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絜齋家塾書鈔 (四庫全書本)/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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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絜齋家塾書鈔 卷十一 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絜齋家塾書鈔卷十一   宋 袁燮 撰
  酒誥
  讀酒誥一書須看飲酒不過一事周公何故專作一書周公之為此所以重其事也盖方紂在上天下皆化為沈湎之俗今將痛革其弊此豈易事若雜於他篇之中則言之不力所以專作一書反覆詳明事理都盡其用意深矣古之善治國家者正猶良醫之善用藥人之病也或在表或在裏良醫者察脉觀色灼知其病之所在然後投方七之劑藥與病對而人無不愈矣善治國者亦然須知其病之所在方有下手處周公灼然見當時之俗只在沈湎見之既明故直截只來理㑹他這事所以一篇之書反覆深切如此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國在西土厥誥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
  妹邦紂之國都康叔之所治者也文王為方伯故能誥庶邦及於庶士少正御事朝夕諄諄而誥之使之毋得非時飲酒惟因祭祀而後可飲焉大抵古人飲酒自有時節盖一切禁之則是絶人之情而不可以通行於天下非道也然茍非時而飲沈湎是務則足以喪徳亦豈可哉所以惟祭祀則有酒惟燕饗則有酒祭祀而飲酒所以受福而飲酒焉非酒也飲福也若非祭祀非燕饗古人何嘗非時而飲詩所謂醉酒飽徳人人有士君子之行鄉黨稱孔子唯酒無量不及亂亦惟其時而已故詩曰𤼵彼有的以祈爾爵而記以為祈求也求中以辭爵也酒者所以養老也所以養病也求中以辭者辭養也盖將以養老養病而豈常用之物耶
  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亂喪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喪亦罔非酒惟辜
  夫所以制為酒醴亦只為祭祀之故盖神明藏於杳冥非酒則無以達吾心初非使人縱其私慾也天所以降威於民皆自我民惟酒之行大亂喪徳之故至於大小邦用喪亦罔非惟酒之辜曰罔非者盖言小而喪其身大而喪其國徃徃由酒所致也此是周公自説這道理以告康叔
  文王誥教小子有正有事無彝酒越庶國飲惟祀德將無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愛厥心臧聰聽祖考之彝訓越小大德小子惟一
  此又述文王之事也誥教小子有正有事不得常常飲酒至於庶國其得飲之時亦惟因祭祀然又須以德將之方能無醉夫既因祭祀得飲而又將之以德不至於醉古人於酒致其嚴如此盖雖因祭而飲茍至於醉亦豈可哉我民迪小子盖使庶民皆訓迪其小子惟土物是愛而外此無他念焉則其心善矣觀此處須看文王所以教當時之人詳悉如此上自庶邦庶國與夫庶士少正御事下及小子與夫庶民之小子皆一一教他毋得沈湎于酒盖深見夫酒之為害故其委曲詳盡如此周公之心即文王之心也學者讀酒誥須看古人無所不教之意上自諸侯之士大夫下及於民無徃不教焉不特卑者在所教尊者亦有教不特賤者在所教貴者亦有教是故致治之極至於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所由來逺矣聰聽祖考之彝訓小大之德皆歸於一記曰小德川流大徳敦化語曰大德不踰閑小德出入可也德固自有小大至於惟一則是小徳大徳一齊好了一者純一而不變也小大之徳皆歸于一則其不湎於酒可知矣惟酒是務則私慾紛亂一何在焉至於惟一自然不至有沈湎之患所謂一即是這臧字自土物之外他無外慕焉非一而何
  妹土嗣爾股肱純其藝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長肇牽車牛逺服賈用孝養厥父母厥父母慶自洗腆致用酒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爾典聽朕教爾大克羞耉惟君爾乃飲食醉飽丕惟曰爾克永觀省作稽中德爾尚克羞饋祀爾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德永不忘在王家
  此一段有三項自妹土嗣爾股肱純至自洗腆致用酒是説庶民自庶士有正至爾乃飲食醉飽是說士大夫自丕惟曰至永不忘在王家是說康叔為民者必竭其股肱之力接續不怠近則藝黍稷逺則為商賈用孝養父母至於父母皆喜悅然後可以飲酒矣為士大夫者必須進其德於老成為國老成之人以是事君然後可以飲食醉飽矣為康叔者亦必常自觀省檢點此身凡有所為舉足動步皆稽考中徳則庶幾能奉祀然後可以用逸矣盖人各有職子得本職則少自逸以無害不然職分之未能盡而可惟酒是務哉夫為諸侯而能奉祀亦甚難矣必能保其社稷然後始能奉祭祀康叔茍自檢其身至於可以羞饋祀兹乃信為王正事之臣矣天亦將順其徳永永不忘在王家矣到得如此是甚次第盖康叔為諸侯將以革商人沈湎之俗必須自律其身可也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已則不治何以治人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所謂文王誥教小子非特庶民之小子也諸侯卿大夫士之子皆在其中凡為小子者爾𤼵然後禁則扞格而不勝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自幼而教之庶其易入也成湯三風十愆具訓于䝉士周家之教國子皆此意也所謂我民迪小子却是説庶民使民自訓迪其小子此之所言御事小子亦通上下言之也言我文王昔在西土之時自邦君御事至於小子無徃不輔助之徂者言其已徃也棐者輔助也棐上下通稱惟御事厥棐有恭是下輔其上也至於天棐忱辭則天固輔吾民矣人生於天地之間須得上之人輔助方能有立孟子舉放勲曰輔之翼之是也文王輔助昔之邦君御事小子而當時為邦君御事小子者皆克用文王之教不厚於酒故我今日所以克受殷之命而有天下者皆由文王昔日誥教之所致歸其功於文王也夫人主受天之命其事亦大矣而周公乃獨歸之於不腆于酒周公豈欺我哉學者於此須當致思知不腆于酒乃所以克受天命則知腆于酒者天命安得不絶滅故曰天降威我民用大亂喪徳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喪亦罔非酒惟辜小而喪一身大而喪其國皆由酒之故盖人只是這一心此心既昬安能有為且如人主為天下君羣下之所視傚茍惟酒是務沈湎不已喪國亡家常必由之周公之言豈可不鑒
  王曰封我聞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經徳秉哲自成湯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飲越在外服侯甸男衛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亞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德顯越尹人祗辟案此節註永樂大典原闕
  我聞亦惟曰在今後嗣王酣身厥命罔顯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誕惟厥縱淫泆于非彝用燕喪威儀民罔不䀌傷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國滅無罹弗惟德馨香祀登聞于天誕惟民怨庶羣自酒腥聞在上故天降喪于殷罔愛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民怨弗恤分明守之不肯變易古人兢兢焉求民之無怨而紂乃保其怨安得而不亡厥心疾很者大凡酣酒之人自是多疾很辜在商邑可見染紂之惡者只在商邑惟逸者言天之所以降喪于殷只為他安逸之故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誥古人有言曰人無於水監當於民監今惟殷墜厥命我其可不大監撫于時
  人之監水但能見其妍醜若在民上看却可以見安危得失今殷墜厥命我是以大監于殷古人皆有所監殷監于夏周又監于殷所謂監于先王成憲予惟不可不監是也
  予惟曰汝劼毖殷獻臣侯甸男衛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獻臣百宗工矧惟爾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疇圻父薄違農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剛制于酒
  毖者敬畏也劼者堅固也人不可無敬畏而敬畏之心又須貴乎堅固今人有過失而德不進皆縁無所敬畏之故若常能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則心何由而馳散徳何由而不進過失何為而生周公以劼毖二字告康叔此是教康叔律身行已至親切處且康叔宅衛將以丕變商人沈湎之俗則當先自正其身將以自正其身則豈可不常懷敬畏之念誠能畏敬方見兢兢業業凛然若不終日何縁去解湎于酒不然此心一放不能自律其身何以治人然則所當敬畏者何如下所言是也妹土之中殷賢臣盖多有之汝其可以不畏汝為諸侯之長居方伯連帥之職凡侯甸男衛之諸侯皆服屬於爾者也皆觀瞻於爾者也一德之失一事之非彼皆得而議之而其心不服矣汝其可以不畏嗚呼康叔而知夫責任之重如此所謂劼毖之心如何而可忘哉然不特此况汝之國又有太史内史於汝有賓友之道内史在周禮甚重以中大夫為之太史掌六典八灋八則冢宰之貳也諸侯之國亦有之此皆汝之賓友又可不畏乎前言殷獻臣盖殷家之獻臣也此言獻臣百宗工衛國之獻臣也亦不特衛國康叔既為諸侯之長凡他國賢者皆在其中服休在上之臣服采在下之臣皆服事於爾者圻父農父宏父此又汝國之三卿圻父薄伐愆違司馬之官也農父司徒之官也宏父司空之官也皆汝之疇類自獻臣百宗工服休服采之臣與夫三卿亦當無不敬畏之此是周公教康叔做工夫至深切處自上至下自小至大無所徃而不敬夫若是豈復有一念之自肆古人工夫直是精密今人讀酒誥不過以為周公教康叔區處這許多商民之沈湎爾孰知所以教康叔做工夫處乃在於此學者所當潛心玩索也矧汝剛制于酒酒大慾也天下惟有剛德者為能勝人慾夫人至於外物所誘心不能役物而反役於外物者無他不剛故也剛制于酒此是康叔職事康叔果欲剛制于酒可不敬乎惟敬則剛剛則不為酒所動矣雖然所謂剛又非徒勇於外之謂也撫劔疾視以為天下莫我當此特血氣耳血氣之剛外雖甚盛一旦誘之以聲色與夫紛華盛麗未有不動者剛安在哉
  厥或誥曰羣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殺又惟殷之迪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殺之姑惟敎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敎辭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時同于殺
  羣飲之俗最不可不治盖相聚成黨彼此以血氣相尚惟羣飲之為貴其害有不可勝言者所以不赦之當執拘以歸于周我其殺之此亦未是果然殺曰予其殺可見康叔以孟侯之尊生殺自專何必歸之于周特言有如是者我其當殺之爾又惟殷之迪諸臣惟工於殷家之舊臣若湎于酒却不可殺當且教之如此方明享國之道至於敎之不從却同于殺此亦非是果殺之也將以聳動商人使之知所畏懼其言不得不如是爾
  王曰封汝典聽朕毖勿辯乃司民湎于酒
  此書中多說這毖字毖者敬畏之謂也明辯乃司使之秩然有倫整然有叙紀綱修整是之謂辯爾不能辯乃司則民皆湎于酒矣此是周公告康叔臨終又將此二字聳動之言商民有一人湎于酒皆是爾身上事則康叔所以自盡其職分者當如何
  梓材案袁氏梓材篇解永樂大典原闕
  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誥
  宅洛之舉盖以洛邑天下之至中也上可以應天道下可以便四方諸侯之朝貢當時實未嘗遷於洛但為行都使徃來其中平居則在鎬京或朝㑹諸侯則至于洛此意甚好唐自太宗以下明皇以上建都長安而徃來于東都盖深得周召營洛之遺意也然周召營洛而不遂都于洛者何故盖洛邑雖天地之中而論其形勢則不若鎬京鎬京與關中壤地相接關中天下之至險所謂其以下兵於諸侯譬猶居髙屋之上建瓴水也自古建都莫如關中漢唐所以強盛只為據得關中形勢之地爾惟宋朝都汴形勢無足恃遂以兵為險而養兵之害不可勝言至仁宗末年國用匱乏英宗之立已有變更之意然不四年而升遐神廟踐阼輔以荆公於是新法等事皆因養兵之故財用不足所以至此太祖常幸洛陽見其山川盛麗曽有留都之意使其當時果能都洛豈復用養兵然當時太祖都汴猶有榆塞方田之險足以限戎馬之來自後盡伐榆木方田亦壞於是敵人蕩然無所禁矣
  召誥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則至于豐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來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則經營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夘周公朝至于洛則達觀于新邑營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書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厥旣命殷庶庶殷丕作
  周鎬京也文王都豐至武王遷於鎬京鎬京去豐二十五里朝𤼵而暮至豐乃文武之廟在焉成王欲營洛故至于豐告廟也古者作大事則必卜經營者如何處為朝何處為市宗廟在何所社稷在何所所謂經之營之是也攻位者治其位也水北曰汭五日而位成所謂庶民攻之不日成之者歟然亦未必屋宇皆完具但其規模定爾太保經營其纎悉周公特總其大綱故位既成周公特至洛觀焉用牲於郊祭天也社于新邑祭地也庶殷自妹邦遷於洛者侯甸男邦伯盖古者王朝作大事則諸侯之國皆遣人來助役周公以書命庶殷而庶殷鼓舞踴躍以趨事赴功故謂之丕作言庶殷且丕作則周人可知矣如前所謂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皆舉殷以見周也夫以妹土之民周家一旦遷之於洛使其離鄉井逺墳墓而乍到新邑凡室廬器用之類皆未便宐必相與咨嗟以怨其上今朝廷有大役而彼皆竭力盡心無一人有異志此果何道以致之這般處景象要看在後世無此等事大抵人心亦不難感只看在我所以區處其事者如何以聖賢之道徳固已足以丕變人心於不言之表况古者作事凡人稍衆便以軍法從事盖不如是不能整齊周禮以軍禮同邦國而曰大役之禮任衆也所謂五兩足旅軍師其法皆與軍禮同如凡起徒役無過一家一人之類想當時必皆用此法特書中不詳言爾觀此處亦可以考古人之役法
  太保乃以庶邦冢君出取幣乃復入錫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誥告庶殷越自乃御事
  此一段諸儒之説多不同東萊以為周公欲歸召公取天下諸侯贄見幣物獻之周公與召公之戒一併轉達于王其説信美矣然以禮觀之亦恐未必然此只是成王曽來洛召公面陳此戒謂營洛大事也召公既先相宅周公又達觀于新邑營其後成王又必來看一次不應國家舉此大事而王者不親來觀東萊之意盖謂序書只言成王在豐使召公先相宅不曾在洛然不可如此論當時孔子序書豈能一一具載亦只舉其大綱爾且如仲虺之誥序不過曰湯歸自夏至于大坰仲虺作誥未嘗說成湯有慙徳也若無此篇書何以知因有慙徳而作只以洛誥觀之召公既相宅周公徃營成周使來告卜序只以為使來告卜爾然自王拜手稽首以下皆周公成王面相答問之言序亦何嘗及此哉然則洛誥所謂使來告卜只到伻來以圖及獻卜召誥所謂使召公先相宅只到庶殷丕作自是以下皆成王在洛召公親對成王告戒無可疑者又况古人告戒人主非如後世作一篇書進之於君不是當面親説如太甲三篇說命三篇皆言於人主之前史官編之成書爾便如立政等書也只是面説觀其中嘗有周公曰嗚呼之言如此則史官之辭也盖惟是當面陳說方能感動若使召公作書達之於王則何縁稱成王為沖子然則成王在洛斷可知矣旅王若公庭實旅王之旅也陳列幣帛以旅王併及周公焉夫旅王而及公分明待周公以王者之禮盖當時周召雖一等是大臣然周公事體自别觀其朝諸侯於明堂之位抱成王以朝諸侯與夫朕復子明辟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七年當時攝政七年分明有王者之象所以流言有不利於孺子等語若使形迹無可疑安得如此説只觀號為周公便可見周國號也不敢以為一國之公而係之以周明其為天下之公也是以旅王而及公盖與王者敵體矣誥告庶殷越自乃御事御事只是治事之臣後所言王先服殷御事可見盖這許多言語亦欲衆人皆聞之也
  嗚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國殷之命惟王受命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嗚呼曷其奈何弗敬
  殷王天之元子也今天不以殷為子而以周為子今日之天命即前日大國殷之命也惟王受命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試觀此處玩其辭氣以想其用心古大臣所以感動人主者為如何夫當成王承文武積累之業營建洛邑四方民大和㑹致治之美無以復加可謂有無邊無限之休也然亦有無邊無限之憂百姓有過在予一人盖聖人此心真以天下為憂而不以位為樂也夫享崇髙富貴之極豈使之自安逸其身有大安逸其富貴即有大艱難大煩惱隨之後世人主但知其為無疆之休矣不知其為無疆之恤也既是責任如此之重則安可以不敬曰曷其奈何弗敬言其茍念及此如之何而可以不敬也言之懇切如此
  天旣遐終大邦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後王後民兹服厥命厥終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攜持厥婦子以哀籲天徂厥亡出執嗚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德
  天雖終殷之命然自成湯之下諸先哲王其英靈猶在天詩所謂三后在天是也越後王後民言其後以服厥命厥終是說紂忠智之士隠藏不出而在位者無非瘝病之人所謂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皆攜持出亡而紂又執之使之在此受其殘虐天憫吾民如此亦甚哀矣今眷命用懋王可不疾敬徳乎精神全在疾字上更無等待更無遲疑只今便下手觀此一字古人言語直是各别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從子保面稽天若今時既墜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時旣墜厥命今沖子嗣則無遺壽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謀自天嗚呼有王雖小元子哉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有夏傳子故天從之保之面稽天若考天之意向而順之也天迪格保盖言以誠意格天天從而保之此是形容疾敬徳之意天迪從子保天迪格保是天嚮我之意也故夏商之君必考天意之所嚮而順之今之眷命用懋猶前日之天迪從子保天迪格保也則王之疾敬徳亦當如夏商之君面稽天若可也夏商之君其能順天之意如此其後猶墜厥命今王不能疾敬徳竊恐天命又轉而之他然則王當如之何亦曰無遺壽耉而已矣壽耉之人能稽古人之徳又能稽謀自天是可違乎稽謀自天即面稽天若之意也今須看召公告成王以敬徳何故須首先説無遺壽耉這便見古人告君一句是一句如良醫用藥直是下得的當且向者成王疑周公其不能敬信壽耉也亦甚矣於壽耉之人而遺之何有乎敬徳當時不特周公如毛畢之徒皆文武舊臣國家元老成王若能聽信此等人安得而不敬厥德告之以敬德又下一疾字至言所謂敬徳者則又首及無遺壽耉其的當如此王今年雖尚幼然既居天子之位任了這般職事如何却說得小故召公說與成王王不可以我為小今為天子矣須是大能以誠信之道感動其民使只今便休始得看這丕字與今字古人告君直是與後世不同盖些少誠信亦不能感動要須無一念之不誠無一事之不誠大能以誠信動其民使目下便見這休乃可此即疾敬徳之意也
  王不敢後用顧畏于民碞王來紹上帝自服于土中觀此數句尤見得成王至洛分明言王不敢以此事為緩畏民之險來紹上帝服于土中看不敢二字分明是說成王孰謂成王未嘗至洛耶觀其語意自是可見古人直是見民之險所謂若蹈虎尾涉于春冰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後世但見一人之尊巍然在于民上孰以民為可畏殊不知稍有失徳民心去之豈不甚險乎
  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時配皇天毖祀于上下其自時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
  此是召公既說了周公又答召公之言正如禹臯陶陳謨於帝舜之前更進互說或者以為召公舉周公之言告成王君前臣名故稱旦曰亦不必如此說以人情觀之召公在周公面前縁何稱周公名然不言周公曰而稱旦曰者此史官筆之也盖前面旅王若公分明待周公以王者之禮故史官於此稱旦曰所以嚴君臣之大分而周公不敢當幣之禮盡歸之成王用供王祈天永命則旦曰之言亦史官探周公之意而書之也夫洛邑之作召公以為王來紹上帝周公以為其自時配皇天盖此國家之大事也所以繼天而出治者實在於此以大臣望其君而欲至於配天徳此其規模廣大豈與後世人臣比哉毖祀者謹祭祀之禮也洛邑天下之至中故曰自時中乂成命無一毫虧欠之謂也昊天成命二后受之在文武時天命故無有不成者也然成王茍恃其成而小忽焉則已成者其可常保乎故君奭曰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文王之功夫安有不成者而今也方思所以成其功于不怠盖古人之心不敢自足如此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節性惟日其邁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
  周公之營洛邑正縁商之臣民日夜漸染惡習不能自新故遷之於洛使之逺去沈湎之邦而密邇周家之教化盖所以變移其耳目洗滌其心志也周公經理商民可謂得其道矣此是周公之本意故又明以告成王先服殷之御事使與我周御事親比而無間焉盖不鄙夷之斥絶之而納之於君子長者之域使之薰蒸陶冶日改月化而不自知昔者舜之分北三苗正是此意所以三苗終於從此盖處之得其道矣節性者使之就䂓矩凖繩而不流於不善也夫性無不善焉得㑹流然無䂓矩凖繩則外物遷染亦能引而去之性猶水也節猶水之有隄防也水雖無有不下然隄防陵遲則必至於潰決性雖無有不善茍不知節其不蕩然無制乎然却非撙節此性性豈可撙節哉惟日其邁者日進於髙明逺大之域也雖然這箇根本又全在成王之身要須當以敬為所所猶居也如君子所其無逸為人君止於仁居天下之廣居皆是此意造次顛沛之間不曽暫離這敬是之謂得其所既曰敬作所又曰不可不敬徳言辭懇切再三丁寧之也三代大臣告君之言自是深切如曰曷其奈何弗敬如曰不可不敬徳一等是這許多言語而古人分外深切自漢以後說正當道理者有之矣辭氣懇切如三代王佐者則難得也
  我不可不監于有夏亦不可不監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歷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墜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歷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墜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國命嗣若功
  我不可不監言其湏當監也夏商之享國長乆與夫後來之墜厥命我都不敢知我之所知者惟敬徳則能受天命惟不敬徳則墜厥命爾在天者吾不得而知所可知者在人言以不敬徳而墜厥命則前日以敬徳而受命可知矣今須看不敢知惟不敬徳處夫周公豈不知天命周公不能不自知乃是不敢知盖天命未易知也規規然取必於天則所以自修者闕矣故周公謂夏商之或長或短或興或亡我都不知是如何但知其前日能敬厥徳後王不能敬厥徳敬徳則天命歸之否則天命去之所謂自求多福所謂禍福無不自已求之者初不計他事後世不知自盡諸已而妄欲言天命天命豈易言哉孔子罕言命至五十方知天命若但計較其在天者不亦失其本乎周公既歷陳夏商享國修短之由乃以為今王嗣受厥命則監觀其前代當如之何我亦惟兹二國命嗣續其功大抵功業湏當嗣續之嗣之為言常常接續更無間斷也
  王乃初服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
  方未營洛之前周公總天下之政成王猶未親政也至今日成王方臨政分明是方為君周公謂王今初服厥命如人之初生子人之生子須是自幼而教習之則耳目漸染後來不至於扞格而難入王者之治天下亦須從即位之始頭腦便教端正始得其初既正則其後將日進於髙明光大之域矣哲命者明哲之人天必命之此不在天而實在我故曰自貽所謂自求多福是也今天其命哲命亦有吉凶亦可以歷年乆逺夫既言命哲命歷年而間吉凶於其中何哉盖天命至無常所謂受命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有無窮之喜便有無窮之憂享天下之至樂便任天下之至難雖曰命哲命歷年然敬德則天命便吉否則天命便凶或吉或凶何常之有今我營洛邑做此般大事天必知之所謂上帝臨女無貳爾心當武王與紂戰之時上帝分明監臨于上則今日營建都邑正是上帝臨女之時上帝分明開着眼在上看王當如之何須疾敬徳更不容少緩可也王能惟徳之用則可以祈天永命矣
  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彞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顯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歷年式勿替有殷歷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此是說商民言王不可以民小之故遂用非法以治之至行威虐殄戮斯民王居莫大之位則亦當有莫大之德位為天下之至尊則徳亦與位同其尊所謂王位在德元也能如此則民皆刑用於天下矣若以刑罰治之民却未必刑用以徳先之則民自莫不取法如刑罰之不敢犯焉所謂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民皆用刑王者之徳愈光顯於天下矣今湏是君臣上下一齊勤恤始得若一邊勤恤不濟得事譬如一家湏父子兄弟同心共力一家方㑹治周公此言盖言今只是臣下勤恤亦不濟事湏是上下皆知以勤恤為心乃可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此一句最要看夫受天永命而歸之於小民之身盖能治得這小民天命便歸之不能治得這小民天命便去之所係豈不甚大言小民者甚言其至微至弱不足道也然王不可以其至微至弱而忽之受天永命全在他身上此等議論後世不復聞矣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讎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德王末有成命王亦顯我非敢勤惟恭奉幣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周既革商則視商民盖讎也然商民之中亦有賢人故謂之百君子友民謂周之民也周公自任其責以為我當以商周之民保受王之威命明徳此亦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之意合商周而為一也召公以幣旅王而并及周公周公以為我不敢當此禮也故盡以其幣歸之於王用供王祈天永命幣帛盖禮神之物也史臣所以書旦曰其亦探周公之微意歟此一篇書既略不及成王來洛之意不以為成王曽來亦可但自太保乃以庶邦冢君而下分明是召公在成王前説既非成王來洛則必是以告卜而書中大半是成王周公相問答之言此周公後來歸于宗周而言也洛誥既然召誥何為獨不然
  召公既相宅周公徃營成周使來告卜作洛誥案袁氏此條解永樂大典原闕
  洛誥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子明辟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𦙍保大相東土其基作民明辟予惟乙夘朝至于洛師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東亦惟洛食伻來以圖及獻卜
  復辟之事說者皆引說復于王有復于王者為證謂周公以明君之道復之于王有失然後有復成王未嘗不為君既不曾失何復之有其言信美矣然觀其辭氣則未必然復辟只是復辟初不必如此囘護况周公既無取天下之心何必曲為之說書曰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方成王㓜沖周公攝政天下事權皆在周公之手至今而成王壯矣然後以人君之政事歸之于王只如此而已夫何可疑况此書中自甚分明如曰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如曰亂為四方新辟成王之為君乆矣至此乃始謂之新辟盖前日雖為王政事却自周公出今日周公既歸政政事始自成王出分明是為新君也由此觀之則復辟之言何獨不信却非是成王前日未為君成王之為王固乆矣但攝政七年之際事權在周公今始以人君之政事歸之於王故謂之復辟爾如後世霍光相宣帝宣帝既壯光稽首歸政君臣之分亦未嘗不明而况周公大聖其處此有道矣孔安國註以為復還明君之政此語甚好營洛邑大事本不當出于周召周公以為我看成王意思一如弗敢及天命之初基定這天命營邑則天命定矣我看成王不敢擔當此事故我繼太保而大相東土今王自此以後始為天下之明君矣觀此一句復辟之事豈不甚分明此是周公復辟之辭洛師師者衆也卜洛之事所以既於河朔黎水卜之又於澗水東瀍水西卜之又於瀍水東卜之如此委曲周旋者盖雖只是這一片地然建都之所宗廟朝廷之位却要的當故不敢輕如此卜必先以墨畫龜然後灼之灼之而兆見此食也灼之而其兆不見則不食矣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來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既定宅伻來來視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貞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誨言
  此是成王辭周公之復辟以為我不敢當此事須得你同共理㑹乃可故曰我二人共正我與周公當億萬年敬天之休觀此一句成王到這裏甚次第逺大直是要與周公相期於萬億年其規模之宏逺如此拜手稽首誨言致敬盡禮以謝周公之教誨也古者人君於臣下皆有拜禮舜拜臯陶禹亦拜臯陶太甲拜伊尹成王拜周公此是唐虞三代時事不可把後世看古者君臣之間只是朋友若太甲之於伊尹成王之於周公又不止於朋友皆以父師之禮待之舜之於臯陶分明待之以朋友之道所以一聞他嘉謀善論便至於下拜何嘗儼然自尊見得我是人君若見得我尊為人君有這一念便不是唐虞三代聖人之心在後世此等事皆不可得而見矣孟子曰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湏是有不召之臣方能大有為於天下後世如漢髙祖四皓便不能致叔孫通制禮采秦儀尊君卑臣者為之如何望他以三代事業髙祖且爾其他何望世道日衰則人主日尊臣下日卑今湏思量古人何故直至於以人君之髙下臣下之拜盖縁他好善篤切一聞其言不知不覺下拜他亦不自知其所以然也
  周公曰王肇稱殷禮祀于新邑咸秩無文予齊百工伻從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今王即命曰記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篤弼丕視功載乃汝其悉自教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徃無若火始燄燄厥攸灼敘弗其絶厥若彝及撫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徃新邑伻嚮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辭
  殷大也王今舉大禮祀于新邑雖祀典之不載者亦不可不祭此處要仔細看後世這事都錯了古人茍有功於民茍有神靈者無所不祭焉這意思極好甚次第廣大齊者整齊也周公言我一 一整齊百工皆賢人君子無一小人厠迹於其間故謂之齊我整齊百工使從王于周豈徒然哉盖庶幾欲治其政事云爾今王即命言成王曽有號令以為當記功之尊者以其功而作大祀古者祭祀先王功臣皆與焉所謂兹予大享于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凡有功者銘書于王之太常祭于大烝是也又曾專命周公汝當篤所以輔弼我者王之此意甚美矣然前日雖有是意而今日則有不然者我大視汝所載之功乃有出於左右近習之私而其所載容有不當者是爾所自敎之工得以參預於其間也夫人主當以天下之才為天下之用其所任用當用天下之所欲者豈可私於左右之臣後世如齊桓公之竪刁易牙開方漢元帝之𢎞恭石顯晉武帝之荀朂馮紞皆私人也此皆人主朝夕之所親近故世主徃徃溺焉寵之禄位聽其計畫為害有未易勝言者周公所以懇切以此戒成王謂爾之朋儔皆便僻使令之臣至載録功臣有出於左右之私意這便是爾之朋黨自今絶之猶易為力失今不治若火之始燃雖燄燄之微其所焚灼以敘而進將至於不可絶豈不大可慮哉周公之意可謂深切矣厥若𢑴彝常道也周公言成王若彝撫事茍欲如我則當用周工周工盖前日周公之所齊者也此是朝廷公當之人非王之私人以是人而分布於官僚為六卿者有六卿之職為大夫者有大夫之職各即乃僚各勤乃事使之踴躍奮發興事造業而無怠惰委靡之習是之謂明作有功雖然明作有功未可已也要必至於惇厚寛裕乃可明作有功不過能理繁治劇有能有為而已若夫寛大宏裕則進於徳矣有才而不進於徳區區徒能辦事亦何足貴哉惟夫二者兼盡用人如此則成王之聲聞傳於無窮矣
  公曰已汝惟沖子惟終汝其敬識百辟享亦識其有不享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
  大抵人君徒有其始不足貴要湏徹頭徹尾如一始得成王始親政事能委任周公能凡事皆合道理可謂有其始矣然須思量圖惟厥終可也諸侯之事上有享上者亦有不享者汝湏當敬識之敬識者惟敬故能識也不敢怠惰不敢放弛則此心清明自然不惑所謂享與不享却不在物之厚薄惟在其禮儀如何物雖有餘禮儀不足惟曰不享盖誠意不存而徒庭實旅百備物豐腆以是為享上與不享何異哉成王幼沖之君也於此處不能無惑周公深懼其視諸侯之享上惟在於物而不察其禮儀則天下諸侯皆將唯物是用而禮儀不足其為君心之害莫大於此故勤勤懇懇以為汝湏當敬識百辟之享與不享威儀不及於物是猶不享爾嗚呼周公之為成王心術慮何其深切若是哉如前靣孺子其朋與此間敬識百辟享皆是周公正君心處享上之說延及本朝為害不小自王荆公倡為此說以為諸侯皆當享天子後來花石綱等事至於窮天下之力皆荆公之說倡之其害豈淺所以周公懇切於此使成王知夫享與不享不在於物之厚薄也
  乃惟孺子頒朕不暇聽朕教汝于棐民𢑴汝乃是不蘉乃時惟不永哉篤敘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廢乃命古人治天下直是不暇朝夕汲汲豈復有頃刻之暇周公以為汝當分我之所不暇言當與我共其憂勤也此亦是復辟之意我之所敎誨汝者皆輔民常性之道汝當敬聽之汝若不勉却恐其功不永正父武王也武王之徳汝當存勤篤之心以次序而行之罔不若予之言則我亦不敢廢乃命矣此書自周公曰王肇稱殷禮以下皆是周公歸于宗周面告成王之辭盖周公在成周使人告卜既來復命之後周公歸于宗周於是以此告之成王書序略不及此盖變體也召誥之序不言成王歸洛亦是變體惟此二書之序與他不同
  汝徃敬哉兹予其明農哉彼裕我民無逺用戾
  君道莫大於敬敬則無失徳今人所以有過失皆縁不敬之故何謂敬戰戰兢兢如臨深履薄此所謂敬也周公告成王敬哉只是教成王兢業茲予其明農哉此周公欲告歸也言我當退休田里講明農事不復與聞國政敬以裕民則汝成王之責也無逺用戾言當無所不及不可於逺者而或有違戾也
  王若曰公明保予沖子公稱丕顯德以予小子揚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師惇宗將禮稱秩元祀咸秩無文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敎予沖子夙夜毖祀
  周公有告歸之意故成王不許其去而留之此乃成王畱周公之辭公舉大明之德以我小子揚文武之烈今須看這稱字與這揚字皆振作舉揚之意文武之烈何嘗不在然又湏有人舉而揚之始得所謂以覲文王之耿光以揚武王之大烈中庸亦曰文武之道布在方冊其人存則其政舉揚即舉之意也天之命即文武之烈能揚文武之烈即所以奉答天命惟公徳明光于上下勤施於四方旁作穆穆迓衡觀此數句成王可謂深知周公矣周公心術之微皆被成王見得後說出來如此大明之徳足以昭假天地甚次第光明俊偉而無一毫厭倦之心方且勤施于四方觀勤之一字周公之心何如哉所謂昔公勤勞王家古之為宰相大臣者是直勤勤不已孟子形容此意而曰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夫有所不合則日夜以思忽然得之坐以待旦便欲出做其勤為如何後世為宰相大臣者只是不勤國勢之微弱民生之未安賢才之隠伏皆置而不問天下安得平治所謂勤却不是躬親簿書期㑹斷獄聽訟之間以是為勤也謂之施于四方盖施其事於天下使四海無不被其澤宰相職業要當如是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舜之澤若已推而納之溝中伊尹之相業也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周公之相業也為宰相大臣要必如是方可旁作穆穆者作起天下和順輯睦之心也迓迎也衡平也周公之心明徳雖足以昭假天地而常若未至不敢自以為是天下雖已大治而常若未足不敢自以為太平故謂之迓衡言不見其既已太平若方有太平之象從而迓之譬如人之未見則迎之若既見何迓之有周公之所謂迓衡正是此意不迷文武勤敎者文武亦不過只是一箇勤詩稱文王既勤止召公戒武王夙夜罔或不勤古之為天下者其次第勤勤不已周公之心即文武之心也嗚呼成王以幼沖之資嗣守大位而能知文武之心能知周公之心皆不出一箇勤字觀成王稱文武周公之勤如此則成王之勤可知矣方前日丕視功載乃汝其悉自敎工猶有私心焉至此敬受周公之敎見於辭氣者如此前日之私心雪消冰釋豈復有一毫存於胷中耶予沖子夙夜毖祀者言我小子只是恭己於上求所以奉祭祀而已大抵人君為天地宗廟百神之主莫大於奉祭祀能奉祭祀君道無餘藴矣且如人主誠知吾之職分莫大於奉祭祀豈復有一念之不兢業有一毫之少放肆又豈敢信用左右之言而所載之功或有不當者是以古之人主早夜兢業不敢少有怠惰少有障蔽惟求所以能奉祭祀焉爾成王日夜得周公周旋左右啟迪開𤼵此心清明無一毫之蔽塞是以深見得人君職業有在於是故其言之的切如此成王之意盖以為我但能恭己在上敬承祭祀至于施其澤于四方使四海無一夫失所者則周公之責也
  王曰公功棐迪篤罔不若時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後四方迪亂未定于宗禮亦未克敉公功迪將其後監我士師工誕保文武受命亂為四輔王曰公定予徃已公功肅將祗歡公無困哉我惟無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成王又言公輔迪我之篤厚罔不如此我今自此退後當即辟于周而命公之後于魯公却留以輔我盖不許周公之去而許周公以復辟也夫成王至此方以為即辟孰謂復辟之說非還政事於成王乎觀此處可見成王處事之妙夫不許周公之復辟是不遂周公之意也許周公之去則左右無人失所倚仗尤不可也今許其復辟任天下之大政於己而仍使周公留以輔助焉既不失己之助又不違公之意舍此之外更復有何策乎若非成王心地清明豈能處事之妙如此公無困我言公若去則我其困矣康民之事我不敢有厭斁觀無斁二字成王至誠不息之心為如何公勿替刑公不可替其義刑當留以輔我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來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𢎞朕恭孺子來相宅其大惇典殷獻民亂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曰其自時中乂萬邦咸休惟王有成績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篤前人成烈答其師作周孚先考朕昭子刑乃單文祖徳
  恭先者以恭敬之徳先天下也孚先者使天下皆信之以誠信先天下也周公於成王言恭於己言孚盖人主處九重之上據崇髙富貴之極莫難於恭而為宰相大臣必湏舉天下皆信服乃可考朕昭子刑刑即公勿替刑之刑也言我之所示以典刑皆文王之徳也
  伻來毖殷乃命寧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則禋于文王武王惠篤敘無有遘自疾萬年厭于乃德殷乃引考王伻殷乃承敘萬年其永觀朕子懷德
  秬鬯祭宗廟社稷之所用也成王以秬鬯二卣遺周公用安寧周公之心分明待之如神明尊之至也古者大饗之禮皆如宗廟之禮則以二卣寧周公不為過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此使者之辭使者之來成王拜以送之也周公不敢當此禮故即以禋于文王武王惠篤敘以下祝辭也
  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歲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王命作冊逸祝冊惟告周公其後王賓殺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後作冊逸誥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此一篇書自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子明辟至拜手稽首誨言是成王在宗周周公在成周使來告卜之辭卜洛者召公周公實未嘗卜而曰我卜河朔黎水者召公之卜也自周公曰王肇稱殷禮以下是周公使來告卜之後歸于宗周面告成王之辭使成王來洛邑做這許多事也如曰王肇稱殷禮祀于新邑如曰汝徃敬哉如曰孺子來相宅如曰徃新邑伻嚮即有僚皆是使成王徃兹新邑也至戊辰王在新邑則成王即來洛邑遂祭于文武之廟因以冊命魯侯也此書之節次盖如此方周公有明農之言分明有退歸之意至成王苦留之周公見其意之誠篤又見其即辟于周命公後處之得其當如此於是復為成王留觀其告王以作周恭先而自勉以作周孚先則與前日兹予其明農之言不同矣是周公復留以輔成王也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自此以上皆攝政七年間之事也



<經部,書類,絜齋家塾書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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