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別四
其四曰專任使。
夫吏之與民,猶工人之操器。易器而操之,其始莫不齟齬而不相得。是故雖有長材異能之士,朝夕而去,則不如庸人之久且便也。自漢至今,言吏治者,皆推孝文之時,以為任人不可以倉卒而責其成效。又其三歲一遷,吏不可為長遠之計,則其所施設一切出於茍簡。此天下之士,爭以為言,而臣知其未可以卒行也。夫天下之吏,惟其病多而未有以處也,是以擾擾在此。如使五六年或七八年而後遷,則將有十年不得調者矣。朝廷方將減任子,清冗官,則其行之當有所待。而臣以為當今之弊,有甚不可者。
夫京兆府,天下之所觀望而化,王政之所由始也。四方之沖,兩河之交,舟車商賈之所聚,金玉錦繡之所積,故其民不知有耕稼織紝之勞。富貴之所移,貨利之所眩,故其不知有恭儉廉退之風。以書數為終身之能,以府史賤吏為鄉黨之榮,故其民不知有儒學講習之賢。夫是以獄訟繁滋而奸不可止,為治者益以茍且,而不暇及於教化,四方觀之,使風俗日以薄惡,未始不由此也。今夫為京兆者,戴星而出,見燭而入,案牘笞箠,交乎其前。拱手而待命者,足相躡乎其庭。持詞而求訴者,肩相摩乎其門。憧憧焉不知其為誰,一訊而去,得罪者不知其得罪之由,而無罪者亦不知其無罪之實。如此則刑之不服,赦之不悛,獄訟之繁,未有已也。
夫大司農者,天下之所以贏虛,外計之所從受命也。其財賦之出入,簿書之交錯,縱橫變化,足以為奸,而不可推究。上之人不能盡知而付吏。吏分職乎其中者,以數十百人,其耳目足以及吾之所不及,是以能者不過粗知其大綱,而不能惟吏之聽。賄賂交乎其門,四方之有求者,聚乎其家。天下之大弊,無過此二者。
臣竊以為今省府之重,其擇人宜精,其任人宜久。凡今之弊,皆不精不久之故。何則?天下之賢者不可以多得。而賢者之中,求其治繁者,又不可以人人而能也。幸而有一人焉,又不久而去。夫世之君子,茍有誌於天下,而欲為長遠之計者,則其效不可以朝夕見,其始若迂闊,而其終必將有所可觀。今期月不報政,則朝廷以為是無能為者,不待其成而去之。而其翕然見稱於人者,又以為有功而擢為兩府。然則是為省府者,能與不能,皆不得久也。夫以省府之繁,終歲不得休息,朝廷既以汲汲而去之,而其人亦莫不汲汲而求去。夫吏胥者,皆老於其局,長子孫於其中。以汲汲求去之人,而禦長子孫之吏,此其相視,如客主之勢,宜其奸弊不可得而去也。
省府之位,不為卑矣。茍有能者而老於此,不為不用矣。古之用人者,知其久勞於位,則時有以賜予勸獎之,以厲其心,不聞其驟遷以奪其成效。今天下之吏,縱未能一概久而不遷,至於省府,亦不可以倉卒而去。吏知其久居而不去也,則其欺詐固已少衰矣。而其人亦得深思熟慮周旋於其間,不過十年,將必有卓然可觀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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