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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復夢/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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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紅樓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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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寶釵在亭中暈了過去,眾姐妹扶他坐在椅上。水仙親自取開關散,給他吹了點子入鼻,只聽寶釵身上像金罄之聲,甚為清亮。響過之後,寶釵打了個噴嚏,回蘇過來,睜眼瞧見都在面前。夢玉拉著寶釵手,含著兩

  眶眼淚。眾姐妹圍著一堆,彼此相問。寶釵趕忙站起,對水仙同那些太太們道:「我向來有個心疼病,發起來就暈了過去,一會兒就好,沒有什麼要緊。夢玉你是見過知道的,也犯不上幫著駭人,倒驚動太太們惦記。你快些回新房去,我坐會子再來瞧你們。」眾人

  都說:「賈姑太太說的甚是,咱們同著新郎先走,等姑太太歇歇兒再來。」諸位太太擁著夢玉俱往新房去了。孟瑞麟道:「我去給太太個信兒,他老人家急的什麼似的。」水仙也要去照應客人,都放心一哄而散。

  掌珠道:「姐姐,你今日何以又動起這樣傷心?」珍珠道:「我知寶姐姐傷心的緣故,別的還可分解,最令人難過的是『瀟湘館』三字。」寶釵將手撫著珍珠肩上道:「真是知己!我不怨別人,只怨我家老太太,眼睜睜將我推入死地。豈有做親瞞人之計,瞞林姑娘已經可笑,仔嗎連寶玉都要瞞他?將我充做林姑娘,叫林姑娘院裡的人過來扶我拜堂,這是什麼話呢?我同寶玉養這慧哥兒,我是替林姑娘養的孩子,寶玉同我竟無一點情分。你想老太太為什麼害的我這樣苦?」

  只見孟瑞麟親自端著一個細蓋碗遞與寶釵道:「一碗參湯,請姐姐潤潤口兒。太太說亭子上怪冷的,請寶姐姐到屋裡去坐會子,身上舒服些兒再出去聽戲上席。」寶釵飲畢參湯,同眾姐妹來到內廳。水仙正給寶釵們鋪設牀帳被褥,俱極周到,說道:「今晚在園中住過了一宵,明早兩新人見禮,飯後太太往各衙門辭行。壽大爺更沒有一點空兒,要桂大爺在這兒幫兩天忙。」寶釵道:「別說桂大爺,就是咱們也願意幫著照應兩天。只要太太別將咱們當新親看待,這才舒服。各隨其便,你們省了多少照應費事。剛才咱們做過新親,行過大禮,兩新人洞房花燭,咱們算交代過了。」水仙道:「知道姑太太們嫌煩,隨意兒就是了。」寶釵們大喜,略為歇息,同珍珠各姐妹出去幫莊夫人照應、陪客。

  外面桂堂聽了會戲,覺過於熱鬧,心中發煩,抽身出來,趁空兒往園中各處遊玩一番,連自家小子都不知道。一人悄悄往山子背後走了過去,不管有路無路,高低曲折,隨意亂走。

  才轉過一彎,全不聞鑼鼓人聲,只聽寒雀枝頭啼聲相喚,桂堂甚為有趣。歷過幾處亭台,登過幾回樓閣,稱步換形,越精越雅。來到一座石洞,挨身進去,甚為黑暗,以手向摸,兩邊俱是牆壁。心中不解,必要看他是個什麼地方。覺越走越寬,到一座門邊,望見外面十分光亮,原來這石門是在屋子裡面。桂堂剛要走出門去,聽見外面十分光亮,原來這石門是在屋子裡面。桂堂剛要走出門去,聽見有人說話,連忙站住抬頭觀看,嚇了一跳,說道:「幸虧沒有出去,不然此事怎了。」原來是一男一女正在雲雨高興。女的道:「怪冷的,快著些兒罷。」男的道:「只要舒服,管什麼冷呢。」桂堂想道:「不知是那一家丫頭、媳婦,倒是個會尋樂境的朋友。」轉身摸出洞口,一路歎道:「人家多建園亭房屋,自娛無幾,徒為他人設藏奸匿盜之所,甚為可歎!」

  自言自語,走出洞門,只見一隻兇惡大狗追趕一物,在面前飛奔而過。狗勢甚猛,已將趕上。桂堂跟去看是個什麼東西,轉過一座山子,毫無影響。順著往前尋去,來到一座板橋邊,見地下有些血點,忙向四面尋望,見那大狗在橋對面山子下,正在狠咬。桂堂急忙趕到山下,飛起一腳,將個大狗踢有一丈多遠,說道:「我們正要去殺狗王,先踢死你這狗崽!」那只大狗踢了半死,滿口流血,臥在草間動彈不得。桂堂見地下是個白色狐狸,毛革尚溫,週身是血。將手在鼻邊試探,微有呼吸之氣。心中想道:「狸仙自能運氣,或可回生。」隨取出身上帶的金槍藥,揀有傷處全給他敷擦妥當,抱在懷裡,走過橋,向一帶高坡上去。轉到一間閣內,雖陳設精雅,甚覺陰冷非凡。

  隨將狐狸放在炕上,見他兩眼微能啟閉,忙撫著問道:「你是《聊齋》之青鳳耶?婀娜耶?鳳仙耶?我與此園毫無關涉,誰知與仙人有附體之緣,豈非天數?日已銜山,我不能久待。今夜暫寄園中,倘能扶病而來,杯酒言歡,以消寒漏,將來補入《聊齋》,又是人間佳話。」說畢脫下身上一件錦襖,蓋在狐狸身上道:「雪風甚寒,一袍相贈,安心調養為要。」出外將閣門關好,尋路下來。

  冬景天氣,轉眼就黑。園中路雜徑多,一時迷住,並無人影可以相問。正在著忙,見那山子後燈光一影,閃出個小丫環,手執紅紗小圓燈,說道:「夫人知郎君迷路,遣婢子特來相引。」說畢在前引路,其走如飛。桂堂跟隨急走,不知過了多少高低曲折之所,正來到一帶竹林邊,聽見人聲鼓樂,那丫頭將燈光一閃,忽然不見。桂堂信步走去,像是來到一座亭上。四面去摸,也有桌椅小炕,因走的過乏,就在小炕上略為歇息。倒身躺下,勞頓之人放身就入睡鄉。不知睡了多大工夫,耳內聽著有人叫喚,身上亂推,急忙睜開雙目,只見寶釵眾姐妹、水仙、夢玉諸人都在面前。寶釵問道:「內外差人找你,誰知你躲在這裡。多會兒來的?」桂堂笑道:「園中路生徑雜,東彎西轉的,不知怎樣就到這裡。」眾人甚覺好笑。水仙道:「夜已深沉,且去安歇一會,明日又要勞乏。」桂堂同著寶釵們送夢玉至新房,各人都去歇息。桂堂不要與人同房,命將被褥鋪在梅花樹邊那間閣裡,一人獨睡,不須家人、小子伺候。家人們答應,將門反關而去。

  桂堂卸了冠服,一人自飲香茶,頗覺心神清靜。此時萬籟無聲,惟寒更霜角斷續相聞。正在爐中添上點兒沉速,耳內聽人說道:「焚香獨坐,真是雅人。」桂堂回身四望,見閣門已開,一對小丫環手提紅紗燈,照著後面三四美人,抬著一樣東西進來,一直抬到桂堂牀上輕輕放下。內中一個二八美人,光豔奪目,人間並無這樣美色。向桂堂說道:「日間老父因劫數難逃,命懸狗口。荷蒙郎君拯死救危,又覆以錦衣丹藥,頓使白骨得生,舉家泣感。因老父傷重難行,命妾先為拜謝。」說畢,招展花枝倒身下拜。桂堂趕忙同拜,說道:「無意相援,何煩掛齒。有勞仙姐踏雪而來,更增慚愧。」兩人拜罷,四個丫環過來磕頭。桂堂讓美人坐下,親手送了一杯香茶,問道:

  「不知仙姐尊姓芳名?現居園中何處?尊公道行必深,何至傷於狗口?」

  美人道:「妾家姓白,父名雪齊,只生兩女。母親李氏,當年為流矢所傷,只有父女相依為命。喬寓此園不過三十餘載。

  因這西園一帶為鬼魅所據,陰氣過重,是以我家住在主人之東園。妾名彩雲,去歲招表弟胡郎為婿。今年天師府值胡郎當差,是以離家遠去。門戶清閒,無人照應。老父以歷過三次雷霆大劫,此時數應死於狗口,萬難逃避,因今日是武曲星值日,可以化解,是以忍到今日,不能再緩,來此西園,現身受劫。得蒙郎君解救,從此再歷三次小劫,即成天仙。郎君恩德感難言極。妹名飛雲,年才十四,尚不愚蠢,情願身侍巾櫛,稍報厚恩。因年齒過幼,嬌羞膽怯,故飲沉醉,令妾與婢子輩抬入洞房。望郎君勿以非類見卻,夜已將午,正三星相照之時,休誤佳期。」命婢相扶,起身告別。桂堂忙止道:「姐姐仍將令妹抬去,斷乎不可嫁我凡夫。」白彩雲笑道:「送來佳麗,何必裝喬?」領著丫環冉冉而去。

  桂堂連忙款留,走到閣門,而雙扉依然關好,並無影響。

  心中驚異,急忙走到牀前,見美人酣睡正濃,灑香馥鬱,身上蓋著那件錦袍,身下兜著紅錦棉被,香軟非常,嬌容豔麗,絕世無雙。心中十分驚喜,不忍擾其酣興,先將香茶溫好,又替他加上一層錦被,自家就在牀沿輕輕臥下。矇矇正入睡鄉,覺飛雲翻身坐起。桂堂睜目瞧見,忙下牀取一杯香茶送上漱口。

  飛雲飲畢,含羞說道:「望郎君勿以非類見棄,妾願以終身相托。」桂堂笑道:「得配仙人,實所深願,但是萍水相逢,不妨作藍橋仙侶。今以尊翁之事,仙姐欲以身報,我斷不敢從命。

  倘蒙不棄,拜為姐弟則可,幸無再有他議。」飛雲歎道:「郎君品德俱優,令人欽敬。此時雖不即侍衾裯,俟得勝回時,再共枕席。」說畢,下牀先謝救父之恩,兩人拜後,挑燈相對暢談,彼此十分親愛。

  桂堂問:「《聊齋》所載諸仙,果有其人否?」飛雲道:「妾與郎君今日即可載入《聊齋》,知其事即有其人,不知人即無其事。如鳳仙乃我家中表姑;嬰寧是母姨之女。此時雖在瑤池,偶有暇亦尚住還。」桂堂道:「如仙姐們已是仙人,何以尚住人間?」飛雲道:「我輩成仙甚易,脫皮囊甚難。亦猶人之修仙,必定脫去軀殼,我輩比人更難十倍。總要不犯色戒,不作採取邪道,正心求道,廣行功德,歷盡艱難困苦,方能解脫,上登仙境。古今來斷無不經艱難辛苦,不受勤勞磨折,安坐而得富貴者。修仙之道,亦無外於此。」桂堂點頭歎道:

  「仙凡一理,人只知羨人富貴,而不知所以富貴之由。是猶願做神仙,而不願修行也。」兩人談的高興,不覺寒漏已殘,曉雞齊唱矣。

  飛雲起身道:「且暫別,後會有期。尚有一言奉告,此園過於荒僻,久為鬼魅所據,陰氣逼人,斷不可住。前日因祝郎喜事,本園花神會同土地,將鬼魅驅在山洞中藏匿,不敢作祟,但可暫而不能久。現在新人頗愛瀟湘幽靜,欲留此度歲。此念已動,尚未出口,恐祝郎明日定不忍拂新人之意。郎君將此意與寶總領相商,自有計使其歸去,可以不須說破。」桂堂點頭稱謝道:「深荷關情,容圖後報。」兩人攜手同行,依依難捨。桂堂道:「後會難期,令人腸斷。仙姐自能珍重,無庸多囑。」飛雲笑道:「郎君豁達胸襟,何作此兒女情態。妾先侍慈幃,代郎子職。只顧立功汗馬,不必為妾念也。晨光已透,僕從將興,望郎君送過梅林,便即分手。」桂堂扶著,踏冰緩步走出迴廊,繞過一帶梅花香雪。飛雲命桂堂放手,說聲」珍重」,轉身冉冉而去。看他走不多路,倏然不見。站在梅樹下呆呆的直望到曉色大光,聽背後有人說道:「曉色未分,站在風雪下看梅花,其高雅連林和靖都比你不上。」

  桂堂回頭見是松壽,因答道:「你們是軟玉溫香,錦幃繡閣;惟有我是板橋雪月,獨對梅花。」松壽笑道:「月明林下,惜無美人來。」桂堂笑道:「我有美人,是瑤池仙子,非香雪梅花不能比其芳潔。可惜來遲,見不著趙師雄的梅花美人。」松壽笑道:「桂郎真是趣人。今日我要各處辭行,這請客須得你代我照應,公館裡現已搬運行李,明日下午就可上船。」桂堂點頭道:「你趁早快去辭行料理,這點事交給我。」松壽歡喜,轉身自去。

  桂堂回到閣中,有家人、小子伺候,換了冠服,用過點心。

  探聽松太太尚未起來,忙到寶釵屋裡。寶釵正在梳妝,桂堂請過早安,與諸位姐姐見禮。寶釵問道:「我聽說你一人睡在那裡閣中,倒不害怕。咱們這裡,丫頭們見神見鬼的鬧了半夜。」

  桂堂笑應,走至寶釵身旁,對著耳朵將昨日救狐之事,直說到白飛雲臨去叮囑之言,細說一遍。寶釵甚為驚歎,感佩之至,說道:「且不用說破,我自有道理。」吩咐丫頭們出去將眾姐妹們叫至面前,又與他們說知其事。眾人恨桂堂不將白飛雲姐妹請來相會,又不知他住在那裡。寶釵道:「橫豎咱們總見得著面,且丟開一邊,你依我只要如此這般去辦就是了。」桂堂同眾姐妹聽說大喜,點頭依計而行。

  正在說笑,見夢玉進來,彼此道喜問好。寶釵道:「昨夜我想出一件事來,正要問你商量。我看彩姑娘身子十分單薄,值此嚴冬,受不起路上風霜。我意欲留你夫妻在此過年,春間再去,但不知彩姑娘肯與不肯?」夢玉不等說完,喜的大笑,說道:「寶姐姐真是神仙!剛才彩姑娘同我商量,說這瀟湘館十分雅致,他要住過殘冬方肯回去。未曾來見姐姐,我不敢應允。誰知姐姐倒先知他的心事,再沒有這樣知己。」汝湘、珍珠眾姐妹在旁邊抿著嘴兒只是好笑。寶釵道:「很好,正合我意。明日你同彩姑娘坐著一船送太太一站,瞧我們去後,再同轉來。留芙蓉姐姐在這裡給你照應新房。你們過了年,早些回去,別叫老太太惦記。我對二叔叔說,多留些盤費與你,很可放心。」夢玉點頭,十分歡喜。

  桂堂道:「今日外面人多,你就在新房坐坐,水用出去應酬。我去照應,咱們明日再見。」海珠、掌珠眾姐妹同夢玉到新房去歡敘飲酒。寶釵請了水仙來,附耳低言,授了計策。水仙大喜,各人依計而行。又去回過太太,說姑爺、姑娘明日親送一站,船中很可分別說話。今日太太只管辭行待客,可以不必見姑娘說話。

  這日,園中分外熱鬧,幸而三家內外人俱得力,忙亂一宵。

  祝筠已有寶釵知會,催促起身。松壽回過夫人,說官兵不能耽擱,今日必得起身。莊夫人夫奈,著人對小姐說,船中還要相聚兩日,請小姐不必傷離哭泣,保重要緊。彩芝連日因要分離,甚為悲苦,飲食俱減。幸有夢玉溫存調護,又得掌珠、九如們相得談心,這會兒聽說都要起身,正在著急哭泣。見水仙進來說道:「給姑娘備下大船,同姑爺送太太兩站,路上很可說話敘談。留芙蓉大奶奶在此照應新房,只消將被褥、行李發上船去,帶一隻隨身衣箱就是了。」彩芝應允,命姑娘、嫂子們趕著收拾上船去送太太。

  不一會,外面來請姑爺、小姐先上船去。夢玉們只聽見炮聲不絕,各官俱在碼頭候送。同彩芝上了大船,望見岸上轎馬官兵,人如山海,挑箱搬物,挨擠不開。遠遠聽著鑼聲吆喝,碼頭上三聲大炮,說太太已上座船。又隔了好會子,連聲炮響,官兵座船一齊開行。茗煙來見大爺說:「松太太吩咐今日辛苦勞倦,要歇息安睡,明晚請大爺同小姐過船相會。現值順風,江面上各船扯滿風篷,各船各走,不能連在一處,請小姐靜心調養。」夢玉點頭,對彩芝說明一切。只得聽船上扯起風篷,開出江口。滿江中遠近皆船,辨不出東西南北。正是小陽天氣,得有順風,船家貪趕路程,趁著江上明月如晝,竟放了一宵夜站。

  次日天晚,茗煙進艙來回大爺道:「夫人們座船輕快,已上前有幾十里。咱們還是在這兒灣船,還是去攆座船,請大爺示下。」彩芝不等夢玉開口,說道:「咱們原是送太太,總要趕上座船才是。不管風色,吩咐船家不許停泊,盡力去趕。就是攆到天上,我也要趕上座船,去見太太同寶二奶奶們。不用多說,吩咐趕著就走。」茗煙答應,出來高聲吩咐船上不分晝夜總要趕上。眾人齊聲答應,兼程趕路。每日總是茗煙進艙支吾答應。夢玉同彩芝心中甚為焦急,不知不覺走了五六晝夜。

  這日,正走順風,夢玉坐在艙口,見江干雲樹很像曾經見過。忙叫茗煙進來問道:「我瞧這些地方,倒像是咱們來路,不像往嶺南去的江面。別是船家走錯了路,也沒有這些日子趕不上的道理,其中必有緣故。」茗煙懷中取出一封書子,呈上道:「大爺請看,就知趕不上的緣故。」夢玉見書面上寫」夢玉弟收啟」,趕忙拆開。裡面有錦箋一幅,寫道:洪園荒僻,不可久居。「竹香梧影」不減瀟湘風景,改為金屋,大可貯嬌。專差茗煙護送歸裡,途中珍重,勿念為囑。

  松太夫人連朝辛苦,不勝勞乏。正恐臨別時所謂」白髮老娘詞絮絮,紅妝嬌女淚盈盈」,更難為計也。似此南北掛帆,兩無留戀。諄致彩芝加意扶持,即是不違慈命。園中奩具已交蓉姐帶歸,毋煩勞會。計吾弟此時將抵金陵。自必盤桓數日,即留以度歲亦未為不可。兩處尊長前俱呼名請安,諸姐妹暨魁、緒兩弟,望為致意。餘乞廣為問詢,俟有便鴻,再為致候。茗煙到家後,即速遣之來營,勿遲為囑。此致

  夢玉弟手足姊氏寶釵拜啟

  夢玉看畢恍然大悟,忙遞與彩芝看了一遍,才知被他們騙了上船,此時悔也無及。彩芝甚為氣苦,夢玉百船溫存寬解。

  過了幾日,已到金陵。芙蓉先到兩日,榮國府中差人在桃葉渡頭來接。備下彩輿鼓樂、執事轎馬,十分熱鬧。王夫人知夢玉們將到,預先將祝母同眾夫人都接在金陵等候,今見芙蓉已到,歡喜異常,兩處差人遠接。這松彩芝可憐舉眼無親,身不由己,只有夢玉是個前世知己,諸事體心合意。同他來到榮國府中,剛出轎門,王夫人舉目觀看,吃了一驚,竟是一個還魂活現的林黛玉。薛姨太太同李紈、平兒亦甚為驚異。少不了賈、祝兩府拜堂行禮,許多儀文規矩,整鬧了一日。接著開筵請客,又是幾天。

  彩芝同眾姐妹朝夕相聚,彼此情投意合。柏夫人見彩芝身體瘦弱,辛苦不起,回過老太太,每日請安禮數量為裁減。蟾珠們命夢玉在彩姑娘屋裡作伴。將個情性古怪、易於動氣之人,鬧的無氣可動,真是閨門中第一樂事。

  祝母住過月餘,將已歲暮,拉著王夫人、薛姨太太一堆兒同去過年。夢玉自到金陵住了幾日,同彩芝各寫書信,並桂、柳太太們家信,一並交給茗煙,命其星夜趕赴軍營。

  且不言祝母們回宅及茗煙起身之事。且說寶釵自開船之後,派松壽夫妻作前隊,留桂堂在中軍護衛。松夫人座船緊接在祝筠之後。開行兩日,松太太忽然問道:「小姐、姑爺坐船相送,何以不見過來?」水仙將彩姑娘欲在園中度歲之事,與寶二奶奶相商。」園中陰氣過甚,斷不可久住。又知小姐情性古怪,難拂其意,是以定計令其南歸。此時彼此已相離千里,又省了太太難捨難分的一番傷感」。莊夫人點頭歎道:「母女總要分離,這樣一走倒也乾淨。只是沒有叮囑他些說話,很不放心。

  可憐從來沒有離過一日,他在路上不知是怎樣的悲苦難過。」

  水仙道:「我瞧著同夢玉十分相得,到了祝家比在家還要有趣,姐妹又多,未必有空兒念著太太同咱們呢。」莊夫人不覺破涕為笑,自此倒將念女之心暫且丟開。又過數日,已到岸起程,官兵按隊前進,登山度嶺,不多幾日已到節度衙門,各官迎接夫人進署。

  此時,松大人正在領兵剿賊,松壽夫妻拜托水仙侍奉夫人料理家務,趕忙同著寶釵們前去出兵打仗。祝筠將荊、朱兩姨娘交在松府,自家押著糧餉星夜兼程而去。

  松壽、孟瑞麟正催兵前進,望見前面一群人馬飛奔而來,為頭一將黑面虯須,烏盔鐵甲,手執長槍,騎著黑花駿馬,威風凜凜,器宇驍勇。兩軍相近,那將策馬上前,向著松壽躬身問道:「來的可是祝觀察的官兵麼?」松壽點頭道:「正是。」

  那將趕忙下馬過來道:「公子可是松大爺?」松壽點頭問道:

  「足下是那裡來的?」那將笑道:「大爺可知道有個包勇?」松壽忙下騎拉手道:「久仰大名,今日才得見面。聽說你同馮哥管運糧餉,來此何干?」包勇道:「接著寶總領札諭,招募得三千名精勇義民,與馮哥晝夜操演,技藝熟習,又買得幾百匹好馬。昨日探子來報,知大爺們已到,趕著帶領義兵前來迎接。」

  松壽大喜,吩咐紮營,帶著包勇來見總領,迎有八九里路,見中軍蜂擁而來。桂堂瞧見,忙上前說明包勇來意,回馬至寶釵轎前請令定奪。寶釵吩咐行營暫住,令二將相見。松壽、包勇來至轎前請安。寶釵問包勇軍營近日情形,包勇將招募鄉勇及軍營光景細說一遍。寶釵大喜,令松壽帶五百名為頭隊;珍珠、寶書各帶五百名為左右翼;桂堂帶五百名為二隊救應使;令包勇帶五百名為中軍護衛;佩金帶五百名為後合接應,保護糧餉。軍令一出,登時分隊,又將所買之馬分給男女家將,其餘派在各營喂養聽用。

  此時,軍容更加威武,三聲炮響,拔營前進,晝夜兼行。

  離松節度大營十餘里,紮下營盤。松節度早已探知,差官來接。

  祝觀察、寶總領帶領男女諸將來大營參見松節度。多年不見的至親弟兄,說不盡那番親熱有趣,彼此敘談。松節度道:「賊兵猖獗,四面堵截,因官兵短少,難以取勝。昨見兄弟奏請來營,蒙聖恩簡用觀察,帶兵剿賊,我心甚喜。又知寶姪女帶女將、鄉勇為國出力,不可不上達天聽。昨已拜本上奏,並奏出係榮國公之孫媳、寶玉之婦。眾女將亦俱是諸臣之子婦,請旨賞給虛銜,以便於領兵剿賊,用示鼓勵。」寶釵道:「我等代祖宗報國深恩,以盡犬馬未盡之力。女流輩並不敢邀功賞,蒙叔父具奏,更增畏愧。」松節度道:「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國家不管男女,只知賞功罰罪而已。二兄弟專管總理糧餉事務,同桂三爺就在總局辦事,不必來至軍前。寶姪女帶領諸將逼近賊巢,安營堵殺。其中調度你自定奪,不必來往相商,致恐有誤。如要調動大兵圍剿,必須商酌。你每日隨時將動作機宜,差心腹密為知會,我在大營彼此呼吸照應。」對寶釵附耳又說了些機密軍情,寶釵點頭答應。忽見中軍官送進一件東西,松節度瞧見大喜。不知是件什麼東西,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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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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