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王水祥後的吳森慘案

繼王水祥後的吳森慘案
媚媚
1949年5月1日

刊於1949年5月1日《時事新聞》第18期。

香港是「安樂窩」？

香港許多人認爲是「安樂窩」，是豪門，貪官汚吏的避難所，是充滿着醜惡，掠奪，貧苦民衆的地獄，記得不久以前，中共曾廣播抨擊香港，說香港政府戰後對華僑的壓制及施用種種殘暴的手段，有甚于日本佔領時代。

雖然我們不能完全同意中共的指斥是事實，但是戰後的香港，對華僑加重了壓力，訂立了許多不公平，不合理的法例，使僑居香港的人透不過氣來。英國雖是是中國的盟友，但政府常虐待華人，實不能使人同情，尤其是最近繼王水祥後吳森慘案的發生，給與港九居民一個永遠忘不掉的烙印，每一個的人心坎中都蘊藏著無限的悲酸和憤恨！

吳森的家世

吳森是一個可憐的好青年，今年才廿八歲，性情很良善，做事很刻苦耐勞，他的父親是海軍船塢的苦力，早年因工作繁重，爲生活壓迫而死亡的，他的母親在戰亂的時候也死掉了，留下他們兄弟姊妹三人孤苦零仃，無以爲活，幸而他們有一個多年相交的二嬸，憐憫他們的境遇，把他們養育成人，他們同住在鴨巴甸街廿四號地下的一間完全缺乏光綫，人口衆多的一個房間，他們生活的困苦，可想而知。

吳森的哥哥吳享是一個入息很微的木匠，妹妹環女祇有十二歲，要靠吳森生活的，在淪陷時期，吳森和他的叔父，（二嬸的丈夫）被日人拉到海南島做苦工，他們受不了折磨和鞭韃，叔父就這樣地死了，勝利後，吳森沿途做苦力，輾轉囘到香港，去年八月在山頂做泥工，不久卽告失業，轉行賣柴，不幸却虧了本，月前才和友人鄧良合資爲小販，以販賣香口膠，朱古力等糖果以謀升斗，僅僅做了三個星期，這個無營業牌照的小販終于在四月十日下午三時五十分無辜地結束了他的一生。

慘案發生的始末

香港警察聯羣結隊掃蕩街頭擺賣的小販，是無日不有的事情，四月十日那天下午三時，警察們又在利源東街掃蕩無版小販，不幸的吳森正擺在利源東街口近德輔道中的交界，他看見警察來了，恐怕給警察抓住了，乃發足狂奔，這時領隊的英藉副幫辦羅素民，啣尾直追，到了德輔道中卅二號永大行橫門，吳森便沿樓梯跑上二樓，該樓之第三度窗門，接近樓梯，幷無鐵枝間隔，吳森便從窗口攀出牆邊，該處有闊約一尺的磚基，勉强可以立足，他便站在這裏暫避，不料他被人窮追，心境已極迷亂，不知如何不慎，韃然一聲，跌落街上，頭部左額角洞穿流血，雙目緊閉，祇有一絲絲氣息，一時人聲鼎沸，圍觀如堵，這個窮追吳森的幫辦亦從樓上趕下來視察，附近巡邏的華警相繼馳至，忙用熟煙包裹傷口，再電救傷車將吳送入瑪麗醫院救治，但入院未幾，因傷勢過重，流血過多，終于在這天下午三時五十分，連遺言也沒有便悄悄地離開他飽嘗了「孤苦」，「鞭韃」，「飢餓」的世界死去了，在彌留時，他的眼睛還有一絲絲的淚水流出，也許他是在哀悼自已遭逢的不幸吧！

傳說耐人尋味

在慘案發生後，雖經過廿四小時，吳森死難的地點，還有血跡斑斑，他留下永遠洗不掉的血印，留給人們永遠忘不掉的深恨。

記者爲了要明瞭吳森跌下的原因，本來他站的地方有一尺多闊，頗爲安全，不致跌落街中的理由，可是附近的人不願直接對警探人員及新聞記者透露。但從衆人的談論中，聽說吳當時係被人用棍毆打而于倉皇間失足跌下的，可是當警探人員到場查詢時，他們又不敢證實此說，當時原有不少小販目覩這慘劇的發生，並且知道事之始末，但他們是否恐怕被傳作證而躭誤營業的時間呢。

其中有幾個有「正儀感」的小販表示，假使有律師肯仗義執言，義務替吳森申寃，他們願出庭替吳森作證，可是當警探們走進議論紛紛的人羣中，他們又趕快把口閉著不談了，調查死者墜樓眞因問題，一則無人主持，二則缺乏人証，三則無資聘延律師，恐終成畫餅矣。

殯殮費靠人捐助

吳森死後，他的兄妹曾到小販工商總會和小販超立社去投訴，後來被帶到利源東西街由小販們自已發起捐欵，一會兒便捐到二百五十七元五角，交給了死者的一對活着的苦難兄妹作爲死者的殯殮費，這些錢是代表他們內裏辛酸的心情。

在出殯的時候，送殯行列經過「擺路祭」之處，圍觀者如堵。行經死者墜樓跌斃的地點利源東街口，擠擁更甚。中區警司泰萊，親率警員多人，乘警車一輛到塲維持秩序。

那天正午，死者的兄吳亨，偕同幼妹及同業三人，前往瑪利醫院將死者遺體舉殮。當時兄妹二人」，痛哭失聲，景况悽慘。至下午二時發引，執紼者數十人，而羣集薄扶林道的市民，達二三百人之多。先由交通警察駕車引路，港九小販工商聯合會，樂業小販工會，利源東街固定攤位小販等，均有儀仗樂隊致祭。

當時利源東街小販送了一對輓聯：「堪嘆世道艱虞，毖後懲前，失足暗呑千古恨，比去天堂路濶，狐悲兔死，招魂創割億人心」，許多小販們讀了都黯然神傷，大有兔死狐悲之感，行列由大道西、荷理活道、文咸東街、德輔道中、大道東、至高士打道辭靈。

死者之棺木及一切殮葬費用，均由福壽支店東主蕭錫明報效，蕭氏昨親自代辦一切申請手續，及駕車執紼，在世風日下的今天，誠屬難得。

事後的檢討

聞警察最高當局，對此事件亦加以注意，除已分別傳召永大行職員及街口小販詢問當日慘案發生經過情形之外，昨又派員到死者墜樓地點攝影照片存案，或爲準備異日法庭研究死因時之用，事發後一般小販頗有人人自危之感，刻僑港工商小販聯合總會，小販超立研究社及有關小販團體，曾有會商，據小販聯合總會理事長李仍稱：「小販聯會爲與小販有直接關係之社團，自應深表關懷，至於如何聲援此一問題經過情况異常複雜，須調查清楚，始能定奪。死者吳森，雖爲小販，但未有參加小販聯會，惟小販聯會方面，不論吳森是否爲會員，鑒於其身後蕭條，決對其家屬予以撫卹，現已發起向小販同人募欵，以贈死者遺族」云。

穗方面聆耗後莫不憤慨，記者昨據有關各僑團表示，此案真相，尙待有明，俟港方小販超立社有人前來聯絡，始能明白，屆時自當發動各界組織吳案後援會聲援並擬聘律師爲慘死者雪寃。

香港警察掃蕩街頭小販而致鬧出人命慘案的事件，這囘是第二次了，年前王水祥是直接給警察踢死，這次吳森是間接被逼死，他們的死法各有不同，但死因却無異。

香港原是我們中國的，可是居民却獲不到生命安全的保障，我們應該一致努力，把它收復過來，但是在兵荒馬亂的今日，怎有暇顧及這個問題呢？被陰影重重籠罩着的香港居民，相信他們也希望會有天亮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