然也凡大夫出奔者非以道去國之謂也以道去國者去三年不反然後収其田里是之謂位未絶也為人臣有罪而至於出奔雖一日即絶也何待久而後絶哉曰邦衡髙氏謂宋華元無罪故再言宋華元良霄有罪故不再言鄭良霄然乎曰不然也宋華元奔晉與宋華元自晉歸于宋與宋殺其大夫出與宋魚石出奔楚一時之事而四稱宋者各為一事各為一義予於本義已言之矣且有罪無罪即其事而可見豈在再言國為無罪不再言國為有罪哉古今書法未有若是者也此皆凢例之弊予之所不尚也
  曰葬蔡景公先儒謂君弑賊不討則不書𦵏景公猶書為徧刺天下之諸侯魯隐宋殤之賊不討不書𦵏蔡景公賊亦不討而特書𦵏猶閔僖二公不承國於先君則不書即位桓宣篡弑以立而反書之也然乎曰不然也君弑賊不討不書𦵏非春秋之義傳之鑿也凡諸侯見弑而不書𦵏者以其國亂而不成葬禮或不以𦵏期告於諸侯或以告而諸侯不㑹𦵏故魯史無之而春秋不得書也今蔡楚屬也魯方事楚因魯會𦵏而史書之故得見於春秋若欲徧刺天下之諸侯何不於宋殤書之而始見義於此乎莊閔僖之不書即位亦以君父見弑不成即位之禮故魯史無其事孔子不得而録桓宣之書即位則以與聞乎故欲欺其國人以不知顯然行即位之禮故魯史有其事孔子不得而去今以桓宣之書即位比蔡景之書𦵏聞者或不之察以為信然然以大義求之則不勝其穿鑿此春秋本義所以展轉晦蝕非小害也二吕亦云許止蔡般皆以子弑父臣弑君春秋猶書其𦵏則是君弑賊不討不書𦵏本無是說而為之說者必曲為之義以信其說使聖人之意不明為聖門之罪人偉哉論也









  春秋或問卷八
<經部,春秋類,程氏春秋或問>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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