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見後錄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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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二
聞見後錄 小説家𩔖一雜事之屬提要
〈臣〉等謹案聞見後錄三十卷宋邵博撰博字公濟伯温子也是編葢續其父書故曰後錄其中論復孟后諸條亦有與前録重出者然伯温所記多朝廷大政可禆史傳是書兼及經義史論詩話又叅以神怪俳諧較前錄頗為瑣雜又伯温書盛推二程博乃排程氏而宗蘇軾觀所記游酢謝良佐之事知康節沒後程氏之徒欲尊其師而抑邵故博有激以報之葢怙權者務爭利必先合力以攻異黨異黨既盡病利之不獨擅則同𩔖復相攻講學者務爭名亦先合力以攻異黨異黨既盡病名之不獨擅則同𩔖亦相攻固勢之必然不足怪也至其彚輯疑孟諸説至盈三卷證碧雲騢真出梅堯臣手記王子飛事稱佛法之靈記湯保衡事推道教之騐論晏殊薄塟之非詆趙鼎宗洛學之謬皆有乖邵子之家法他若以元稹詩作黄巢之𩔖引據亦頗疏畧惟其辯宣仁之誣載司馬光集外章疏之𩔖可資考証議通鑑削屈原之非駁王安石取馮道之謬辨伊川易𫝊非詆垂証紹興玉璽實非和璧論皆有見談詩亦多可採宋人説部完美者稀節取焉可耳乾隆四十三年三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陸費墀
聞見後錄原序
先人蚤接昔之君子著其聞見于篇甚嚴博不肖外繼有得在前例為合間後出他記不避也或以司馬遷之書曰太史公猶其父談云爾曷緒之篇下亦不失為遷也嗟夫筆四十年獲麟已絶矣續明年又明年孔丘卒非是但云聞見後錄云紹興二十七年三月一日丙寅河南邵博序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錄卷一 宋 邵博 撰
太祖既定天下嘗令趙普等二三大臣陳當今已施行可利及後世者普等歴言大功數十太祖俾更言其上者普等歴畢思慮無以言因以為請太祖曰吾家之事唯養兵為百代之利蓋凶年嵗有叛民而無叛兵不幸樂嵗變生有叛兵而無叛民普等頓首曰此聖畧非下臣所及予謂議者以本朝養兵為大費欲復寓兵于農之法書生之見可言而不可用者哉
自唐以來大臣見君則列坐殿上然後議所進呈事蓋坐而論道之義藝祖即位之一日宰執范質等猶坐藝祖曰吾目昬可自持文書來看質等起進呈罷欲復位已宻令中使去其坐矣遂為故事
太宗以柴禹錫趙鎔皆晉邸故吏頗親任之後禹錫鎔告秦王廷美隂謀事連宰相盧多遜趙普與多遜有積怨上章乞備樞軸以糾姦變廷美謫房州多遜謫崖州擢禹錫樞宻副使鎔知樞宻院禹錫鎔益散遣吏卒于國門内外偵事吏卒有醉酒與鬻書人韓玉鬬毆不勝者又誣玉有指斥語禹錫鎔以聞玉伏法太宗尋知其寃遂疎禹錫鎔不復信用未幾皆罷去廷美以太平興國七年五月遷房陵九年正月卒前詔以是年十一月有事于泰山五月迅雷中烈火作焚乾元文明二殿罷封泰山柴禹錫病狂陽趙普亦被重疾委吏甄禱于終南上清宫天神降語云普坐寃累耳廷美自真宗咸平二年方自房陵歸葬汝州梁縣新豐鄉前已追復涪王諡曰悼仁宗即位贈太師尚書令〈並出國史〉
國初有神降于鳯翔府盩厔縣民張守真家自言天之尊神號黒殺將軍守真遂為道士每神欲至室中風蕭然聲如嬰兒守真獨能辨之凡百之人有禱言其禍福多驗開寶元年太祖召守真見于滋福殿疑其妄十月十九日命内侍王繼恩就見建隆觀降神神有晉王有仁心等語明日太祖晏駕晉王即位是謂太宗詔築上清太平宫于終南山下封神為翊聖將軍〈出大宗實錄國史道釋老志符瑞志〉
仁皇帝誕降章懿后榻下生靈芝一本四十二葉以應享國四十二年之瑞云仁皇帝四時衣夾冬不御爐夏不御扇禀天地中和之氣故也燕恭肅王仁皇帝叔父也頗自尊大數取金錢于有司曰預討吾俸可也積數百萬有以聞詔除之御史沈邈言其不可帝慘然曰御史誤矣太宗之子八人惟王一人在耳朕當以天下為養數百萬錢不足計也
仁皇帝慶厯中親除王素歐陽修蔡襄余靖為諫官風采天下王公言王德用進女口事帝初詰以宫禁事何從知公不屈帝笑曰朕真宗之子卿王旦之子有世舊豈他人比德用實進女口已服事朕左右何如公曰臣之憂正恐在陛下左右耳帝即命宫臣賜王德用所進女口錢各三百千押出内東門訖奏帝泣下公曰陛下既不棄臣言亦何遽也帝曰朕若見其人留戀不肯去恐亦不能出矣少時宫官奏宫女已出内東門帝動容而起仁皇帝慶厯年京師夏旱王公素乞親行禱雨帝曰太史言月二日當雨將以旦日出禱公言臣非太史然度是日必不雨帝問故公曰陛下幸其當雨以禱不誠也不誠不可動天故知不雨帝曰明日禱雨醴泉觀公曰醴泉之近猶外朝也豈憚暑不逺出耶帝每意動則耳赤耳已盡赤厲聲曰當西太乙宫公曰乞傳㫖帝曰車駕出郊不豫告卿不知典故公曰國初以虞非常今久太平豫告百姓但瞻望清光者衆耳無虞也諫官故不扈從明日特召王公以從日色甚熾埃霧漲天帝玉色不怡至瓊林苑囘望西太乙宫上有雲氣如香煙以起少時雷電雨甚至帝卻逍遥輦御平輦徹蓋還宫又明日召公對帝喜曰朕自卿得雨幸甚又曰昨即殿庭雨立百拜焚生龍腦香十七近至中夜舉體乃温公曰陛下事天當恭畏然隂氣足以致疾亦當慎帝曰念不雨欲自以身為犧牲何慎也仁皇帝内宴十門分各進饌有新蠏一品二十八枚帝曰吾尚未嘗枚直幾錢左右對直一千帝不恱曰數戒汝輩無侈靡一下箸為錢二十八千吾不忍也置不食李處度藏仁皇帝飛白四民安樂四字旁題化成殿醉書賜貴妃嗚呼雖酒酣嬪御在列尚不忘四民故自聖帝明王以來天獨以仁諡之也
諫官韓絳面奏仁皇帝曰劉獻可遣其子以書抵臣多斥中外大臣過失不敢不聞帝曰朕不欲留人過失于心中卿持歸焚之嗚呼與世主故相離間人臣使各暴其短以為明者異矣韓絳又言天子之柄不可下移事當間出睿斷仁皇帝曰朕不憚自有處分深恐未中于理有司奉行則其害己加于人故每欲先盡大臣之慮而行之嗚呼與世主事無細大當否類出手勅用壓外庭公議者異矣
嘉祐二年秋契丹求仁皇帝御容議者慮有厭勝之術帝曰吾待彼厚必不然遣御史中丞張昪遺之北主盛儀衛親出迎一見驚肅再拜語其下曰真聖主也我若生中國不過與之執鞭捧蓋為一都虞𠉀耳其畏服如此
嘉祐中將修東華門太史言太嵗在東不可犯仁皇帝批其奏曰東家之西乃西家之東西家之東乃東家之西太嵗果何在其興工勿忌
仁皇帝以嘉祐七年十二月丙申幸天章閣召兩府兩制臺諫等觀三朝御書置酒賦詩于羣玉殿庚子再幸天章閣召兩府以下觀瑞物十三種一瑞石文曰趙二十一帝二瑞石文曰真君王萬嵗三瑞木曰大運宋𨼆起成文四七星珠五金山重二十餘斤六丹砂山重十餘斤七馬蹄金八軟石九白石乳花十瑞木左右異色十一瑞竹一節有二並生其中十二龍𡖉有紫斑而小十三鳯卵色白而大觀太宗真宗御集面書飛白命翰林學士王珪題姓名徧賜之又幸羣玉殿置酒作樂親諭以前日之燕草創故再為之無惜盡醉獨召宰相韓琦至榻前酌鹿胎酒一大杯琦一舉而盡各以金盤貯香藥分賜之明年三月帝升遐故韓琦哀冊文云因驚前㑹之非常似與羣臣而敘别也
仁皇帝崩遣使訃于契丹燕境之人無逺近皆聚哭北主執使者手號慟曰四十二年不識兵革矣其後北朝葬仁皇帝所賜御衣嚴事之如其祖宗陵墓云真宗時皇嗣未生以綠車旄節迎濮安懿王養之禁中至仁宗生用簫韶部樂送還邸後仁宗亦以皇嗣未生用真宗故事選近屬得英宗養禁中以至嗣位英蓋濮王第十三子殆天意也
文思院奉上之私無物不具宣仁后同聽政九年不取一物嗚呼賢哉
上為天下兵馬大元帥至南都筮日即帝位昭慈太后遣内侍官邵成章以乗輿服御來有一道冠非人間之制成章捧以奉上曰太母以奉殿下祖宗以來退朝燕閒不裹巾只戴道冠自神宗始易以巾非舊制也願殿下即位後退朝燕閒只戴此冠庶幾如祖宗時氣象上流涕受之
王制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明太祖之外止有三昭三穆而已前代帝王于太祖未正東嚮之時大率所祀不過六初英宗即位祔仁宗而遷僖祖至神宗即位祔英宗復還僖祖而遷順祖司馬文正公范文忠公皆言僖祖當遷太祖當正東嚮之位最後孫觀文固言漢髙祖得天下與商周異故太上皇不得為始祖光武之興亦不敢尊舂陵今國家據南面之尊享四海九州之奉者太祖之所授也不當以僖祖僣其祀請以太祖為始祖而為僖祖立廟如周人别祀姜嫄之禮禘祫之日奉祧東嚮此韓愈所謂祖以孫尊孫以祖屈之意也丞相韓魏公讀之嘆曰此議足以傳不朽矣王荆公薄禮學又喜為異獨以為不然三公之議格不行今太祖猶未正東嚮之位云
元豐三年初行官制以階易官爵禄新格中書令侍中同平章事為開府儀同三司左右僕射為特進吏部尚書為金紫光祿大夫五曹尚書為銀青光祿大夫左右丞為光祿大夫六曹侍郎為正議大夫給事中為通議大夫左右議諫為太中大夫祕書監為中大夫光祿卿至少府監為中散大夫太常至司農少卿為朝議六曹郎中朝請朝散朝奉大夫凡三等員外郎為朝請朝散朝奉郎凡三等起居舍人為朝散郎司諫為朝奉郎正言太常國子博士為承議郎太常祕書殿中丞為奉議郎太子中允賛善大夫中舍洗馬為通直郎著作佐郎大理寺丞為宣德郎光祿衛尉寺將作監丞為宗義郎大理評事為承事郎太常寺太祝奉禮郎為承務郎祕書省校書郎正字將作監主簿承務郎今嵗月浸逺舊官制少有知者予故詳出之
元符末徽宗即位皇太后垂同聽政詔復哲宗元祐皇后孟氏位號自瑶華宫入居禁中有馮澥者論其不可曰上于元祐后叔嫂也叔無復嫂之禮程伊川謂先人曰元祐后之賢者也論亦未為無禮先人曰不然禮曰子甚宜其妻父母不恱出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子行夫婦之禮焉皇太后于哲宗母也于元祐后姑也母之命姑之命何為不可非上以叔復嫂也伊川喜曰子得之矣
紹興己未春金人初許歸徽宗梓宫宰臣上陵名永固有王銍者言犯後魏明帝後周文宣二主陵名下祕書省參考如銍言然前漢平帝後漢殤帝十國劉龑同曰康陵本朝順祖亦曰康陵後魏明帝後周宣帝唐中宗同曰定陵本朝僖祖亦曰定陵前漢末帝唐懿宗王后同曰安陵本朝宣祖亦曰安陵唐太宗曰昭陵本朝仁宗曰永昭陵後魏宣武后曰永泰陵唐𤣥宗曰泰陵本朝哲宗亦曰永泰陵蓋本朝陵名犯前代陵名者不一祖宗以來不避也予時為校書郎為祕監言具白丞相不報再議徽宗陵名改永祐云本朝太祖神宗哲宗實錄皆有二本其更修各有自云國初詔有曰周文武成康陵各具衮冕掩閉亦不免唐末五代暴發之禍矣漢唐以來陵墓不足道也
先人在元符年奏書直宣仁后事刑部有罪籍者三十三不赦晩著辨誣猶三十年奏書也國有誣諜豈可直先人疾病撫其書曰但俱吾藏山中耳上聖明元年之三日詔宣仁后之功削誣諜下有司索先人辨誣先人既薨予兄弟追懐遲慮未敢上有司急以復命則奏曰與其藏諸名山為百世未見之書曷若上于公朝補一代不刋之史詔以辨誣祕著作之庭諜按新史亦作辨誣一書著得于先人辨誣者每曰河南邵某云初無先人斥一時用事者之言也用事者之家意予兄弟近擬一書以附國論又誣矣故具列上元年二日詔哲宗實錄曾丞相以下文字以明今日正論不獨自先人辨誣出云
聞見後錄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錄卷二 宋 邵博 撰建炎元年五月二日手詔
建炎元年五月二日門下中書省樞宻院同奉聖㫖宣仁聖烈皇后保佑哲宗有安社稷大功姦臣懐私誣蔑聖德著在國史以欺後世可令國史院别差官摭實刋修播告天下其蔡確蔡卞邢恕蔡懋三省取㫖行遣仍不得引用建炎元年五月一日勅
哲廟實錄
先是元豐七年三月大燕中燕延安郡王侍王珪率百官賀及升殿又諭王與珪相見復分班再拜稱謝是冬諭輔臣曰明年建儲當以司馬光吕公著為師保神宗彌留后勅中人梁惟簡曰令汝婦製一黄袍十嵗兒可衣者宻懐以來蓋為上倉猝踐祚之備神宗太母所以屬意于上者確然先定無纎介可疑邢恕傾危士也少游光公著間蔡確得師保語求所以結之者而深交恕確為右僕射累遷恕起居舍人一日確遣恕要后姪光州團練使公繪寧州團練使公紀辭不往明日又遣人招至東府確曰宜往見邢舍人恕曰家有桃著白華可愈人主疾其說出道藏幸留一觀入中庭紅桃華也驚曰白華安在恕執二人手曰左丞相令布腹心上疾未豫延安沖幼宜早定議岐嘉皆賢王也公繪等懼曰君欲禍吾家徑去已而恕反謂后與珪為表裏欲捨延安而立其子顥賴已及惇確得無變確使山陵韓縝前具陳恕等所以誣太后者使還言者暴其姦再貶知道州確尋竄新州劉摯拜右僕射恕黨與謫監永州酒稅紹聖二年除恕待制知青州章惇蔡卞執政謀所釋憾于元祐舊臣者知恕險鷙果于誕妄又銜摯等黜已方思有所逞為確報投荒之怨召為御史中丞于是日夜論劉摯梁燾王岩叟等謀廢立又造司馬光送范祖禹赴召有主少國疑訓事慮語以實后屬意徐邸之謗又訹髙士京上書告王珪嘗令髙士充問其父遵𥙿偵太后之意欲誰立遵𥙿叱遣士充乃去又教確之子渭進及甫廋語書有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等語以斥渭摯等有廢上謀惇卞起同文館獄使蔡京安惇窮治于是時中人郝隨日夜媒孽稱制時中惑左右惇卞交關謀議奉行文書于外作追廢太皇太后詔請上宣讀于靈殿欽聖獻肅皇太后欽成皇后苦要上語甚悲曰吾二人日侍崇慶天日在上此語曷從出且上必行此亦何有于我上感悟取惇卞奏就燭焚之禁中相慶而隨等不恱明日惇卞理前請上怒曰卿等不欲朕入英宗神御殿乎抵其奏于地同文之獄追逮后殿御藥官張士良脅以刀鋸鼎鑊無所得又適有星變詔曰朕遵祖宗遺志未嘗戮誅大臣釋勿治恕徒以詘于進取極口造言仇政事以逞適惇卞用事凶德參㑹捨不利之謀無以激怒人主廢辱之禍幾上及于君親曽不以為忌而尚何有于臣下之家推迹讒口開禍亂原雖江充息夫躬尚何以加上尤善知人灼見是非邪正以照臨百官中外㒺有遁情如謂嘉問居後輩誠不可用留邢恕于朝置周秩言路必無安静之理皆切中蒐慝御史中丞傅堯俞諫議大夫梁燾范祖禹右正言劉安世殿中侍御史朱光庭交章論確怨謗不道人臣所不忍聞按確與章惇黄履邢恕在元豐末結為死黨自謂聖主嗣位皆有定䇿之功確所謂桀傲狠愎無所忌憚若不早辨白解天下之疑恐嵗月浸久邪說得行離間兩宫有傷慈孝于是太皇太后御延和殿宣諭三省樞宻院大臣曰皇帝是神宗長子子承父業其分當然昨神宗服藥既久曾因宰執大小吾以皇子所書佛經宣示是時衆中惟首相王珪因奏延安郡王當為皇太子餘人無語確有何䇿立之功若他日復來欺㒺上下豈不為朝廷之害遂謫確英州别駕新州安置仍給遞馬發遣惇履恕亦皆得罪
曾丞相布手記
三省用蔡祖洽言追貶王珪昌化軍司户㕘軍追賜第遺表恩例及子孫等如劉摯等指揮再對來及奏事上遽宣諭王珪當先帝不豫時持兩端又召遵裕子與議事當時黄履曽有文字論列及同列敦迫其後方言上自有子布云此事皆臣等所不知但累見章惇邢恕等道其畧不知黄履章疏在否上云有布等聞禁中無此意履曾于紹聖初錄奏此三省又令履錄私藁以為質證
是日又聞蔡渭上書言文及甫元祐中以書抵邢恕云劉摯傅堯俞梁燾輩有師昭之迹又云此輩皆不樂鷹又言必欲置眇躬于快意之地而後已而恕嘗以此書示蔡確三省召恕問之有實遂令恕繳奏有㫖令蔡京安惇根究書中目傅為粉燾為昆蓋以箕子況之也鷹謂其父及甫云此輩不樂其父不敢妄進師昭之說乃詆訐之語至于眇躬不知何謂執政有以為指斥者余以問䕫言此輩有此心余云有心須有迹䕫云無迹即無事沖云此事可大可小蓋言眇躬若文及甫自謂即無他矣然元祐中人自分兩黨其相詆訐乃至于此可因恕碩交通尤可駭梁燾卒余謂子中云早知此則不復力陳矣子中云不然其他所陳有補者不一亦不為徒發子中又云對留甚矣衆皆云有如中丞之對也先是紹聖初蔡確母明氏有狀言邢恕云梁燾曽對懐州致仕人李詢言若不誅確于徐邸豈得穏便尋不曾施行既而因及甫唐老事蔡謂曰䕫云唐老事何足治何不治梁燾䕫遂檢明氏狀進呈下究問所推治究問所以問云恕得之尚朱遂召朱赴闕朱所陳恕語云得之李詢又下詢問狀云實聞燾此語遂欲按燾而徙之也自去嵗因蔡碩言文及甫嘗有書抵邢恕云劉摯有師昭之心行道之人所共知也遂下恕取文及甫書恕以聞遂差蔡京安惇置究問公事所以别試所攝及甫詰之云得之父彦博終無顯狀京又令及甫疏摯黨人納于上前于龔源孫諤輩皆是以及甫言未可施行蓋謂摯等與陳衍等交通有廢立之意乃栁州安置召宦者張士良與衍同為御藥主宣仁閤中文字而言亦無顯狀但云衍嘗預知來日三省所奏事作嘗記與太母為酬荅執政之語太母每垂但誦之而已又言太母彌留時衍可否二府事及用御寶皆出于衍而不以禀上也既而獄終未決也及甫置在西京士良寄禁府司
晁待制說之撰邢尚書之子居實墓表中語曰予嘗謂趙括少談兵而父奢不能難者非不能難也不欲恕之也劉歆之異同其父向非為欺父也漢庭與新室不可並處也如惇夫于尚書公則子欺父而不能難者也是曾參之事㸃也非元之事曾參也移此作忠顧惟古之大臣哉嘆夫古人之不夀者予得二人焉王子晉年十有五識聖賢治亂之原而極天人生死之符顔子年二十有九頽然陋巷中有為之志夫子告之以四代之禮樂所謂具體而㣲晉果如顔子哉其次則又有二雄之子童烏九嵗而存則𤣥當著明無待于侯芭魏武之子倉舒十三而存則漢之存亡雖未可知必不至于殺荀文若輩矣則惇夫夀天之係者可勝言耶
黄著作庭堅荆江亭詩曰魯中狂士邢尚書自言挾日上天衢敦夫若在鐫此老不令平地生﨑嶇敦夫名居實早死尚書公子也
王宗丞鞏聞見錄著王棫事武臣王棫為邢恕教令上書誣宣仁于哲宗有異心恕又教蔡渭等上書論元祐及元豐末等事其書一篋悉存皆恕手筆其間塗竄者非一棫于哲宗朝論之得閤門職名既死其子直方時出恕之書以示親宻者自元豐末至宣仁上仙無不被誣者于王珪尤甚直方死其書歸晁載之云
后當元豐末垂聽政保佑哲宗皇帝起司馬光為宰相天下歸心焉九年之間朝廷清明海内乂安人到于今稱之其大公至正之道仁民愛物之心可以追配仁宗至于力行祖宗故事抑絶外家私恩當是時耆老盛徳之士田野至愚之人皆有復見女中堯舜之語且功德巍巍如此天下歌誦如彼而一邢恕搆造無根之語以為謗議使後世疑焉如日月之明而浮雲蔽之臣不勝痛恨初元豐中髙遵裕大敗于靈武責散官安置未幾神宗崩哲宗嗣位宰臣蔡確以謂遵裕者宣仁之族叔也即建請牽復以恱宣仁之意而不知宣仁之不私其親也宣仁中宣諭曰遵裕喪師數十萬先帝緣此震驚悒悒成疾以至棄天下今肉未寒吾豈忍遽私骨肉而忘先帝推恩獨不可及遵裕確謀大沮後確謫知安州作詩譏訕坐貶新州而邢恕乃確之腹心也偶與遵裕之子士京中山同官遂以垂時不推恩牽復事激怒之使上書言王珪曾遣遵裕之子士充來議䇿立事遵裕斥去之士京庸懦不識字實恕教之為書士充疎逺小臣素不識珪珪安得與之議社稷大計又何從輒通宫禁語言且上書時珪遵裕士充亦皆死矣何所考按臣竊聞元豐八年時政記即蔡確所修也其載三月中䇿立事甚詳河嘗有一疑似之言恕之本心但謂不顯王珪異同則難以歸功蔡確而不知辱誣聖母之罪大也恕之為人非獨有識之士無取其子居實亦不樂其父所為也天下皆知之章惇排斥元祐者也在前奏事悖傲不遜都堂㑹議以市井語誚侮同列豈忠厚君子哉尚云極力以消除徐王覬覦之謗惇與王珪蔡確同為執政受顧命使當時果有異同豈肯復為此言乎則恕之謗可謂欺天矣紹聖中蔡卞獨倡追廢聖母之議幸哲宗仁孝不聽其說不然人神痛憤失天下心為後世笑悔可及乎自比年以來天變屢作禍亂繁興水旱相仍夷狄内侮安知非祖宗在天之靈赫怒于斯耶至于髙氏一族銜寃抱恨無所伸雪亦足以感傷和氣召致災祥未必不由此也臣竊惟聖人之德莫先于孝祖廟帝王之政必急于明是非陛下即位以來登用賢俊退斥姦邪如追贈司馬光等既已辨人臣之謗而明是非矣而宣仁聖烈皇后者神宗之母陛下之曾祖母也謗三十餘年公卿大臣未嘗以一語及之可不痛乎范純仁遺表有云宣仁之誣謗未明使純仁在朝廷必能辨之也臣願陛下勅有司檢求案牘推究言語之端發之于誰何其證佐安在則小人之情見矣誕發明詔曉諭中外逺邇臣民疑議消釋渙然如春冰之遇太陽豈不快乎然後以䇿告宣仁及神祖廟上以慰在天之靈下以解人神之憤昔漢靈帝夢威宗怒其責宋皇后周成王時皇天動威彰周公之德以此知宗廟之靈禍福之變甚可懼也宣仁之謗臣以為陛下惟不聞耳聞而不辨豈所謂教天下以孝乎臣不勝區區之情惟陛下裁擇臣端友惶恐昩死再拜
聞見後錄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錄卷三 宋 邵博 撰
東坡先生傳禹貢三江既入震澤底定曰三江之解古今皆不明予以所見考之自豫章而下入于彭蠡而東至海為南江自蜀岷山至于九江彭蠡以入于海為中江自嶓冢導漾東流為漢過三澨大别以入于江滙于彭蠡以入于海為北江此三江自彭蠡以上為二自夏口以上為三江漢合于夏口與豫章之江皆滙于彭蠡則三為一過秣陵京口以入于海不復三矣然禹貢猶有三江之名曰北曰中者以味别也蓋此三水性不相入江雖合而水味異故至于今有三泠之說古今稱唐陸羽知水味三泠相雜而不能欺不可誣也予又以禹貢之言考之若合符節禹貢之敘漢水也曰嶓冢導漾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過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東滙澤為彭蠡東為北江入于海夫漢既已入江且滙為彭蠡矣安能復出于北江以入于海乎知其以味别也禹之敘江水也曰岷山導江東别為沱又東至于澧過九江至于東陵東迤北㑹于滙東為中江入于海夫江已與漢合且滙為彭蠡矣安得自别為中江以入于海乎知其以味别也漢為北江岷山之江為中江則豫章之江為南江不言而可知矣禹以味别信乎曰濟水既入于河而溢為滎禹不以味别安别滎之為濟也堯水之未治也東南皆海豈復有吳越哉及彭蠡既瀦三江入于海則吳越始有可宅之土水之所鍾獨震澤而已故曰三江既入漢為北江孔安國以為自彭蠡江分為三入震澤為北江入于海疎矣蓋安國未嘗南游按經文以意度之不知三江距震澤逺甚決無入理而震澤之大小決不足以受三江也班固曰南江從㑹稽吳縣南入海中江從丹陽蕪湖縣西東至㑹稽陽羨東入海北江從㑹稽毗陵縣北東入海㑹稽丹陽容有此三然皆是東南枝流小水自别而入海者非禹貢所謂中江北江自彭蠡出者也人徒見禹貢有三江中北之名而不悟一江三泠合流而異味也故雜取枝流一小水以應三江之數如使此三者為三江則是與今京口入海之江為四矣京口之江視此三者猶畎澮禹獨遺大而數小何耶世謂先正論三江以味别自孔子刪定書以來學者不知也然予讀唐史髙宗問許敬宗書稱浮于濟漯今濟與漯斷不相屬何故而言敬宗曰夏禹導沇水東流為濟入于河今自漯至温而入河水自此洑地過河而南出為滎又洑而至曹濮散出于地合而東汶水自南入之所謂溢為滎東出于陶丘北又東㑹于汶是也古者五行皆有官水官不失職則能辨味與色而復出合而更分皆能識之蓋江河以味别敬宗先言之矣東坡先生不表見之者嫌其姓名汙簡冊耳王弼注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以為沾濡之形也蓋弼不知古易形作刑渥作剭剭音屋故新唐元載賛用刑剭亦周禮剭誅云
書首堯舜詩首文王春秋首魯𨼆公史記世家首吳泰伯列傳首伯夷讓之為德也大矣哉
孔子賛周公賛召公不賛太公顔子得位為堯舜文王孟子得位為湯武韓退之羑里操云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知文王之心者也昔孟子欲言周禮而患無其籍今周禮最後出多雜以六國之事大要凟祀斂財冗官擾民可施于文不可措于事者也先儒以為六國隂謀之書則過矣晁伯以更生為新室之書也曰詩書但稱四嶽新室稱五嶽周禮亦稱五嶽類此不一余頗疑之得司馬文正公日記上主青苗法曰此周禮泉府之職周公之法也光對曰陛下容臣不識忌諱臣乃敢昩死言之昔劉歆用此法以佐王莽使農商失業涕泣于市道卒亡天下安足為聖朝法也且王莽以錢貨民使為本業計其所得之利十取其一比于今日嵗取四分之息猶為輕也上曰王莽取天下本不以正光對曰王莽取之雖不以正然受漢家完富之業向使不變法征利結怨于民猶或未亡也是文正公意亦以周禮多新室之事也自王荆公藉以文其政事盡以為周公之書學者無敢議者矣
孔子荅羣弟子問孝不過一二言至曾子則特為著經又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其告曾子猶曰吾道一以貫之蓋顔淵死孔子之所付授者曾子一人耳至孔子没子夏子游子張以有若貌類孔子欲以事孔子者事之獨曾子不可曰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其絶識非餘子可及也獨不在四科之列世頗疑之或曰顔淵等十人同在陳蔡者曾子以孝不去其親故不在或曰孔子弟子曾子最少少孔子四十六嵗論語書曽子死則論語自曾子弟子子思之徒出無疑曾子嘗與其徒追記孔子稱顔淵等之言曽子以朋友各字之于孔子稱曾子之言自不記也果孔子之言則名之矣當曰德行顔回閔損冉耕冉雍言語宰予端木賜政事冉求仲由文學言偃卜商也蓋論語之法師語弟子則名之弟子對師雖朋友亦名之自相謂則字之此說為近如曰陳蔡之厄孔子有死生之憂欲表其人于後世故用春秋之法字以褒之則賢哉囘也賜也可與言詩偃之言是也雍也可使南面獨非褒乎
楊氏為我過于義墨氏兼愛過于仁仁義之過孟子尚以異端遇之誅之不少貸同時有莊子者著書自堯舜以下無一不毁毁孔子尤甚詩書禮樂刑名度數舉以為可廢其叛道害教非楊墨二氏比也莊子𫎇人孟子鄒人其地又相屬各如不聞如無其人何哉惟善學者能辨之若曰莊子真詆孔子者則非止不知莊子亦不知孟子矣
孔子曰君君臣臣君不君臣不臣理也孟子則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冦讎蓋孔子不忍言者孟子盡言之矣
孟子曰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元豐末年詔以孟子配饗孔子廟巍然冠冕坐于顔子之次師曽子坐席下師子思立廡下豈但行于長者之先哉果孟子有神其肯自違平生之言必不敢享矣老萊子聞穆公欲相子思問曰若子事君將何以為乎子思曰順吾性而以道事之無死亡焉老萊子曰不可順子之性也子性清剛而傲不肖且又無所死亡非人臣也子思曰不肖固人之所傲也夫事君道行言聽則可以有所死亡道不行言不聽則亦不能事君謂無死亡也老萊子曰不見夫齒乎雖堅固卒以相磨舌柔順終以不敝子思曰吾不敢為舌故不能事君予讀子思書知孟軻氏之剛固有師也
司馬文正公太𤣥說其畧曰子雲真大儒者也孔子既没知聖人之道者非子雲而誰孟與荀殆不足擬況其餘乎觀𤣥之書明則極于人幽則盡于神大則包宇宙細則入毛髪合天地人之道以為一括其根本示人所出胎育萬物而兼為之母若地履之而不可窮也若海挹之而不可竭也天下之道雖有善者蔑以易此矣考之于渾元之初而𤣥已生察之于當今而𤣥非不行窮之于天地之季而𤣥不可亡叩之于萬物之清而不漏測之以神之狀而不違槩之以六經之言而不悖藉使聖人復生視𤣥必釋然而嘆以為得己之心矣乃知𤣥者以賛易也非别為書與易角逐也予謂文正公以誠以謙為學之本果于𤣥無所見肯為此言乎程伊川以𤣥為賛者非也伊川之門人以文正公不知先天之學者亦非也
聞見後錄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錄卷四 宋 邵博 撰
司馬文正公作文中子補傳曰文中子王通字仲淹河東龍門人六代祖𤣥則仕宋歴太僕國子博士兄𤣥謨以將畧顯而𤣥則用儒術進𤣥則生煥煥生虯齊髙帝將受宋禪誅𡊮粲虯由是北奔魏魏孝文帝甚重之累官至并州刺史封晉陽公諡曰穆始家河汾之間虯生彦官至同州刺史彦生傑官至濟州刺史封安唐公諡曰獻傑生隆字伯髙隋開皇初以國子博士待詔雲龍門隋文帝嘗從容謂隆曰朕何如主隆曰陛下聰明神武得之于天發號施令不盡稽古雖堯舜之資終以不學為累帝黙然有間曰先生朕之陸賈也何以教朕隆乃著興衰要論七篇奏之帝雖稱善亦不甚達也歴昌樂猗氏銅川令棄官歸教授卒于家隆生通自𤣥則以來世傳儒業通幼明悟好學受書于東海李育受詩于㑹稽夏璵受禮于河東關朗受樂于北平霍汲受易于族父仲華仁夀三年通始冠西入長安獻太平十二䇿帝召見嘆美之然不能用罷歸尋復徵之煬帝即位又徵之皆稱疾不至專以教授為事弟子自逺方而至者甚衆乃著禮論二十五篇樂論二十篇續書百有五十篇續詩三百六十篇元經五十篇賛易七十篇謂之王氏六經司徒楊素重其才行勸之仕通曰汾水之曲有先人之敝廬足以庇風雨薄田足以具𩜾粥願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時和年豐通也受賜多矣不願仕也或譛通于素曰彼實慢公公何敬焉素以問通通曰使公可慢則僕得矣不可慢則僕失矣得失在僕公何與焉素待之如初右武侯大將軍賀若弼嘗示之射發無不中通曰美哉藝也君子志道據德依仁然後游于藝也弼不恱而去通謂門人曰夫子剛而愎難乎免于今之世矣納言蘇威好畜古器通曰昔之好古者聚道今之好古者聚物太學博士劉炫問易通曰聖人之于易也没身而已矣況吾儕乎有仲長子光者𨼆于河渚嘗曰在險而運竒不若宅平而無為通以為知言曰名愈消德愈長身愈退道愈進若人知之矣通見劉孝標絶交論曰惜乎舉任公而毁也任公不可謂知人矣見辨命論曰人事廢矣弟子薛收問恩不害義儉不傷禮何如通曰是漢文之所難也廢肉刑害于義省之可也衣弋綈傷于禮中焉可也王孝逸曰天下皆争利而棄義若之何通曰捨其所争取其所棄不亦君子乎或問人善通曰知其善則稱之不善則對曰未嘗與久也賈瓊問息謗通曰無辨問止怨通曰不争故其鄉人皆化之無争者賈瓊問羣居之道通曰同不害正義不傷物古之有道者内不失真外不殊俗故全也賈瓊請絶人事通曰不可瓊曰然則奚若通曰莊以待之信以應之來者勿拒去者勿追沈如也則可通謂姚義能交或曰簡通曰兹所以能也又問廣通曰廣而不濫兹又所以為能又謂薛收善接小人逺而不疎近而不狎頽如也通嘗曰封禪非古也其秦漢之侈心乎又曰美哉周公之智深矣乎寧家所以安天下有我所以厚蒼生也又曰易樂者必多哀輕施者必好奪又曰無赦之國其刑必平重斂之國其財必貧又曰亷者常樂無求貪者常憂不足也又曰我未見得誹而喜聞譽而懼者又曰昏而論財夷狄之道也又曰居近而識逺處今而知古其惟學乎又曰輕譽茍毁好憎而尚怒小人也又曰聞謗而怒者䜛之階也見譽而喜者佞之媒也絶階去媒讒佞逺矣通謂北江黄公善醫先飲食起居而後鍼藥謂汾隂侯生善筮先人事後爻象大業十年尚書召通蜀郡司户十一年以著作郎國子博士徵皆不至十四年病終于家門人諡曰文中子二子福郊福疇二弟凝績評曰此皆通之世家及中說云爾𤣥謨仕宋至開府儀同三司績及福疇之子勔勮勃皆以能文著于唐世各有列傳余竊謂先王之六經不可勝學也而又奚續焉續之庸能出于其外乎出則非經矣茍無而續之則贅也奚益哉或曰彼商周以往此漢魏以還也曰漢魏以還遷固之徒記之詳矣奚待于續經然後人知之必也好大而欺愚乎則彼不愚者孰肯從之哉今其六經皆亡而中說猶存中說亦出于其家雖云門人薛收姚義所記然予觀其書竊疑唐室既興凝與福疇輩並依時事從而附益之也何則其所稱朋友門人皆隋唐之際將相名臣如蘇威楊素賀若弼李德林李靖竇威房𤣥齡杜如晦王珪魏徵陳叔達薛收之徒考諸舊史無一人語及通名者隋史唐初為也未嘗載其名于儒林𨼆逸之間豈諸公皆忘師棄舊之人乎何獨其家以為名世之聖人而外人皆莫之知也福疇又云凝為監察御史劾奏侯君集有反狀太宗不信之但黜為姑蘇令大夫杜淹奏凝直言非辜長孫無忌與君集善由是與淹有隙王氏兄弟皆抑不用時陳叔達方撰隋史畏無忌不為文中子立傳按叔達前宰相與無忌位相埒何故畏之至没其師之名使無聞于世乎且魏徵實總隋史縱叔達曲避權威徵肯聽之乎此予所以疑之也又淹以貞觀二年卒十四年君集平髙昌還而下獄由是怨望十七年謀反誅此其前後參差不實之尤著者也如通對李靖聖人之道曰無所由亦不至彼大道之方也必也無至乎又對魏徵以聖人有憂疑退語董常以聖人無憂疑曰心迹之判久矣皆流入于佛老者也夫聖人之道始于正心修身齊家治國至于安萬和黎民格天地遂萬物功施當時法垂後世安在其無所至乎聖人所為皆發于至誠而後功業被于四海至誠心也功業迹也奚為而判哉如通所言是聖人作偽以欺天下也其可哉又曰佛聖人也西方之教也中國則泥又詩書盛而秦世滅非仲尼之罪也虚𤣥長而晉室亂非老莊之罪也齋戒修而梁國亡非釋迦之罪也茍為聖人矣則推而放諸南海而準推而放諸北海而準烏有可行于西方而不可行于中國哉茍非聖人矣則泥于中國獨不泥于西方耶秦焚詩書故滅使詩書之道盛于秦安得滅乎老莊貴虚無而賊禮法故王衍阮籍之徒乗其風而鼔之飾談論恣情欲以至九州覆没釋迦稱前生之因果棄今日之仁義故梁武帝承其流而信之嚴齋戒弛政刑至于萬姓塗炭發端倡導者非二家之罪而誰哉此皆議論不合于聖人者也唐世文學之士傳道其書者蓋寡獨李翺以比太公家教及司空圖皮日休始重之宋興栁開孫何振而張之遂大行于世至有真以為聖人可繼孔子者余讀其書想其為人誠好學篤行之儒者也其自任太重其子弟譽之太過更使後之人莫之敢信也余恐世人譏其僣而累其美故采其行事于理可通而所言切于事情者著于篇以補隋書之缺傳成文正公問予大父康節何如康節賛之曰小人無是當世已棄君子有非萬世猶譏錄其所是棄其所非君子有歸因其所非棄其所是君子幾希惜哉仲淹夀不永乎非不廢是瑕不掩瑜雖未至于聖其聖人之徒歟文正自茲數言文中子故又特書于通鑑語中然文正疑所稱朋友門人皆隋唐之際將相名臣如蘇威楊素賀若弼李徳林李靖竇威房𤣥齡杜如晦王珪魏徵陳叔達薛收無一人語及通姓名者又疑其子弟譽之太過又疑唐世文學之士傳道其書者蓋寡獨李翺以比太公家教及司空圖皮日休始重之予得唐文人劉禹錫言在隋朝諸儒惟王通能王道𨼆白牛谷游其門者皆天下俊傑著書于家没諡曰文中子則蘇威公等實其朋友門人無疑非子弟譽之太過無疑不但司空圖皮日休重其書亦無疑也禹錫之言豈文正偶不見耶文正又傳康節之賛則未行于世予故表出之程伊川亦曰文中子格言前無荀卿揚雄也予家舊藏司馬文正公隸書無為賛按公傳家集無之曰為黄老者以心如死灰形如槁木為無為迂叟以為不能作無為賛曰治心以正保躬以静進退有義得失有命守道在己成功則天為者敗之不如自然
章子厚在丞相府顧坐客曰延安師章質夫因板築發地得大竹根半已變石西邊自昔無竹亦一異也客皆無語先人獨曰天地回南作北有幾矣公以為今日之延安為自天地以來西邊乎子厚太息曰先生觀物之學也蓋子厚蚤出康節門下也
張發退之詩云魯論未訖注手足今㣲茫是退之嘗有論語傳未成也今世所傳如宰予晝寢以晝作畫字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以三月作音字浴乎沂以浴作沿字至為淺陋程伊川皆取之何耶又子畏于匡顔淵後曰吾以爾為死矣曰子在囘何敢死死字自有意義伊川之門人改云子在回何敢先學者類不服也吕汲公當遷祕書丞乞用其官易母封邑朝廷從之中外以為美事獨劉敞原父曰禮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蓋不敢以己貴而加諸親也今君之舉孝矣于禮若戾奈何又法未當封亦非所以尊之也公聞之嘆服自以為不及終身重敬原父之學
楚州徐積有孝行東坡諸公特敬禮之初積學于胡瑗瑗門人甚衆一日獨召積食于中堂二女子侍立積問瑗門人或問見侍女否將何以對瑗曰莫安排積聞此一語忽大省悟其學頓進云
子張疑髙宗諒隂三年子思不聽其子服出母子游為異父兄弟服大功子夏謂服齊衰孔子没門人疑其服洙泗之上親從孔子學禮者尚如此故三年之喪鄭云二十七月王云二十五月改葬之服鄭云服緦三月王云葬訖而除繼母出嫁鄭云皆服王云從子繼寄育乃為之服無服之殤鄭云子服一月哭之一日王云以哭之日易服之月諸儒之議紛辨不齊也蓋摯虞之太息者予表出之以見末世多諱于喪禮易失難明為甚
聞見後錄卷四
<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聞見後錄>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錄卷五 宋 邵博 撰
唐以前文字未刻印多是寫本齊衡陽王鈞手自細書五經置巾箱中巾箱五經自此始後唐明宗長興二年宰相馮道李惠請令判國子監田敏校正九經刻板印賣朝廷從之雖極亂之世而經籍之傳甚廣予曽大父遺書皆長興年刻本委于兵火之餘僅存儀禮一部世傳王氏元經薛氏傳關子明易李衛公問對皆阮逸擬作逸嘗以私稿示蘇明允也晁以道云逸才辨莫敵其擬元經等書以欺一世之人不難也予謂逸後為讎家告立泰山石枯上林栁之句編竄抵死豈亦有隂譴耶
說文云姓人所生也古之神聖之人其母感天而生故從女又古姓姚媯姬姜之屬皆從女者其義甚異典籍難著云
伊川之學以誠敬為本其傳震驚百里不喪匕鬯曰動之大者莫如雷故以雷言之震驚百里其威逺也人之致其誠敬莫如祭祀匕以載鼎實升于爼鬯以灌地而降神方其酌灌以求神薦牡而祈享盡其誠敬之心雖雷震之威不能使之懼而失守也故云不喪匕鬯夫臨大震懼能安而不自失者惟誠敬而已誠敬最善予故表出之
伊川說納約自牖曰約所以進結其君之道也自牖因其明也牖所以通内外之象也人臣以忠信善道結于君心必自其所明處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通所蔽者闇處也所通者明處也就其明處而告之則易也自古能諫其君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張子房之于漢是也髙祖以戚姬故將易太子是其所蔽也言而不察何四老人者髙祖素知其賢而重之此其不蔽之明心故因其所明而及其事則悟之如反掌且四老人之力孰與子房周昌叔孫通然不從彼而從此者就其蔽與就其明之異耳且不論易之義當否于理則善矣故表出之
古易卦爻一彖二象三文言四繫辭五說卦六序卦七雜卦八其次第不相雜也先儒謂費直專以彖象文言㕘解易爻今入彖象文言于卦下者自費氏始孔穎達又謂王輔嗣之意象本釋經宜相附近分爻之象故各附當卦蓋古易已亂于費氏又亂于王氏也予家藏大父康節手寫百源易實古易也百源在蘇門山下康節讀易之地舊祕閣亦有本
程伊川說黄裳元吉婦居尊位女媧氏武氏是也非常之變不可言也故有黄裳元吉之戒如武氏之變固也女媧不見于書果有煉石補天之事亦非變也不言漢吕氏獨非變耶蘇仲虎則曰伊川在元祐時以罷逐故為此說以詆垂之政予不敢以為然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王氏解視黍而謂之稷者憂而昏也程氏解彼黍者我稷之苗也校先儒平易明白之說固為穿鑿云
書伊訓曰成湯既没太甲元年文義甚嚴無簡冊斷缺之迹孟子獨曰成湯之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始為太甲果然則伊尹自湯以來輔相四代何在湯在太甲弛張如此在外丙在仲壬絶不書一事也考于厯若湯之下増此六年至今之日則羨而不合矣司馬遷皇甫謐劉歆班固又因孟子而失也獨孔安國承其家法不變蓋詩書之外孔子不言者予不敢知也
東坡書上清宫碑云道家者流本于黄帝老子其道以清浄無為為宗以虚明應物為用以慈儉不争為行合于周易何思何慮論語仁者静夀之說如是而已謝顯道親見程伊川誦此數語以為古今論仁最有妙理予官中祕時陳瑩中諸子出瑩中荅楊中立辨伊川不論先天之學書因以予舊見伊川從弟穎出伊川之書盈軸必勉以熟讀王介甫易說云云跋下方士為伊川之學者曰吾師易學何王氏足言譁然不服欲我擊也欲更與之辨則舊謄穎所出伊川之書亡矣近守眉山有程生者出伊川貽其外大父金堂謝君書在晩謫涪陵時猶勉以學易當自王介甫也錄之將示前日以不信遇我者頥啓前月末吳齋郎送到書信急遞中奉報計半月方達冬寒逺想動履安和僑居旋為客次日以延望乃知止行甚悒也來春江水穏善𠉀有所授能一訪甚佳只云忠涪間看親人必不疑也頥偕小子甚安來春本欲作春秋文字以無此書故未能卻先了論孟或禮記也春秋大義數十皎如日星不容遺亡只恐㣲細義例老年精神有所漏落且請推官用意尋究後日見助如往年所說許止蔡般書𦵏類是也若欲治易先尋易繹令熟只看王弼胡先生王介甫三家文字令通貫餘人易說無取枉費功年亦長矣宜汲汲也未相見間千百慎愛十一月初九日頥啓知縣推官
春秋書魯文公毁泉臺公羊曰譏之曰先君為之而已毁之不如勿居也靖康初政盡毁宣和中所作離宫别苑宰相不學之舉非上意也
康節手冩易書詩春秋字端勁無一誤失胄子之賢者其謹藏之勿替
范淳甫内翰邇英講禮至儗人必于其倫曰先儒謂儗君于君之倫儗臣于臣之倫特其位而已如桀紂人君也謂人為桀紂必不肯受孔顔匹夫也謂人為孔顔必不敢受東城深嘆其得勸講之體
程伊川易傳得失未議示不過辭也故為鄙近然亦辭也在康節時于先天之易非不問不語之也後伊川之人數為妄争舊于陳瑩中報楊中立游定夫書辨其畧矣并列之下方以遺知言之君子
陳瑩中荅楊中立游定夫書康節云先天圖心法也圖雖無文吾終日言未嘗離乎是故其詩曰身在天地後心在天地先天地自我出自餘惡足言又云數往者順知來者逆此一節直解圖意如逆之四時之化也然則先天之學以心為本其在經世者康節之餘事耳世學求易于文字至語皇極其或以為考數之書康節詩云自從三度絶韋編不讀書來十二年俯仰之間無所愧任人謗道是神仙同時者目其人為神仙後來者名其書為考數皆康節之所不憾也乃其心則務三聖而已矣觀物云起震終艮一節明文王之八卦也天地定位一節明伏羲之八卦也蓋先天之學本乎伏羲而備于文王故其詩曰天地定位否泰反類山澤通氣咸損見義雷風相薄恒益起意水火相射既濟未濟四象相交成十六事八卦相慿為六十四八卦者易之小成也六十四卦者易之大成也集伏羲文王之事而成之者非孔子而誰乎康節嘗謂孟子未嘗及易一字而易道存焉但人見之者鮮又曰人能用易是為知易若孟子可謂善用易者也夫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故聖人之用易闔闢于未然變其窮而通之也若夫暑之窮也變而為寒寒之窮也變而為暑則是自變而自通者也窮自變通自復何賴于聖人乎孔子賛易而非與易競孟子用易而語不及焉此所謂賢者識其大者其去聖人之用也不為逺矣然而或非太𤣥為覆瓿之書或躋孟子于既聖之列私論害公義有所在闔此于未然豈乏人哉奈何其無益也觀物云防乎其防家其長子孫其昌是以聖人重未然之防是謂之易之大綱而其論孔子所以盡三才之道者則曰行無轍迹至妙至妙在一動一静之間而已矣闡先天之幽㣲先天之顯不在康節之書乎雖在康節之書而書亦不足以盡其奥也故司馬文正與康節同時友善而未嘗有一言及先天學其著家範本于家人一卦而進取王弼之說今之說易者方且厭常出竒離日用而鑿太空也又或謂文正公擬先天之學豈足以語二公弛張之意乎二公不可得而見矣瓘徒見其書而欲闚其心然乎否耶當先覺之任者願賜一言庶幾終可以無大過也
聞見後錄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錄卷六 宋 邵博 撰
論先天八卦之位與繫辭不同瓘竊謂康節先生所以辨伏羲文王之易者為明之此也伏羲之易乾南而坤北自乾而左巽而右兊在東離為陽與起震終艮之序則離上而坎下震東而兊西與先天之位固不同矣乾坤屯𫎇之序與乾履大有大壯之序亦不同也乾坤屯𫎇之序孔子作序卦以教天下其辭其義可翫而習也乾履大有大壯之序文王不言其義後之學者何所據而習之雖無可據之義而悟之在心心聲不足以發其奥心畫不足以形其妙墮于言語文字而先天之易𨼆矣素𨼆之士豈乏人哉背理而求數文王憂之固闔其門而拒其出孔子繼文王之志㣲顯闡幽一以仁義黙而成之不言聖人之教如此潔浄精㣲可謂至矣後之學者猶有舍經取緯違大理而黷正經者京房之流是也康節云物理之學不可强通强通則失理而入于迷矣皇極之書不可以强通者也失理之士捨仁義而迷小道背來物而役私情如是而取皇極者文正闔焉非與康節異心也蓋伏羲文王之易一而不一文王康節之學同而不同皇王之時異闔闢之義殊易之所以為異者未嘗二也所謂伏羲之八卦文王之八卦未嘗異未嘗同也曰一曰二曰異曰同者皆求異情爾瓘竊意其如此而情之所是亦不敢以為必然更須面叩乃可以決耳𫎇諭繫辭論釋諸爻未有及象數者豈得意忘象者真孔子之學耶此言盡易之要矣至于日星氣𠉀之說未及深考然以爻當朞既出于繫辭而厯象二語又載于堯典月令所紀皆節𠉀也鳥火虚𭥦可辨分至辰弗集房則失日可知春秋日食之數後世厯象十得七八已號精宻是故離坎之上下乾坤之南北在六經者恐皆可考不獨易也孔子曰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嵗成焉嵗不能自成也當有成嵗之法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者成歲之法也治厯明時乃先王莫大之政以嗣征考之可以見矣而王省惟嵗而成嵗之法付之有司有司失職必誅無赦非如他罪之可宥也夫何聖而不然哉賴此以授民時也敢不欽乎然而聖人之文經天緯地經出于上而緯在有司上揆下守民時所賴皆不可以不欽也稽覽配合之說一本于緯厯法之所取而有司之所當習也康節云洛下閎但知厯法唯子雲知厯法又知厯理易之在先天者非厯理乎文正讀太𤣥說曰測之以神之狀而不違槩之以六經之書而不悖借使聖人復生視𤣥必釋然而嘆以為得已之心矣乃知𤣥者所以賛易非别為書而與易競也又曰夫畋者網而得之與弋而得之何異哉易網也𤣥弋也何害不既設網而使弋者為之助乎又曰孔子既没知聖人之道者非子而誰與孟荀殆不足以擬況其餘乎瓘淺陋初不知𤣥嘗輕議其書而妄評其是非自聞康節之言始索子雲于厯理之内及觀文正之論然後知太𤣥不可不學而冥冥然未有入路尚苦其字之難識況欲遽測其祕奥乎文正自謂求之積年乃得觀之讀之數十過㕘以首尾稍得闚其梗槩然後喟然置書歎子雲為真大儒矣凡文正之學主之以誠守之以謙得十百而說一二其于𤣥也不觀不到則其言不若是矣瓘初不聞此乃輕議子雲之書而妄評其是非心之愧悵可勝言哉棄舊誤于垂成累初習于平地庶幾推往而無戀積新而可隆尚賴先覺大君子許其止而與之進也
瓘所論康節之學恐不然康節詩云自從三度絶韋編不讀書來十二年俯仰之間無所愧任人謗道是神仙神仙且不受也以為數學可乎康節云先天之學心法也然則其學在心或于内外欲觀休咎故以皇極為考數之書耳如聞康節未嘗以皇極語人故其說不傳自有八卦可以闚玩惠迪則吉違之則咎何必更求休咎于皇極之書也
故諫大夫陳公瑩中論康節先天之學書為楊中立游定夫出也大諫公與康節不相接博之先君因公之請嘗進遺書之副歸焉于時國有巨盜據顯位未發公以言刺之反得罪其後人無敢繼者盜之威自此盛卒至于亂天下世以公之明比漢何武唐郭子儀本朝吕獻可蘇明允矣或疑公前知如神亦出于康節之書則非也公既廢始為康節之學其英偉絶人之資所見超詣如此書也中立定夫同出伊川之門于先達之序尚未詳故不知其學也明道伊川視康節賦詩曰先生相與宴西街小子親㩗几杖來其恭如此張横渠于伊川諸父比也横渠見康節尚拜牀下博猶記王母夫人語及伊川必曰程二秀才云云蓋當康節𨼆居謝聘日伊川尚年少未為世所知也博蚤見伊川又與伊川族弟穎善穎知好大學伊川于其眷中獨與之言易嘗從穎得書疏一通伊川手迹也曰為易學者但取王輔嗣胡先生王荆公之說讀之無餘事矣今伊川易傳行于世大㫖可見為其學者遽以大諫公所謂伏羲八卦之語則駭矣康節平居尚不以語人博其敢謂伊川有所不知也近時妄人出雜書數十百條託為伊川之說意欲前無古人足以重己之師矣如司馬文正張横渠皆斥以為未至但以康節為數學亦安知所謂數者非伊川之雅言也豈中立定夫亦惑于此歟大諫公反復論之深矣先君之戒則曰張巡許逺同為忠義兩家子弟材智汙下不能明二父之志更相毁于後世故并為退之所貶凡託伊川之說以議吾家學者若子孫可勿報辨博為史官大諫公中子正同為尚書郎尚以世家之故遇博厚為博道公平生之言為詳又出此書俾論著其下博不肖不知大父之學若其淵源不可誣者亦嘗有聞矣然博之言有不敢盡者尚遵先君遺訓云
先友周全伯喪嫡母次所生母死疑其為服為位全伯程伊川子婿伊川尚不能決先人問之司馬文正公曰某承問有人居嫡母之喪而所生母卒疑其所以為服及為位之禮按雜記云有三年之練冠則以大功之麻易之又云有父之喪如未没喪而母死其除父之喪也服其除服卒事反喪服雖諸父昆弟之喪如當父之喪其除諸父昆弟之喪也皆服其除喪之服卒事反喪服是先有喪而重有者皆當别為服也又曾子問曰並有喪如之何何先何後孔子曰其葬也先輕而後重其奠及虞先重而後輕此謂遭同月者也今之律令嫡繼慈養與母同例皆應服齊衰三年子之于母嫡庶雖殊情無厚薄固當同服而喪服小記云妾附于妾祖蓋古妾與女君尊卑殊絶設位于他所可也禮者大事先賢不敢輕議況如某詎敢輒以許人姑記所聞以報尚裁為幸予謂文正公之于禮可以為後世法矣故表出之近年洛陽張氏發地得石十數漢蔡伯喈隸尚書禮記論語各已壊缺論語多可辨每語必他出至十數語則曰凡章若干如朝聞道夕死可也如鳯兮鳯兮何而德之衰如執車者為誰子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是知津矣如置其杖而耘等語校今世本為異尚書髙宗饗國百年今世本肆髙宗享國五十有九年為異甚初熹平四年伯喈以經讀遭穿鑿謬妄同馬日磾等以前聞考正自書立石于洛陽太學門下摹寫者日千車乗填塞街陌至隋開皇六年遷其石于長安文字刓泐不可知詔問劉焯劉能盡屈羣起之說焯因罹飛章之毁予謂孔子自衛反魯一定詩書之冊至漢熹平六百年有竒已多謬失自熹平至隋開皇又四百年有竒自開皇至今代又五百年有竒其謬失可勝計也耶皆一時通儒之稱伯喈曰然焯又曰然可信也按隋史既遷其石于長安今尚有出于洛陽者何哉
聞見後錄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錄卷七 宋 邵博 撰
唐髙祖之起晉陽也皆次子秦王之謀髙祖謂秦王曰若事成天下皆汝所致當以汝為太子將佐亦以為請秦王屢辭太子建成喜酒色遊畋齊王元吉多過失秦王功名日盛建成内不自安乃與元吉共傾秦王各引樹黨友髙祖晩多内寵小王且二十人其母競交結諸長子以自固建成元吉曲意事諸妃嬪謟諛賂遺無所不至以求媚于髙祖或云烝于張婕妤尹德妃秦王獨不然故妃嬪等争譽建成元吉而短秦王秦王平洛陽妃嬪等私求寶貨并為親屬求官秦王曰寶貨皆以籍奏官當授賢才有功者不許淮南安王神通有功秦王給田數十頃張婕妤之父因婕妤欲奪之神通執秦王之令不可俱以為怨尹德妃父阿鼠强横毆秦王府屬杜如晦折一指曰汝何人過我門不下德妃反奏家為秦王左右陵暴髙祖積怒數責秦王秦王深自辨終不信又秦王每侍宴宫中對諸妃嬪思太穆皇后早世不得見上有天下或歔欷流涕髙祖顧之不樂諸妃嬪因宻共譛秦王曰海内幸無事陛下春秋髙唯宜相娛樂秦王獨泣涕正是憎疾妾等陛下萬嵗後妾等母子決不為秦王所容因相與泣且曰皇太子仁孝陛下以妾母子屬之必能保全髙祖為之愴然由是待秦王浸疎而建成元吉日親矣元吉勸建成除秦王俟入朝因而刃之秦王從髙祖幸元吉第元吉伏䕶軍宇文寶于寢内欲刺秦王不果髙祖幸仁智宫建成居守秦王元吉從建成令元吉就刺秦王曰安危之計決在今嵗建成又使郎將𠇍朱煥校尉橋公山以甲遺慶州都督楊文幹使之舉兵欲表裏相應𠇍朱煥橋公山告其事文幹遂反髙祖怒甚囚建成于幕下飼以麥飯髙祖謂秦王曰楊文幹反事連建成恐應之者衆汝應自行還立汝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誅其子當封建成為蜀王蜀兵脆弱他日不能事汝取之易耳元吉與妃嬪更迭為建成請封德彛亦為之營解髙祖意遂變唯責以兄弟不睦歸罪太子中允王珪左衛率韋挺天䇿兵曹㕘軍杜淹並流于巂州髙祖校獵城南命建成秦王元吉馳射角勝建成有一馬肥壯而喜蹶以授秦王曰此馬甚駿能超數丈澗弟善騎試乗之秦王乗以逐鹿馬蹶秦王蹋立于數步之外馬起復乗之如是者三顧宇文士及曰彼欲以此見殺死生豈不有命建成聞之反令妃嬪讃于髙祖曰秦王自言我有天命方為天下主豈有浪死髙祖大怒先召建成元吉後召秦王入責之曰天子自有天命非智力可求汝求之一何速耶秦王免冠頓首請下法司按驗髙祖怒不解忽有司奏突厥入冦髙祖乃改容勞勉秦王命之冠帶與謀突厥髙祖每有冦盜輒命秦王討之事平之後猜嫌益甚建成夜召秦王飲酒因鴆之秦王暴心痛吐血數升淮南安王神通扶之還西宫髙祖問秦王疾敕秦王素不能飲自今無得復夜飲因謂秦王曰首建大謀削平海内皆汝之功吾欲立汝為嗣汝固辭且建成年長為嗣日久吾不忍奪也觀汝兄弟似不相容同處京邑必有紛競當遣汝建行臺居洛陽自陜以東皆主之仍命汝建天子旌旗如漢梁孝王故事秦王涕泣辭建成元吉相與謀秦王若至洛陽有土地甲兵不可復制不如留之長安則一匹夫取之易耳乃宻令數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聞往洛陽無不喜躍觀其志趣恐不復來又近幸之人各以利害說髙祖事復中止建成元吉與後宫日夜譛秦王髙祖信之將加罪陳叔達力諫乃止元吉請殺秦王髙祖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狀未著何以為辭秦府幕屬皆憂懼不知所出房𤣥齡謂長孫無忌曰隙已成一旦禍機竊發豈惟府朝塗地實社稷之憂也莫若勸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國存亡之機間不容髪正在今日無忌曰吾懐此已久未敢言今當白之乃入言于秦王秦王召𤣥齡謀之𤣥齡曰大王功在天下當承大業今日憂危乃天賛之也其勿疑又與府屬杜如晦共勸秦王誅建成元吉元吉以秦府多驍將乃譛尉遲敬德下詔獄秦王為之分辨僅免又譛程知節出為康州刺史知節謂秦王曰大王股肱羽翼盡矣身何能久建成元吉曰秦府智畧之士可懼者獨房𤣥齡杜如晦耳皆譛逐之㑹元吉當北伐時尉遲敬德程知節段志𤣥秦叔寶等又簡閱秦王帳下精銳之士王晊宻告秦王曰建成語元吉吾與秦王餞汝于昆明池使壯士刺殺秦王于幕下以暴卒聞敬德等汝悉坑之秦王以晊言告長孫無忌等長孫無忌等勸秦王先事圖之秦王歎曰骨肉相殘古今大惡吾誠知禍在旦夕欲俟其發然後以義討之不亦可乎敬德曰人情誰不愛死今衆人以奉王乃天授也禍機垂發而王猶晏然不以為憂王縱自輕如社稷宗廟何王如不用敬德言敬德將竄身草澤不能留王左右交手受戮也無忌曰不從敬德之言事今敗矣敬德必不為王有無忌亦當相隨而去秦王曰吾言亦未可全棄公更圖之府僚又曰元吉之凶終不肯事建成聞薛實言元吉之名合成唐字當主唐祀元吉喜曰但除秦王取東宫如反掌耳彼與建成謀未成已有取建成之心亂心無厭何所不為若使二人得志恐天下非復唐有奈何徇匹夫之節忘社稷之計乎會太白經天傅奕宻奏太白見秦分秦王當有天下髙祖以其狀授秦王秦王乃宻奏建成元吉淫亂後宫曰臣于兄弟無絲毫之今欲殺臣似為世充建德報讎臣今枉死永違君親魂歸地下實恥見諸賊髙祖省之愕然報曰明當鞫問汝宜早㕘明日秦王遂誅建成元吉云予嘗論史官賛唐太宗曰比迹湯武則有焉于成康若過之何庶幾云孫諫議甫則直以為聖蘇東坡則以從諫近于聖也如建成之庸愎元吉之凶戾得以害太宗則唐之宗社可立以亡孰能保隋之遺民于塗炭鋒鏑之餘傳三百年之逺乎故劉昫歐陽文忠之史于誅建成元吉不議也昫又曰當髙祖任䜛之年建成忌功之日茍除畏偪孰顧分崩變故之興間不容髪方懼毁巢之禍寧虞尺布之謡蓋代之公言也獨范内相純夫作唐鑑以太宗誅建成元吉周公誅管蔡不同曰管蔡流言于國將危周公以間王室得罪于天下故誅之非周公誅之天下之所當誅也周公豈得而私之哉予以為不然周公繫周之存亡曷若太宗繫唐之存亡哉管蔡一流言以危周公周公得而誅之建成元吉已酖太宗不死尚衷甲伏兵懔懔日夜欲發不比管蔡之危周公也太宗獨不得而誅之乎管蔡之危周公則得罪于天下建成元吉之害太宗獨不得罪于天下乎隋餘之人恃太宗以為命者宜甚于周之人恃周公也以周公之靈固非管蔡可危不幸不免為周之輔佐者召公而下尚有人王室何䘏于間也如建成元吉得害太宗唐隨以亡矣不止于間王室也太宗豈得而私之哉純夫又曰立子以長不以功建成雖無功太子也太宗雖有功藩王也予亦以為不然古公捨長泰伯立季歴為太子文王捨長伯邑考立武王為太子非耶若以賢也大賢亦莫如太宗大功大德格于天地不俟古公文王之明智雖甚愚至下之人亦知其當有天下髙祖惑于内不察也老耄荒悖可勝言哉予故具列建成元吉謀害太宗之事以見太宗之計出于亡聊實與天下誅之比周公誅管蔡之義甚直不愧也以反純夫之說以遺知言之君子
漢髙祖方擁戚姬周昌嘗燕入奏事是周昌得見戚姬也又漢髙祖欲廢太子周昌廷諍吕后側耳東廂聽見周昌跪謝云云是吕后得見周昌也又文帝至灞陵使慎夫人鼔瑟上自倚瑟而歌顧謂羣臣皆得見慎夫人又帝幸上林皇后慎夫人從𡊮盎引卻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盎因前說云云是𡊮盎亦得見皇后慎夫人也漢宫禁之法不嚴如此
司馬遷敘三千年事五十萬言班固敘二百年事八十萬言晉張輔用此論優劣云
蔡邕以致逺恐泥為孔子之言李固以其進銳者其退速為老子之言杜甫以東方朔割肉為社日以褒妲為夏商皆引用之誤
前漢敘傳外博四荒按書外薄四海博字為誤魏髙堂隆傳是用大簡按詩是用大諫簡字為誤後漢書方術傳懐協道藝當作挾字胡廣傳議者剝異當作駮字朱浮傳保宥生人當作祐字王允孚藥求死當作茹字史官失于是正類此者不一
漢髙祖父太上皇前史不載名後史章帝紀祠太上皇於萬年注名〈它官反〉一名執嘉髙后紀載髙祖母曰昭靈后
戾太子非美諡也宣帝以加其祖予謂太子之死可哀也與幽厲之惡不同與孟子所謂雖孝子慈孫不能改者亦不同也
昔人賤庶生子孫堅五子吳史載其四仁生也不錄故陳武賛曰子表將家支庶而與胄子比翼齊衡拔萃出類不亦美乎然田嬰有子四十人而賤妾之子文最賢故以為太子孟嘗君也
賈誼疏云生為明帝没為明神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又云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寧是時文帝尚無恙非不忌也更為之前席如武以道惡曰以我不行此道邪以馬瘦曰以我不乗此馬邪皆殺主者其有間矣今章奏不當名趙廣漢按國史㑹要本朝廣漢之後也
聞見後錄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八 宋 邵博 撰
憲宗元和十四年自鳯翔法門寺迎佛骨入禁中韓愈以諫逐十五年有陳𢎞志之禍懿宗咸通十四年又迎其骨入禁中諫者以憲宗為戒懿宗曰朕生得見之死亦無恨不數月崩送佛骨還法門寺愈之諫云奉佛以來享年不永者其知言哉
後漢胡廣卒故吏自公卿大夫博士議郎衣縗絰者數百人董翊舉孝亷為須昌令聞舉將將死棄官去唐杜審言受崔融之知融死為服緦麻裴佶與鄭餘慶友善佶死餘慶為行服此禮乆廢近時張樂全薨東坡用唐人服坐主喪緦麻三月東坡薨張文潛坐舉哀行服得罪
新唐史韓退之鄧州南陽人史記白起攻南陽徐廣註云此南陽内河修武也則退之修武人也以為鄧州誤矣
西漢于定國東海有孝婦養姑甚謹夫死無子不肯更嫁姑不欲累其姑自經死姑女誣婦殺之官乃曲成其獄定國爭之太守不聽乃抱其具獄哭於府上辭病去太守竟殺孝婦郡中枯旱三年後太守至而定國白之乃殺牛祭孝婦大雨嵗熟東漢孟嘗上虞有寡婦養姑甚謹姑以老夀終而夫女弟誣婦鴆之官竟其罪嘗言其枉太守不聽哀泣門外因謝病去太守殺寡婦郡連旱二年後太守至嘗具陳其寃乃刑訟女而祭婦冡天雨榖稼遂登二事甚相類范曄後出無一言何也唐代宗既誅元載欲盡誅其黨韓會等具奏苦諫止降逺州會退之兄也退之謂兄罹讒口承命南遷按會所坐非罹讒者栁子厚亦云韓會善清言名最髙以故多得謗豈士能清髙反汙於元載乎近時王銍作會補傳亦不出黨元載事皆非實録
班固嘗醉罵洛陽令种競至竇憲敗競收憲賔客固在其數死獄中固著漢書未就詔固女弟曹世叔妻昭續〈一作緒後同〉成之是謂曹大家華嶠論固曰排義節否正直不以殺身成仁為美者予謂嶠為知言則固附竇憲以死不足悲也班固作漢史失於畏司馬𨗇自武帝而上於𨗇之詞不敢輒易如項羽傳但取髙祖事於本紀中耳他傳皆然應𨗇書某人有曰其子某今為大官距固之世已二百年固書其人亦皆曰其子某今為大官失於畏遷也遷作厯代史人物表食貨等志嘗著厯代之人固作漢史表志亦著厯代之人失於畏遷也固知畏遷按漢書自武帝而下至平帝續成之可也於其詞重出不可也孔子作經使後世讀易者如無春秋讀書者如無詩其法固不知也獨韓退之作王仲舒碑又作誌蘇子瞻作司馬君實行狀又作碑其事同其詞各異庶幾知之矣
前蜀劉禪以魏景元五年三月降明年十二月魏亡後蜀王衍以唐同光三年十一月降明年三月被誅四月莊宗死郭従謙之變二主失於遽降殆相類然衍不足道禪若稍收用其先人舊臣遺䇿中原方易代必未能闚蜀葢譙周之罪上通於天矣
路巖貶新州死於楊叔死之榻見通鑑劉摯貶新州死於蔡確死之室見王鞏雜記二事甚類可駭也
蜀郡男子路建等輒訟慙怍而退以應文王卻虞芮之訟以媚王莽蜀之為佞又有甚於劇秦美新者
王莽令國中不得有二名又遣使諷單于為一名東漢士大夫以操節相髙遇莽之事必唾也乃終其世謹一名之律何也
魏安釐王問天下之髙士於孔子六世孫子順子順曰世無其人也抑可以為次其魯仲連乎王曰魯仲連强作之者非體自然也子順曰人皆作之作之不止乃成君子作之不變習與體成體成則自然也如子順之論乃孟軻氏堯舜性之湯武反之五霸假之乆假而不歸安知其非有之論也善乎涑水先生曰假者文具而實不従之謂也文具而實不従其國家且不可保况能霸乎東坡先生曰假之與性其本亦異矣豈論歸與不歸哉雖乆假而不歸猶非其有也予每誦强作之者非體自然二語三太息也
曹參召去屬其後相曰以齊獄市為寄慎勿擾也第五倫領長安市公平亷介無有姦枉程伊川曰今人治獄不治市故予為吏於二政不敢不勉
初囘紇風俗朴厚君臣之等甚不異故衆志専一勁健無敵自有功於唐唐賜遺豐登用可汗始自尊大築宫室以居婦人有粉黛文繡之飾中國為之虚耗而其俗亦壊如耶律德光占據中土而有之且死其母猶不哭撫其尸曰待我國中人畜如故然後塟汝葢謂之中外者天也有或反此非其福也
李紳族子虞盡以紳宻論李逢吉之疏告逢吉故紳為逢吉所陷吕晦叔族子嘉問先以晦叔欲論王介甫之疏告介甫故晦叔為介甫所逐葢知不肖子代不乏人也
陳叔寳不道楊廣親擒之叔寳死諡煬後楊廣不道尤惡死亦諡煬云
唐故事天下有寃者許哭於太宗昭陵之下
漢髙祖入關與民約法三章盡除秦苛令唐髙祖入長安與民約法十二條盡除隋暴禁
太史公曰子貢在七十子之徒最饒使孔子之名布揚於天下者子貢後先之也予謂非是太史公既被刑報益州刺史任安書家貧財賂不足以自贖豈於子貢之饒有感焉如孔子之聖何資於饒乎
秦孝文王𦵏夀陵夏太后子莊襄王𦵏芷陽故夏太后獨别𦵏杜東曰東望吾子西望吾夫後百年旁當有萬家室漢韓信家貧母死無以𦵏乃行營髙燥地令旁可置萬家者顔師古註言其有大志也初不知信實本夏太后語耳予謂有地學者云至一之地坦然平葢其法古矣
王濬伐吴在益州作大艦長百二十步受二千人以木為城起樓櫓開四出門其上可以馳馬往來木柹蔽江而下吴建平太守彦取流柹以白吴主云云予謂古八尺為步一百二十步為九十六丈江山無今昔之異今蜀江曲折山峽不一雖盛夏水暴至亦豈能囘泊九十六丈之船及冬江淺勢若可涉尋常之船一經灘磧尚累日不能進而王濬以咸寧五年十一月自益州浮江而下决不可信又建平今為䕫州距益州道里尚數千木柹蔽江近不為蜀人取之乃逺為吴人得之乎特史官夸辭云爾如流血漂杵之事孟子固不信也
蕭道成既誅蒼梧王王敬則手取白紗帽加道成首令即位沈攸之召諸軍主曰我被太后令建義下都大事若克白紗帽共著耳葢晉宋齊梁以來惟人君得著白紗帽家有范瓊畫梁武帝本亦著白紗帽也
梁武帝以熒惑入南斗跣而下殿以禳熒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之讖及聞魏主西奔慙曰魏亦應天𧰼邪當其時魏盡擅中原之土安得不應天𧰼也
突厥本西方賤種姓阿史那氏居金山之陽為柔然鐵工至其酋長土門始强大頗侵魏西邊魏丞相泰始遣酒泉胡安諾槃陀使其國國人喜曰大國使至吾國興矣其後憑陵中國唐髙祖至以臣事之卒為太宗所滅予謂天初無中外之辨其為盛衰隂陽治亂之數也驗於今昔無不然者
羊祜従甥王衍従祜論事辭甚辨祜不荅衍怒拂衣去祜顧他客曰王夷甫以盛名居大官然傷風敗俗者此人也又步闡之役祜欲以軍法斬王戎故戎衍於祜以積怨毁之時人為之語曰二王當國羊公無徳後衍尚虚誕鄙薄名教識者以為憂戎獨深然之以致夷狄斵喪中原之禍衍身自不免羊公之知人於王衍則吕獻可之於王荆公似之於王戎則張九齡之於安禄山似之嗚呼賢哉
北齊劉炫字光伯時求遺書乃偽造書百餘卷題為連山易魯史記等録上送官取賞而去後有訟之者原赦降死一等今有連山易意義淺甚豈之偽書乎齊著作郎祖珽有文學多技藝而疎率無行嘗因宴失金叵羅於珽髻上得之近世以洗為叵羅若果為洗其可置之髻上未知叵羅果何物也
漢韓信擒李左車問以下齊之䇿周宇文邕破晉陽擒髙延宗問以取鄴之䇿皆辭而後對悉如其言二事甚類豈兵法當爾耶
唐鄭元璹使突厥説頡利曰唐與突厥風俗不同突厥雖得唐地不能居也今擄掠所得皆入國人於可汗何有不如旋師復修和親可無跋涉之勞坐受金幣又皆入可汗府庫孰與棄兄弟積世之歡而結子孫無窮之怨乎頡利説引精騎數十萬還元璹自義寧以來五使突厥幾死者數矣本朝慶厯二年契丹以重兵壓境欲得關南十縣其勢不測富鄭公報使謂北主曰北朝與中國通好則人主專其利而臣下無所獲若用兵則利歸臣下而人主任其禍故北朝諸臣爭勸用兵者此皆其身謀非國計也北主驚曰何謂也公曰晉髙祖欺天叛君而求助於北末帝昏亂神人棄之是時中國狹小上下離叛故契丹全師獨克雖擄獲金幣充牣諸臣之家而壯士健馬物故大半此誰任其禍者今中國提封萬里所在精兵以百萬計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勝乎曰不能公曰勝負未可知使其勝所亡士馬羣臣當之歟抑人主當之歟若通好不絶嵗幣盡歸人主臣下所得止奉使者嵗一二人耳羣臣何利焉北主大悟首肯者乆之是亦鄭元璹之議也如富公則終身不自以為功或面賛使北之事公必變色退避不樂東坡書顯忠尚德之碑首著公使北事今天下誦之然非公意也
太史令傅奕上疏請除佛法云不忠不孝削髪而揖君親遊手遊食易服以逃租賦偽啓三途謬張六道恐喝愚民詐欺庸品又云生死夀夭由於自然刑德威福關之人主貧富貴賤功業所招而愚僧皆矯云由佛又云降自羲農至於有漢皆無佛法君明臣忠祚長年永漢明帝始立祇神洎於苻石羌氏亂華主庸臣佞祚短政虐云云韓退之論佛骨奏伏羲至周文武時皆未有佛而年多至百嵗有過之者自佛法入中國帝王事之夀不能長梁武事之最謹而國大亂憲宗得奏大怒将加極法曰愈言我奉佛太過猶可容至言東漢奉佛之後帝王咸至夭促何其乖剌也予謂愈之言葢廣𫝊奕之言也故表出之
聞見後録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九 宋 邵博 撰
唐髙宗曰隋煬帝拒諫而亡朕常以為戒虚心求諫而無諫者何也李勣曰陛下所為盡善羣臣無得而諫予謂髙宗立太宗才人武氏為后决於李勣陛下家事勿問外人一言又謂髙宗盡善無可諫太宗以勣遺髙宗失於知人矣
突厥黙啜自則天世為中國患朝廷旰食傾天下之力不能克郝靈筌得其首自謂不世之功時宋璟為相以天子好武功恐好事者競生心徼倖痛抑其賞逾年始授郎將靈筌慟哭而死初熙寧元豐間西羌大首領章青宜結為邊患數覆官軍神宗懸旌節為賞捕之不能得至元祐年將种誼生致之吕汲公在相位𧨏但轉一官為西上閣門使而已亦宋璟之意也
李勣許敬宗於髙宗立武后李林甫於𤣥宗廢太子皆以陛下家事何必問外人一言而定嗚呼姦人之言自世主之好以入故必同
髙祖益蕭何二千户以嘗繇咸陽時送我獨贏錢二光武賜馮異以珍寳衣服錢帛用報倉卒蕪蔞亭豆粥滹沱河麥飯二帝於二臣甚類可以謂之故人矣
髙祖令項籍舊臣皆名籍獨鄭君者不奉詔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劉裕宻書招司馬休之府録事韓延之不屈以裕父名翹字顯宗乃更字顯宗名子曰翹以示不臣劉氏如鄭君韓延之二人者可以語事君之義矣
漢宣帝初立謁見髙廟霍光驂乗上内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唐宣宗初立李德𥙿奉册上問左右適近我者非太尉耶每顧我使我毛髪洒浙世謂霍氏之禍萌於驂乗李氏之禍起於奉冊故曰威震主者不畜二公甚類也
李匡威忌日王鎔就第弔之匡威素服裹甲見之唐末武人忌日尚素服受弔也
張芸叟為安信之言舊見唐野史一書出二事一明皇為李輔國所弑肅宗知其謀不能制不數日雷震殺之一甘露禍起北司方收王涯盧仝者適在坐并收之仝訴曰山人也北司折之曰山人何用見宰相仝語塞疑其與謀自涯以下皆以髪反繫柱上釘其手足方行刑仝無髪北司令添一釘於腦後人以為添丁之䜟云秦始皇兼并天下灰六籍銷五兵廢古文武之事自立一王之制本大賈人吕不韋之子曹操以姦雄之資正大漢有餘力世官者本夏侯氏之子晉元帝渡江為東晉尚百年本小吏牛氏之子天之所興有不可知者晉史劉聰時盜發漢文帝霸陵宣帝杜陵薄太后陵得金帛甚多朝廷以用度不足詔𭣣其餘以實府庫自漢至晉已四五百年陵中之帛豈不腐壊當云金玉可耳又蘇公為韓魏公論薄塟曰漢文塟於霸陵木不改列藏無金玉天下以為聖明後世安於泰山亦非也牛僧孺自伊闕尉試賢良方正深詆時政之失宰相李吉甫忌之泣訴於憲宗以考官為不公罷之考官白樂天也故并為吉甫父子所惡予謂牛李之黨基於此嘉祐中蘇子由制策上自禁省厯言其闕不少避至謂宰相不肖思得婁師德郝處俊而用之宰相魏公亟以國士遇之非但不忌也嗚呼賢於李吉甫逺矣
司馬文正初作厯代論至論曹操則曰是奪之於盗手非取之於漢室也富文忠疑之問於康節以為非是予家尚藏康節荅文忠書副本當時或以告文正今通鑑魏語下無此論
太史公南登廬山觀禹疏九江遂至於會稽大湟上姑蘇望五湖西瞻蜀之岷山及離堆而作河渠書吴蜀之水為江秦之水為河其書江淮等不當通曰河葢太史公秦人也
漢史蕭何傳先言民上書言何强賤買民田宅數千又後言何買田宅必居窮僻處為家不治垣屋曰令後世賢師吾儉不賢毋為勢家所奪其反覆不可信如此漢髙祖嫚侮人罵詈諸侯羣臣如奴耳至張良必字曰子房而不敢名髙祖偽遊雲夢韓信載後車信嘆息曰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者如子房棄人間事従赤松子遊髙祖安得而害之故司馬遷具書之班固乃削去下二語是未逹淮隂之嘆耳
漢髙祖出成皋東渡河獨滕公従張耳韓信軍脩武至宿傳舍晨自稱漢使者馳入趙壁張耳韓信未起即卧内奪其印符麾召諸將易置之信耳起乃知髙祖來大驚髙祖奪兩人軍即令張耳備守趙地韓信為相國文帝以劉禮軍灞上徐厲軍𣗥門周亞夫軍細栁營上自勞軍至灞上𣗥門軍直馳入将以下騎出入送迎至細栁軍軍士吏被甲鋭兵刃彀弓弩持滿天子先驅至不得入曰天子且至軍門都尉曰軍中聞将軍之令不聞天子之詔有頃帝至又不得入於是帝使使持節召将軍曰吾欲勞軍亞夫乃傳言開壁門門士請車騎曰将軍約軍中不得驅馳於是天子按轡徐行至中營将軍亞夫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天子為改容式車使人稱謝皇帝敬勞将軍成禮而去帝曰嗟乎此真将軍矣鄉者灞上棘門如兒戱爾予謂韓信善治軍天子來乃不知至即卧内奪印符以去是可襲而虜也其不嚴於周亞夫也逺矣
兩漢之士惟前張子房後諸葛孔明有洙泗大儒氣象子房既辭齊三萬戸封又讓相國於蕭何與之従容言天下事甚衆善乎太史公曰運籌帷幄之中制勝於無形子房計謀其事無知名無勇功圖難於易為大於細可謂盡之矣
劉先主忍死屬孔明君才十倍曹丕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葢先主已知禪之不肖志欲拯一世之人於塗炭之中既不幸以死非孔明不可乃誠言也亦堯舜禹之事也孫盛何人輒以為亂命又以為權術豈足與論先主孔明哉東坡先生謂孔明出師表可與伊訓説命相為表裏予謂亦周公鴟鴞救亂之詩也故曰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之功不効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使孔明為先主出師必不為此言矣及軍中以孔明死赴聞蜀人赴之不許祠之又不許至野祭相弔以哭何耶使孔明不死未保禪能相終始也崔瑗家無儋石當世資其親故李固望風致敬然杜喬為八使乃以贓罪奏瑗士之欲免於讒謗難矣哉王陽車馬極鮮明崔瑗賔客盛餚膳然兩公皆清修節士也故論人者當察其實何如耳
神宗惡後漢書范曄姓名欲更修之求東觀漢記乆之不得後髙麗以其本付醫官其人來上神宗已厭代矣至元祐年髙麗使人言状訪於書省無知者醫官已死於其家得之藏於中祕予嘗冩本於吕汲公家亦棄之兵火中矣又予官長安時或云鄠杜民家有江表𫝊英雄志因為外臺言之亟委官以取民驚懼遽焚之世今無此三書矣
堯舜禪讓之事尚有幽囚野死之駭言賴孔子得無完書耳況其假堯舜以為禪讓者欲其臣主俱全難矣獨漢獻帝自初平元年庚午即位至延康元年庚子遜位於魏王曹丕實在位三十年丕奉帝為山陽公邑萬戸位在諸侯王上奏事不稱臣受詔不拜以天子車服郊祀天地宗廟祖臘皆如漢制黄初七年丙午曹丕死曹叡立青龍二年甲寅山陽公薨距遜位後十四年矣叡變服率羣臣哭盡哀遣使弔祭監䕶喪事諡孝獻皇帝册曰曹叡云用漢天子禮儀塟禪陵後五年曹叡死齊王芳立四年廢髙貴鄉公髦立五年死陳留王奐立景元元年庚辰山陽公夫人節薨王臨於華林園使使持節追諡獻穆皇后及塟車服制度皆如漢氏故事後四年陳留王禪位於晉是魏之尊奉漢帝后與其國相終始也視晉以降曰禪讓者豈不為盛德事乎史臣不知此義尚貶曹丕無曠大之度予故表出之
上柱國竇毅尚周武帝姊襄陽公主其女聞隋楊公受周靜帝禪自投堂下撫膺太息曰恨我不為男子救外家之禍毅與公主掩其口曰汝勿妄言赤吾族毅由是竒之以妻唐之髙祖是為太穆皇后實生太宗卒能滅隋云
丹陽陶𢎞景博學多藝能好養生之術仕齊為奉朝請棄官𨼆茅山梁武帝早與之游恩禮甚至每得其書焚香以受數手勑招之不出朝廷有吉凶征討大事必先諮之月中常有數信人謂之山中宰相将没有詩云夷甫任散誕平叔坐論空豈悟昭陽殿遂作單于宫時天下之士猶尚西晉之俗競談𤣥理故𢎞景云爾葢散誕論空則廢禮法禮法既廢則異端矣古今之變有必然者𢎞景其知言也
聞見後録卷九
<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聞見後錄>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十 宋 邵博 撰
漢髙祖一竹皮冠起田野初不食秦禄卒能除其暴拯一世之人於刀機陷穽之下置於安樂之地帝天下傳之子孫四百年其取之無一不義雖湯武有愧也史臣不知出此但稱斷蛇著符協於火德謬矣
太史遷取賈𧨏過秦上下篇以為秦始皇本紀陳涉世家下賛文班固云爾固賈𧨏傳不書過秦今史記陳涉語下著過秦為禇先生曰非也
王荆公非歐陽公取馮道按道身事五主為宰相果不加誅何以為史荆公明妃曲云漢恩自單于自深人生樂在相知心宜其取馬道也
韓信既破趙廣武軍李左車降虜也乃西鄉而師事之古今稱為盛德事然信既重左車如此曷不言於髙祖尊用之一問攻燕伐齊之後則不知左車何在其姓名亦不復見於史矣如信故善鍾離昩昩亡歸信信遇之不薄也一旦逼昩自剄持其首以見髙祖髙祖罵曰公非長者予恐前之李左車如後之鍾離昩也信之不終宜哉
新唐史南詔語中海島溪峒間蠻人馬援南征留之不誅者謂馬留人今世猴為馬留與其人形同耳
舜一嵗而巡四岳南方多暑以五月之暑而南至衡山北方多寒以十一月之寒而至常山世頗疑之漢書郊祀志武帝自三月出行封禪又北海至碣石又巡遼西又歴北邊又至九原五月還甘泉僅以百日行萬八千餘里尤荒唐矣
丞相掾和洽言於曹操曰天下之人才德各殊不可以一節取也世有儉素過中自以處身則可以此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議吏有著新衣乗好車者謂之不清形容不飾衣裘敝壊者謂之亷潔至今士大夫故汙辱其衣藏其輿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壺飡以入官寺夫立教以中庸貴可繼也今崇一槩難堪之行以檢殊途勉而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務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詭之行則容引偽矣紹興以來宰相趙元鎮好伊川程氏之學元鎮不識伊川士資以進反用妖妄惑一世每拱手危坐竟日無一言或就之則曰吾方思誠敬姑去為姦為偽者十人而九必敝衣粗食以自垢汙否則斥為不肖矣予恐後世之惑也得和洽之言故表出之田横逺居萬里外海島中髙祖必欲其來否則發兵誅之横不敢違四皓者近在商山距長安無百里以髙祖之暴而子房謂上有不能致者四人何也葢四皓俱振世之豪其一天下拯人羣之志初與髙祖同髙祖已帝則可𨼆矣故髙祖全之不欲屈非不能屈也吾大父康節云
游士汝南范滂等非訐朝政自公卿以降皆折節下之太學生爭慕其風以為文學将興處士復用申屠蟠獨嘆曰昔戰國之時處士横議列國之主至為擁篲先驅卒有坑儒燒書之禍今之謂矣乃絶迹於梁碭之間因𣗳為屋自同傭人居二年滂等果罹黨錮或死或刑者數百人予謂桓靈之時國命自閽寺出世既憤怨不平故處士抗正議互相名字有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厨之名太學諸生従之者至三萬餘人閽寺反謂别相署共為部黨圖危社稷司空虞放太僕杜宻長樂少府李膺司𨽻校尉朱寓潁川太守巴肅沛相荀昱河南太守魏朗山陽太守翟超任城相劉儒太尉掾范滂等二百餘人皆死獄中或徙或廢或禁及七族者又六七百人天下為之騷動自古衣冠之禍未有也世説范滂等備忠孝之節者誤矣予得申屠蟠事賢其絶識先物智逹明哲故表出之
禹後二世已失啓太康也周公後五世已殺君伯禽考公煬公幽公弟㵒殺幽公自立也殷湯後一世有太甲失道伊尹放之桐宫周武王後四世有昭王王道㣲缺南巡狩卒於江上其卒不赴告諱之也漢髙祖後一世有吕氏之禍唐太宗後一世有武氏之禍是數君者豈無遺澤乎
漢武帝用杜周為廷尉詔獄連逮至六七萬人交所増加十有餘萬人唐武后鞫流人一日之中萬國俊殺三百人劉崇業殺九百人王德夀殺七百人
伯夷姓墨名元或作允字公信叔齊名智字公逹兄弟也孤竹君之子也夷齊葢諡云〈出論語疏出春秋少陽篇〉
前漢書循吏𫝊云孝宣自霍光薨後始躬親萬幾勵精為治五日一聽政自丞相以下各奉職而退五日一聽政史臣以為美則孝宣而上不親覽天下之務可知矣李勣病謂其弟弼曰我見房杜生平勤苦僅能立門户遭不肖子蕩覆無餘我子孫今悉以付汝塟畢當居我堂撫養孤幼謹察視之其有志氣不倫交游非類者皆先撾殺然後以聞自是至死不復更言予謂勣親見太宗百戰取天下之難又忍死甚悲之言首以勣遺髙宗至髙宗欲立太宗才人武氏為后禇遂良郝處信等死爭不可獨用勣此陛下家事勿問外人一言唐之宗社幾於覆亡何勣能慮其家而不能慮其國也勣真鄙夫也哉
司馬文正公修通鑑時謂其屬范淳父曰諸史中有詩賦等若止為文章便可刪去葢公之意欲士立於天下後世者不在空言耳如屈原以忠廢至沈汨羅以死所著離騷漢淮南王太史公皆謂其可與日月爭光豈空言哉通鑑并屈原事盡削去之春秋褒毫髪之善通鑑掩日月之光何耶公當有深識求於考異中無之古者人君即位稱元年始終之意漢武帝乃加建元之號後因以名年已非是又數更易其號寧有人君即位稱元年之後再稱元年之理唐之太宗即位稱貞觀元年至二十三年而終為近古云
唐太宗以讖欲盡殺宫中姓武者李淳風以為不可竟殺李君羡讖有一女子身長姓武其明白如此後髙宗欲立太宗才人武氏為皇后長孫無忌郝處信褚遂良力諫初無一語及武氏之讖何也武氏之變至不可言司馬文正通鑑不書怪獨書此讖云
漢桓帝時或言民之貧困必貨輕錢薄發更鑄大錢事下四府羣僚太學能言之士議之予嘗論國有政事何太學之士得議葢其嘘枯吹生抑揚震動至此故竇武之兩宫賞賜悉散與太學諸生陳蕃聞王甫之變将諸生八千餘人拔刃以入范滂挾公議為訐公卿皆折節下之太學諸生附之者三萬餘人卒成部黨之禍漢隨以亡豈但曹節等罪哉
靖康初元海外與國亂神州勢尚淺朝廷有施行太學諸生必起論之又舉合國人進斥大臣擊登聞鼔碎之廟堂畏怯拱黙不敢立一事天下卒至不救賴今天子中興加大號令始畏懾壊散不然其禍不在漢部黨之下矣
鮑氏云民有七亡豪傑大姓蠶食無厭一亡也馬援云大姓侵小民乃太守事耳然以曹操之勇尚云先在濟南除殘去以是為豪强所忿恐致家禍故謝病去今之君子欲區區以禮義亷恥裁大姓之暴吾民者亦疎矣
蜀于韋臯刻石文字後書臯名者必鐫其中僅可辯故宋子京書臯事云蜀人思之見其遺像必拜凡刻石著臯名者皆鑱去其文尊諱之近有自西南夷得臯授故君長牒於臯位下書若臯字復塗以墨如刻石者葢臯花字也當時書石亦用前名後押之制非蜀人鑱其文尊諱之如本朝韓魏公書花字冩成琦字復塗以墨尚可辨亦此體也
聞見後録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十一 宋 邵博 撰
大賢如孟子其可議有或非或疑或辨或黜者何也予不敢知具列其説於下方學者其折𠂻之後漢王充有刺孟近代何涉有刪孟文繁不録王充刺孟出論衡韓退之賛其閉門思論衡以修矣則退之於孟子醇乎醇之論亦或不然也
畧法先生而不知其統猶然而材劇志大聞見雜博案徃舊造説謂之五行甚僻違而無類幽𨼆而無説鬭約而無解飾其辭而祗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軻和之世俗之講猶瞀儒唯唯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傳之以為仲尼子游為兹厚於後世是則子思孟軻之罪也
右荀卿非七十二子
疑伯夷隘栁下惠不恭曰孟子稱所願學者孔子然則君子之行孰先於孔子孔子厯聘七十餘國皆以道不合而去豈非非其君不事乎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豈非非其友不友乎陽虎得政於魯孔子不肯仕豈非不立於惡人之朝乎為定哀之臣豈非不羞汙君乎為委吏為乗田豈非不卑小官乎舉世莫知之不怨天不尤人豈非遺佚而不怨乎飲水曲肱樂在其中豈非阨窮而不憫乎居鄉黨恂恂似不能言豈非由由與之偕而不自失乎是故君子有道則見無道則𨼆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非隘也和而不同遯世無悶非不恭也茍無失其中雖孔子由之何得云君子不由乎
疑陳仲子避兄離母曰仲子以兄之禄為不義之禄蓋為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蓋謂不以其道取於人而成之也仲子葢嘗諫其兄矣而兄不用也仲子之志以為吾既知其不義矣今且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也故避之居於陵於陵之室與粟身織屨妻辟纑而得之也非不義也豈當更問其築與種之者誰邪以所食之鶂鶂兄所受之饋也故哇之豈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邪君子之責人當探其情仲子之避兄離母豈所願邪若仲子者誠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為也孟子過之何其甚歟
疑孟子将朝王曰孔子聖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駕而行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過虚位且不敢不恭况召之有不信而他適乎孟子學孔子者也其道豈異乎夫君臣之義人之大倫也孟子之徳孰與周公其齒之長孰與周公之於成王成王幼周公之以朝諸侯及長而歸政北面稽首畏事之與事文武無異也豈得云彼有爵我有德齒可慢彼哉
疑孟子謂蚔鼃無言責曰孟子居齊齊王師之夫師者道人以善而救其惡者也豈得謂之無官守無言責乎若謂之為貧而仕邪則後車數十乗従者數百人仰食於齊非抱關擊柝之比也詩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夫賢者所為百世之法也余懼後之人挾其有以驕其君無所事而貪禄位者皆援孟子以自况故不得不疑疑沈同問伐燕曰孟子知燕之可伐而必待能仁政者乃可伐之齊無仁政伐燕非其任也使齊之君不謀於孟子孟子勿預知可也沈同既以孟子之言勸王伐燕孟子之言尚有懐而未盡者安得不告王而正之乎夫軍旅者大事也民之死生國之存亡皆繫焉茍動不得其宜則民殘而國危仁者何忍坐視其繆妄乎
疑父子之間不責善曰經云當不義則子不可不爭於父傳云愛子教之以義方孟子云父子之間不責善不責善是不諫不教也而可乎
疑性猶湍水曰告子云性之無分於善不善猶水之無分於東西此告子之言失也水之無分於東西謂平地也使其地東髙而西下西髙而東下豈决導所能致乎性之無分於善不善謂中人也瞽瞍生舜舜生商均豈陶染所能變乎孟子云人無有不善此孟子之言失也丹朱商均自幼及長日所見者堯舜也不能移其惡豈人之性染有不善乎
疑生之謂性曰孟子云白羽之白猶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猶白玉之白告子當應之云色則同矣性則殊也羽性輕雪性弱玉性堅而告子亦皆然之此所以來犬牛人之難也孟子亦可謂以辨勝人矣
疑齊宣王問卿曰禮君不與同姓同車與異姓同車嫌其偪也為卿者無貴戚異姓同姓皆人臣也人臣之義諫於君而不聽去之可也死之可也若之何其以貴戚之故敢易位而處也孟子之言過矣君有大過無若紂紂之卿士莫若王子比干箕子㣲子之親且貴也㣲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夫以紂之過大而三子之賢猶且不敢易位也况過不及紂而賢不及三子者乎必也後世有貴戚之臣諫其君而不聽遂廢而代之曰吾用孟子之言也非簒也義也其可乎或曰孟子之志欲以懼齊王也是又不然齊王若聞孟子之言而懼然則愈忌惡其貴戚聞諫而誅之貴戚聞孟子之言又将起而蹈之則孟子之言不足以格驕君之非而適足以為簒亂之資也其可乎
疑所就三所去三曰君子之仕行其道也非為禮貌與飲食也伊尹去湯就桀桀豈能迎之以禮哉孔子栖栖皇皇周遊天下佛肹召欲徃公山弗擾召欲徃彼豈為禮貌與飲食哉急於行道也今孟子之言曰雖未行其言也迎之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是為禮貌而仕也又曰朝不食夕不食君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従其言也使饑餓於我土地吾恥之周之亦可受也是為飲食而仕也必如是不免於鬻先王之道以售其身也古君子之仕者殆不如此
疑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曰所謂性之者天予之也身之者親行之也假之者外有之而内實亡也堯舜湯武之於仁義也皆性得而身行之也五霸則强焉而已矣夫仁者所以治國家而服諸侯也皇帝王霸皆用之顧其所以殊者大小髙下逺近多寡之間耳假者文具而實不従之謂也文具而實不従其國家且不可保況能霸乎雖乆假而不歸猶非其有也疑瞽瞍殺人曰虞書稱舜之德曰父頑母嚚𧰼傲克諧以孝烝烝又不格姦所貴於舜者為其能以孝和諧其親使之進退以善自治而不至於惡也如是則舜為子瞽瞍必不殺人矣若不能止其未然使至於殺人執於有司乃棄天下竊之以逃狂夫且猶不為而謂舜為之乎是特委巷之言也殆非孟子之言也且瞽瞍既執於臯陶矣舜惡得而竊之若負而逃於海濵臯陶猶可執也若曰臯陶外雖執之以正其法而内實縦之以予舜是君臣相與為偽以欺天下也惡得為舜與臯陶哉又舜既為天子矣天子之民戴之如父母雖欲遵海濵而處民豈聽之哉是臯陶之執瞽瞍得法而亡舜也所亡益多矣故曰是特委巷之言非孟子之言也
右司馬文正公疑孟
子曰囘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孔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毁誰譽如有所譽必有所試其於顔淵試之也熟而觀之也審矣葢嘗黙而察之閲三月之乆而其顛沛造次無一不出於仁者是以知其終身弗叛也君子之觀人也必於其所慮焉觀之此其所慮者容有偽也雖終身不得其真故三月之乆必有備慮之所不及者偽之與真無以異而君子賤之何也有利害臨之則敗也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乆假而不歸安知其非有也假之與性其本亦異矣豈論其歸與不歸哉使孔子觀之不終日而決不待三月也何不知之有
子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志者無求無作志於心而已孟子所謂心勿忘據者可求可作之謂也依者未嘗須離而游者出入可也君子志於道則物莫能留而游於藝則道德有自生矣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孟子較禮食之輕重而食輕則去食食重而禮輕則去禮惟色亦然而孔子去食存信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不復較其重輕何也曰禮信之於食色如五榖之不殺人今有問者曰吾恐五榖殺人欲禁之如何必荅曰吾寧食五榖而死不禁也此孔子去食存信之論也今荅曰擇其殺人者禁之其不殺人者勿禁也五榖安有殺人者哉此孟子禮食輕重之論也禮所以使人得妻也廢禮而得妻者皆是縁禮而不得妻者天下未嘗有也信所以使人得食也棄信而得食者皆是縁信而不得食者天下未嘗有也今立法不従天下之所同而従其所未嘗有以開去取之門使人以為禮有時而可去也則将各以其私意權之其輕重豈復有定物由孟子之説則禮廢無日矣或曰舜不告而娶則以禮則不得妻也曰此孟子之所傳古無是説也凡舜之事塗廩浚井不告而娶皆齊魯間野人之語考之於書舜之事父母葢烝烝焉不至於姦無是説也使不幸而有之則非人理之所期矣自舜已來如瞽瞍者葢亦有之為人父而不欲其子娶妻者未之有也故曰縁禮而不得其妻者天下無有也或曰嫂叔不親授禮也嫂溺而不援曰禮不親授可乎是禮有時而去取也曰嫂叔不親授禮也嫂溺援之以手亦禮也何去取之有
聞見後録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十二 宋 邵博 撰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雖堯舜在上不免於殺無道然君子終不以殺人訓民之不幸而自蹈於死則有之吾未嘗殺也孟子言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使後世暴君汙吏皆曰吾以生道殺之故孔子不忍言之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従吾所好凡物之可求者求則得不求則不得也仁義未有不求而得之亦未有求而不得者是以知其可求也故曰仁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富貴有求而不得者有不求而得者是以知其不可求也故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聖人之於利未嘗有意於求也豈問其可不可哉然將直告之以不求則人猶有可得之心特迫於聖人而止耳夫迫於聖人而止則其止也有時而作矣故告之以不可求者曰使其可求雖吾亦將求之以為髙其閈閎固其扃鐍不如開門發篋而示之無有也而孟子曰食色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仁義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君子之教人將以其實何不謂之有夫以食色為性則是可求而得也君子禁之以仁義為命則是不可求而得也而君子强之禁其可求者强其不可求者天下其孰能從之故仁義之可求富貴之不可求理之誠然者也以可為不可以不可為可雖聖人不能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已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立然諾以為信犯患難以為果此固孔子之所小也孟子因之故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此則非孔子之所謂大人也大人者不立然諾而言未嘗不信不犯患難而行未嘗不果今也以不必信為大是開廢信之漸非孔子去兵去食之意
或問子産子曰惠人也子産為鄭作封洫立謗政鑄刑書其死也教太叔以猛其用法深其為政嚴有及人之近利而無經國之逺猷故子罕叔向皆譏之而孔子以為惠人不以為仁葢小之也孟子曰子産以乗輿濟人於溱洧惠而不知為政葢因孔子之言而失之也子産之於政整齊其民賦完治其城郭道路而以時修其橋梁則有餘矣豈有乗輿濟人者哉禮曰子産人之母也能食之而不能教此又因孟子之言而失之也
樂則韶舞放鄭聲逺佞人鄭聲淫佞人殆鄭聲之害與佞人等而孟子曰今樂猶古樂何也使孟子為政豈能存鄭聲而不去也哉其曰今樂猶古樂特因王之所悦而入其言耳非獨此也好色好貨好勇是諸侯之三疾也而孟子皆曰無害従吾之説百姓惟恐王之不好也譬之於醫以藥之不可口也而以其所嗜為藥可乎使聲色與貨而可以王則利亦可以進仁義何獨拯梁王之深乎此豈非失其本心也哉
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子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性可亂也而不可滅可滅非性也人之叛其性至於桀紂盜跖至矣然其惡必自其所喜怒其所不喜怒未嘗為惡也故木之性上水之性下木抑之可使輪囷抑者窮未嘗不上也水激之可使瀵湧上逹激者窮未嘗不下也此孟子之所見也孟子有見於性而離於善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成道者性而善繼之耳非性也性如隂陽善如萬物萬物無非隂陽者而以萬物為隂陽則不可故隂陽者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而非無也今以其非無即有而命之則凡有者皆物矣非隂陽也故天一為水而水非天一也地二為火而火非地二也為善而善非性也使性而可以謂之善則孔子言之矣茍可以謂之善亦可以謂之惡故荀卿之所謂性惡者葢生於孟子而揚雄之所謂善惡混者葢生於三子也性其不可以善惡命之故孔子之言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而已夫茍相近則上智與下愚曷為不可移也曰有可移之理無可移之資也若夫吾弟子由之論也曰雨於天者水也流於江河蓄於坎井亦水也積而為泥塗者亦水也指泥塗而告人曰是有水之性可也曰吾將使其清而飲之則不可是之謂上智與下愚不移右蘇東坡云予為論語説與孟子辨者八堯傳之舜舜傳之禹禹傳之湯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孟軻之死不得其傳焉如何曰孔子死不得其傳矣彼孟子者名學孔子而實背之者也焉能傳敢問何謂也曰孔子之道君君臣臣也孟子之道人皆可以為君也天下無王霸言偽而辨者不殺諸子得以行其意孫吴之智蘇張之詐孟子之仁義其原不同其所以亂天下一也
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吾以為孟子者五霸之罪人也五霸率諸侯事天子孟子勸諸侯為天子茍有人性者必知其逆順耳矣孟子當周顯王時其後尚且百年而秦并之嗚呼孟子忍人也其視周室如無有也孔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又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㣲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而孟子謂以齊王由反手也功烈如彼其卑故曰管仲曾西之所不為嗚呼是猶見人之救鬬者而笑曰胡不因而殺之貨可得也雖然他人之救鬬者耳桓公管仲之於周救父祖也而孟子非之奈何
或曰然則湯武不為歟曰湯武不得已也契相土之時詎知其有桀哉后稷公劉古公之時詎知其有紂哉夫所以世世𣗳德以善其身以及其國家而已湯武之生不幸而遭桀紂放之殺之而𦲷天下豈湯武之願哉仰畏天俯畏人欲遂其為臣而不可得也由孟子之言則是湯武修仁行義以取桀紂耳嗚呼吾乃不知仁義之為簒器也
仲虺之誥成湯放桀於南巢惟有慙德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孔子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彼順天應人猶臲卼如此孟子固求之其心安在乎
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又曰有君民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書序伊尹既醜有夏復歸於亳孟子亦曰五就湯五就桀者伊尹也夫周顯王未聞有惡行特㣲弱耳非紂也而齊梁不事之非桀也而孟子不就之嗚呼孟子之欲為佐命何其躁也
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曰紂一人惡邪衆人之惡邪衆皆善而紂獨惡則去紂乆矣不待周也夫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同之者可遽數邪紂存則逋逃者存紂亡則逋逃者曷歸乎其欲拒周者又可數邪血流漂杵未足多也或曰前徒倒戈攻於後以北故荀卿曰殺者皆商人非周人也然則商人之不拒周審矣曰如皆北也焉用攻
或問禹薦益於天下七年禹崩三年之喪畢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隂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啓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啓曰吾君之子也有諸曰禹不知啓賢邪知而且以傳益邪父不知子安用明哉知其賢天下終歸之而讓以為名是偽也孰謂聖人而不明且偽也夫益亦不知啓賢不辭於禹禹崩而後避之以蹈舜禹之迹又終不得為舜禹其無慙乎益與稷臯陶一體人也不宜如是且吾夫子未之言也或曰然則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禹避舜之子於陽城如何曰堯不聴舜讓舜受終於文祖舜不聴禹讓禹受命於神宗或二十有八載或十有七年厯數在躬既决定矣天下之心既固結矣又可避乎舜禹未嘗避也由孟子之言則古之聖人作偽者也王莽執孺子手流涕歔欷何足哂哉或曰父母使舜完廩捐階瞽叟焚廩使浚井出従而掩之𧰼曰謨葢都君咸我績牛羊父母倉廩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棲𧰼徃入舜宫舜在牀琴𧰼曰鬱陶思君爾忸怩舜曰惟兹臣庶汝其於予治有諸曰書云瞽子父頑母嚚𧰼傲克諧以孝烝烝乂弗格姦又曰罪引慝祗載見瞽叟䕫䕫齊栗瞽叟亦允若是瞽𧰼未嘗欲殺舜也瞽𧰼欲殺舜刃之可也何其完廩浚井之使乎其亦有所慮矣象猶能慮則謂二嫂者帝女也奪而妻之可乎堯有百官牛羊倉廩備以事於畎畆之中而不能衛其女乎雖其見奪又無吏士無刑法以治之乎舜以父母之不愛號泣於旻天父母欲殺之幸而得脱而遽鼓琴何其樂也是皆委巷之説而孟子之聽不聰也
或曰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何如曰皆孟子之過也大雅曰瑟彼玉瓉黄流在中九命然後錫以圭瓉秬鬯帝乙之時王季為西伯以功德受此賜周自王季中分天下而治之矣奚百里而已哉商頌曰𤣥王桓撥受小國是逹受大國是逹率履不越遂視既發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帝命不違至於湯齊契之時已受大國相土承契之業入為王官伯出長諸侯威武烈烈然四海之外率服截爾整齊商自相土威行乎海外矣奚七十里而已哉嗚呼孟子之教人教之以不知量也
或曰然則仁義無益於人者乎曰奚其為無益也天子用之以保其天下諸侯用之以保其社稷卿大夫用之以保其田里使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夫婦相愛相恭相正相救厭然如宫商之應如畫繢之次禍亂日以消名譽日以廣奚其為無益也若夫挾欲趨利圖謀非分豈仁義之意哉乃孟子之邪言陷人於逆惡也
或曰孟子之言諸侯奚不聽也謂其迂闊者乎曰迂闊有之矣亦足憚也孟子位諸侯則能以取天下矣位卿大夫豈不能取一國哉為其君者不亦難乎然滕文公嘗行孟子之道矣故許行陳相稱之曰仁政曰聖人也其後寂寂不聞滕侯之得天下也孟子之言故無驗也聞見後録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十三
孔子與賔牟賈言大武曰聲淫及商何也對曰非武音也有司失其𫝊也若非有司失其𫝊則武王之志荒矣武王之志猶不貪商而孟子曰文王望道而未之見謂商之禄未盡也病其有賢臣也文王貪商如此其甚則事君之小心安在哉豈孟子妄言哉孔子不妄也孟子之誣文王也或曰孟子之心以天下積亂已乆諸侯皆欲自為雄茍説之以臣事周孰能喜也故倡仁義之竿而湯武為之餌幸其速售以拯斯民而已矣曰孟子不肯枉尺直尋謂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其肯屑就之如此乎夫仁義又豈速售之物也子噲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固知有周室矣天之所廢必若桀紂周室其為桀紂乎盛之有衰若循環然聖王之後不能無昏亂尚賴臣子扶救之耳天下之地方百里者有幾家家可以行仁義人人可以為湯武則六尺之孤可託者誰乎孟子自以為好仁吾知其不仁甚矣
齊王欲見孟子而稱有疾明日出弔王使人問疾醫來孟仲子請必無歸而造於朝不得已而之景丒氏宿焉孔子君命召不俟駕行矣則曰孔子當仕有官職夫孟子為齊卿無官職邪天下有逹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孔子德薄且齒少邪君之所不臣者二當其為尸則弗臣也當其為師則弗臣也謂講道之頃耳非常常然也人君尊賢其臣尚當辭矧可以要之也哉是孟子之驕習矣宜乎其教諸侯以反天子也孟子曰紂之去武丁未乆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又有㣲子㣲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皆賢人也相與輔相之故乆而後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猶方百里起是以難也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乗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今時則易然也今之學者曰自天子至於庶人皆得以行王道孟子説諸侯行王道非取王位也應之曰行其道而已乎則何必紂之失之也何憂乎善政之存何畏乎賢人之輔尺地一民皆紂之有何害諸侯之行道哉
齊宣王問曰人皆謂我毁明堂毁諸已乎孟子對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則勿毁之矣行王政而居明堂非取王位而何也君親無将不容纖介於其間而學者紛紛强為之辭又謂孟子權以誘諸侯使進於仁義仁義逹則尊君親親周室自復矣應之曰言仁義而不言王彼悦之而行仁義固知尊周矣言仁義之可以王彼悦之則假仁義以圖王唯恐得之之晩也尚何周室之顧哉嗚呼今之學者雷同甚矣是孟子而非六經樂王道而忘天子吾以為天下無孟子可也不可以無六經無王道可也不可以無天子故作常語以正君臣之義以明孔子之道以防亂患於後世耳人知之非我利人不知非我害悼學者之迷惑聊復有言
右李泰伯常語
毁我知之譽我知之是邪非邪必求諸道非道則已孟子吾知其有以曉然合於孔子者常語不得不進之也而謂由湯至於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天下乆則難變故文王未洽於天下齊有千里之地行仁政而王莫之能禦由周而來七百有餘嵗矣其數則過其時考之則可當今之世舍我其誰是教諸侯以仁政叛天子者也欲為佐命者也常語不得不絶之矣夫天子固不可叛也六經亦不可叛也茍可叛之則視孟之書猶冦兵虎翼者也孟既唱之學者和之劉歆以詩書助王莽荀文若説曹操以王伯乃孟之一體耳使後世之君卒不悦儒者以此常語之作其不獲已傷昔之人以其言叛天子今之人又以其言叛六經故曰天下無孟子則可不可以無六經無王道則可不可以無天子是有大功於名教非茍言焉
右陳次公述常語
孟軻誠學孔子者也其有背而違之者常語討之甚明世之學者不求其意漠爾而非之是亦有由然也何也由孔子百餘嵗而有孟軻由孟軻數百嵗而及揚雄又數百嵗而及韓愈揚與韓賢人也其所以推尊孟子皆著於其書今常語驟有異於二子宜乎其學軻者相驚而譊譊也然譊譊者豈知二子之尊軻處常語亦尊之矣所繆者教諸侯以叛天子以為非孔子之志也又以盡信書不如無書之説為今之害故今之儒者徃徃由此言而破六經常語可不作邪且由孟子没於數百年矣初荀卿嘗一曰其非而抳於揚子雲及退之醇乎醇之説行而後之學子遂尊信之至於今兹其道乃髙出於六經常語不作孰為究明或曰子言則是矣如衆口何曰顧與聖人如何爾尚誰衆人之問哉故曰人知之非我利人不知非我害
右傅野述常語
桃應問於孟子曰舜為天子臯陶為士瞽叟殺人則如之何曰執之而已矣然則舜不禁與曰舜安得而禁之哉夫有所受之也然則舜如之何曰竊而逃遵海濱而處終身訢然樂而忘其天下劉子曰孟子之言察而不盡理權而不盡義孝子之事親也既外竭其力又内致其志不使其親有不義之名不使其人有間非之言瞽叟使舜塗廩従而焚之乃下使浚井從而揜之乃出舜徃於田日號泣於旻天䕫䕫齊栗瞽叟亦允若書曰父頑母嚚弟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由是觀之舜為天子瞽叟必不殺人也仲尼之作春秋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故以子則諱父以臣則諱君豈獨春秋然哉雖為士者亦然故必原父子之親君臣之義以聽之昔者商鞅之作法也太子犯之鞅曰太子君之貳也不可以刑刑其傅與師鞅之法刻矣然而猶有所移由是觀之瞽叟殺人臯陶必不執也葉公子髙問於孔子曰吾黨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何如孔子曰不可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𨼆子為父𨼆由是觀之瞽叟殺人臯陶雖執之舜必不聽也舜豈以天下有所受顧臨其親哉夫聖人莫大焉天子莫尊焉以天下養莫備焉德為聖人尊為天子以天下養然而不能使其親無一朝之患是則非舜也知聖人之德知天子之尊知天下養之備焉而不知天子父之貴也而務摶執之是則非臯陶也無其事云爾有其事奚至於竊而逃遵海濱而處故曰孟子之言察而不盡理權而不盡義夫衡之為物也徒懸則偏而倚加權焉則運而平一重一輕之間聖人權之時也請問權曰臯陶不難棄士不過失刑而已矣以君臣權之天下之為君臣者必定義莫髙焉舜不難棄位不過𨼆法而已矣以父子權之天下之為父子者必悦仁莫盛焉故善為政者無以小妨大無以名毁義無以術害道無以所賤干所貴迂其身有以利天下則為之貶其名有以安天下則為之其唯舜臯陶乎
右劉中原父明舜
予讀韓愈書知其斥楊墨排釋老以尊聖人之道其志篤矣自孟軻揚雄没傳其道而醇者唯韓愈氏而已然其言孟軻輔聖明道之功不在禹下斯亦過矣得非美其流而忘其源乎當堯之時洪水浸天下民病其害深矣雖堯舜之聖猶咨嗟皇皇未有以治之之道禹乃決横流而放於海粒斯民而奠厥居是天下之患非禹不能去昭昭然矣雖百䕫卨又何益哉孔子之道衣被天地陶甄日月萬類之性人靈〈一作太虚〉之本孰不由其德而能存乎茍一日失之則鳥獸之不若也當周之亡辨詐暴横聖人之道偶不行於一時亦猶天地之晦日月之蝕運之常也復何傷乎孟軻學聖人者也憤然而興闢楊墨誅叛義以尊周公孔子信有大功於世然聖人之道無可無不可茍當時軻之徒不能力排楊墨止遏異端明仁義以訓天下則聖人之教果従而廢乎若使聖人之道遭楊墨之害而遂衰㣲則亦一家之小説爾又烏足謂萬世之法哉軻雖欲張大其教天下可従而興乎是聖人之道不為一人而廢一人而興又昭昭然矣其後嬴政肆虐火其書窒其途愚天下之耳目使不能通其説其為害過楊墨逺矣然漢家之興則孔氏之言雷震於海内豈又由軻之辨之而後行邪故曰譽之不足益毁之不足損由其道大也後之儒者有能立言著書振揚其風發明其㫖則可矣若曰隨其廢而興之因其塞而通之得非過矣乎予謂楊墨之禍未若洪水然而九年之害非禹不能平孔子之道雖見侵毁作不由軻而益尊茍毁譽由軻而興則不足謂之孔氏之道使聖人復生必不易予言也
右張俞論韓愈稱孟子功不在禹下
舜生三十徴庸三十在位五十載陟方乃死按諡法曰受禪成功曰舜仁聖盛明曰舜白虎通曰舜猶僢僢也言能推信堯道而行之孔安國曰舜生三十徴庸三十在位服喪三年其一在三十之數為天子五十年凡夀一百十二嵗案書稱帝乃殂落百姓如喪考妣三載四海遏宻八音言百姓思慕堯德且明舜雖受終令天下服喪三年如繼世之禮故於殂落下終言之下文云月正元日舜格於文祖謂堯崩踰年見於文祖廟而改元孟軻不逹此言以為三載服除後舜格於文祖乃妄稱孔子曰舜既為天子又帥天下諸侯以為堯三年喪是二天子矣若然當以服除之月至廟不當於正月元日也踰年改元春秋常法迄今如之軻又云堯舜禹崩三年喪畢舜禹益皆避其子然後踐位且舜正月上日受終文祖已二十八年豈容至服除未定方讓其子孔安國仍軻之謬乃曰舜服堯喪三年畢将即政復至文祖廟周衰楊墨道盛孟子排而闢之可謂醇矣其於論經義説世事知謀徃徃短局乖戾陋儒愛其詞簡意淺雜然崇尚固可鄙笑也司馬遷云舜年三十堯舉之五十攝行天子事五十八堯崩六十一代堯踐位三十九年崩亦用孟軻舊説也鄭𤣥云舜生三十謂生三十年也徴庸三十謂歴試三十年也在位五十載陟方乃死謂攝位至死為五十年舜年一百十嵗也
右劉道原資治通鑑外紀
臣聞春秋尊一王之法以正天下之本與禮之尊無二上其㫖實同葢國之於君家之於父學者之於孔子皆當一而不二者是以明王罷黜百家表章六經大儒推明孔氏抑黜百家今國家五十年來於孔子之道或二而不一矣其義説歸之於老莊而設科以孟子配六經視古之黜百家而專明孔氏六經者不亦異乎前者學官罷黜孔子春秋而表章偽雜之周禮以孟子配乎孔子而學者發言折處於孟子而畧乎論語固可考矣今皇太子初就外傅之時會官僚講孝經而讀孟子葢孟子不當先諸論語者也如以孟子先諸論語其何以𫝊道皇太子天資邁世之令德而視之以一德哉臣愚竊以謂宜講孝經而讀論語恭候講孝經畢日復講其已講之論語其入德亦易矣或問曰讀爾雅以示文字訓詁之本源而明天地萬物之名實先儒謂爾雅本是周公訓成王之書信不誣也臣愚流落衰暮之時荷聖君一日非常之眷自太子左諭德授以詹事茍有所志不敢無犯而有𨼆臣愚自度此言一出必遭世俗誣謗不淺矣其所恃以安者陛下聖度旁燭萬代之㣲而不為世俗惑也重惟太子天下之本而一本於孔子六經則宗廟社稷之流光不亦偉乎臣聞以狂瞽獨見之言干冒宸扆不勝惶懼待罪之至
右以道奏審皇太子讀孟子
聞見後録卷十三
<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聞見後錄>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十四 宋 邵博 撰
陳叔易言王荆公得東坡表忠觀碑本顧坐客曰似何人之文自又曰似司馬遷自又曰似遷何等文自又曰三王世家也予以為不然司馬遷死其書亡景帝武帝二紀禮書樂書漢興以來將相年表日者龜䇿傳三王世家至元成間禇先生者補作武帝紀三王世家龜策日者傳當時以其言鄙陋失遷本意荆公豈不知此而以今三王世家為遷之書邪如議者多以司馬遷怒武帝故于本紀但著絶海求神仙大宛取馬用兵祠祭等事以為謗者非也
子由云子瞻讀書有與人言者有不與人言者不與人言者與轍言之而謂轍知之世稱蘇氏之文出于檀弓不誣矣
栁子厚云以淮濟之清有玷焉若秋毫固不為病然而萬一離婁子而眇然睨之不若無者之快也予謂惟文章英發前無古人者益當兼佩斯言矣
栁子厚云北之晉西適豳東極吳南至楚越之交其間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數永最善以妙語起其可遊者讀之令人翛然有出世外之意然子厚别云永州于楚為最南狀與越相似僕悶則出游游復多恐涉野則有蝮虺大蜂仰空視地寸步勞倦近水則畏射工含沙望影竊發動成瘡疣子厚前所記黄溪西山鈷鉧潭袁家渇果可樂乎何言之不同也
東坡江行唱和集序云昔之為文者非能為之為工乃不能不為之為工也山川之有雲草木之有實充滿勃鬱而見于外雖欲無有其可得邪故予為文至多未嘗敢有作之之意時東坡年方冠尚未第其有發于文章已如此故黄門論曰公之于文得之于天也
歐陽公謂曾子固云王介甫之文更令開廓勿造語及摹擬前人又云孟韓文雖髙不必似之也謂梅聖俞云讀蘇軾之書不覺汗出快哉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又曰軾所言樂乃脩所得深者爾不意後生達斯理也歐陽公初接二公之意已不同矣
退之于文不全用詩書之言如田𢎞正先廟碑曰昔者魯僖公能遵其祖伯禽之烈周天子實命其史臣克作為駉駜泮閟之詩使聲于其廟以假魯靈其用詩之法如此如曰前進士上宰相書解釋菁菁者莪二百餘字盖少作也
栁子厚記其先友于父墓碑意欲著其父雖不顯其交游皆天下偉人善士列其姓名官爵因附見其所長者可矣反從而譏病之不少貸何也是時子厚貶永州又喪母自傷其葬而不得歸也其窮阨可謂甚矣而輕侮好譏議尚如此則為尚書郎時可知也退之云不自貴重者盖其資如此云
栁子厚書段太尉遺事解佩刀選老躄者一人持馬至郭晞門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吾戴吾頭來矣宋景文修新史曰吾戴頭來矣去一吾字便不成語吾戴頭來者果何人之頭耶曾子固之文可以名家矣然歐陽公謂廣文曾生者在禮部奏名之前已為門下士矣公示吳孝宗詩有云我始見曾子文章初亦然崑崙傾黄河渺漫盈百川疏決以道之漸斂𭣣横瀾東溟知所歸識路到不難是子固于文遇歐陽公方知所歸也而子固祭歐陽公文自云戅直不敏早𫎇振拔言繇公誨行繇公率也子開于歐陽公下世之後作子固行述乃云宋興八十餘年海内無事異材間出歐陽文忠公赫然特起為學者宗師公稍後出遂與文忠齊名予以為過美張籍哭韓退之詩云而後之學者或號為韓張退之曰籍是輩者學者曰韓門弟子不曰韓張也蘇東坡曰文忠之薨十有八年士庶所歸散而自賢我是用懼日登師門有以也夫曾子開論其兄子固之文曰上下馳騁愈出而愈新讀者不必能知知者不必能言盖天材獨至若非人力所能學備精思莫能到也又曰言近指遠雖詩書之作未能逺過也蘇子由論其兄子瞻之文曰遇事所為詩騷銘記書檄論譔率皆過人又曰幼而好學書老而不倦自言不及晉人至唐禇薛顔栁髣髴近之子開之言𩔖夸大子由之言務謙下後世當以東坡南豐之文辨之
文用助字栁子厚論當否不論重復檀弓曰南宫縚之妻之姑之喪退之亦曰吾年未四十而視茫茫而髪蒼蒼而齒牙動搖近時六一文安東坡三先生知之愚溪惜楊誨之用莊子太多反累正氣東坡早得文章之法于莊子故于詩文多用其語
讀司馬子長之文茫然若與其事相背戾如言人民樂業自年六七十公亦未嘗至市井游敖嬉戲如小兒狀何屬于律書也伯夷傳首曰余登箕山其上有許由冢云意果何在下用富貴如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嵗寒然後知松栢之後凋等語殊不𩔖其所以為閎深髙古者歟視他人拘拘窘束一步武不敢外其事者膽智甚薄也唯杜子美之于詩似之
魯直以晁載之閔吾廬賦問東坡何如東坡報云晁君騷辭細看甚竒麗信其家多異材邪然有少意欲魯直以漸箴之凡人為文宜務使平和至足之餘溢為竒怪盖出于不得已耳晁君喜竒似太早然不可直云爾非為之諱也恐傷其邁往之氣當為朋友講磨之語可耳予謂此文章妙訣學者不可不知故表出之
東坡中制科王荆公問吕申公見蘇軾制策否申公稱之荆公曰全𩔖戰國文章若安石為考官必黜之故荆公後修英宗實録謂蘇明允有戰國縱横之學云老蘇公云學者于文用引證猶訟事之用引證也既引一人得其事則止矣或一人未能盡方可他引
宋玉招魂以東南西北四方之外其惡俱不可以託欲屈大夫近入修門耳時大夫尚無恙也韓退之羅池詞云北方之人兮謂侯是非千秋萬嵗兮侯無我違時柳儀曹已死若曰國中于侯或是或非公言未出不如逺即羅池之人千萬年𫯠嘗不忘也嗟夫退之之悲儀曹甚于宋玉之悲大夫也
英宗實録蘇洵卒其子軾辭所賜銀絹求贈官故贈洵光禄寺丞與歐陽公之誌天子聞而哀之時賜光禄寺丞不同或云實録王荆公書也又書洵機論衡策文甚美然大抵兵謀權利機變之言也盖明允時荆公名已盛明允獨不見作辨姦以刺之故荆公不樂云
楚詞文章屈原一人耳宋玉親見之尚不得其髣髴況其下者唯退之羅池詞可方駕以出東坡謂鮮于子駿之作追古屈原友之過矣如晁元咎所集續離騷皆非是
韓退之之文自經中來柳子厚之文自史中來歐陽公之文和氣多英氣少蘇公之文英氣多和氣少蘇叔黨為葉少藴言東坡先生初欲作志林百篇才就十二篇而先生病惜哉先生胸中尚有偉于武王非聖人之論者乎
予客長安藍田水壞一墓得退之自書薛助教誌石校印本殊不同印本挾一矢石本乃指一矢為妙語又城中有發地得小狹青石刻瘞破硯銘長安又得退之李元賓墓銘段季展書校印本無友人博陵崔𢎞禮賣馬葬國東門之外七里之事又印本銘云已乎元賓文髙乎當世行過乎古人竟何為哉石本乃意何為哉益嘆石本之語妙歐陽公以下好韓氏學者皆未見之也李漢于韓退之不曰子壻曰門人云退之詩文漢所𩔖也如革華傳𩔖本無之趙璘因話録云才命論稱張燕公革華傳稱韓文公老牛歌稱白侍郎佛骨詩稱鄭司徒皆後人所誣其詞至鄙淺則革華傳非退之作明甚予謂凡李漢所不録今曰昌黎外集者皆可疑如栁子厚云退之寓書曰見送元生序不斥浮圖又劉夢得云韓愈謂柳子厚曰若知天之説乎吾為子言天之説云云又云柳子厚死退之以書來弔曰哀哉若人之不淑吾嘗評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馬子長崔蔡不足多也又退之自云愈與李賀書勸賀舉進士今其説其書皆不傳則漢之所失亦多矣
司馬遷父名談故史記無談字改趙談為趙同范曄父名泰改郭泰鄭泰俱為太杜甫父名閑故詩中無閑字其曰鄰家閑不違者古本問不違曽閃朱旗北斗閑者古本北斗殷李翺父名楚今故所為文皆以今為兹獨韓退之因李賀作諱辯持言徵之説退之父名仲卿于文不諱也曹志為植之子其奏云幹不植彊不諱其父名也吕岱為呉臣其書云功以權成不諱其君名也樊宗師之文怪矣退之但取其不相襲而已曰魁紀公三十卷曰樊子三十卷曰春秋集傳十五卷表牋狀策書序傳紀記誌説論讚銘二百九十一篇道路所遇及器物門里雜銘二百二十賦十詩七百有十九其評曰多乎哉古未有也又曰然而必出于己不襲蹈前人一言一句又何其難也又曰紹述于斯術可謂至于斯極者矣曰未有曰難曰極特取其不相襲耳不直以為美也故其銘曰惟古于詞必已出降而不能乃剽賊後皆指前公相襲從漢迄今用一律盖斥班固而下相襲者退之于文吝許可如此
聞見後録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十五 宋 邵博 撰
王勃滕王閣記落霞孤鶩之句一時之人共稱之歐陽公以為𩔖俳可鄙也然天髙地迥覺宇宙之無窮樂極悲來識盈虚之有數亦記其意義甚逺盖勃文中子之孫世尚其學一時之人不識耳
東坡報江季恭書云非國語鄙意不然之但未暇著論耳柳子之學大率以禮樂為虚器以天人為不相知云云雖多皆此𩔖也所謂小人之無忌憚者至于時令㫁刑正符皆非是予謂學者不可不知也
曹植七啓言食味芳蓮之巢龜張協七命言食味丹穴之雛雞極盛饌而二物似不宜充庖也
或問東坡雲龍山人張天驥者一無知村夫耳公為作放鶴亭記以比古𨼆者又遺以詩有脱身聲利中道徳自濯澡過矣東坡笑曰裝鋪席耳東坡之門稍上者不敢言如琴聰殊之流皆鋪席中物也
東坡于古人但寫陶淵明杜子美李太白韓退之柳子厚之詩為南華寫栁子厚六祖大鑒禪師碑南華又欲寫劉夢得碑則辭之吕微仲丞相作法雲秀和尚碑丞相意欲得東坡書石不敢自言委甥王讜言之東坡先索其藁諦觀之則曰軾當書盖微仲之文自佳也曽子固初為太平州司户守張伯玉前輩人也歐陽公王荆公諸名士共稱子固文章伯玉殊不顧間語子固吾方作六經閣其為之記子固凡謄藁六七終不當伯玉之意則謂子固曰吾自為之其書于紙曰六經閣者諸子百家皆在焉不書尊經也云云子固始大畏服益自勵于學矣
長安安信之子允為予言舊藏韓退之家集第二十六二十七二卷繭紙正書有退之親改定字後為張浮休取去
歐陽公謂蘇明允曰吾閲文士多矣獨喜尹師魯石守道然意猶有所未足今見子之文吾意足矣嗚呼歐陽公之足孔子之達杜子美之無恨韓退之之是也李伸季常蘇子容丞相外孫為予言東坡歸自儋耳舟次京口子容初薨東坡已病遣叔黨來弔自作飯僧文所謂在熈寧初陪公文徳殿下已為三舍人之冠及元祐際綴公邇英閻前又為五學士之首雖凌厲髙躅不敢言同而出處大槩無甚相愧者明日季常與子容諸孫往謝之東坡側卧泣下不能起
李義山樊南四六集載為鄭州天水公言甘露事表云宰臣王涯等或久服顯榮或超𫎇委任徒思改作未可與權敷奏之時已彰虚偽伏藏之際又涉震驚云云當北司憤怒不平至誣殺宰相勢猶未已文宗但為涯等流涕而不敢辨義山之表謂徒思改作未可與權獨明其無反狀亦難矣
司馬文正公薨范蜀公取蘇翰林行狀作誌系之以銘翰林當書石以非春秋微婉之義為公休諫議云軾不辭書恐非三家之福就易名銘蜀公之銘世不傳予故表出之曰天生斯民乃作之君君不獨治爰畀之臣有忠有邪有正有傾天意若曰待時而生皇皇我宋神器之重卜年萬億海内一統而熈寧初姦小淫縱以朋以比以閉以壅乃于黎民誕為愚弄人不聊生天下訩訩險陂憸猾唱和雷同謂天不足畏謂衆不足從謂祖宗不足法而敢為誕謾不恭赫赫神宗洞察于中乃竄乃斥逺佞投凶誅鉏蠧毒方復任公奄棄萬國未克厥終二聖繼承謀謨輔佐乃曰斯時非公不可召公洛京虚心至誠公至京師朝訪夕諮公既在位中外咸喜信在言前拭目以觀日親萬機勤勞百為盡瘁憂國夢寐以之曾未期月援溺振渇事無巨細悉究本末利興害除賞信罰必曰賢不肖若别白黒耆哲俊乂野迄無遺元惡大憝去之不疑無有逺邇風從響應載考載稽名實相稱天胡不仁喪吾良臣天實不恕喪吾良輔嗚呼已乎而不留乎山嶽可拔也公之意氣堅不可奪也江漢可竭也公之正論浚不可遏也嗚呼公乎時既得矣道亦行矣志亦伸矣而夀止于斯哀哉
歐陽公平生尊用韓退之于其學無少異矣退之作處州孔子廟碑以謂自天子至郡邑守長通得祀而徧天下者唯社稷孔子焉然而社祭土稷祭穀勾龍棄乃其佐享非其專主又其位所不屋而壇豈如孔子用王者事巍然當坐以門人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拜跪薦祭進退誠敬禮如親弟子者勾龍棄以功孔子以徳固自有次第哉自古多有以功徳得其位者不得常祀勾龍棄孔子皆不得位而得常祀事皆無如孔子之盛所謂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其賢過于堯舜逺者此其效歟永叔作穀城縣夫子廟記迺云後之人徒見官為立祠而州縣莫不祭之則以為夫子之尊由此為盛甚者乃謂生雖不得位而没有所享以為夫子榮謂有徳之報雖堯舜莫若何其謬論者歟是歐陽公以退之為謬論矣
眉山老蘇先生里居未為世所知時雷簡夫太簡為雅州獨知之以書薦之韓忠獻張文定歐陽文忠三公皆有味其言也三公自太簡始知先生後東坡潁濱但言忠獻文定文忠而不言太簡何也予官雅州得太簡薦先生書嘗以問先生曾孫子符仲虎亦不能言也簡夫長安人以遺才命官其文亦竒國史有傳上韓忠獻書簡夫啟昨年在長安累獲奏記及入蜀來路逺頗如疎怠恭惟恩照恕其如此不審均逸名都寢食何似簡夫向年自與尹師魯别不幸其至死不復相見故居常恨以謂天下後生無復可與議論當世事者不意得郡荒陋極在西南而東距眉州尚數百里一日眉人蘇洵攜文數篇不逺相訪讀其洪範論知有王佐才史論得遷史筆權書十篇譏時之弊審勢審敵審備三篇皇皇有憂天下心嗚呼師魯不再生孰與洵抗邪簡夫自念道不著位甚卑言不為時所信重無以發洵之迹遽告之曰如子之文異日當求知于韓公然後決不埋没矣重念簡夫阻逺門藩職有所守不獲搢版約袂疾指快讀洵文于几格間以豁公之親聽也但邑邑而已洵年踰四十寡言笑淳謹好禮不妄交游亦嘗舉𫇮才不中第今已無意近張益州安道薦為成都學官未報㑹今春將二子入都謀就秋試幸其東去簡夫因約其暇日令自袖所業求見節下願加奬進則斯人斯文不為不遇也上張文定書簡夫啟簡夫近見眉州蘇洵著述文字其間如洪範論真王佐才也史論真良史才也豈惟西南之秀乃天下之竒才爾令人欲麋珠虀芝躬執匕箸飫其腹中恐他饋傷且不稱其愛䕶如此但怪其不以所業投于明公問其然後云洵已出張公門下矣又辱張公薦欲使代黄柬為郡學官洵思遂出張公之門亦不辭矣簡夫喜其説竊計明公引洵之意不祇一學官洵望明公之意亦不祇一學官第各有所待也又聞明公之薦累月不下朝廷重以例檢執政者靳之不特達雖明公重言之亦恐一上未報豈可使若人年將五十遲遲于塗路間邪昔蕭昕薦張鎬云用之則為帝王師不用則幽谷一叟耳願明公薦洵之狀至于再至于三俟得其請而後己庶為洵進用之權也上歐陽内翰書簡夫啟簡夫頃年待詔公車府因故人蘇子美始拜符采不間不遺許接議論未兩三嵗而執事被聖上不次之知遂得以筆舌進退天下士大夫士大夫不知刑之可懼賞之可樂生之可即死之可避而知執事之筆舌可畏簡夫不于此時畢其平生之力以謹自附于下風而方從事戎馬間或告疾于舊𨼆故足迹不至于門藩書問不通于左右者且十餘年矣豈偶然哉盖有故耳執事之官日隆于一日昔之所以議進退天下士大夫者今又重之以權位故其一言之出則九鼎不足為重簡夫見棄于時使與俗吏齒碌碌外官多謗少譽方世之視其言不若鴻毛之輕故姓名不見記于執事矣夫人重之不為簡肯為輕哉方俟退于隴畆之中絶于公卿之間而後敢以尺書問閽吏道故舊之情今未能畢其志而事已有以奪之矣伏見眉州人蘇洵年踰四十寡言笑淳謹好禮不妄交游嘗著六經洪範等論十篇為後世計張益州一見其文嘆曰司馬遷死矣非子吾誰與簡夫亦謂之曰生王佐才也嗚呼起洵于貧賤之中簡夫不能也然責之亦不在簡夫也若知洵不以告于人則簡夫為有罪矣用是不敢固其初心敢以洵聞左右恭惟執事職在翰林以文章忠義為天下師洵之窮達宜在執事嚮者洵與執事不相聞則天下不以是責執事今也讀簡夫之書既達于前而洵又將東見執事于京師今而後天下將以洵累執事矣
陳希亮字公弼天資剛正人也嘉祐中知鳳翔府東坡初擢制科簽書判官事吏呼蘇賢良公弼怒曰府判官何賢良也杖其吏不顧或謁入不得見故東坡客次假寐詩雖無性命憂且復忍斯須又九日獨不預府宴登真興寺閣詩憶弟恨如雲不散望鄉心似雨難開其不堪如此又東坡詩案云任鳳翔府簽判日為中元節不過知府㕔罰銅八斤亦公弼案也東坡作府齋醮禱祈諸小文公弼必塗墨改定數往反至為公弼作凌虛臺記曰東則秦穆公祈年橐泉南則漢武長楊五柞北則隋之仁壽唐之九成計一時之盛宏傑詭麗堅固而不可動者豈特百倍于臺而已哉然數世之後欲求其髣髴破瓦頹垣無復存者既已化為禾黍荆𣗥丘墟隴畆矣而況于此臺歟夫臺不足恃以長久而況于人事之得喪忽往而忽來者歟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則過矣公弼覽之笑曰吾視蘇明允猶子也某猶孫子也平日故不以辭色假之者以其年少暴得大名懼夫滿而不勝也乃不吾樂邪不易一字亟命刻之石後公弼受他州饋酒從贓坐沮辱抑鬱抵于死或云歐陽公憾于公弼有曲折東坡不但望公弼相遇之薄也公弼子慥季常居黄州之岐亭慕朱家郭解為人閭里之俠皆歸之元豐初東坡謫黄州者執政疑公弼廢死自東坡委于季常甘心焉然東坡季常相得驩甚故東坡特為公弼作傳至比之汲黯曰軾官鳳翔實從公二年方是時年少氣盛愚不更事屢與公爭議至形于言色已而悔之崔徳符戲語予曰果如元豐執政之疑東坡之悔豈釋氏懴悔之悔乎
晏公不喜歐陽公故歐陽公自分鎮敘謝有曰出門館不為不舊受恩知不為不深然足迹不及于賓階書問不通于執事豈非飄流之質愈逺而彌疎孤拙之心易危而多畏動常得咎舉輒累人故于退藏非止自便偶因天幸得請郡符問遺老之所思流風未逺瞻大之為殿接壤相交晏公得之對賓客占十數語授書史作報客曰歐陽公有文聲似太草草晏公曰答一知舉時門生已過矣
聞見後録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十六 宋 邵博 撰
歐陽公乞致仕表云俾其解組官庭還車故里披裘散髪逍遙垂盡之年鑿井耕田歌詠太平之樂客有面嘆其工緻平淡者公曰也不如老蘇秀才有田一𢋨足以為養行年五十復將何求盖蘇明允謝官牋中語公愛之尚不忘耳
予見司馬文正手寫歐陽公青州不俵秋料青苗錢放罪謝表戒小人之遂非希君子之改過二語文正喜其工邪抑以遂非改過為不然也如文正力詆青苗等事免樞近出帥長安謝表則云雖復失位危身終不病民害國
本朝四六以劉筠楊大年為體必謹四字六字律令故曰四六然其敝𩔖俳語可鄙歐陽公深嫉之曰今世人所謂四六者非脩所好少為進士時不免作自及第遂棄不作在西京佐三相幕府于職當作亦不為作也如公之四六云造謗于下者初若含沙之射影但期隂以中人宣言于廷者遂肆鳴梟之惡音孰不聞而掩耳俳語為之一變至蘇東坡干四六如曰禹治兖州之野十有三載乃同漢築宣防之宫三十餘年而定方其決也本吏失其防而非天意及其復也盖天助有徳而非人功其力挽天河以滌之偶儷甚惡之氣一除而四六之法則亡矣
梅聖俞著碧雲騢永昭陵時名下大臣惟杜祁公富鄭公韓魏公歐陽公無貶外悉譏詆之無少避其序曰碧雲騢廏馬也莊憲太后臨朝以賜荆王王惡其旋毛太后知之曰旋毛能害人邪吾不信留以備上閑為御馬第一以其吻肉色碧如霞片故號云世以旋毛為醜此以旋毛為貴雖貴矣病可去乎噫范文正公者亦在詆中以文正微時常結中書吏人范仲尹因以破家文正既貴畧不𭣣䘏王銍性之不服以為魏泰偽託聖俞著此書性之跋范仲尹墓誌云近時襄陽魏泰者場屋不得志喜偽作他人著書如志怪集括異志倦遊録盡假名武人張師正又不能自抑出其姓名作東軒筆録皆用私喜怒誣衊前人最後作碧雲騢假名梅聖俞毁及范文正公而天下駭然不服矣且文正公與歐陽公梅公立朝同心詎有異論特聖俞子孫不耀故挾之借重以欺世今録楊闢所作范仲尹墓誌庶幾知泰亂是非之實至此也則其他泰所厚誣者皆迎刃而解可盡信哉僕猶及識泰知其從來最詳張而明之使百世之下文正公不𫎇其謬焉潁人王銍性之題予以為不然亦書其下云美哉性之之意也使范公不𫎇其謬聖俞亦不失為君子矣然聖俞蚤接諸公名聲相上下獨窮老不振中不能無躁其聞范公訃詩一出屢更郡人皆望酒壺俗情難可學奏記向來無貧賤常甘分崇髙不解諛雖然門館隔泣與衆人俱夫為郡而以酒悦人樂奏記納諛佞豈所以論范公者聖俞之意真有所不足邪如著文公燈籠錦事則又與書竄詩合矣故予疑此書實出于聖俞也
有童子問予東坡梅花詩玉奴終不東昏按南史齊東昏侯妃潘玉兒有國色牛僧孺周秦行記薄太后曰牛秀才逺來誰為伴潘妃辭曰東昏侯以玉兒身亡國除不擬他注云玉兒妃小字東坡正用此事以玉兒為玉奴誤也又過岐亭陳季常詩不見盧懐慎烝壺似烝鴨按盧氏雜記鄭餘慶約客食戒中厨爛烝去毛勿抅項折客為烝鵞鴨既就食各置烝壺蘆一枚于前則烝壺似烝鴨者鄭餘慶非盧懐慎亦誤也又送子由出疆詩憶昔庚寅降屈原旋看蠟鳳戲僧虔按南史王曇首内集聽子孫為戲僧達跳地作虎子僧䖍累十二博碁不墜落僧綽采蠟燭作鳳皇則以蠟鳳戲者僧綽非僧虔亦誤也又和徐積詩殺雞未肯邀季路裹飯應須問子來按莊子子輿與子桑友而霖雨十日子輿曰子桑殆疾矣裹飯往食之則裹飯者子輿非子來亦誤也又謝黄師是送酒詩偶逢元放覔柱杖不覺麴生來坐隅檢左慈元放傳無柱杖酒事按抱朴子列仙傳孔元方毎飲酒以柱杖卓地倚之倒其身頭在下足在上則柱杖酒事乃孔元方非左元放亦誤也又和李直詩恨無楊子一區宅嬾卧元龍百尺樓按陳登字元龍許汜與劉備在劉表坐表與備共論天下人汜曰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備問汜寧有事邪汜曰昔過下邳見元龍元龍無客主之意久不相與語自上大牀卧使客卧下牀備曰君有國士之名今天下大亂無救世之意而求田問舍言無可采是元龍所諱也何當與君語如小人欲卧百尺樓上卧君于地何止上下牀之間邪表大笑則百尺樓者劉備非元龍亦誤也又豆粥詩溼薪破竈自燎衣饑寒頓解劉文叔按漢史王郎起光武自薊東南馳至南宫縣遇大風雨引車入道旁空舍馮異抱薪鄧禹爇火光武對竈燎衣馮異進麥飯非豆粥若蕪蔞亭豆粥則無溼薪破竈燎衣等事亦誤也又和劉景文聽琵琶詩猶勝江左狂靈運共鬭東昏百草按唐劉夢得嘉話晉謝靈運美鬚臨刑施為南海祗洹寺維摩塑像鬚寺人寳惜初無虧損至中宗朝安樂公主五日鬭百草欲廣物色令馳驛取之又恐為他所得盡棄其餘則以靈運鬚鬭百草者唐安樂公主非齊東昏侯亦誤也又㑹獵詩不向如皋閑射雉歸來何以得卿卿按左傳昭公二十八年賈大夫娶妻美御以如皋射雉獲之杜氏注為妻御之皋澤則如當訓之非地名亦誤也又海市詩潮陽太守南遷歸喜見石廩堆祝融按韓退之謁衡嶽詩紫盖連延接天柱石廩騰擲堆祝融又云竄逐蠻夷幸不死故以為退之遷潮陽歸日作是未詳退之先謫陽山令徙掾江陵日委舟湘流往觀衡嶽之語乃云潮陽太守南遷歸亦誤也周詩大姒嗣徽音者大姒嗣大任耳大任于大姒君姑也有嗣之義司馬文正行狀二聖嗣位哲宗于神廟為子曰嗣位則可宣仁后于神廟為母曰嗣位則不可亦誤也又二疏贊孝宣中興以法馭人殺盖韓楊盖三良臣先生憐之振袂脱屣使知區區不足驕士三良臣謂盖寛饒韓延夀楊惲也意以孝宣殺此三人故二疏去之耳按漢史孝宣地節三年疏廣為皇太子太傅兄子受為少傅至元康四年俱謝病去後二年當神雀二年九月司𨽻校尉盖寛饒下有司自殺又三年當五鳳元年十二月左馮翊韓延夀棄市又一年當五鳳二年十二月平通侯楊惲要斬皆在二疏去之後以二疏因殺三人而去者亦誤也佛書日月髙懸盲者不見日喻眇者不識日眇能視非盲也豈不識日亦誤也又序謝自然欲過海求師或謂蓬萊隔弱水三萬里不可到天台有司馬子微身居赤城名在絳闕可往從之自然可還授道于子微白日仙去按子微以開元十五年死于王屋山自然生于大厯五年至貞元十年仙去是子微死四十三年自然始生乃云自然授道于子微亦誤也東坡信天下後世者寧有誤邪予應之曰東坡累語千百尚信天下後世也童子更曰有是言凡學者之誤亦許矣予曰爾非東坡奈何
程文簡公父元白官止縣令以文簡貴贈太師𩔖無可書歐陽公追作神道碑至九百餘言世以為難韓忠獻公曾祖惟古無官以忠獻貴贈太保益無可書李直追作神道碑至三百餘言其文無一賸語世尤以為難也
吕獻可以追尊濮園事擊歐陽公如曰具官某首開邪議妄引經證以枉道悦人主以近利先帝者凡十四章具載獻可奏議中司馬文正作序乃首載歐陽公諫臣論以為誠言文正之意以獻可能盡歐陽公所書諫臣之事使歐陽公無得以怨歟抑以歐陽公但能言之獻可實能行之也不然獻可排歐陽公為邪反以歐陽公之論序獻可之奏又以為誠言可乎歐陽公晚著濮議一書專與獻可諸公辨獨歸過獻可為甚矣
孔子自謂不及顔回曹孟徳祭橋𤣥文云爾東坡醉白堂記亦云
宋元王二年江使神龜使于河至于泉陽漁者豫且舉網得之龜來見夢于宋元王夢見一丈夫延頸而長頭衣𤣥繡之衣而乘輜車云云出史記龜策列傳韓退之孟東野失子詩云東野夜得夢有夫𤣥衣巾實用此事東坡既遷黄崗京師盛傳白日仙去神廟聞之對左丞蒲宗孟嘆惜久之故東坡謝表有云疾病連年人皆相傳為已死饑寒併日臣亦自厭其餘生也
曾南豐讀歐陽公晝錦堂記來治于相真州東園記泛以畫舫之舟二語皆以為病
聞見後録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十七 宋 邵博 撰
嘉祐六年三月仁皇帝幸後苑召宰執侍從臺諫館閣以下賞花釣魚中觴上賦詩晴旭暉暉花盡開氤氲花氣好風來游絲罥絮縈行㐲墮蘂飄香入酒杯魚躍紋波時潑剌鸎流深𣗳久徘青春朝野方無事故許歡遊近侍陪宰相韓琦樞密曽公亮參政張昪孫抃副樞歐陽脩陳旭以下皆和帝獨稱賞韓琦輕隂閣雨迎天步寒色留春送夀杯之句時翰林學士承㫖宋祁久疾在告明日和詩來上帝覽之已悵然不數日祁薨益加震悼云
真宗嘗問楊大年見比紅兒詩否大年失對毎語子孫為恨後諸孫有得于相國寺庭雜賣故書中者盖唐末羅蚪羅鄴羅𨼆兄弟俱有文時號三羅蚪登科從事坊州有營妓小字紅兒先為郡將所嬖人不敢近蚪亦悦之郡將不能容蚪棄官去然于紅兒猶不忘也擬諸美物作比紅兒詩百首事出摭言亦畧見太平廣記中大年不知何也
嘉祐中侍從官列薦國子博士梅堯臣宜在館閣仁皇帝曰能賦一見天顔萬人喜卻回宫路樂聲長者也盖帝幸景靈宫堯臣有詩或傳入禁中帝愛此二語召試賜等竟不登館閣以死
兖州之東有漏澤毎夏中頻雨則積水彌望至秋分後聲起水中如雷一夕盡涸初不可測竒石林立或尋其下得穴水自此入李衞公平泉有石刻字曰漏澤作亭其前曰魯石有詩云魯客持相贈瓊瓌乃不如者兖之漏澤石也
國史補載韓退之好竒與客登華山絶峯度不可返發狂慟哭賴華隂令百計取得之或云無是事予讀退之答張徹詩云洛邑得休告華山窮絶陘倚巖睨海浪引袖拂天星日駕此回轄金神所司刑泉紳拖脩白石劒攢髙青磴蘚澾拳跼梯颷颭伶俜悔狂已咋齒垂誡仍鐫銘可信國史補不妄
韓退之使鎮州題壽陽驛云風光欲動别長安春半邊城特地寒不見園花并巷栁馬頭唯有月團團鎮州歸再賦云别來楊栁街頭𣗳擺撼春風祇欲飛還喜小園桃李在留花不發待郎歸孫子陽為予言近時夀陽驛發地得二詩石唐人跋云退之有倩桃風栁二妓歸途聞風栁已去故云後張籍祭退之詩云乃出二侍女合彈琵琶筝者非此二人邪
錢昭度有食梨詩云西南片月充腸冷二八飛泉繞齒寒予讀樂府解題井謎云二八三八飛泉仰流盖二八三八為五八五八四十也四十為井字
黄魯直詩云山椒欲雨好雲氣湖面迎風生水紋汪彦章用其體云野田無雨出龜兆湖水得風生縠紋昔宋景文問晏元獻劉夢得瀼西春水縠紋生生字當作何義元獻云作生于縠紋意不合當作生熟之生景文歎服以為妙語今彦章以生對出則作生長之生矣豈不聞元獻之説邪
王元之濟州人年七八嵗已能文畢文簡公為郡從事始知之聞其家以磨麵為生因令作磨詩元之不思以對但存心裏正無愁眼下遲若人輕着力便是轉身時文簡大竒之留于子弟中講學一日太守席上出詩句鸚鵡能言爭似鳳坐客皆未有對文簡寫之屏間元之書其下蜘蛛雖巧不如文簡歎息曰經綸之才也遂加以衣冠呼為小友至文簡入相元之已掌書命矣唐人知貢舉者有詩云梧桐葉落井亭隂鏁閉朱門試院深嘗是昔年辛苦地不將今日初心後為下第者裁作五言以誚之〈出嵐齋記〉
嘗見南唐李侯撮襟書宫人慶奴扇云風情漸老見春羞到處銷魂感舊逰多謝長條似相識强垂煙態拂人頭
唐荆州毎解送舉人多不成名號曰天荒至劉蜕舍人以荆州解及第號破天荒東坡嘗以詩二句遺瓊州進士姜唐佐滄海何曾㫁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用此事也題其後云待子及第當續後句後唐佐自廣州隨計過許昌見潁濱時東坡已下世相持出涕潁濱為足成其詩云生長茅間有異方風流稷下古諸姜適從瓊管魚龍窟秀出羊城翰墨滄海何曾㫁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錦衣他日千人看始信東坡眼目長
李士寧蓬州人有異術王荆公所謂李生坦蕩蕩所見實竒哉者熈寧中宗室世居獄連士寧吕惠卿初叛荆公欲深文之以侵荆公神宗覺之亟復相荆公荆公平生好辭官不復辭自金陵連日夜以來惠卿罷去士寧止從編置初士寧贈荆公詩多全用古人句荆公問之則曰意到即可用不必皆自已出又問古有此律否士寧笑曰孝經孔子作也毎章必引古詩孔子豈不能自作詩者亦所謂意到即可用不必皆自己出也荆公大然之至辭位遷觀音院題薛能陸龜𫎇二詩于壁云江上悠悠不見人十年一覺夢中身慇懃為解丁香結放出枝頭自在春蠟屐尋苔認舊蹤隔溪遙見夕陽舂當年諸成何事只合終身作卧龍用士寧體也後又多集古句如胡笳曲之𩔖不一夫子曵杖之歌有泰山其頺哲人其萎之語唐天寳中長安雨木氷寧王薨謠曰冬凌𣗳稼達官怕熈寧中京師雨木氷又華山崩阜頭谷數千百丈壓七村之人時王荆公為相變亂典常徵斂財利識者危之適韓魏公薨荆公作挽詩云木稼曽聞達官怕山頹果見哲人萎遂以魏公當之潘邠老云花妥鸎梢蜨溪喧獺趂魚妥音墮乃韻邠老不知秦音以落為妥上聲如曰雨妥花妥之𩔖少陵秦人也唐詩家有假對律曰牀頭兩甕地黄酒架上一封天子書又三人鐺脚坐一夜掉頭吟又鬚欲霑青女官猶佐子男等句是也或鄙其不韻如杜子美枸杞因吾有雞棲奈汝何又飲子頻通汗懐君想報珠杜牧之當時物議朱雲小後代聲名白日懸亦用此律也
經來白馬寺僧到赤烏年唐僧靈澈語東坡海㑹殿上梁文全取之陶淵明讀山海經詩云形夭無千嵗盖校本之誤迺形天舞干戚耳按山海經海中有獸名形天毎出水必銜干戚而舞云
王荆公步月中山蔣穎叔為發運使過之傳呼甚寵荆公意不悦穎叔喜談禪荆公有詩云怪見傳呼殺風景不知禪客夜相投按李義山雜纂殺風景門月下傳呼用此事
唐史中和四年六月時普以黄巢首上行在者偽也東西二都舊老相傳黄巢實不死其為尚讓所急陷太山狼虎谷乃自髠為僧得脱往投河南尹張全義故巢黨也各不敢識但作南禪寺以舍之予數至南禪壁間畫僧巢也其狀不逾中人唯正蛇眼為異耳老人言更有故寫真絹本尤竒巢題詩其上云猶憶當年草上飛鐵衣脱盡挂僧衣天津橋上無人識獨凭闌干看落暉為李易初取也
慶厯中翰林侍讀學士淑守鄭州題周少主陵云弄耜牽車挽鼓催不知門外倒戈回荒墳㫁隴才三尺剛道房陵半仗來時上命淑作陳文惠公堯佐墓銘淑書堯佐好為小詩間有竒句及有尫愎弗咸等語陳氏子弟請易去淑以文先奏御不可易陳氏子弟恨之刻淑周陵詩于石指倒戈為謗上亦以藝祖應天順人非逼伐而取之落淑學士淑上章辨尚書之義盖紂之前徒自倒戈攻紂非武王倒戈也上知淑深于經術待之如初宋内翰祁曰白公云户大嫌甜酒才髙笑小詩其獻臣之謂乎獻臣淑之字也為文尤古奥有樊宗師體王羲之傳山隂道士好養鵞羲之往觀意甚悦欲得之道士云為寫道徳經當舉羣相贈羲之欣然寫畢籠鵞以去李太白送賀監詩乃云鑑湖流水春始波狂子歸舟逸興多山隂道士如相見應寫黄庭換白鵞世人有以右軍寫黄庭經換鵞者又承太白之誤耳李太白俠客行云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元微之俠客行云俠客不怕死怕死事不成事成不肯藏姓名或云二詩同詠俠客而意不同如此予謂不然太白詠俠不肯受報如朱家終身不見季布是也微之詠俠欲有聞于後世如聶政姊之死恐終滅吾賢弟之名是也
少陵陶冶性情存底物本顔之推至于陶冶性情從容諷諫入其滋味亦樂事也又少陵悲君隨燕雀薄宦走風塵本陳勝與人傭耕之語也又少陵上君白玉堂侍君金華省本班固自敘時上方嚮學鄭寛中張禹朝夕入説尚書論語金華殿中也又少陵露井凍銀牀本晉書樂誌淮南篇後園鑿井銀作牀金缾素練汲寒漿也又少陵春水船如天上坐本沈雲卿船如天上坐人似鏡中行船如天上去魚似鏡中懸也或以此論少陵之妙予謂少陵所以獨立千載之上者不但有所本也三百篇之作果何本哉
聞見後録卷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十八 宋 邵博 撰
歐陽公每哦太白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之句曰杜子美不道也予謂約以子美律詩青天外其可以白鷺洲為偶也
退之石鼔詩體子美八分歌也
羲農去我久舉世少復真汲汲魯中叟彌縫使其淳鳳鳥雖不至禮樂暫時新洙泗輟微響漂流逮狂秦詩書復何罪一朝成灰塵區區諸老翁為事誠慇懃如何絶世下六籍無一親終日馳車去不見所問津若復不快飲空頭上巾但恨多謬誤君當恕醉人予昔與蘇仲虎㑹清溪真覺僧房客有出東坡書淵明此詩者仲虎曰大父平生愛寫此詩于士友間數見之予曰伏羲神農出上古所謂莫之為而任其自然下此始有傳然事多偽而不實孔子特彌縫之使天下後世曰聖人而不敢議功徳被于堯舜以降其賢豈不遠哉如汲郡魏襄王冡中所得竹簡文字淵明固不廢也東坡論武王非聖人不知言者已駭然不服其可與論淵明此意也仲虎不覺起立曰可畏哉淵明故反曰吾醉中謬言當恕也
劉中原父望歐陽公稍後出同為昭陵侍臣其學問文章勢不相下然相樂也歐陽公喜韓退之文皆成誦中原父戲以為韓文究毎戲曰永叔于韓文有公取有竊取竊取者無數公取者粗可數永叔贈僧云韓子亦嘗謂𭣣斂加冠巾乃退之送僧澄觀我欲𭣣歛加冠巾也永叔聚星堂燕集云退之嘗有云青蒿倚長松乃退之醉留孟東野自慙青蒿倚長松也非公取乎歐陽公以退之讀墨子不相用不足為孔墨為叛道中原父笑曰永叔無傷事主也
杜子美飲中八仙歌其句云左相日興廢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稱世賢世賢二字殆不可曉或云世字當作避字寫本誤也盖左相者李適之也有直聲右相李林甫姦邪適之議論數不同自免去有詩云避賢初罷相樂聖且銜杯試問門前客今朝幾箇來子美銜杯樂聖稱避賢者正用適之詩語也
韓退之與孟東野鬭雞聨句有云神槌困朱亥古本云袖槌用史記朱亥袖四十斤鐵槌殺晉鄙事也
韓熈載畜妓樂數百人奉入為妓爭奪以盡至貧乏無以給夕則敝衣屨作瞽者獨琴隨房歌舞以丐飲食東坡謝元長老衲裙詩云欲教乞食歌姬院故與雲山舊衲衣用其事也然予獨未達東坡之意
古樂府藁砧今何在山上復有山何當大刀頭破鏡飛上天藁砧鈇也問夫何在重山出字夫出也何當大刀頭刀頭有環何時還也破鏡飛上天月半還也如李義山空看小垂手忍問大刀頭宋子京曾損歸書慿鯉尾莫令殘月誤刀頭俱用此事云
杜子美贈韋左丞詩竊効貢公喜難甘原憲貧原憲貧所自不一貢公喜注引王陽入仕貢禹彈冠事雖是而無貢公喜三字予讀劉孝標廣絶交論云王陽登則貢公喜此其自也
杜子美青青竹笋迎船出日日江魚入饌來後得古本日日作白白不但于句甚偶其思致亦不同
張籍老將詩云衞青不敗由天幸李廣無功為數竒古人傳誦以為佳句按漢書天幸二字乃霍去病非衛青也漢書音義數音朔則亦不可對天矣
杜子美贈髙適詩云脱身簿尉中始與捶楚辭退之贈張功曹詩云判簿卑官不堪説未免捶楚塵埃間杜牧之寄姪阿宜詩云一語不中治鞭捶身滿瘡盖唐參軍簿尉有罪加撻罰如今之胥吏也髙子勉親見山谷云爾予初疑其不然因讀唐史代宗命劉晏考所部官善惡刺史有罪者五品以上劾治六品以下杖訖奏參軍簿尉不足道也
杜審言字必簡子美大父也景龍初為國子監主簿和韋承慶山莊詩五首逕轉危峰碧橋斜缺岸妨玉泉移酒味石髓換粳香綰霧青條弱牽風紫蔓長猶言行樂少别向後池塘攢石當軒倚懸泉度牖飛鹿麛銜妓席鶴子曵童衣園果嘗難遍池蓮摘未稀卷簾先待月應在醉中歸攜琴遶碧紗搖筆弄青霞杜若幽林草芙蓉曲沼花宴逰成野客形勝得山家往往留僊步登攀日易斜野興城中發朝英物外求情懸朱紱望契動赤城遊海燕巢書閣山雞舞畫樓雨餘清更晚共坐北巖幽賞翫竒他日髙深處此時地為八水背峰作九山疑池静魚偏逸人閒鳥亦僖青溪留别興更與白雲期味其句法知子美之詩有自云
舒州峰頂寺有李太白題詩夜宿峰頂寺舉手捫星辰不敢髙聲語恐驚天上人曾子山始見之不出于集中亦恐少作耳
國史先大父康節傳云與常秩同召某卒不起褒矣故大父之葬門生挽詩有地下若逢常處士揶揄應笑贈官來之句
古今詩人多以記境熟語或相類鮑明逺云昔如韝上鷹今似檻中猿杜子美云昔如縱壑魚今如喪家狗王荆公云昔如下擊三鶻拳今如倒曵九牛尾李太白云沙墩至梁苑二十五長亭杜牧之云故鄉七十五長亭選詩云流波戀舊浦行雲思故山太白云水忽戀前浦雲猶歸舊山嵇叔夜云委性命兮任去留陶淵明云曷不委心任去留方干云蟬曵殘聲過别枝蘇子美云山蟬帶響穿疎户韋應物云野渡無人舟自横冦萊公云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横王元之云謫居思遁世多病厭浮生萊公云愁多怯秋夜病久厭人生唐人云人心勝潮水相送過潯陽梅聖俞云寒潮如特送不肯過湓城元之云燒殘灰燼方分玉撥盡寒沙始見金聖俞云力槌頑石方逢玉盡撥寒沙始見金杜子美云坐飲賢人酒門聽長者車荆公云室有賢人酒門多長者車唐人云萬井閭閻皆禁火九原松栢自生煙聖俞云千門皆禁火九野自生煙劉夢得云藥性病生諳于鵠云病多諳藥性唐人云中流見𣗳影兩岸聞鐘聲張祐云𣗳影中流見鐘聲兩岸聞諸名下之士豈相剽竊者邪杜祁公齒落詩有剛須饒舌在寒不為脣亡之句時年八十其警䇿尚如此
李太白詩我醉欲眠卿可去陶潛語也杜子美使君自有婦選中羅敷詩語也泥汗后土何嘗乾宋玉九辯語也
杜子美無風雲出塞不夜月臨闗王子韶云無風谷名不夜城名嘗親至其地如李義山錦瑟詩莊生曉夢迷蝴蜨望帝春心託杜鵑莊生望帝皆瑟中古曲名杜子美以鄭李對文章嚴僕射對望鄉臺春苜蓿對霍嫖姚正冠對吹帽又云軒墀曽寵鶴如鶴乗軒左氏傳注云軒大夫車也非軒墀之軒或以為病惟知詩者能辨之
杜子美飲中八僊歌知章騎馬似乘船又天子呼來不上船用兩船字韻汝陽三斗始朝天又舉頭白眼望青天用兩天字韻蘇晉長齋繡佛前又皎如王𣗳臨風前又脱帽露頂王公前用三前字韻眼花落井水底眠又長安市上酒家眠用兩眠字韻牽牛織女詩蛛絲小人態曲綴瓜果中又防身動如律竭力機杼中用二中字韻李太白髙陽歌云鸕鷀杓鸚鵡杯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用兩杯字韻廬山謠云影落前湖青黛光金闕前開二峰長又翠影紅霞映朝日鳥飛不到吳江長用兩長字韻韓退之李花詩水盤夏薦碧實脆斥去不御慙其花又誰堆平地萬堆雪剪刻作此連天花用兩花字韻雙鳥詩兩鳥各閉口萬象銜口頭又百舌舊饒聲從此常低頭用兩頭字韻示爽詩冬夜豈不長達旦燈燭然又此來南北近里閭故依然用兩然字韻猛虎行猛虎死不辭但慙前所為又親故且不保人誰信汝為用兩為字韻子美太白退之于詩無遺恨矣當自有體邪
杜子美詩將軍只數霍嫖姚對苑馬總歸春苜蓿嫖姚字如律當讀平聲又云杖黎妨躍馬不是故離羣離字如律當讀平聲漢書音義嫖姚字皆讀去聲音鰾鷂檀弓離羣索居釋文離字讀去聲力智反音利退之云凡為文辭宜畧識字有以也
王荆公以力去陳言誇末俗可憐無補費精神薄韓退之矣然喜深將策試驚密仰檐窺又氣嚴當酒暖灑急聽𥦗知皆退之雪詩也荆公詠雪則云借問火城將䇿試何如雲屋聽𥦗知全用退之句也去古人陳言以為非用古人陳言乃為是邪
東坡與陳傳道書云知傳道日課一詩甚善此技雖髙才非甚習不能工盖梅聖俞法也又韓少師云梅聖俞學詩日欲極賦𧰼之工作挑燈杖子詩尚數十首李邯鄲諸孫亨仲云吾家有梅聖俞詩善本世所傳多為歐陽公去其尤者忌能名之或壓也予謂歐陽公在諫路頗詆邯鄲公亨仲之言恐不實然曾仲成云歐陽公有韓孟于文詞兩雄力相當孟窮苦纍纍韓富浩穰穰郊死不為島聖俞發其藏等句聖俞謂蘇子美曰永叔自要作韓退之强差我作孟郊雖戲語亦似不平也
聞見後録卷十八
<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聞見後錄>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十九 宋 邵博 撰
晁以道言王荆公與宋次道同為羣牧司判官次道家多唐人詩集荆公盡即其本擇善者籖帖其上令吏抄之吏厭書字多輒移荆公所取長詩籖置所不取小詩上荆公性忽畧不復更視唐人衆詩集以經荆公去取皆廢今世所謂唐百家詩選曰荆公定者乃羣牧司吏人定也
宋子京罷守成都故事當為執政未至宰相于兩地見次盡以他人充之子京聞報悵然有梁園賦罷相如至宣室釐殘賈誼歸之句言者又論蜀人不安其奢侈遂止為鄭州望國門不得入久之再為翰林承㫖未幾不幸訃至成都士民哭于其祠者數千人謂不安其奢侈者誣矣宰相韓魏公也言者包孝肅也然子京先有碧雲漫有三年信明月長為兩地愁之句竟不至兩地悲憤而没世以為䜟云
吕申公帥維揚東坡自黄崗移汝海經從見之申公置酒終日不交一語東坡昏睡歌者唱夜寒斗覺羅衣薄東坡驚覺小語云夜來走卻羅醫博也歌者皆匿笑酒罷行後圃中至更坐東坡即几案間筆墨書歌者團扇云雨葉風枝曉自勻綠隂青子静無塵閒吟遶屋扶疎句湏信淵明是可人申公見之亦無語
韓魏公與宋尚書同試中書賦琬圭宋公大息曰老矣尚從韓家郎君試邪盖宋公文稱已著韓公以從官子弟二名登科然世尚未盡知也或聞韓公則愧謝曰某其敢望宋公報罷必矣已而韓公為奏篇之首宋公反出其下後韓公帥中山作閲古堂宋公詞有云聽説中山好韓家閲古堂畫圖名將相刻石好文章韓公見之不悦
王荆公初執政對客悵然曰投老欲依僧耳客曰急則抱佛脚公微笑曰投老欲依僧古人全句客曰急則抱佛脚亦全俗語也然上去投下去脚豈不為的對邪公遂大笑
蘇仲虎言有以澄心紙東坡書者令仲虎取京師印本東坡集誦其中詩即書之至邊城嵗莫多風雪强壓香醪與君别東坡閣筆怒目仲虎云汝便道香醪仲虎驚懼久之方覺印本誤以春醪為香醪也
劉夢得作九日詩欲用餻字以五經中無之輟不復為宋子京以為不然故子京九日食餻有詠云颷館輕霜拂曙袍糗餈花飲鬭分曹劉郎不敢題糕字虚詩中一世豪遂為古今絶唱糗餌粉餈餻類也出周禮詩豪白樂天目夢得云
李太白僧伽歌云此僧本住南天竺為法頭陀來此國又云嗟予落泊江淮久罕遇真僧説空有時僧伽已顯于淮泗之上矣豪傑中識郭子儀𨼆逸中識司馬子微浮屠中識僧伽則太白亦異人也哉
白樂天長恨歌有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之句寧有興慶宫中夜不燒蠟油明皇帝自挑燈者乎書生之見可笑耳
元和中處士唐衢善哭聞白樂天謫輒大哭衢後死樂天有詩云何當向墳前還君一掬淚
晁以道問予梅二詩何如黄九予曰魯直詩到人愛處聖俞詩到人不愛處以道為一笑
柑橘二物草木書各為一條安定郡王以黄柑釀酒曰洞庭春色東坡之賦皆用橘事豈以橘條下云其𩔖有朱柑乳柑黄柑石柑乎大柑無故事名洞庭春色亦橘也
歐陽公于詩主韓退之不主杜子美劉中原父每不然之公曰子美老夫清晨梳白頭𤣥都道士來相訪之句有俗氣退之決不道也中原父曰亦退之昔在四門館晨有僧來謁之句之類耳公賞中原父之辯一笑也南人謂象齒為白暗犀角為黑暗少陵詩云黑暗通蠻貨用方言也
李太白詩云昔作芙蓉花今為㫁腸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按陶𢎞景僊方注云㫁腸草不可食其花美好名芙蓉
李習之韓退之孟東野善習之于文退之所敬也退之與東野唱酬傾一時習之獨無詩退之不議也尹師魯歐陽永叔梅聖俞善師魯于文永叔所敬也永叔與聖俞唱酬傾一時師魯獨無詩永叔不議也習之師魯之于詩以為不足作邪抑不能也
䕫峽之人嵗正月十百為曹設牲酒于田間已而衆操兵大噪謂之養〈去聲〉烏鬼長老言地近烏蠻戰場多與人為厲用以禳之沈存中疑少陵家家養烏鬼其自也疏詩者乃以鸕鷀别名烏鬼予往來䕫峽間問其人如存中之言鸕鷀亦無别名
華州齊雲樓有唐昭宗詞安得有英雄迎歸大内中蒲中鸛鵲樓有唐太宗詩昔乘匹馬至今駕六龍來其英偉悽怨之氣何祖孫不同也
東坡為董毅夫作長短句文君壻知否笑君卑辱竒語也文君壻猶虞姬壻云今刻本者不知有自改文君細知否可笑耳
東坡别李公擇長短句慿仗飛魂招楚些我思君處君思我退之與孟東野書以余心之思足下知足下懸懸于余之意也
宋子京在翰林時同院李獻臣以次有六學士一日張貴妃詞頭下議行告庭之禮未決子京遽以制上妃怒抵于地曰何學士敢輕人子京出知安州以長短句詠燕子有因為銜泥汙錦衣垂下珠不敢歸之句或傳入禁中仁皇帝覽之一歎尋召還玉堂署
簫聲咽秦娥夢㫁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栁色灞陵傷别樂遊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絶音塵絶西風殘照漢家陵闕李太白詞也予嘗秋日餞客咸陽寳釵樓上漢諸陵在晚照中有歌此詞者一坐悽然而罷
䕫州營妓為喻迪孺扣銅盤歌劉尚書竹枝詞九解尚有當時含思宛轉之𧰟他妓者皆不能也迪孺云歐陽詹為并州妓賦髙城已不見况乃城中人詩今其家尚為妓詹詩本亦尚在妓家䕫州其先必事劉尚書者故獨能儔當時之聲也
僊女是董雙成桂殿夜凉吹玉笙曲終卻從天官去萬户千門空月明河漢女玉鍊顔雲軿往往到人間九宵有路去無迹裊裊天風吹佩環李太尉文饒迎神送神二曲予逰秦尚有能宛轉度之者或幷為一曲謂李太白作非也
程叔微云伊川聞誦晏叔原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長短句笑曰鬼語也意亦賞之程晏三家有連云
晏叔原臨淄公晩子監潁昌府許田鎮手寫自作長短句上府帥韓少師少師報書得新詞盈卷盖才有餘而徳不足者願郎君捐有餘之才補不足之徳不勝門下老吏之望云一監鎮官敢以杯酒間自作長短句示本道大帥以大帥之嚴猶盡門生忠于郎君之意在叔原為甚豪在韓公為甚徳也
予嘗見東坡一帖云王十六秀才遺拍板一串意予有歌人不知其無也然亦有用陪傅大士唱金剛經耳字畫竒逸如欲飛動魯直作小楷書其下云此拍板以遺朝雲使歌公所作滿庭芳亦不惡也然朝雲今為惠州土矣予意韓退之張籍翰墨間亦無此一段風流耳東坡赤壁詞灰飛煙滅之句圓覺經中佛語也
聞見後録卷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二十 宋 邵博 撰
仁皇帝問王懿敏素曰大僚中孰可命以相事者懿敏曰下臣其敢言帝曰姑言之懿敏曰唯宦官宫妾不知姓名者可充其選帝憮然有間曰唯富弼耳懿敏下拜曰陛下得人矣既告大庭相富公士大夫皆舉笏相賀或密以聞帝益喜曰吾之舉賢于夢卜矣
神宗問周世宗何如馮公京曰世宗威勝于徳故享國不永王荆公曰世宗之殂逺邇哀慕非無徳也荆公率以强辨勝同列不知馮公之對迺藝祖之語見三朝寳訓云
王荆公初參政事下視廟堂如無人一日爭新法怒目諸公曰君輩坐不讀書耳趙清獻同參政事獨折之曰君言失矣如臯䕫稷契之時有何書可讀荆公黙然憲成李公及為杭州不游宴一日遇雪命促飲具郡僚不無意于歌舞髙㑹也乃訪林和靖于孤山清談同賞又日飲食外不市一物至去官唯買白樂天集一部𫝊獻簡公云司馬文正公力辭樞近嘗勉以主上眷意異等得位庶可行道道不行去之可也公正色曰古今為此名位所誘𧇾喪名節者不少矣卒辭不就文潞公曰司馬君實操行直當求之古人中也
傅獻簡與杜祁公取未見石刻文字二本皆踰千言各記一本祁公再讀獻簡一讀覆誦之不差一字祁公時年踰七十矣光禄丞趙樞在坐見之
韓魏公文潞公先後鎮北門魏公時朝城令杖一守把兵方二下兵輒悖罵不已令以送府公問兵實悖令否曰實曰汝禁兵既在縣有役則有階級矣即判送狀領赴市曹處斬從容平和如常時衆見其投判筆方知有異潞公時復有外縣送一兵犯如前者公震怒問虛實兵以實言亦判送狀處斬擲其筆二公之量不同魏公則彼自犯法吾無怒焉潞公異禀雄豪姦惡不容也劉器之為韓瓘云
東坡論張文定以一言曰大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天下未嘗一日無士而仁宗之世獨為多士者以其大也賈誼嘆細徳之嶮微知鳳鳥之不下閔溝瀆之尋常知吞舟之不容傷時無是大者以容已也盖天下大器也非力兼萬人其孰能舉之非仁宗之大其孰能容此萬人之英乎世以為知言神宗嘗問文定識王安石否曰安石視臣大父行也臣見其大父日安石髮未丱衣短褐布身瘡疥役灑埽事一蒼頭耳故荆公亦畏其大不敢與之爭辨日録中盡詆前輩諸公獨于文定無譏云劉器之曰吾從司馬公五年得一語曰誠請問其目則曰誠者天之道思誠者人之道至臻其道則一也又問所以致力公喜曰問甚善自不妄語入吾初甚易之退而自櫽括日之所行與所言相掣肘矛盾者多矣力行七年而後成自兹言行一致表裏相應遇事坦然有餘地矣
或問劉器之曰三代以下宰相學術司馬文正一人而己曰學術固也如宰相之才可以圖回四海者未敢以為第一盖元祐大臣𩔖豐于徳而亷于才智也先人亦云司馬公所謂惟大人能格君心之非者以御史大夫諫大夫執法殿中勸講經幄用則前無古人矣
趙清獻公平生日所為事夜必衣冠露香九拜手告于天應不可告者則不敢為也
張堯封從孫明復先生學于南京其女子常執事左右堯封死入禁中為貴妃寵遇第一數遣使致禮于明復明復閉門拒之終身
慶厯中富鄭公韓魏公俱少年執政頗務興作章郇公位丞相終日黙然如不能言或問郇公富韓勇于事為何如曰得象每見小兒跳躑戲劇不可訶止俟其抵觸牆壁自退耳方鋭于跳躑時勢難遏也後富韓二公閲歴嵗月經涉憂患始知天下之事不可妄有紛更而王荆公者年少氣盛强項莫敵盡取祖宗典制變亂之二公不可救止而去始嘆郇公之言為賢也
唐制唯給事中得封還制書康定間中㫖劉從徳妻王氏還前削遂國夫人富韓公為知制誥封還詞頭知制誥今中書舍人也中書舍人繳詞頭自富公始王氏犍為人初以后族出入禁中其父𫎇正始因以通姦利云吕申公云唯人主之眷不可恃
王荆公在半山使一老兵方汲泉埽地當其意譽之不容口忽誤觸燈檠即大怒以為不力逐去之參寥在坐私語他客云公以喜怒進退一老兵如在朝廷以喜怒進退士大夫也
王荆公與曾南豐平生以道義相附神宗問南豐卿交王安石最蚤安石何如人南豐曰安石文學行義不減揚雄以吝故不及神宗遽曰安石輕富貴不吝也南豐曰臣謂曰吝者安石勇于有為吝于改過耳神宗頷之王荆公晚喜説字客曰覇字何以從西荆公以西在方域主殺伐累言數百不休或曰霸從雨不從西也荆公隨輒曰如時雨化之耳其學務鑿無定論𩔖此如三經義頒于學官數年之後又自列其非是者奏請易去視古人懸諸日月不刋之説豈不誤學者乎
或譖胡宿于上曰宿名當為去聲乃以入聲稱名尚不識豈堪作詞臣上以問宿宿曰臣名歸宿之宿非星宿之宿譖者又曰果以歸宿取義何為字拱辰也故後易字武平
王荆公之子雱作荆公畫像贊曰列聖垂教參差不齊集厥大成光于仲尼是聖其父過于孔子也雱死荆公以詩哭之曰一日鳳鳥去千年梁木摧是以兒子比孔子也父子相聖可謂無忌憚者矣
楊大年為翰林學士適禮部試天下士一日㑹鄉里待試者或云學士必持文衡幸預有以教之大年作色拂衣而入則曰於休哉大年果知貢舉凡程文用於休哉者皆中選而當時坐中之客半不以為意不用也東坡在翰苑薄暮中使宣召已半醉遽汲泉以潄意少快入對内東門小殿簾中出除目吕公著司空平章軍國重事吕大防范純仁左右僕射既承㫖宣仁后曰學士前年為何官曰臣前年為常州團練副使今為何官曰臣今待罪翰林學士曰何以遽至此曰遭遇太皇太后陛下曰不闗老身事曰遭遇皇帝陛下曰亦不闗官家事曰豈出大臣論薦曰亦不闗大臣事東坡驚曰臣雖無狀不敢自他途以進宣仁后曰久欲令學士知此是神宗皇帝之意帝飲食停匕箸看文字宫人私相語必蘇軾之作帝每曰竒才竒才但未及進用學士上僊耳東坡不覺哭失聲后與上亦泣左右皆泣已而命坐賜茶宣仁后又曰學士直須盡心事官家以報先帝東坡下拜撤御前金蓮燭送歸院東坡為王鞏云
東坡先謫黄州熙寧執政妄以陳季常鄉人任俠家黄之岐亭有世讎後謫惠州紹聖執政妄以程之才姉之夫有宿怨假以憲節皆使之甘心焉然季常之才從東坡甚驩也
劉器之與東坡元祐初同朝東坡勇于為義或失之過則器之必約以典故東坡至發怒曰何處把上〈把去聲農人乘以事田之具〉曵得一劉正言來知得許多典故或以告器之則曰子瞻固所畏也若恃其才欲變亂典常則不可又朝中有語云閩蜀同風腹中有虫以二字各從虫也東坡在廣坐作色曰書稱立賢無方何得乃爾器之曰某初不聞其語然立賢無方須是賢者乃可若中人以下多繫土地風俗安得不為土習風移東坡黙然至元符末東坡器之各歸自嶺海相遇于道始交驩器之語人云浮華豪習盡去非昔日子瞻也東坡則云器之鐵石人也
司馬丞相薨于位程伊川主喪事專用古禮將祀明堂東坡自使所來弔伊川止之曰公方預吉禮非哭則不歌之義不可入東坡不顧以入曰聞哭則不歌不聞歌則不哭也伊川不能敵其辨也
晁以道為予言嘗親問東坡曰先生易傳當傳萬世曰尚恨某不知數學耳
李敒言東坡自海外歸毗陵病暑著小冠披半臂坐船中夾運河岸千萬人隨觀之東坡顧坐客曰莫看殺軾否其為人愛慕如此
東坡倅錢塘日答劉道原書云道原要刻印七史固善方新學經解紛然日夜摹刻不暇何力及此近見京師經義題國異政家殊俗國何以言異家何以言殊又有其善喪厥善其善不同何也又説易觀卦本是老鸛詩大小雅本是老鵶似此𩔖甚衆大可痛駭時熈寧初王氏之學務為穿鑿至此
安世月八日登對睠問甚渥大母首語及先公惻愴久之曰如司馬相公盡心朝廷何可更得君臣之間如此可紀可紀予舊𭣣諫大夫劉安世器之報司馬公休書一紙如上曰可紀也故紀之
聞見後録卷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二十一 宋 邵博 撰
趙肯堂親見魯直晩年懸東坡像于室中每蚤作衣冠薦香肅揖甚敬或以同時聲名相上下為問則離席驚避曰庭堅望東坡門弟子耳安敢失其序哉今江西君子曰蘇黄者非魯直本意
東坡帥揚州曽旼罷州學教授經真州見吕惠卿惠卿問軾何如人旼曰聰明人也惠卿怒曰堯聰明舜聰明邪大禹之聰明邪旼曰雖非三者之聰明是亦聰明也惠卿曰軾學何人旼曰學孟子惠卿益怒起立曰何言之不倫也旼曰孟子以民為重社稷次之此所以知蘇公學孟子也惠卿黙然
李定自鞫東坡獄勢不可向一日于崇政殿門外語同列曰蘇軾竒才也俱不敢對又曰軾前二三十年所作詩文引援經史隨問即答無一字之差真天下竒才也嘆息久之盖世之公論至讎怨不可奪也
王彦霖繫年録元祐六年三月神宗實録成著作郎黄庭堅除起居舍人蘇子由不悦曰庭堅除日某為尚書右丞不預聞也已而後省封還詞頭命格不行子由之不悦不平吕丞相之專乎抑不樂庭堅也庭堅字魯直蚤出東坡門下或云後自欲名家類相失云
范文正公尹天府坐論吕申公降饒州歐陽公為館職以書責諫官不言亦貶夷陵未幾申公亦罷後歐陽公作文正神道碑云吕公復相公亦再起被用于是二公驩然相約共力國事天下之人皆以此多之文正之子堯夫以為不然從歐陽公辨不可則自削去驩然共力等語歐陽公殊不樂為蘇明允云范公碑為其子弟擅于石本改動文字令人恨之文正墓誌則富公之文也先是富公自歐陽公平章其書畧曰大都作文字其間有干著説善惡可以為勸戒者必當明白其詞善惡煥然使為惡者稍知戒為善者稍知勸是亦文章之用也豈當學聖人作春秋𨼆奥微婉使後人傳之注之尚未能通又疏之疏之尚未能盡以至為説為解為訓釋為論議經千餘年而學者至今終不能貫徹曉了弼謂如春秋者惟聖人可為降聖人而下皆不可為為之亦不復取信于後矣學者能約春秋大義立法立例善則褒之惡則貶之茍有不得已須當避者稍微其詞可也不宜使後人千餘年而不知其意也若善不能勸惡不能戒則是文字將何用哉既書之而惡者自不戒善者自不勸則人之罪也于文何過哉弼常病今之人作文字無所發明但依違模稜而已人之為善固不易有遭讒毁者有被竄斥者有窮困寒餓者甚則誅死族滅而執筆者但求自便不與之表顯誠罪人也人之為惡者必用姦謀巧詐貨賂朋黨多方以逃刑戮況不止刑戮是逃以至子子孫孫享其餘䕃而不絶可謂大幸矣執筆者又畏之不敢書其惡則惡者愈惡而善人常沮塞不振矣君子為小人所勝所抑者不過禄位耳惟有三四寸竹管子向口角頭褒善貶惡使善人貴惡人賤善人生惡人死須是由我始得不可更有所畏怯而噤黙受不快活也向作希文墓誌盖用此法但恨有其意而無其詞亦自謂希文之善稍彰姦人之惡稍暴矣今永叔亦云胸臆有欲道者誠當無所避皎然寫之洩忠義之憤不亦快哉則似以弼之説為是也然弼之説盖公是公非非于惡人有所加諸也如希文墓誌中所詆姦人皆指事據實盡是天下人聞知者即非剏意為之彼家數子皆有權位必大起謗議㫁不䘏也初寳元慶厯間范公富公歐陽公天下正論所自出范公薨富公歐陽公相約書其事矣歐陽公後復不然何也予讀富公之書至汗出尚以春秋之誅為未快嗚呼可畏哉
英宗初臨御韓魏公為相富鄭公為樞密相一日韓公進擬數官者策立有勞當遷官富公曰先帝以神器付陛下此輩何功可書韓公有愧色後韓公帥長安為范堯夫言其事曰琦更怕他富相公也
登州有婦人阿云謀殺夫而自承者知州許遵謂法因犯殺傷而首者得免所因之罪仍科故殺傷法而敕有因疑被執招承減等之制即以按問欲舉聞意以謀為殺之因所因得首合從原減事下百官議盖鬭殺刼殺鬭與刼為殺因故按問欲舉可減以謀而殺則謀非因所不可減司馬文正公議曰殺傷之中自有兩等輕重不同其處心積慮巧詐百端掩人不備者則謂之謀直情徑行畧無顧慮公然殺害者則謂之故謀者尤重故者差輕今此人因犯他罪致殺傷他人罪雖得首原殺傷不在首例若從謀殺則太重若從鬭殺則太輕故酌中令從故殺傷法其直犯殺傷更無他罪者唯未傷則可首但係已傷皆不可首今許遵欲將謀之與殺分為兩事則故之與殺亦是兩事也且律稱得免所因之罪彼刼囚畧人皆是也已有所犯因而又殺傷人故刼畧可首而殺傷不原若平常謀慮不為殺人當有何罪可得首免以此知謀字止因殺字生文不得别為所因之罪也若以鬭殺與謀殺皆為所因之罪從故殺傷法則是鬭傷自首反得加罪一等也自廷尉以下皆嫉許遵之妄附文正公之議王荆公不知法好議法又好與人為異獨主遵議廷尉以下爭之不可得卒從原減至荆公作相謀殺遂立按問舊法一問不承後雖自言皆不得為按問時欲廣其事雖累問不承亦為按問天下非之至文正公作相立法應州軍大辟罪人情理不可憫刑名無疑慮輒敢奏聞者並令刑部舉駮重行朝典不得用例破條盖祖正以來大辟可憫與疑慮得奏裁若非可憫非疑慮則是有司妄讞以幸寛縱豈除暴惡安善良之意乎文正公則辟以止辟正法也荆公則姑息以長姦非法也至紹聖以來復行荆公之法而殺人者始不死矣予嘗謂後漢張敏之議可為萬世法曰孔子垂經典皋陶造法也原其本意皆欲禁民為非也或以平法當先論生臣愚以為天地之性唯人為貴殺人者死三代通制今欲趣生反開殺路一人不死天下受敝記曰利一害百人去城郭夫春生秋殺天道之常春一物枯即為災秋一物華即為異王者承天地順四時法聖人從經律而已盖與司馬文正之議合也蘇黄門初嫉許遵之讞後復云遵子孫多顯者豈能活一人天理固不遺哉亦非也使妄活殺人者可為隂功則被殺者之寃豈不為隂譴乎
韓魏公自外上章歴數王荆公新法害天下之狀神宗感悟諭執政亟罷之荆公方在告乞分司趙清獻公參政事曰欲俟王安石出令自罷之荆公既出疏駮魏公之章持其法益堅卒至敗亂天下識者于清獻公有遺恨焉
先人嘗言熙寧元豐間司馬文正范忠宣先後為西都留臺吾皆從之遊至元祐初文正起為宰相忠宣起為樞密使吾見之其話言服用一如在西都時但忠宣顔色甚澤文正清苦無少異吾以此窺忠宣其中豈尚以名位為樂邪
予見司馬文正公親書一帖光年五六嵗弄青胡桃女兄欲為脱其皮不得女兄去一婢子以湯脱之女兄復來問脱胡桃皮者光曰自脱也先公適見訶之曰小子何得謾語光自是不敢謾語後公以誠學授劉器之曰自不謾語入東坡書公神道之石亦曰論公之徳至于感人心動天地巍巍如此而蔽以二言曰誠曰一云韓忠獻公宋景文公同召試中選王徳用帶平章事例當謝二公有空疎之謙言徳用曰亦曾見程文誠空疎少年更宜廣問學二公大不堪景文至曰吾屬見一老衙官是納侮也後二公俱成大名徳用已薨忠獻為景文曰王公雖武人尚有前輩激勵成就後學之意不可忘也予得之李先仲王公外孫云
文彦博本姓敬其曾大父避石晉髙祖諱更姓文至漢復姓敬入本朝其大父避翼祖諱又更姓文初敬氏避諱各用其一偏或為文氏或為茍氏然敬字從著〈已力切音𣗥〉非茍也從支非文也俱非其一偏也
蘇東坡既貶黄州神宗殊念之嘗語宰相王珪蔡確曰國史至重可命蘇軾成之珪有難色又曰軾不可姑用曾鞏鞏為檢討官先進太祖總論已不當神宗之意未幾罷去東坡自黄崗移汝墳舟過金陵見王荆公于鍾山留連燕語荆公曰子瞻當重作三國書東坡辭曰某老矣願舉劉道原自代云
元豐末司馬文正資治通鑑成進御丞相王珪蔡確見上問何如上曰當畧降出不可久留又咨嘆曰賢于荀悦漢紀逺矣罷朝中使以其書至政事每葉縫合以睿思殿寳章睿思殿上禁中觀書之地也舍人王震等在省中從丞相來觀丞相笑曰君無近禁臠以言上所愛重者
聞見後録卷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二十二 宋 邵博 撰
熙寧年邊吏報契丹將入冦亟遣中貴人取兩河民車以為戰備民大驚擾自宰執以下言不便者牆進俱不省時沈括存中為記注一日侍筆立御座側上顧曰卿知籍車之事乎括曰未知車將何用上曰北邊以多馬取勝唯車可以當之括曰敵之來民父子墳墓田廬皆當棄去後暇䘏車乎朝廷姑籍其數而未取何傷上喜曰卿言有理何論者之紛然也括曰車戰之利見于歴世巫臣教呉子以車戰遂霸中國李靖用偏箱鹿角車以擒頡利臣但未知一事古人所謂輕車者兵車也五御折旋利于輕速今之民間錙車重大椎樸以牛挽之日不能行三十里少蒙雨雪則跬步不進故俗謂之太平車或可施于無事之日恐兵間不可用耳上益喜曰人言無及此者朕當更思之明日遂罷籍民車執政問括曰君以何術而立談罷此事上甚多太平車之説也括曰聖主可以理奪不可以言争若車可用其敢以為非括未㡬遷知制誥
司馬文正公在洛陽脩史日伊川先生程頤正叔為布衣年尚少其見亦有時今為伊川學者以文正齋記中有曰正叔云以為字伊川者非也楚王議建中字正叔耳然伊川後用文正薦勸講禁中未㡬罷去先是劉莘老論曰紛紛之論致疑于程頤者直以謂自古以來先生處士皆盜虚名無益于用若頤者特以迂濶之學邀君索價而已天下節義之士樂道不出如頤等輩蓋亦不少彼無所援于上故不聞爾又以頤辭免爵命之言曰前朝召舉布衣故事具存是頤之自欲為种放而亟欲得臺諫侍從矣不可不察也聖人自有中道過之則偏天下自有常理背之則亂伏望審真偽重名器云云孔文仲論曰頤在經筵僭横造請權勢滕口間亂以償恩讐致市井之間目為五之魁嘗令其助賈易彈吕陶及造學制詭謬童稚嗤鄙云云又曰頤汚下憸巧素無鄉行經筵陳説僭横忘分遍謁貴臣歴造臺諫宜放還田里以示典刑云云劉器之論曰程頤歐陽棐畢仲游楊國寳孫朴交結執政子弟搢紳之間號五又曰進言者必曰五之號出于流俗不根之言何足為據臣亦有以折之方今士大夫無不出入權勢之門何當盡得名惟其隂邪潛伏進不以道故程頤等五人獨惡聲孔子曰吾之于人也誰毁誰譽如有所譽其有所試矣蓋人之毁譽必以事驗之今衆議指目五人可謂毁矣然推考其迹則人言有不誣者臣請歴陳其説若程頤則先以罪去云云蘇子瞻奏則曰臣素疾程頤之姦形于言色因頤教誘孔文仲令以私意論事為文仲所奏頤遂得罪云云又子瞻為禮部尚書取伊川所修學制貶駮譏詆畧盡如蘇子瞻劉莘老孔文仲劉器之皆世之君子其于伊川先生不同如此至斥黨錮則同在禍中悲夫
予為校書郎時嘗問趙丞相元鎮云張天覺者首造元祐部黨之人也靖康初與范文正司馬文正同追贈天下已非之公身任邪正之辨既未能追改更諡以文忠是與蔡公齊富公弼一等也可乎元鎮悵然曰蜀勾濤在從班游談有司不肖不能執法耳予見其有悔色亦不復言
某公在章獻明肅后垂箔日密進唐武氏七廟圖后怒抵之地曰我不作負祖宗事仁皇帝解之曰某欲但為忠耳后既上賓仁皇帝每曰某心行不佳後竟除平章事蓋仁皇帝盛徳大度不念舊惡故也自某公死某公為作碑誌極其稱贊天下無復知其事者矣某公受潤筆帛五千端云
王冀公久被真廟異眷晩居政府某州妖獄發盡以中外士大夫與妖人徃來歌詩聞有云左僕射中書門下平章事王欽若真廟面責之冀公辨數四終不置則頓首曰臣官工部尚書安敢擅增至左僕射此理明甚而聖意終不解者無他蓋臣福謝耳竟坐䇿免云
范直方誦忠宣答徳孺論邊事書云大輅與柴車争逐明珠與瓦礫相觸君子與小人鬭力中國與外域較勝負不惟不可勝兼亦不足勝雖勝亦非也嗚呼甚盛徳之言也范文正公曰吾遇夜就寢即自計一日飲食奉養之費及所為之事果自奉之費與所為之事相稱則鼾鼻熟寐或不然則終夕不能安眠明日必求所以稱之者
趙韓王㣲時求唐太宗骨𦵏昭陵下吕汲公帥長安醴泉民析居争唐明皇腦骨訟于府曰得者富盛汲公取𦵏泰陵下
盧多遜南遷度大庾嶺憩一小家其媪頗能語言多遜詳問之則曰我中州仕族有子官亦浸顯為宰相盧多遜挾私逺竄以死多遜中懷毒螫專犯法禁我留此嶺上以俟其過多遜之行甚窶媪固不識即倉皇避去蘇子由謫雷州不許占官舍遂僦民屋章子厚又以為强奪民居下本州追民究治以僦劵甚明乃已不一二年子厚謫雷州亦問舍于民民曰前蘇公來為章丞相㡬破我家今不可也其報復如此
錢塈徳基為予言吾家先王歴唐末五季有兹呉越順事中國不敢效他覇府之僭恭俟真主之出即奉版籍歸於職方氏故自國朝以來學士大夫以忠孝名吾家無一議者至歐陽公始云得封落星石為落星山制書知呉越亦嘗改元寳正著于史矣又歸田録書思公子弟一嵗四五竊公珊瑚筆格幸其以錢贖之若果然何子弟之不肖也思公尹洛日歐陽公出幕下特以國士遇之豈子弟中有不相驩者邪
李王煜以太平興國三年七月七日生日錢王俶以雍熙四年八月二十四日生日皆與賜器幣中使燕罷暴死並見國史
周世宗得李氏與契丹求援蠟書以為名下淮甸藝祖得孟氏結太原蠟書以為名下蜀二事正同
漢唐宦者可謂盛矣然官不至師保也一劉鋹有宦者七千餘人始有為師保者藝祖既縛鋹以來鑒其禍内侍不許過供奉官又鋹之宫輒名龍徳云
張侍中耆遺言厚葬晏丞相殊遺言薄葬二公俱葬陽翟元祐中同為盜所發侍中壙中金玉犀珠充塞盜不近其棺所得已不勝皆列拜而去丞相壙中但瓦器數十盜怒不酬其勞斵棺取金帶亦木也遂以斧碎其骨厚葬免禍薄葬致禍楊王孫之計疎矣
蜀靖恭先生楊匯源澈資介潔生逺方于朝廷故實學士大夫譜牒皆能通貫其于中國之士范端明景仁内翰純夫尚書蘇子瞻門下侍郎子由外不論也杜門委巷之下著書賦詩人無知者獨予先君嘗薦于朝曰成都府布衣楊匯學行甚髙志節甚苦于本朝典禮故家氏族奇字異書無所不知杜門陋巷若將終身當崇尚廉恥招徠逸遺之日如匯者委棄逺方誠為可惜伏望朝廷特加聘召亦不報竟死于委巷之下藏書萬籖古金石刻本過六一堂中集古録所有者予校中祕書間為信安郡王孟仁仲言之王一日侍上燕語及靖恭先生事上為之一嘆將詔予許其家以書以金石刻本來上會予謝病去後先生之子知狀乃盡以其書其金石刻本投一部刺史曰上久欲得此為我易一官如何部刺史知其不肖紿曰諾盡私有之遺以酒漿數壺耳歐陽公在政府寄潁州處士常秩詩云笑殺汝隂常處士十年騎馬聴朝雞公將休致又寄秩詩云賴有東鄰常處士披蓑戴笠伴春鋤蓋公先為潁州得秩于民伍中殊好之至公休致歸每接賓客必返退士初服秩已從王荆公之招公獨朝章以見愧之也秩入朝極其諛佞遂升次對蚤日著春秋學數十卷自許甚髙以荆公不喜春秋亦絶口不言匿其書不出適兩河嵗惡有㫖青苗錢權倚閣王平甫戲秩曰君之春秋亦權倚閣矣後神宗遇秩浸薄荆公亦鄙之秩失節怏怏如病狂易或云自裁以死荆公尚表于墓蓋其失云
聞見後録卷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二十三 宋 邵博 撰
予舊從司馬氏得文正公煕寧年辭樞筦出帥長安日手藁密疏公尋自免絶口不復言天下事矣其疏不見于𫝊家集曰臣之不才最出羣臣之下先見不如吕誨公直不如范純仁程顥敢言不如蘇軾孔文仲勇决不如范鎮誨于安石始參政事之時即指安石為姦邪謂其必敗亂天下臣以為安石止于不曉事與很愎爾不至如誨所言今觀安石援引親黨磐據要津擠排異己以固權寵常自以己意隂贊陛下内出手詔以决外庭之事使天下之威福在已而謗議悉歸于陛下臣乃自知先見不如誨逺矣純仁與顥皆與安石素厚安石拔于庶僚之中超處清要純仁與顥覩安石所為不敢顧私恩廢公議極言其短臣與安石南北異鄉取舍異道臣接安石素疎安石待臣素薄徒以屢常同僚之故私心眷眷不忍輕絶而顯言之因循以至今日是臣不負安石而負陛下臣不如純仁與顥逺矣臣承乏兩制逮事三朝與國家義則君臣恩猶骨肉覩安石專政逞其狂愚使天下生民被荼毒之苦宗廟社稷有累卵之危臣畏懦愛身不早為陛下别白言之軾與文仲皆疎逺小臣乃敢不避陛下雷霆之威安石狼虎之怒上書對䇿指陳其失隳官獲譴無所顧慮此臣不如軾與文仲逺矣人情誰不貪富貴戀俸禄鎮覩安石熒惑陛下以佞為忠以忠為佞以是為非以非為是不勝憤懣抗章極言因自乞致仕甘受醜詆杜門家居臣顧惜禄位為妻子計包羞忍恥尚居方鎮此臣不如鎮逺矣臣聞居其位者必憂其事食其禄者必任其患茍或不然是為盜竊臣雖無似嘗受教于君子不忍以身為盜竊之行今陛下唯安石之言是信安石以為賢則賢以為愚則愚以為是則是以為非則非諂附安石者謂之忠良攻難安石者謂之讒慝臣之才識固安石之所愚臣之議論固安石之所非今日之所言陛下之所謂讒慝者也伏望聖恩裁處其罪若臣罪與范鎮同則乞依范鎮例致仕或罪重于鎮則或竄或誅所不敢逃取進止司馬文正公曰吕獻可之先見吾不及也予慮後世得其言不得其事惑也有公門下士諫大夫劉安世器之書范景仁𫝊後語可信故書于下方煕寧中王介甫初參大政神考方厲精圖治一日紫宸早朝二府奏事畢日刻既晏例隔言事官于中廡須上入更衣復出以次贊引時吕獻可為御史中丞司馬文正公為翰林學士侍讀邇英閣將趨經筵相遇于庭中文正公密問曰今日請見言何事邪獻可舉手曰袖中彈文乃新參政文正公愕然曰以王介甫之文學行藝命下之日衆皆喜于得人奈何遽言之獻可正色曰安石雖有時名上意所向然好執邪見不通物情輕信難回喜人佞已聴其言則美施于用則疎若在侍從猶或可容置之宰輔天下必受其禍文正公曰與公素為心交茍有所懷不敢不盡今日之論未見有不善之迹似傷悤遽或别有章疏願先進呈姑留是亊更加籌慮可乎獻可曰上新嗣位富于春秋朝夕所與謀議者二三執政而已茍非其人將敗國事此乃心腹之疾治之惟恐不及顧可緩邪語未竟閣門吏抗聲追班遂趨而出文正公退自講筵黙坐玉堂終日思之不得其説既而縉紳間浸有𫝊其章疏者往往偶語竊議譏其太過未㡬聞中書置三司條例司平日介甫之門諂諛躁進之士悉辟召為屬吏朝夕相與謀議以經綸天下為己任務變更祖宗法斂民財以足國用妄引用古書蔽其誅剥之實輔弼大臣異議不可回臺諫從官力争不能奪郡縣監司奉行微忤其意則譴詘隨之于是百姓騷然矣然後前日之議者始愧仰嘆服以為不可及而獻可終縁兹事出知鄧州嗚呼行僻而堅言偽而辨記醜而博順非而澤唯孔子乃能識之雖子貢之智有所不知也方介甫自小官以至禁從其學行名聲暴著于天下士大夫識與不識皆謂介甫不用則已用之則必能興起太平獻可獨不以為然已而考其行事卒如所料非明智不惑出于世俗之表何以臻此易曰知㡬其神矣乎㡬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獻可有焉文正公退居洛陽每論當世人物必曰吕獻可之先見范景仁之勇决皆予所不及也予心誠服之故作景仁𫝊盖景仁之勇决得文正之𫝊而後明獻可埋文雖亦成于公手然止載其平生大節而自相論難之語不欲詳著獻可先見世莫有知者予嘗從學于文正公親聞其説懼賢者正論逺識遂將淪没而無𫝊故書蜀公之𫝊以貽樂善之君子云
紹聖以來權臣挾繼述神宗為變者必先挾王荆公蔡氏至以荆公為聖人天下正論一貶荆公則曰非貶荆公也詆神宗也不忠于繼述也正論盡廢鉤黨牢不可解仁人君子知必為異日之禍其烈不可向無計䇿以救陳瓘中流涕以問諫大夫劉安世器之曰叵奈何器之親受司馬文正公之學膽智絶人曰不自神宗不自荆公不可救故中反疏蔡氏所出荆公日録語中詆神宗事曰尊堯集云意上心不平于荆公則蔡氏可伐正論可出鉤黨可解異日之禍可救也瑩中坐以流竄抵死正論卒不出鉤黨卒不解異日之禍卒不可救者天也予讀其書而悲之尚慮後世或不達瑩中本趣但以為闢荆公之詆神宗者故具言之尊堯集文煩不著著其序曰臣聞先王所謂道徳者性命之理而已矣此安石之精義也有三經焉有字說焉有日録焉皆性命之理也蔡卞蹇序辰鄧洵武等用心純一主行其教所謂大有為者亦性命之理而已矣其所謂繼述者亦性命之理而已矣其所謂一道徳者亦以性命之理而一之也其所謂同風俗者亦以性命之理而同之也不習性命之理謂之流俗黜流俗則竄其人怒曲學則火其書故自卞等用事以來其所謂國是者皆出性命之理不可得而動搖也臣昨在諫省所上章疏嘗以安石比于伊尹伊尹聖人也而臣迺以安石比之者臣于此時猶蔽于國是故也又臣所上章疏謂安石為神考之師也神考堯舜也任用安石止于九年而已矣初任後棄何嘗終以安石為是乎而臣迺以安石為神考之師者臣于此時猶蔽于國是故也臣昨者以言取禍㡬至誅殛賴陛下委曲保全賜臣餘命臣感激流涕念念循省得改過之義焉盖臣之所當改者亦性命之理而已矣孔子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又曰地道無成而代有終也性命之理其有易此乎臣伏見治平年中安石唱道之言曰道隆而徳駿者雖天子北面而問焉而與之迭為賓主自安石唱此説以來㡬五十年矣國是淵源盖兆于此臣聞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定則不可改也天子南面公侯北面其可改乎今安石性命之理迺有北面之禮焉夫天子北面以事其臣則人臣南面以當其禮臣于性命之理安得而不疑也𫝊曰君之所以不臣者二當其為祭主則弗臣當其為師則弗臣也師無北面則是弗臣之禮也豈有天子而可使北面者乎漢顯宗之于桓榮所以事之者可謂至矣而所施之禮不過坐東嚮而已迺以君而朝臣以父而拜子則是齊東野人之語龎勛無父之禮以此為教豈不亂名分乎亂名分之教豈可學乎臣既誤學乎教豈可以不悔乎易曰不逺復无祇悔元吉臣于既往之誤豈敢祇悔而不改乎臣昔以安石為神考之師是臣重安石而輕神考也臣昔以安石比伊尹之聖是臣戴安石而誑陛下也臣為陛下耳目之官而妄進輕許之言臣之罪惡如邱山矣臣若不洗心自新痛絶王氏則何以明改過之心乎臣所著尊堯集者為欲明改過之心而已矣莊周曰明此以南嚮堯之為君明此以北面舜之為臣也莊周之道虚誕無實不可以治天下然于名分之際不敢不嚴也飛蜂走蟻猶識上下豈可以人臣自聖而至于缺名分哉孔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安石北面之言可謂之順乎崇此不順之教則所述煕豐之事何日而成乎廢大法而立私門啓攘奪而生後患可為寒心孰大于此臣請序而言之昔紹聖史官蔡卞専用王安石日録以修神考實録薄神考而厚安石尊私史而壓宗廟臣居諫省請改裕陵實録及在都司進日録辨當是之時臣于日録未見全帙知其為私史而已未知其為増史也自去闕以來尋訪此書偶得全編遂復周覽竄身雖逺不廢討論路過長沙曽留轉藏之語待盡合浦又著垂絶之文考詆誣譏玩之詞見蔡卞増偽之意尚謂安石所録皆可慿據卞之所増迺是誣偽當是之時臣于日録考之未熟知其為増史而己未知其為悖史也盖由臣智識昏鈍覺悟不早追思諫省奏章乃至合浦舊述語乖正理隨俗妄談既輕神考又誑陛下若它時後日陛下以此怒臣臣將何以自救敢不悔乎日録云卿朕師臣也迺安石矯造之言又云督責朕有為豈神考親發之訓既託訓以自譽又託訓以輕君輕君則訕侮譏薄欲棄名分自譽則驕蹇陵犯前無祖宗其語實繁聊舉一二日録云朕自覺材極凡庸恐不足與有為恐古之賢君皆須天資英邁此非託訓以輕君乎又云朕頑鄙初未有知自卿在翰林始得聞道徳之説心稍開悟此非託訓以輕君乎又云卿初任講筵勸朕以講學為先朕意未知以此為急此非託訓以輕君乎又云卿莫只是為在位久度朕終不足與有為故欲去此非託訓以輕君乎又云所以為君臣者形而已矣形故不足累卿此非託訓以輕君乎訕侮譏薄欲棄名分可以畧見于此矣日録又云王安石造理深能見得衆人所不能見此託訓以自譽也又云如王安石不是智識髙逺精密不易抵當流俗天生明俊之才可以庇覆生民此託訓以自譽也又云卿無利欲無適莫非獨朕知卿人亦盡知若餘人安可保此託訓以自譽也又云卿才徳過于人望朕知卿了得事有餘此託訓以自譽也驕蹇陵犯前無祖宗可以畧見于此矣聖主以奉先為孝羣臣以承上為忠明知其誣誰敢覈實則可以抵塞衆口可以熒惑聖聰誑脅之術莫甚于此始則留身乞批以脅制于同列終則著書矯訓以傳述于後人誣脅臣隣何足縷道上干君父可不辨乎自到闕以來至為參政之始不録經筵之欵奏但書七對之游辭載神考降問之咨詢無一問仰及于三代言神考但慕蜀魏謂厥身不異皋伊仍于供職之初辰首論理財之不可恐宣利而壞俗陳孟子之恥言凡它人極論之辭掠為己説彼所獻管商之術歸過先猷書神考之謙辭則曰以朕比文王豈不為天下後世笑論太祖之征伐則曰江南李氏何嘗理曲恣揮躁悖之筆盡為烈考之詞矯訓誣天孰甚于此祖宗之威靈如在聖主之繼述日新若不辨託訓之誣何以解天下之怒而况託訓之外肆詆尤多神考小心慎微彼則曰好察細務神考畏天省事彼則曰畏慎過當神考欲除苛細之法彼則曰元首叢脞神考欲寛疑似之獄彼則曰陛下含糊神考體貌勲賢彼則曰含容姦慝神考嘉納忠直彼則曰不懲小人又謂姦罔之徒陛下能誅殺否比忠良于元濟責神考為憲宗謂不可以罷兵當必勝而後已神考守祖宗不殺之戒以天地好生為心厭棄其言眷待寖薄先逐鄧綰次出安石至于熙寧之末而安石前日之所怒者復見𭣣矣至于元豐之末司馬光等前日之所言者復見思矣卞等不遵神考末命但務圖已之私以繼紹安石為心以必行誅殺為事請于哲宗而哲宗不許請于陛下而陛下拒之人心歸仁天助有徳遂使姦謀内潰逆黨自彰卞既不敢居金陵人亦不復聖安石悔從王氏豈獨臣哉朝廷搢紳協心享上庠序義士理所同然科舉藝能孰肻遽陳其所藴有用之士亦將先忍而後為變王氏誣君之習合春秋尊王之義濟濟多士何患無人又况安石所施其事既往若不自述于文字後人安知其用心著為此書天使之也且安石著書之意豈是便欲施行卞所安排非無次序自謂舉無遺䇿何乃急于流𫝊宣示逺近不太速乎然則流𫝊之速天促之也天之右序我宋而不助王氏亦可知也如臣昔者妄推安石謂之聖人如視蟻垤以為泰山如指蹄涔以為大海易言無責得而誅駟不可追⿰舌何補聖人人倫之至也傲上亂倫豈聖人乎聖人百世之師也教人誣偽豈聖人乎孔子集大成也尚以不居為謙光武有天下者也猶下禁言之詔豈可身處北面人臣之位而甘受子雱驕僭之名乎雱出安石畫像贊曰列聖垂教參差不齊集厥大成光乎仲尼蔡卞大書之刋于石與雱所撰諸書經義並行于世臣昔以答義應舉析字談經方務趣時何敢立異改過自新請自今始于是取安石日録編𩔖得六十五段釐為八門一曰聖訓二曰論道三曰獻替四曰理財五曰邊機六曰論兵七曰處已八曰寓言事為之論又于逐門總而說之凡為論四十有九篇合二門為一卷并序共為五卷臣以憂患之餘精力困耗披文索義十不得一加以海隅衰陋人無賜書神考御集無由恭閲又日録與御批日歴時政記抵捂同異無文可考欲校不得但専據私書畧分真偽不能盡究底藴亦可以闚其大槩矣凡臣之所論以紹述宗廟為本以辨明聖訓為先盖所述在彼則宗廟不尊誣語未判則真訓不白何以光神考有為之心何以將順陛下述事之志凡今之士學古入官身雖未試于朝廷心亦不忘于畎畝戴天履地寧忍同誣目拙心勞徒唱爾偽犯古今之公議極典籍之所非隂奉窽言顯違格訓安石欲置四輔神考以為不可神考欲建都省安石以為不可然今則四輔成矣都省毁矣道路為之流涕聖哲能不痛心人皆獨非于一京安知謀發于蔡卞至于宿衛之法亦敢更張變亂舊規創立三衛用私史包藏之計據新經穿鑿之文以畏憚不改為非以果斷變易為是按書定計以使其兄當面贊成退而竊喜京且由之而不悟他人豈測其用心事過而闚蹤跡方露齎咨痛恨雖悔何追在私家何足備論于國事豈宜如此謂塘濼未必有𥙷可以决水為田謂河北要省民徭可以減州為縣至于言江南利害則曰州縣可析論兵民將領則曰奬拔豪傑四海本是一家何為分彼分此大法無過宿衛安得率爾動搖棄舊圖新厥意何在昔元祐更張之始方安石身没之初衆皆獨罪于恵卿或以安石為朴野優加贈典欲鎮浮薄司馬光簡尺具存吕恵卿責詞猶在深懲在列曲恕元台凡同時論之人無一人指㸃安石往往言章疑似或于裕陵致卞以闚伺為心包藏而待潤色誣史増汙忠賢凡愠懟曾布之言與怒詈恵卿之語例皆刋削意在牢籠欲使共述私書將欲濟其大欲布等在其術内卞計無一不行良由議贈之初不稽其𡚁若使早崇名分何至横流司馬光誤國之罪可勝言哉臣聞熙寧之初論安石之罪中其肺肝之隱者吕誨一人而已熙寧之末論安石之罪中其肺肝之隱者恵卿一人而已吕誨之言曰大姦似忠大佞似信外視樸野中藏巧詐驕蹇傲上隂賊害物吕恵卿之言曰安石盡棄素學而隆尚縱横之末數以為竒術以至譖愬脅持蔽賢黨姦移怒行很方命矯令罔上要君凡此數惡莫不備具雖古之失志倒行而逆施者殆不如此平日聞望一旦埽地不知安石何苦而為此也謀身如此以之謀國必無逺圖而陛下既以不可少而安石之罪固未易言又曰平日以何如人遇安石安石平日以何等人自任不意窘急乃至如此又曰君臣防閑豈可為安石而廢哉又曰臣之所論皆中其肺肝之隱臣某竊謂元祐臣僚于吕誨之言則譽之太過于惠卿之言則毁之太過此二臣者趣向雖異至于論安石之罪獻忠于神考則其言一也豈可専譽誨而毁恵卿乎偏毁恵卿此王氏之所以益熾也元祐之偏可不鑒哉臣竊以天下譬如一舟舟平則安偏則危臣之以言取禍初縁此語然臣自視此語猶野人之視芹也切于愛君又欲以獻前日之欲殺臣者必亦瞋目矣然臣之肝腦本是報國之物臣若愛吝此物則陛下不得聞安石之罪矣陛下不得聞安石之罪則人之利害咸在矣為我宋之臣豈得不思乎迺者天子幸學拜謁宣尼本朝故臣坐而不立躋此逆像卞唱之也輔臣縱逆而養交禮官舞禮而行諂僭自内始達于四方萬國寒心外夷非笑鷩冕夷俟載籍所無屨加于冠何以示訓自有中國以來五品不遜未有此比然則觀此一像而八十卷之大概可以未讀而知矣蔡氏鄧氏薛氏皆立安石之像祠于家廟朝拜安石而頌曰聖矣聖矣暮拜安石而頌曰聖矣聖矣國學風化之首也豈三家之家廟乎故曰廢大法而立私門啟攘奪而生後患可為寒心莫大于此尊君愛國之士孰敢以此為是乎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極天下之非而可以謂之國是乎嗚呼講先王之道而以咈百姓為先論周公之功而以僭天子為禮咈民嵗久蠧國日深僭語為胎遂産逆像以非為是態度日移廢道任情今甚于昔昔者初立國是使惇行之惇既竄逐移是于布布又竄逐移是于京三是皆發于卞謀三臣同歸于誤國然則果國是乎果卞是乎若以卞是為是則操心頗僻賦性姦回如鄧綰者不當逐也若以卞是為是則以塗炭必敗之語詆誣神考如常立者不當竄也神考逐綰可以見悔用安石之心哲宗竄立可以見斥絶安石之意兩朝威斷天下皆以為至明陛下光亦以去卞為急務埽除舊允協人心布澤日新上合天意樂于將順搢紳所聞夢闕馳誠名限疎逺彼元祐元符之籍雖漸絶弛而人尚未見用應詔上書之罪雖已釋放而士猶在沮辱沮辱者不可復問未用者當自退藏其餘雖在朝廷或非言路明哲之士又務保身縱有强聒之流且無私史之隙唯臣因論私史禍隙至深得存餘命全由獨斷臣之所以報國者敢不勉乎兼臣年老病多决知處世難久與其齎志于没後孰若取義于生前義在殺身志惟尊主故臣所著日録辨名之曰四明尊堯集云
聞見後録卷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二十四 宋 邵博 撰
晁説之以道其姓名蚤列東坡先生薦賢中崇寧初又以應詔言事編部黨者三十暑寒不赦淵聖帝元年起入西掖典制命獨以上輩舊學遇之其初見帝之言亦陳瑩中尊堯之意也曰臣竊以謂善觀聖帝明君成天下之業者不觀其迹而觀其志恭惟神宗皇帝巍巍然之功在天下者孰不覩矣其末年所以為天下後世慮者未易為單見淺聞道也神宗皇帝即位之初卻韓琦論新法之疏至于再三逮琦之薨與兩宫震悼躬製神道碑念之不已每對臣僚稱琦為社稷之臣方即位初時深欲相富弼弼辭以疾退居洛陽弼在洛陽多以手疏論天下大利害皆大臣之所不敢言者神宗欣然開納賜以手札曰義忠言親理正文直茍非意在愛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銘諸肺腑終老是戒更願公不替今日之志則天灾不難弭太平可立俟也嘗因王安石有所建明而卻之曰若如此則富弼手疏稱老臣無處告訴但仰屋竊嘆者即當至矣弼之薨神宗躬製祭文有曰言人所難議定大䇿謀施廊廟澤被四方他人莫得而預也又其即位之初也獨以潁邸舊書賜司馬光逮光不願拜樞臣之命而歸洛陽修資治通鑑隨其所進命經筵讀之其讀將盡而所進未至即詔趨之熙寧中初尚淄石硯乃躬擇其尤者賜光其書成賜帶乃如輔臣品數賜之嘗因蒲宗孟論人材乃及光曰未論别只辭樞密一節自朕即位來唯見此一人在元豐末靈武失利神宗當宁慟哭大臣不敢仰視已而嘆曰誰為朕言有此者乃復自發言曰唯吕公著數為朕言之用兵不是好事豈咎公著常争新法不便于熙寧初哉元豐之末將建太子慎求宫僚神宗宣諭輔弼獨得司馬光吕公著二人于王安石吕恵卿何有哉至厭薄代言之臣謂一時文章不足用思復辭賦章惇猶能為蘇軾道上徳音也經筵蔡卞愈為恍惚蕩漾之説上意殊不在逮趙彦若以經侍則皆忠實純朴之言也上聴之喜因問曰安得此説彦若對曰先儒𫝊注臣得以發之上益喜其在政事因韓絳自請前日謬于敷奏之罪乞㫖改正上欣然嘆曰卿不遂非甚好若是王安石則言害臣之道矣元豐末不得已創為户馬之説神宗俯首嘆曰朕于是乎愧于文彦博矣王珪等請宣徳音復曰文彦博頃年争國馬不勝乃奏曰陛下十年後必思臣言珪因奏曰罷去祖宗馬監是王安石堅請行之者本非陛下意也上復嘆曰安石相誤豈獨此一事安石在金陵見元豐官制行變色自言曰計大事安石畧不得與聞安石漸有畏懼上意則作前後元豐行以諂諛求保全也先是安石作詩義序極于諂諛上却之令别撰今所施行者是也神宗聞安石之貧命中使甘師顔賜安石金五十兩安石好為詭激矯厲之行即以金施之定林僧舍師顔因不敢受常例回具奏奏之上諭御藥院牒江寧府于安石家取甘師顔常例安石約吕恵卿無令上知一帖恵卿既與安石分黨乃以其帖上之上問熙河嵗費之實于安石安石諭王韶不必盡數以對韶既叛安石亦以安石言上之不知自昔配饗大臣嘗有形迹如此之𩔖乎安石不學孔子春秋而配饗孔子晩見薄于神宗而配饗神宗無乃為國家政事之累乎神宗一日盡釋市易務禁錮保人在京師者無慮千人逺近聞之罔不手足舞蹈驩喜神宗嘗恨市易法曰百姓家大富者猶不肻圖小利國家何必屑屑如此耶嗚呼上天若賜眷祐神宗更在位數年則市易法之𩔖躬自埽除之不使後日議者紛紛知為謀而不知為聖君之累乎有志之士痛心疾首不能已者政為是也陛下圖治之初近當奉上皇求言之詔逺當成神宗晩嵗之志則天下幸甚
洛陽名公卿園林為天下第一靖康以後為祝融回禄盡取以去矣予得李格非文叔洛陽名園記讀之至流涕文叔出東坡之門其文亦可觀如論天下之治亂候于洛陽之盛衰洛陽之盛衰候于園囿之興廢其知言哉故具書之左方云
富鄭公園
洛陽園池多因隋唐之舊獨富鄭公園最為近闢而景物最勝游者自其第東出探春亭登四景堂則一園之勝景顧可覽而得南渡通津橋上方流亭望紫筠堂而還右旋花木中百餘步走䕃樾亭賞幽臺抵重波軒而止直北走土筠洞自此入大竹中凡謂之洞者皆斬竹丈許引流穿之而徑其上横為洞一曰土筠縱為洞三曰水筠曰石筠曰榭筠歴四洞之北有亭五錯列竹中曰叢玉曰披風曰猗嵐曰夾竹曰兼山稍南有梅臺又南有天光臺臺出竹木之杪遵洞之南而東還有卧雲堂堂與四景堂並南北左右二山背壓通流凡坐此則一園之勝可擁而有也鄭公自還政事歸第一切謝絶賓客燕息此園㡬二十年亭臺花木皆出其目營心匠故逶迤衡直闓爽深密曲有奥思
董氏西園
董氏西園亭臺花木元不為行列區處疑因景物嵗増月葺所成自南門入有堂相望者三稍西一堂在大池間逾小橋有髙臺一又西一堂竹環之中有石芙蓉水自其花間湧出開軒窗四面甚敞盛夏燠暑不見畏日清風忽來留而不去幽禽間鳴各誇得意盖山林之景而洛陽城中遂得之于此小路抵池池南有堂面髙亭堂雖不宏大而屈曲甚邃游者至此往往相失豈前世所謂迷樓者𩔖也元祐中有留守喜宴集于此
董氏東園
董氏以財雄洛陽元豐中少縣官錢盡籍入田宅城中二園因蕪壞不治然其規模尚足稱賞東園北鄉入門有栝可十圍實小如松實而甘香過之有堂可居董氏盛時載歌舞游之醉不可歸則宿此數十日南有敗屋遺址獨流杯寸碧二亭尚完西有大池中有堂榜曰含碧水四面噴瀉池中而隂出之故朝夕如飛瀑而池不溢洛人盛醉者登其堂輒醒故俗目為醒酒池
環溪
環溪王開府宅園其潔華亭者南臨池池左右翼而北過凉榭復匯為大池周回如環故云榭南有多景樓以南望則嵩髙少室龍門大谷層峰翠巘畢効竒于前榭北有風月臺以北望則隋唐宫闕樓臺千門萬户岧嶤璀璨亘十餘里凡左太冲十年極力而賦者可一目而盡也又西有錦㕔秀野臺園中𣗳松檜花木千株皆品别種列除其中為島塢上可張幄各待其盛而賞之凉榭錦㕔其下可坐數百人宏大壯麗洛中無逾者
劉氏園
劉給事園凉堂髙卑制度適愜可人意有知木經者見云近世建造率務峻立故居者不便而易壞唯此堂正與法合西有臺尤工緻方十許丈地而樓横堂列廊廡回繚欄楯周接木映花承無不妍穩洛人目為劉氏小景今析為二不能與他全園争矣
叢春園
今門下侍郎安公買于尹氏岑寂而喬木森然桐梓檜柏皆就行列其大亭有叢春亭髙亭有先春亭出荼䕷架上北可望洛水盖洛水自西汹湧奔激而東天津橋者疊石為之直力滀其怒而納之于洪下洪下皆大石底與水争噴薄成霜雪聲數十里予嘗窮冬月夜登是亭聼洛水聲久之覺清洌侵人肌骨不可留乃去
聞見後録卷二十四
<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聞見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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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見後録卷二十五 宋 邵博 撰天王院花園子
洛中花甚多種而獨名牡丹曰花園皆植牡丹而獨名此曰花園子盖無他池亭獨有牡丹數十萬本凡城中賴花以生者畢家于此至花時張幄幕列市肆管其中城中士女絶烟火游之過花時則復為丘墟破垣遺竈相望矣今牡丹嵗益滋而姚魏花愈難得魏花一枝千錢姚黄無賣者
歸仁園
歸仁其坊名也園盡此一坊廣輪皆里餘北有牡丹芍藥千株中有竹百畝南有桃李彌望唐丞相牛僧孺園七星檜其故木也今屬中書李侍郎方剏亭其中河南城方五十餘里中多大園池而此其冠
苗帥園
節度使苗侯既貴欲極天下佳處卜居得河南河南園宅又號最佳處得開寳宰相王溥園遂購之園既古景物皆蒼然復得完力藻飾出之于是有欲慿陵諸園之意矣園故有七葉二𣗳對峙髙百尺春夏望之如山今剏堂其北竹萬餘竿比其大滿二三圍疎密琅玕如碧玉椽今剏亭其南東有水自伊水來可浮十石舟今剏亭壓其溪有大松七今引水澆之有池宜蓮荷今剏水軒板出水上對軒有橋亭制度甚雄侈然此猶未盡得王丞相故園水東為直龍圖閣趙氏所得亦大剏第宅園林其間稍北曰郟鄏陌列七丞相第文潞公程丞相宅旁皆有池亭尚不可與趙韓王園比
趙韓王園
趙韓王宅園開國初詔將作營治其經畫制作殆侔禁省韓王以太師歸是第百日而薨子孫皆家京師罕居之故園池亦以扃鑰為常髙亭大榭花木之藪嵗時獨厮養擁彗負畚揷其間而已盖天之于宴閑每自吝惜疑甚于聲名爵位
李氏仁豐園
李衛公有平泉花木記百餘種爾今洛陽良工巧匠批紅判白接以他木與造化争妙故嵗嵗益竒且廣桃李梅杏蓮菊各數十種牡丹芍藥至百餘種而又逺方異卉如紫蘭茉莉瓊花山茶之儔號為難植獨植之洛陽輒與其土産無異故洛中園圃花木有至千種者甘露院東李氏園人力甚治而洛中花木無不有中有四并迎翠濯纓觀清超然四亭
松島
松柏樅杉檜栝皆美木洛陽獨愛栝而敬松松島者數百年松也其東南隅雙松尤竒在唐為𡊮象先園本朝屬李文定丞相今屬吴氏𫝊三世矣頗葺亭榭池沼植竹木其旁南築臺北搆堂東北道院又東有池池前後為亭臨之自東大渠引水注園中清泉細流涓涓無不通處在它郡尚無有洛陽獨以其松名
東田
文潞公東田本藥圃地薄東城水渺瀰甚廣泛舟游者如在江湖間也淵映縹水二堂宛宛在水中湘廬藥圃二堂間之西去其第里餘今潞公官太師年九十尚時杖屨游之
紫金臺張氏園
自東田並城而北張氏園亦饒水而富竹有亭四河圖志云黄帝坐𤣥扈臺郭璞云在洛汭或曰此其處也
水北胡氏二園
水北胡氏二園相距十許步在邙山之麓瀍水徑其旁因岸穿二土室深百餘尺堅完如埏埴開軒窗其前以臨水上水清淺則鳴漱湍暴則奔駛皆可喜也有亭榭花木率在二室之東凡登覽而惝恍俯瞰而峭絶天授地設不待人力而巧者洛陽獨有此園爾但其亭臺之名皆不足載載之且亂實如其臺四望盡百餘里而縈伊繚洛乎其間林木薈蔚雲𤎆掩映高樓曲榭時隱時見使畫工極思不可圖而名之曰翫月臺有菴在松檜藤葛之中闢旁牖則臺之所見亦畢陳于前而名之曰學古菴其實皆此𩔖
大字寺園
大字寺園唐白樂天園也樂天云吾有第在履道坊五畝之宅十畝之園有水一池有竹千竿者是也今張氏得其半為㑹隱園水竹尚甲洛陽但以其圖考之則凡曰某堂有某水某亭有某木至今猶在而曰堂曰亭者無復彷彿矣豈因于天理者可久而成于人力者不足恃也寺中樂天石刻存者尚多
獨樂園
司馬公在洛陽自號迂叟謂其園曰獨樂園園卑小不可與他園班其曰讀書堂數椽屋澆花亭者益小弄水種竹軒者尤小見山臺者高不過尋丈其曰釣魚菴採藥圃者又特結竹梢蔓草為之公自為記亦有詩行于世所以為人欽慕者不在于園爾
湖園
洛人云園圃之勝不能相兼者六務宏大者少幽邃人力勝者乏蒼古多水泉者無眺望能兼此六者惟湖園而已予嘗游之信然在唐為裴晉公園園中有湖湖中有洲曰百花湖北有堂曰四并其四達而旁東西之蹊者桂堂也截然出于湖之右者迎暉亭也過横池披林莽循曲徑而後得者梅臺知止菴也自竹徑望之超然登之翛然者環翠亭也渺渺重邃尤擅花卉之盛而前據池亭之勝者翠樾軒也其大畧如此若夫百花酣而白晝暝青蘋動而林隂合水静而跳魚鳴木落而羣峰岀雖四時不同而景物皆好則又不可殫記者也
吕文穆園
伊洛二水自東南分注入城中而伊水尤清澈園亭喜得之若又當其上流則春夏無枯涸之病吕文穆園在伊水上流木茂而竹潤有亭三一在池中二在池外橋跨池上相屬也洛陽又有園池中一物特有稱者如大隱莊梅楊侍郎園流杯師子園師子是也梅盖早梅香甚烈而大説者云大庾嶺梅移其本至此流杯水雖急不旁觸為異師子丱石也入地數十尺或以地考之盖武后天樞銷鑠不盡者也舍此又有嘉猷㑹節恭安溪園皆隋唐官園雖已犁為良田𣗳為桑麻矣然宫殿池沼與夫一時㑹集之盛遺俗故老猶有識其所在而道其廢興之端者游之亦可以觀萬物之無常覽時事之儵來而忽逝也
李格非曰洛陽處天下之中挾殽澠之阻當秦隴之襟喉而趙魏之走集盖四方必争之地也天下當無事則己有事則洛陽先受兵余故曰洛陽之盛衰者天下治亂之候也方唐貞觀開元之間公卿貴戚開館列第于東都者號千有餘邸及其亂離繼以五季之酷其池塘竹𣗳兵車蹂踐廢而為邱墟高亭大榭烟火焚燎化而為灰燼與唐共滅而俱亡者無餘家矣余故曰園囿之興廢者洛陽盛衰之候也且天下之治亂候于洛陽之盛衰而知洛陽之盛衰候于園囿之興廢而得則名園記之作余豈徒然哉嗚呼公卿大夫方進于朝放乎以一己之私自為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樂得乎唐之末路是也
予昔遊長安遇以道赴守成州同至唐大明宫登含元殿故基盖龍首山之東麓高于平地四十餘尺南向五門中曰丹鳯門正面南山氣勢若相高下遺址屹然可辨自殿至門南北四百餘步東西五百步為大庭殿後彌望盡耕為田太液池故迹尚數十頃其中亦耕矣明日追路以道入咸陽至漢未央建章宫故基計其繁夥宏廓過大明逺甚其兼制夷夏非壯麗無以重威可信也又明日至秦阿房宫一殿基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所謂上可坐萬人下可建五丈旗周馳為閣道直抵南山表山之巔為闕者視未央建章又不足道縣令張琦者言如周之鎬京豐宫靈臺明堂辟水地亦相邇唯靈臺可辨其崇才二十尺宫殿則無復遺址以道太息曰詩所謂經始勿亟庶民子來者其専以簡易儉約為徳初不言形勝富强益知仁義之尊道徳之貴彼阻固雄豪皆生于不足秦漢唐之迹更可羞矣予追記其言有可感者故具書之
聞見後録卷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二十六 宋 邵博 撰
客有云昔罷兖州掾曹與一二友人祠岱嶽因登絶頂行四十里宿野人之廬前有藥竈地多箭天麻𤣥參之𩔖約五鼓初各杖䇿而東僅一二里至大平頂叢木中有真廟東封壇遺址擁褐而坐以伺日出久之星斗漸稀東望如平地天際已明其下則暗又久之明處有山數峰如卧牛車盖之狀星斗盡不見其下尚暗初意日當自明處出又久之自大暗中日輪湧出正紅色騰起數十丈半至明處郤半有光全至明處即全有光其下亦尚暗日漸高漸辨色度五鼔三四㸃也經真廟帳宿之地石上方柱窠甚多又經龍口泉大石有罅如龍哆其口水自中出又經天門十八盤尤聳秀北眺青齊諸山可指數信天下之偉觀也
客又言兖州之東曲阜城魯國也孔子廟宅在焉庭中二檜各十數圍東者紋左旋西者紋右旋世𫝊孔子手植也殿前有壇魯恭王所壞堂基也城北即孔林其中有亭真廟駐蹕之地西北隅孔子墓東北隅伯魚墓正北子思墓孔氏云商人尚左故孔子墓在西也
舊説武都紫泥用封璽故詔有紫泥之名今階州故武都也山水皆赤為泥正紫色然泥安能作封當是用為印色耳又説武都為武王采地文成康三州亦三王采地也皆因以得名雖無經見其𫝊亦古矣
趙復言昔往來豐沛間甚熟漢高帝宅與盧綰宅相隣俱即以祠之行平衍之地山原迤邐求所謂豐西之澤芒碭之澤皆無之亦無遺迹與史所著不合
蜀號天險秦以十月取之後唐以七十五日取之本朝以六十六日取之
予過武功唐高祖宅昔號慶善宫今為佛祠前向渭水史載太宗生之日有二龍戲于門外此地也形勢殊偪仄蘇世長云臣昔侍陛下于武功見所居宅僅庇風雨者有唐二帝紵漆像不知何帝也游景叔得唐本太宗畫于屋壁極竒偉與世所𫝊不同也
天下州名俗呼不正者有二一處州舊為括州唐徳宗立當避其名適處士星見分野故改為處州音楮今俗誤為處所之處矣洋州乃汪洋之洋音楊今俗誤為詳畧之詳矣上自朝省下至士大夫皆云爾無能正之者今道州古之有庳獠夷所處實荒服也曰舜之于象封之非放也象不得有為于其國使吏治其國而納其貢税焉皆孔子所不言有庳距舜之都平陽越在江湖萬里之外如曰欲常常而見源源而來亦勞矣但出于孟子也韓子曰象為弟而舜殺之通鑑外紀筆之不削云䕫州古名朐䏰朐音蠢又音劬䏰如尹反又音忍蚯蚓也至今其地多此物春秋時人苦寒𤍠疾謂之蚯蚓瘴云
鳯翔府園有枯槐一株故老云昭宗扶此𣗳令朱全忠結韈四顧無應者故至今謂手托槐云
沈黎武侯駐兵之壘城壁尚存中有武侯祠敗屋數椽雜他土木神甚不典予為州按本書更作之刻石以記又榜其廡下記文多不著榜云黎州據本州縣士民狀伏見漢大丞相武侯諸公其操節之大足以師表天下後世不但有功于蜀之一邊也廟于州之武侯城中古矣今即其地更作益嚴冝有約束庶㡬不致瀆慢有神隳壞前制者謹按蜀本書大丞相元子侍中尚書僕射軍師將軍諱瞻本朝一有善政雖不出其議民必驩言吾侯所為也其慕如此鄧艾下蜀遣使遺以書曰若降表為琅琊王將軍斬使者率其子尚大呼摶戰以死君子曰外不負其國内不愧其家忠孝兩有焉今大丞相廟以將軍配又按漢晉春秋蜀大丞相諸公南征夷有孟獲者豪健莫敵公七擒七縱之獲始歎曰公天威也夷不復反矣今以天威名公之堂寫丞相府從事將佐自鎮南大將軍馬公忠以下十人于堂中又按大丞相文集丞相南征詔賜金鈇龯一曲盖一前後羽葆鼓吹各一部虎賁六十人今并寫于廡下惟唐南康王韋公臯太尉李公徳裕舊分祠于大丞相廟庭以其各有功于一邊得不廢外此輒休他叢祠妄以土木丹青塑畫神等物者當從州縣按舉置于理右版榜廟中以示方來無致違戾
秦州伏羌城三都各有曹瑋武穆與羌酋李遵戰勝之地羌人到今畏懾不敢耕草木彌望武穆以六月二十日生人遇其日大作樂祭于其廟云
唐昭宗為朱全忠刼遷洛陽至陜以何皇后臨蓐留青蓮佛寺行宫全忠怒逼行甚急今寺中佛坐蓮花葉上有當時宫人書願皇后早降生墨色如新
先人宰陜之芮城縣一村落皆李氏盖唐之遺族高祖㣲時嘗居其地有故宅基民𭣣高祖詔書十數紙皆免賦役事每云不得欺壓百姓予舊有録本近失去今歸州屈沱屈原舊居也世𫝊原有姊以原施行不與衆合以見流放棄之獨歸故歸州又曰秭歸𡊮崧云姊秭古字通用與原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余之語合歸州有昭君村村人生女無美惡皆灸其面白州有緑珠村舊井尚存或云飲其水生美女村人竟以瓦石實之豈亦以二女子所遭為不祥邪
浙人謂富家為起早盖言錢多則事多不能晏眠也雖俗下之語亦有理云
紹聖元年咸陽縣民段吉夏日凌曉雨後粥菜村落中立何人門足陷地得玉璽一玉檢玉璽方四寸文如鳯鳥魚龍之形曰受命于天既受永昌按玉璽記秦始皇得卞氏藍田玉刻以為璽命丞相李斯文云云又王莽逼元后取璽后投之地故一角缺驗之皆合唯記云玉色黄此青蒼色耳盖漢高祖至霸上子嬰素車降軹道所上者世世𫝊受號曰𫝊國璽董卓徙都闗孫堅入洛得于城南井中至梁朱全忠後始失所在全忠以下多都汴洛今璽尚出于秦又云背亦刻受天之命皇帝夀昌八字則無之又不云有玉檢為異有司來上庭議以為瑞改元元符命段吉以官至靖康國破敵取以去矣和氏玉見藺相如語中璧地其可刻以為璽邪宣和元圭出王懿恪家舊上有懿恪朱書元圭二字或上之以為真夏后氏之瑞後復燕山又得一元圭尤竒古非前圭可比朝廷以先既行盛禮不應再有出者藏之内庫不復問至金人起後圭磨改副衮冕奉其主前圭亦取去然竇建徳以獲元圭故國號夏不知二圭果何代物也
紹聖初先人官長安府于西城漢高祖廟前賣湯餅民家得一白玉奩高尺餘遍刻雲氣龍鳯盖為海中神山足為饕餮實三代寳器府上于朝批其狀云墟墓之物不可進御當籍𭣣官庫尚遵祖宗典制也至政和中先人再官長安問之已失所在矣
楚氏洛陽舊族元輔者為予言家藏一黒水晶枕中有半開繁杏一枝希代之寳也初避冦入潁陽凡先世竒玩悉棄之獨負枕以行冦勢逼亦棄于山谷中文序世言潞公有白玉盆徑尺餘三足破貝州時仁皇帝賜也常用以貯酒後納之壙中云
中隱王正叔云王仲至帥長安日境中壞一古冡有碧色大甆器容水一斛中有白玉嬰兒高尺餘水故不耗敗如新汲者玉嬰兒為仲至取去
聞見後録卷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二十七 宋 邵博 撰
張浮休云盜夜發咸陽原上古墓有火光出用劒擊之鏗然以墜視之白玉簾也豈至寳久埋藏欲飛去邪既擊碎之有中官取以作算籌浮休亦得一二
宣和殿聚殷周鼎鍾尊爵等數千百種國破冦盡取禁中物其下不禁勞苦半投之南壁池中後世三代彛器當出于大梁之墟云
主父齊賢者自言少羈貧客齊魯村落中有牧兒入古墓中求羊得一黄磁小褊缾様制甚朴時田中豆莢初熟兒欲用以貯之才投數莢隨手輒盈滿兒驚以告同隊兒三四試之皆然道上行人見之投數錢隨手亦盈滿遂奪以去兒啼號告其父父方築田持鋤追行人及之相争競以鋤擊缾破猶持碎片以示齊賢其中皆五色畫人面相聮貫色如新亦異矣齊賢為王性之云近嵗犍為資官二縣接境地名龍透向氏佃民耕田忽聲出地中耕牛驚走得銅劒一長二尺餘民持歸挂牛䦨上入夜劒有光䦨牛盡驚移之舍中其光益甚民愚亦驚懼擲于户外即飛去盖神物也士聶椿云向其婦家也
牛僧孺李徳裕相讐不同國也其所好則每同今洛陽公卿園圃中石刻竒章者僧孺故物刻平泉者徳裕故物相半也如李直歸仁園乃僧孺故宅埋石數塜尚未發平泉在鑿龍之右其地僅可辨求徳裕所記花木則易以禾黍矣
世𫝊李太白草書數軸乃叔忱偽書叔忱豪放不羣或嘆太白無字畫可𫝊叔忱偶在僧舍縱筆作字一軸題之曰李太白書且與其僧約異日無語人每欲其僧信于人也其所謂得之丹徒僧舍者乃書之丹徒僧舍也今世所𫝊法書要録法書苑墨藪等書著古今能書人姓名盡矣皆無太白書之品第也太白自負王霸之畧飲酒鼓琴論兵擊劒鍊丹燒金乗雲仙去其志之所存者靡不振發之而草書竒倔如此寧謙退自晦無一言及之乎叔忱翰墨自絶人故可以戲一世之士也以道為予言如此
大儒宋景文公學該九流于音訓尤邃故所著書用竒字人多不識嘗納子婦三日子以婦家饋食物書白一過目即曰書錯一字姑報之至白報書即怒曰吾薄他人錯字汝亦爾邪子皇駭郤立緩扣其錯以筆塗煖字盖婦家書以食物煖女云報亦如之子益駭又緩扣當用何煖字久之怒聲曰從食從而從大子退檢字書博雅中出餪字注云女嫁三日餉食為餪女始知俗間餪女云者自有本字
東坡謝滕達道書云前日得觀所藏諸書使後學稍窺家𫝊之祕幸甚恕先所訓尤為近古某方治此書得之頗有開益拜賜之重若獲珠貝老朽不揆輒立訓𫝊尚未畢功異日當為公出之古學崩壞言之傷心也李方叔云東坡每出必取聲韻音訓文字複置行篋中予謂學者不可不知也
陶隱居與梁武帝啓云逸少有名之迹不過數種黄庭勸進像贊洛神不審猶得在否禇遂良逸少正書目樂毅論黄庭經畫贊墓田丙舍以次共十四帖合五卷勸進已亡洛神不録盖遂良誤以洛神為子敬書故栁公權亦云禇栁于書工矣其鑒裁尚有失古語二王以來評書之妙惟隱居為第一不誣也
崇寧初經畧天都開地得瓦器實以木簡札上廣下狹長尺許書為章草或參以朱字表物數曰縑㡬匹綿㡬屯錢米若干皆章和年號松為之如新成者字遒古若飛動非今所畜書帖中比也其出于書吏之手尚如此正古謂之札書見漢武紀郊祀志乃簡書之小者耳張浮休䟦王君求家章草月儀云爾
崔偓佺淳化中判國子監有字學太宗問曰李覺嘗言四皓中一人姓或云用上加一撇或云用上加一㸃果何音偓佺曰臣聞刀下用擢音兩㸃下用為鹿音用上一撇一㸃俱不成字四皓中一人角里先生也予謂今書角里用上加撇者非是
俗語借與人書為一癡還書與人為一癡予每疑此語近薄借書還書理也何癡云後見王樂道與錢穆四書出師頌書函中最妙絶古語借書一瓻還書一瓻欲以酒二尊往知卻例外物不敢因檢説文瓻抽遲反亦音絺注云酒器古以借書盖俗誤以為癡也
荆浩論曰山水之學吴道子有筆而無墨項容有墨而無筆王維李思訓之流不數也其所自立可知矣然入吾本朝如長安闗同營丘李成華原范寛之絶藝荆浩者又不數也故本朝畫山水之學為古今第一
國初營丘李成畫山水前無古人後河陽郭熙得其遺法成之子覺熙之子思俱為從官頗廣求兩父之畫故見于世者益少益可貴云
觀漢李翕王稚子高貫方墓碑多刻山林人物乃知顧愷之陸探㣲宗處士輩尚有其遺法至吴道𤣥絶藝入神然始用巧思而古意少減矣况其下者此可為知者道也
畫花趙昌意在似徐熙意不在似非高于畫者不能以似不似第其逺近盖意不在似者太史公之于文杜少陵之于詩也獨長安中隱王正叔以予為知者蜀人重孫知㣲畫筆東坡獨曰工匠手耳其識高矣宣和中遣大黄門就西都多出金帛易古畫本求售者如市獨于郭宣猷家取吴生畫一剪手指甲内人去其韻勝出東坡所賦周員外畵背面欠伸内人尚數等予少年時嘗因以作續麗人行云
予舊于𣹑城孔寜極家見孔戣私紀一編有云退之豐肥喜睡每來吴家必命枕簟近潮陽劉方明摹唐本退之像來信如戣之記益知世所𫝊好須髯者果韓熙載也
以道言當東坡盛時李公麟至為畵家廟像後東坡南遷公麟在京師遇蘇氏兩院子弟于途以扇障面不一揖其薄如此故以道鄙之盡棄平日所有公麟之畫于人
郭恕先畫重樓複閣間見疊出善木工料之無一不合規矩其人世外僊者尚于小藝委曲精致如此何邪予𭣣南唐李侯閤中集第九一卷畫目上品九十五種内蕃王放簇帳四今人注云一在陸農師家二在潘景家江鄉春夏景山水六注云大李將軍又今人注云二在馬粹老家山行摘𤓰圖一注云小李將軍又今人注云在劉忠諫家盧思道朔方行一注云小李將軍又今人注云在李伯時家明皇遊獵圖一注云小李將軍又今人注云在馬粹老家奚人習馬圖三注云韓幹又今人注云一在野僧家中品三十三種内月令風俗圖四今人注云在楊康功龍圖家楊妃使雪衣女亂雙陸圖一注云李翽又今人注云在王粹老家今易主矣竹四今人注云在王仲儀之子定國處其著色卧枝一竿尤妙下品百三十九種内回紋圖二注云殷嵩又今人注云在仲儀家詩圖二叙一樓臺人物分兩處中為逺水紅橋小山作竇滔從騎迎若蘭車輿人物甚小而繁大概學周昉而氣製甚逺猫一注云汀洲李交又今人注云在劉正言家花而行者一小者三如生後有李伯時跋云江南閣中集一卷得于邵安簡家其中名品多流散士大夫家公麟尚見之有朱印曰建業文房之印曰内合同印有墨印曰集賢院御書記表以回鸞墨錦籖以潢經紙予意今注出于伯時也然不知集有㡬卷其他卷品目何物也建業文房亦盛矣每撫之一歎
聞見後録卷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二十八 宋 邵博 撰
鳯翔府開元寺大殿九間後壁吴道𤣥畫自佛始生修行説法至滅度山林宫室人物禽獸數千萬種極古今天下之妙如佛滅度比丘衆躃踊哭泣皆若不自勝者雖飛鳥走獸之屬亦作號頓之狀獨菩薩淡然在旁如平時畧無哀戚之容豈以其能盡死生之致者歟曰畫聖宜矣其識開元三十年云今鳯翔為敵所擅前之邑屋皆丘墟矣予故表出之
古畫塑一法楊恵之與吴道子同師張僧繇學畫恵之見道子筆法已至到不服居其次乃去學塑亦為古今第一嗟夫畫一技耳尚不肻少下况于逺者大者乎曰研瓦者唐人語也非謂以瓦為研盖研之中必隆起如瓦狀以不留墨為貴百餘年後方可其平易古人用意于一研尚如此
予嘗評研端石如徳人毎過于為厚或廉于才不能無底滯歙石如俊人遇輒傾倒𩔖失之輕而遇事風生無一不厭足人意能兼其才地則為絶品又滌端石竟日屢易水其漬卒不盡除歙石一濯即瑩徹無留墨亦一快耳唐氏為研説甚廣初不出此
石晉時闗中有曰李處士者能補石研研已破碎留一二日以歸完好如新琢者其法不𫝊或以為異人近世薄書學在筆墨事𩔖草創于紙尤不擇唐人有熟紙有生紙熟紙所謂妍妙輝光者其法不一生紙非有喪故不用退之與陳京書云送孟郊序用生紙寫言急于自解不暇擇耳今人少有知者
司馬文正平生隨用所居之邑紙王荆公平生只用小竹紙一種
宣城陳氏家𫝊右軍求筆帖後世益以作筆名家栁公權求筆但遺以二枝曰公權能書當繼來索不必卻之果卻之遂多易以常筆曰前者右軍筆公權固不能用也予從王正夫父子得張義祖所用無心毫雖鋒長二寸許他人不能用亦曰右軍遺法也義祖名友正退𫝊之子居昭徳坊不下閣二十年學書盡窺右軍之妙尚以蔡君謨為淺近米元章為狂誕非合作然世無知者如其所用筆可嘆也獨王正夫父子好之云
太祖下南唐所得李廷珪父子墨同他俘獲物付主藏籍𭣣不以為貴也後有司更作相國寺門樓詔用黒漆取墨于主藏車載以給皆廷珪父子之墨至宣和年黄金可得李氏之墨不可得也
黄魯直就几閣間取小錦囊中有墨半丸以示潘谷谷隔錦囊手之即置几上頓首曰天下之寳也出之乃李廷珪作耳又别取小錦囊中有墨一丸谷手之如前則嘆曰今老矣不能為也出之乃谷少作耳其藝之精如此
故徳陽縣男虞祺字齊年起陵州諸生中初不知佛書也每曰誠者天之道思誠者人之道其至則一也吾知此而已當毒賦賸歛鞭箠馬牛其人之日一漕䕫再漕潼川民獨晏然倚以朝夕也間屬微疾凭几不言忽顧坐客曰古佛俱來吾亦歸矣男子允文旁立泣下又笑曰人而為佛寧不可哉客異其非君平生之言即之已逝矣明年始有更生佛事陵州民鮮逑者病死一晝夜再生具言初為黄衣逮去遇故里中少年曹生曰鄉之大夫虞君主更生事明當為更生佛亟見之前抵宫室沈沈王者冕服正坐虞君也吏問逑故為善狀逑訴力貧但一至瓦屋山見辟支佛瑞色甚勝得釋去王再敕逑過語吾家廣置更生道塲誦數更生佛名字勿怠語定白毫光自王身起直大觀闕黄金書榜大慈大悲更生如來逑洒然而悟明當虞君練祭云士陳公璜年甫九十直書其事甚備華嚴道人祖覺自大𣵀槃經中得更生佛因地不誣虞君不為佛學佛言直心是道塲無虚假故著其為更生佛事無疑先是彭山楊舜欽使君在田間夜夢故計吏王咨者多哀言辭去衣後穿出牛一尾使君舊與咨善驚起家人之夢亦合相語未竟外報一牛生遽取火視之牛仰首淚下嗚呼君子小人之善惡如天淵然有報亦如之予特著其畧以為世戒王子飛觀文為予言吾使三韓泛海每危于風濤翦佛書以投異物出没争奪以去至投道書則不顧
鳯翔府祁陽鎮法門寺塔塟佛手指骨一節唐憲宗盛儀衛迎入禁中韓吏部表諫者塔下層為大有石芙蕖工製精妙每芙蕖一葉上刻一施金錢人姓名殆數千人宫女姓名為多如曰張好好李水水之𩔖與慈恩寺塔塼上所書同又刻白玉象所塟佛指骨置金蓮花中隔琉璃水晶匣可見予宣和中過之有老頭陀言舊多寳器唐諸帝諸王施以供佛者盡為權勢取去尚餘二水晶獸環洗亦竒物也
五臺山佛光其𫝊舊矣唐穆宗實録元和十五年四月四日河東節度使裴度奏五臺山佛光寺側慶雲現若金仙乗狻㹸領其徒千萬自己至申乃滅又峩眉普賢寺光景殊勝不下五臺在唐無聞李太白峩眉山詩言仙而不言佛華嚴經以普賢菩薩為主李長者合論言五臺山而不言峩眉山又山中諸佛祠俱無唐刻石文字疑特盛于本朝也
慶歴中齊州言有僧如因妖妄惑人輒稱正法一千年一刼像法一千年一刼末法一千年一刼今像法已九百六十年才餘四十年即是末刼當饑饉疾疫刀兵云云事下兩街僧録司奏正法像法三災刼等悉出大藏經論非妖皇帝但勑天下大藏經論勿妄以示人云又熙寧初神宗謂王安石曰有比丘尼千姓者為富弼言世界漸不好勿預其事可也弼信之然亦不之罪也予嘗以前聞長老言湯保衡遇漢張陵事刻石于婺中崇夀觀矣後得吕大臨與叔所作保衡𫝊尤詳盡與叔授横渠先生之道以誠以正為本可信其不誣然漢史建安二十年曹操破張魯定漢中魯祖父陵順帝時客于蜀學道鳴山中造作符書以惑百姓受其道者輒出米五斗時謂之米賊陵子衡衡子魯以其法相付授自號師君其衆曰卒曰祭酒曰治頭大抵與黄巾相𩔖朝廷不能討就拜魯鎮夷中郎將領漢寧太守則所謂張陵者果異人乎今道家者流祖其事不可辨云與叔湯保衡𫝊嘉祐末年京師麻家巷有聚小學者李道太學生湯保衡嘗與之游一日保衡至道學舍有一道士形貌恢偉髯怪異言語如風狂人與道相接保衡見而異之既去保衡問道道曰此道士居建隆觀朝夕嘗過我我固未嘗詣之乃落魄不檢者子何問之保衡曰余居與建隆甚邇凡觀之道士皆與之識未始見此人既而保衡頗欲訪之它日保衡至道學舍復見前道士問其所止亦曰建隆既去保衡黙從之入觀門至西廊而没保衡往追尋之不復見因觀廊壁繪畫有一道士正如所見者其上題云張天師保衡心異之他日乃具冠帶伺于李道之舍道問曰子何所伺保衡佯以它語荅之凡伺三日其道士始自外至已若昬醉者與道相見如常日保衡既見正如所畫者遂出拜之稱曰天師道士辭避曰足下無過言道亦笑曰此道士安得天師之稱哉保衡再三叩請具述所見道士乃曰請以某日㑹于某地保衡曰諾如約而往道士見之曰但舉目視日十日必有所見可復會于某地保衡歸依所教視日視既久目不復至十日乃覩日中有人形細視之見道士在日中形貌宛然保衡復往㑹道士道士曰何所見保衡曰見天師在日中道士曰可復歸再視日百日外復有所見可再相會于某地慎勿泄也保衡如教視之家人以為風狂問之不荅逾百日乃見已形亦在日中與道士立保衡乃㑹道士具談之道士曰可教矣乃為授以符籙可以攝制神其道士復不見保衡居太學中嘗喪一幼子每思之召至其前同舍生皆見之一日保衡語其友人曰予適過西車子曲見一小第門有車馬有數婦人始下車皆不以物𫎇蔽其首其第二下車者年二十許頗有容色意其士大夫自外至京師者必其妻也予欲今夕就子前舍小飲當召向所見婦人觀之友人曰良家子汝焉可妄召必累我矣保衡曰非召其人乃攝其生魂聊以為戲耳然必至夜俟其寢寐乃召之若夢中至此止可逺觀慎勿近之近之則魂不得還其人必死矣遂與友人薄暮出門過其舍伺少頃聞門中有婦人聲保衡心知乃適所見婦人即吸其氣以綵綫繫其中指既而至友人學舍命僕取酒至與之對飲令從者就寢至夜保衡起開門有婦人自外至乃所見者形質皆如人但隱隱然若空中物其語聲如嬰兒見保衡拜之保衡問其誰氏具道某氏其夫適自外罷官還京師復問保衡曰此何所也適記已就寢不意至此又疑是夢寐而比夢寐差分明又疑死矣此得非隂府邪保衡曰此亦人間耳今便可歸當勿憂也命立于前欵曲與語至五更始遣去人𫝊保衡甚得召之術保衡以進士及第今官為縣令云
聞見後録卷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二十九 宋 邵博 撰
張君猷為湖南漕過南嶽自肩輿中見路左一道觀甚麗榜曰朱陵宫遙望其中有一羽衣立殿上君猷意欲下而從騎半已過明年再經其地求朱陵宫無之父老云旁近但有朱真人祠至其下乃前所見朱陵宫之處才小屋一二楹其變異如此
唐吕仙人故家岳陽今其地名仙人村吕姓尚多藝祖初受禪仙人自後苑中出留語良久解赭袍衣之忽不見今岳陽仙人像羽服下著赭袍云
北齊敕道士剃髪為沙門宣和中敕沙門著冠為道士古今事不同如此
郝翁者名允博陵人少代其兄長征河朔不堪其役遁去月夜行山間憊甚憩一𣗳下忽若大羽禽飛止其上熟視之一黄衣道士也允拜手乞憐道士曰汝郝允乎因授以醫術晚遷鄭圃世以神醫名之逺近之人賴以活者四十餘年非病者能盡活之也盖其術精良可信不幸而不可治必先語之雖死亦無恨于脈非獨知已病能前知未病與死近者頃刻逺者累年至其日時皆無失嵗常候測天地六元五運考四方之病前以告人亦無失皇祐年翁死張峋子堅誌其墓云夏英公病泄太醫皆為中虚翁曰風客于胃則泄殆藁本湯證也英公駭曰吾服金石等物無數泄不止其敢飲藁本乎翁强進之泄止太常博士楊日宣病寒翁曰君脈首震而尾息尾震而首息在法為魚遊蝦戲不可治不數日死州監軍病悲思翁告其子曰法當甚悸即愈時通守李宋卿御史嚴甚監軍内所憚也翁與其子請于宋卿一造問因責其過失監軍皇怖汗出病乃已殿中丞姚程腰脊痛不可俛仰翁曰榖獨氣也當食發怒四肢受病𫝊于大小絡中痛而無傷法不當用藥以藥攻之則益痛須一年能偃仰二年能坐三年則愈矣後三年而愈里婦二一夜中口噤如死狀翁曰血脈滯也不用藥聞雞聲自愈一行踸踔輒踣翁曰脈厥也當治筋以藥熨之自快皆騐士陳堯遵妻病衆醫以為勞傷翁曰亟屏藥是為娠證且賀君得男子矣已而果然又二婦人娠一咽嘿不能言翁曰兒胞大經壅兒生經行則言矣不可毒以藥既免母子俱全一極壯健翁偶診其脈曰母氣已死所以生者反恃兒氣耳如期子生母死翁所治病半天下神異不可勝記如上所記特鄭圃之人共知者也翁有子名懷質盡能𫝊其學懷質嘗自診其脈語人曰我當暴死不數年果暴死翁讀黄帝内經患王氷之𫝊多先義指間以朱墨箋其下世尚未見懷質死其書亦亡獨太醫趙宗古得六元五運之法于翁嘗圖以上朝廷今行于世云
無為軍醫張濟善用針得訣于異人云能解人而視其經絡則無不精因嵗饑疫人相食凡視一百七十人以行針無不立驗如孕婦因仆地而腹偏左針右手指而正久患脱肛針頂心而愈傷寒翻胃嘔𠸺累日食不下針眼眦立能食皆古今方書不著陳瑩中為作𫝊云藥王藥上為世良醫嘗草木金石名數凡十萬八千悉知苦酸鹹淡甘辛等味故從味因悟入益知今醫家别藥曰味者古矣
鄭師甫云嘗患足上傷手瘡水入腫痛不可行步有丐者令以耳塞敷之一夕水盡出愈
崇寧年西都修大内患苑中池水易涸或云置牛骨池中則水不涸置之果然范時老董役親見之吕公晉伯云除蝨法吸北方之氣噴筆端書欽深淵黙漆五字置于牀帳之間即盡除公資正直非妄言者
洛陽椘氏塟龍門之東尹樊村鑿井每不得泉有術者云夜以水盛器見星多者下有泉用之果然
今世俗謂卦影者亦易之象學也如見豕負塗載一車非象而何未易以義理訓也予見王慶曽言蚤日羇窮嘗從一頭陀占卦象其詞云須逢庚午方亨快半是春來半是秋頭陀云豈君運行庚午春秋之間少快邪久之無驗晚用秦相君薦至參知政事相君庚午生半春半秋秦字也其異如此
殿中丞丘濬頗知數熙寧十年秋翰林學士楊元素貶官荆州過池陽見之濬曰明年當改元以易步之豐卦用事必以豐字紀年如期改元豐云
汾晉間祈雨裸袒呌呼奮臂為反覆手狀又以水洒行道之人殆可笑按董仲舒𫝊注有閉隂縱陽以水洒人之説盖其自也
廣西人喜食巨蟒每見之即誦紅娘子三字蟒輒不動且誦且以藤蔓繫其首于木刺殺之
熊山行數千里各于巖穴林蒨之間有藏伏之所山中人謂熊館云如虎豹出百里外則迷失故道矣
鸂鶒能勅水故水宿物莫能害鴆能巫步禁蛇故食蛇啄木穴𣗳巢其中人或用木塞之能以觜畫符其塞自出鵲知嵗所在又有𨼆巢木故鷙鳥不可見燕營巢避戊巳日故不傾壞鸛有長水石故能巢中畜魚水不涸盖不止于有知也
有𨼆者劉易在王屋山見一蜘蛛為大蜂所螫腹脹欲裂亟就草間嚙芋梗磨之脹即平因以治人之被蜂螫者痛立止
魚枕骨作器血人知愛其色瑩徹耳不知遇蠱毒必爆裂尤可貴也
油絹紙石灰麥糠馬矢糞草皆能出火
馬騾驢陽𩔖起則先前治用陽藥羊牛駝隂𩔖起則先後治用隂藥故獸醫有二種
梧桐百鳥不敢棲止避鳯凰也古語云爾驗之果然蜀中喜事者南歸多載木犀花以來種之皆生或擇嫩條接冬青枝間亦生豈其𩔖耶謂萬年枝者冬青也王𣗳者槐也宫苑中多此二木特易以美名冬青又名凍青貴其有嵗寒不改之節故司馬長卿謂之女貞自不為文君地邪
芸草古人用以藏書曰芸香是也置書帙中即無蠧置席下即去蚤虱葉𩔖豌豆作小叢遇秋則葉上微白如粉汗南人謂之七里香大率香草花過即無香縱葉有香亦須采掇嗅之方覺此草逺在數十步外已聞香自春至秋不歇絶可翫也
種柿有七絶一有夀二多隂三無禽巢四無蟲蠧五有嘉實六其本甚固七霜葉紅可翫也
榆有二種一名郎榆一名姑榆郎榆無英
千葉黄梅花洛人殊貴之其香異于它種蜀中未識也近興利州山中樵者薪之以出有洛人識之求于其地尚多始移種遺喜事者今西州處處有之
予嘗春日經夷陵山中多紅梨花誦歐陽公之詩徘回其下不能去近蜀中亦稍見之又有得千葉杏花於劒州山中者在洛陽花木譜中無之亦竒産也
蜀無橄欖或云司馬相如狗監所誦等賦喻蜀父老文封禪書王襃中和樂職宣布詩聖主得賢臣頌揚雄劇秦美新篇辭皆爛美足以取悦當代張九齡䇿安禄山姜公輔論朱泚危言可驗輒棄之不采相如輩蜀人九齡公輔嶺海之士以草木臭味譬之如橄欖不生于蜀生于嶺海也亦猶唐李直方以貢士第果實一緑李二粉梨三櫻桃四柑子五蒲桃或薦荔枝曰寄舉之首也盖始于范曄以諸香品時輩侯朱虚著百官本草皆戲言之善者耳然近日蜀中種橄欖輒生予山園自有數章
蘭有二種細葉者春花花少闊葉者秋花花多黄魯直蘭説云楚人滋蘭之九畹𣗳之百畝蘭以少故貴以多故賤予以為非是盖十二畝為畹則九畹百畝亦相等矣又云一榦一花而香有餘者蘭一榦五七枝而香不足者是以細葉為蘭闊葉為亦非也楚人曰今零陵香也又云薫所謂一熏一蕕者也唐人但名鈴鈴香亦名鈴子香取其花倒懸枝間如小鈴也近時附入本草云出零陵郡亦不詳本草自有薫草條亦名草甚明零陵為重出云
凌霄花有毒一作出蜀有人凌晨仰視其花花中露水滴入眼中遂失明或云金錢亦然
聞見後録卷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三十 宋 邵博 撰
政和戊戍夏六月京師大雨十日水暴至諸壁門皆塞以土汴流漲溢宫廟危甚宰執廬于天漢橋上一餅師家蚤起見有蛟螭伏于户外每自蔽其面若羞怖狀萬人聚觀之道士林靈素方以左道用事曰妖也捶殺之四郊如江河不知其從出識者已知為兵象矣林靈素專毁佛泗州普照王塔廟亦廢當水暴至遽下詔加普王六字號水退復削去先當制舍人許翰以詞太褒得罪
盧立之尚書云宣和末禁中數有變異曰摧〈音内〉者為甚毒夜久有巨人呼摧云遇人必撤裂之中官有膽勇者數輩相約俟其出迫逐之巨人返走墜一物鏗然有聲取視之乃内帑所藏鐵幞頭也趙正之云禁中舊有此怪不出仙韶院至宣和末始遍出宫殿中云
宫官盧功裔云宣和末車瀝血于福寧殿庭又有狐登御坐又内殿塼砌上忽有積血遽視之復出去塼亦出發地亦出至廢其殿云
李瑺云宣和末為洛陽縣尉有職事在西宫一龍夏伏起宫中者無虚日殆數百處初固異之未㡬金人入洛宫遂焚張浮休云向謫郴江夏日在寓舍伴羣兒讀書次忽天際一船載人物如行水上久之方没
三峽中石壁千萬仞飛鳥懸猿不可及之處有洞穴累棺槨或大或小歴歴可數峽中人謂仙人棺槨云按隋唐嘉話將軍王果于峽口崖側見一棺將墜遷之平處得銘云後三百年水漂我欲墜不墜逢王果今洞穴在懸絶石壁千萬仞之上唯大禹初鑿三峽道岷山之江時人迹或可至不在崖側不止三百年也望其棺槨皆完好如新不知果何物為之亦異矣
長安乾明寺唐太廟也庭中有星隕石狀如伏牛有手迹四足迹二如印泥然故老云武氏革命日隕又興平一道觀中有星隕石如半柱滿其上皆繫痕豈果繫于空中邪殆不可知也旁有石記西晉時隕
熙寧中少華山崩壓七村之人不可勝計先是穴居虎豹之屬盡避去人獨不知遂罹禍山以夜崩聲震百里外州距山才二十里初不聞其異如此
元符年衆人宿岐山縣客邸明日一人亡其首無血官捕殺者踰年竟不得或云俠客氣劒中人無血政和年河中府早宴罷營妓羣行通衢中忽暴風起飛劒滿空或截髻或翦髩或創靣俱不死亦不傷他人或云劒俠為戲耳予親見之
殿中丞丘舜元閩人也舟沂汴遇生日𫇢津亭家人酌酒為夀忽昏睡夢登岸過林薄至一村舍主人具飲食既覺行岸上皆如夢中所見至村舍有老翁方撤席如賓退者問之曰吾先以是日亡一子祭之耳舜元黙然知前身為老翁子也厚遺之以去
歐陽公嘗夢為鸜鵒初夏清曉飛鳴緑隂中甚樂劉法欲生其母幃帳忽若墜壓而下視之上有大虵蜿蜒若被痛楚狀母怖甚避之他所法生再視之但虵蜕耳後法為將有賢稱崇寧興儒學則刑舉子之無賴者宣和興道學則刑道士之無賴者坐此謫官久之以節度使檢校少師帥熙河童貫盡取本道精兵去俾用老弱下軍深入䇿應遂陷貫方奏㨗反以不稟節制聞士大夫寃之
王荆公在鍾山乗驢薄莫行荒村中有婦人䝉首執文書一紙遮公曰妾有寃訴公喻以退居不預公事當自州縣理之婦人曰妾寃訴闗相公乞留文書一觀公不能卻令執藥囊老兵取𭣣至半山園視之素紙一幅耳公以是月薨猶子防為王性之云
滕章敏公達道帥青社一夕㑹其屬酒半教官頓起家有急公先送之去坐客皆散立前後公來共見一無頭偉人著錦袍坐于主席公與客俱辟易不敢前少時作黒霧散去公親為王樂道云
近李西美帥成都士陳甲者館于便齋夜月色中有危髻古裳衣婦人數輩語笑前花圃中甲殊不顧有甚麗者誦詩舊時衣服盡雲霞不到迎仙不是家今日樓臺渾不識只餘古木記宣華又小雨廉纎梅子黄晩雲𭣣盡月侵廊𣗳隂把酒不成醉何處無情枉㫁腸忽不見今府第故蜀宫豈當時宫女尚有耶按蜀檮杌宣華故苑名
近种湘守叙州壞客館為東園警夜兵共見大虵自客館出穿西樓以去樓下臨大江度其地約長十數丈明求之于館之寢有穴方廣寸尺許發之其蟠屈之迹大一間屋土色光膩如新泥飾者豈異物亦避暴役穿穴以去邪不數日湘死
興元府火飛燼落天慶觀殿下古柏上柏中空盡焚臭聞逺近明日得如羊肋骨者數百枝盖大虵也帥楊掌武每出以視客云
龎孝祖言昔提舉成都茶馬夏日坐後圃堂上忽聞其後鐵鏁鋃鐺之聲遽窺窗外一物自小池中出龍形面如猫曳其尾石砌上鱗甲有聲少頃雷雨暴作失去孝祖疑世所畫龍皆非是予讀華嚴合論龍𩔖最衆有如猫者豈孝祖所見乎
程致仲為予言近嵗雲齋小書出丹稜李達道遇女妖事不妄致仲親見泥金鴛鸞出入雲氣中黄色衣竒麗奪目非人間之物盖妖所服留以遺達者又歌曲多仙語尚小書先載云
李公擇之子夷曠宣和中為發運司屬薄莫抵江上亭亭吏云先有曰水太保者在焉夷曠遣吏謝之屏内云太保當避去已而老少婦人數輩𫝊呼太保來太保者一十餘嵗丱角童子耳各乗馬以去人馬皆異狀夷曠疑之遣數健步躡其後各驚懼而返云約十數里外望大潭人馬皆下投其中昔江子我為予言後與夷曠同官成都問之信然
髙駢初展成都外城後王氏孟氏相繼偽以為都其更作奢僭之力發地及泉也近靖康年帥盧立之亦増築期年役甚大至紹興年霖雨北壁壞攝帥孫渥才興工于數尺土下得髙駢石記云刻置築中後若干年當出正與其年合前累有大役不得者數未契也高駢好異術豈亦有知數者邪
傅獻簡云王荆公之生也有貛入其室俄失所在故小字貛郎
歐陽公云予作憎蠅賦蠅可憎矣尤不堪蚊子自逺喓喝來咬人也
秦少游在東坡坐中或調其多髯者少游曰君子多乎哉東坡笑曰小人樊須也
經筵官㑹食資善堂東坡盛稱河豚之美吕元明問其味曰直那一死再㑹又稱猪肉之美范淳甫曰奈發風何東坡笑呼曰淳甫誣告猪肉
郭忠恕嘲聶崇義曰近貴全為聵攀龍即作聾雖然三箇耳其奈不成聰崇義曰吾不能詩姑以一言為謝勿笑有三耳全勝畜二心陳亞蔡襄亦云陳亞有心終是惡蔡襄無口便成衰王汾劉攽亦云早朝殿内須呼汝寒食原頭盡拜君攽又嘲王覿云汝何故見賣覿曰賣汝直甚分文其滑稽皆可書也
孫傅師名覽人有投詩者曰伏惟笑覽傅師曰君無笑覽覽合笑君
謂東方虬更三十年乞汝西門豹作對唐人語也今相州有西門豹祠神像衣裳之間微露豹尾韓魏公見之笑令斷去
韓玉汝平生喜飾厨𫝊一飲啖可兼數人出帥長安錢穆四行詞云喜廉頗之能飯玉汝不悦又有貴人號競渡船者以其唯利是競也席大光作言官擊之曰某别名競渡船中貯無賴之小人外較必争之微利也士大夫驩𫝊之
王荆公喜説字至以成俗劉貢父戲之曰三鹿為麤鹿不如牛三牛為犇牛不如鹿謂宜三牛為麤三鹿為犇若難于遽改欲令各權發遣荆公方解縱繩墨不次用人往往自小官暴據要地以資淺皆號權發遣故并謔之劉貢父云有人不識鬭争字以書問里先生荅曰仄更切又疑更字問曰户横切又疑横字問曰加行切又疑行字問曰華争切竟不知其為何音也予嘗舉以為笑歡客有善切字者非之亦難與言也
士人口吃劉貢父嘲之曰本是昌徒又為非𩔖雖無雄才卻有艾氣盖周昌韓非揚雄鄧艾皆口吃也
客問劉貢父曰某人有𨼆過否中司將鳴鼓而攻之貢父曰中司自可鳴鼓兒老夫難為暗箭子客笑而去滑稽之為厚者也
劉貢父呼蔡確為倒懸蛤蜊盖蛤蜊一名殻菜也確深銜之馬黙擊劉貢父玩侮無度或告貢父貢父曰既稱馬黙何用驢鳴立占馬黙驢鳴賦有冀北羣空黔南技止之警䇿亦竒才也
王荆公好言利有小人諂曰決梁山泊八百里水以為田其利大矣荆公喜甚徐曰䇿固善決水何地可容劉貢父在坐中曰自其旁别鑿八百里泊則可容矣荆公笑而止予以與優旃滑稽漆城難為䕃室之語合故書之
王荆公㑹客食遽問孔子不徹薑食何也劉貢父曰本草書薑多食損知道非明民將以愚之孔子以道教人者故云荆公喜以為異聞久之乃悟其戲也荆公之學尚穿鑿𩔖此
聞見後録卷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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