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猶堂全書/第二集/第八卷
論語古今注卷二
[编辑]八佾下
[编辑]子曰:「射不主皮,爲力不同科,古之道也。」爲,去聲
[编辑]補曰射,謂禮射也,賓射ㆍ燕射,是也。〈見〈鄕射禮〉注〉皮,鵠也,主皮,謂以中鵠爲主也。〈考工記ㆍ梓人〉有三侯,一曰皮侯,《周禮ㆍ司裘》云『王大射,則共虎侯ㆍ熊侯ㆍ豹侯』者,是也。〈各以其皮飾其側〉二曰采侯,鄭注云『五采相次,以畫雲氣』者,是也。〈畫其飾〉三曰獸侯,〈鄕射記〉云『天子熊侯,諸侯麋侯,〈皆畫之〉大夫畫以虎豹,士畫以鹿豕』者,是也。〈鄭云:「君畫一,臣畫二,陽陰之數也。」〉乃其所用則皮侯以作功,〈〈記〉云:「春以功。」〉采侯以禮賓,〈〈記〉云:「遠國屬。」〉獸侯以息燕,〈鄭云:「息老物,勞使臣,若與群臣飲酒而射。」〉此其別也。三侯之中,惟皮侯棲鵠,他侯勿之。故〈考工記〉曰:「張皮侯而棲鵠則春以功。」〈〈梓人〉文〉〈司裘〉云:「王大射,則共虎侯ㆍ熊侯ㆍ豹侯,設其鵠。」〈諸侯則共熊侯ㆍ豹侯,卿大夫則共麋侯,皆設其鵠〉明皮侯則設鵠也。其設鵠之法,旣以其皮飾其側,又以其皮當中棲鵠。〈見賈疏〉三分其侯,鵠居一焉。〈〈考工記〉〉功射主皮,貴中鵠也。燕射不主皮,故侯不設鵠也。○補曰力謂才力也。科,量也,程也。〈科字,象禾在斗中,其容受有限也〉《禮》曰:「引重鼎,不程其力。」〈〈儒行〉文〉不同科,謂各有限量也。○補曰夫子之時,禮射亦或主皮。故誦古經而歎之曰『古之道也』。
引證《周禮》鄕大夫,以鄕射之禮,五物詢衆庶,一曰和,二曰容,三曰主皮,四曰和容,五曰興舞。○案和者,其節比於樂也。容者,其容體比於禮也。〈〈射義〉宜參看〉和容者,二者兼也,此賓射ㆍ燕射之所用也。主皮者,主於中鵠,功射之所用也。〈惟興舞未詳〉鄭注紕繆,非經旨也。鄕大夫之勸射於衆庶也,五射皆詢,與《儀禮》之〈鄕射禮〉不同,所以有主皮也。
引證〈鄕射禮〉云:「禮射不主皮。主皮之射者,勝者又射,不勝者降。」○鄭曰:「禮射,謂大射ㆍ賓射ㆍ燕射也。不主皮者,貴其容體比於禮,其節比於樂,不待中爲雋也。主皮者無侯,張獸皮而射之,主於獲也。」○案大射用皮侯,亦設鵠,鄭乃云『大射不主皮』,一誤也。賓射ㆍ燕射,未嘗不貴中,特侯不設鵠,故中侯則止,鄭乃云『不以中爲雋』,二誤也。天下無單縣獸皮,可以發射者,鄭乃云『張獸皮而射之』,三誤也。〈朱子云:「射不主皮,〈鄕射禮〉文,爲力不同科,孔子解禮之意如此也。」〉
馬曰:「天子三侯,以熊ㆍ虎ㆍ豹皮爲之。言射者不但以中皮爲善,亦兼取和容也。」○駁曰非也。以皮爲侯,而不以中皮爲善,則是不貴中也。天下有以射爲名,而不貴中者乎?鄕大夫之職,明有主皮之法,馬乃曰『天下之射,都不主皮』,可乎?射者,禮射也。主皮者,主鵠也。
馬曰:「爲力,力役之事,亦有上中下設三科焉,故曰不同科。」〈王應麟云:「五峰謂此說是。」〉○駁曰非也。〈地官ㆍ均人〉云:「力政以歲上下,豐年則公旬用三日,凶年用二日,無年用一日。」馬所云者,此也。然『爲力』二字,可成文乎?朱子曰:「爲,去聲。」
質疑〈樂記〉所謂貫革之射,謂穿札也。古者鎧甲用犀兕之革,穿札則貫革也。且獸侯ㆍ采侯,本無棲鵠,惟皮侯有鵠。然連毛用之,不棲以革,不可曰貫革也。中皮穿皮,均是主皮,不可曰不主皮也。凡有力者善射,善射則中鵠。豈必穿貫而後方可謂之力乎?目力ㆍ耳力,孟子亦謂之力。
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
[编辑]補曰告朔,謂天子之使來告正朔也。《周禮》:「太史頒告朔于邦國。」〈見〈春官〉〉餼羊,禮賓之牲也。〈見〈聘禮〉〉周衰,大史不復至,有司猶畜其羊,故欲去之。○朱子曰:「愛,猶惜也。」○包曰:「羊存,猶以識其禮,羊亡,禮遂廢。」〈耿楚侗云:「子貢欲去之,亦是愛禮意思,但愛得激烈,似愛羊。」〉
鄭曰:「牲生曰餼。禮,人君每月告朔於廟,有祭謂之朝享。〈《周禮ㆍ司尊彝》〉魯自文公始不視朔。子貢見其禮廢,故欲去羊。」○駁曰非也。案,告朔ㆍ餼羊,千古之寃案也。春秋二百四十年之間,惟一文公偶一有疾,四不視朔,而遂謂宣ㆍ成以下,都不視朔,集天下之大惡,冒一邦之君臣。〈謂上慢天子之命,下廢生民之事〉如其失實,顧非千古之大寃乎?今計自文公十六年,下逮獲麟,其間百三十年。使百三十年之間,一不視朔,而獨於文公書之曰『四不視朔』,則文公寃矣。若云或斷或續,其視無恒,則子貢又焉敢徑去其羊,以逢君之惡乎?原夫視朔之禮,厥有三節。一曰告朔,以天子所頒之告朔,告于祖考,而頒于百官者,是也。二曰朝享,告朔旣訖,以少牢之薦,祭于祖禰者,是也。三曰視朔,朝享旣訖,國君皮弁,以聽朔事於太廟之中,是也。三者之中,告朔可廢,朝享ㆍ視朔,不可廢也。朝享廢,則祖考不能月祭,節文下同庶人,視朔廢,則百官無所稟命,衆務隨而癏曠。審如是也,其國不能延朞月,顧至百三十年,晏然無事乎?故經曰:「閏月不告月,猶朝于廟。」明告朔雖缺,而朝享不廢也。經曰:「夏五月,四不視朔。」明視朔雖闕,而告朔ㆍ朝享,大夫攝行也,〈疏亦云〉明六月以後,還復視朔,至于末年,禮事無闕也。經所不言,公然斷之曰『魯自文公以後,不復視朔』,可乎?若如鄭說,當云『夏五月,始不視朔』,豈僅書之曰『四不視朔』而已乎?然且告朔之羊即朝享之羊,朝享ㆍ告朔不應有兩羊。謂羊不用,則是並朝享而廢之也。今斗祿末官皆能祭朔,堂堂千乘之國,郊天禘祖,文物赫然,而百三十年廢其朔祭,有是理乎?且吾問之,祭犧之謂之餼羊,見於何經?鄭註三《禮》註《魯論》,每遇餼字,輒云『牲生曰餼』。夫所謂牲生曰餼,是《爾雅》之攸訓乎,抑杜林ㆍ許愼之所說乎?吾斯之未見也。〈聘禮〉云:「飪一牢,腥二牢,餼二牢。」於此註之曰『牲生曰餼』,可矣。除此以外,九流百家,凡言餼者,安得悉謂之生牲乎?余觀古經,凡以食物禮賓者謂之餼。〈聘禮〉ㆍ〈聘義〉ㆍ〈司儀〉ㆍ〈掌客〉,其文歷然,可按而知。「單襄公適陳,膳宰不致餼。」〈見〈周語〉〉「子干奔晉,叔向與百人之餼。」〈見《左傳》〉「皇武子謂秦人曰,『餼牽竭矣。』」〈僖末年〉「子服景伯謂子貢曰,『諸侯之會,地主歸餼。』」〈桓六年,諸侯之大夫戍齊,齊人饋之餼。桓十四年,會于曹,曹人致餼〉饋賓之謂之餼,如是也。饋賓之外,又有三餼,一曰犒餼,二曰祿餼,三曰賙餼。「鄭太子大敗戎師,則齊人餽之餼。」〈見《左傳》〉「晉出公歸自廩丘,則臧石餼之牛。」〈哀廿四〉若是者,犒餼也。《中庸》曰:「餼廩稱事,以勸百工。」《管子》曰:「承吏攝官,多無田餼。」若是者,祿餼也。《禮》曰:「鰥寡孤獨,皆有常餼。」〈〈王制〉文〉《春秋傳》曰:「晉又饑,秦伯餼之粟。」〈僖十五。○又襄廿九年云:「鄭子皮餼國人粟。」〉若是者,賙餼也。〈又《詩》云:「哀此鰥寡。」鄭箋云:「欲令賙餼。」《詩》云:「散無友紀。」鄭箋云:「賙餼不足。」〉豈必生牲爲餼乎?三餼之外,又有一餼。〈聘禮〉,禾ㆍ粟ㆍ芻ㆍ藁,皆入餼中,此所謂馬餼也。《國語》稱『子服之妾,衣不過七升,馬餼不過稂莠』,是又以飼馬之物,名之謂餼也。古者不問粟肉,凡不飪之物以饋賓者,謂之餼,及其久也,凡供給之物,皆謂之餼。故《外傳》曰:「膳宰致餐,廩人歸餼。」遂至飼馬之物,亦名爲餼。餼之名物,本自如此,而鄭君偏執生牲,遂以祭犧名曰餼羊。歷觀九經,有以郊廟ㆍ社稷ㆍ山川ㆍ百神,一應祭祀之物,名之曰餼者乎?斷無是也。何則?祖考不可賓也,鬼神不可犒也,肅敬之地不可賙也。然則告朔ㆍ餼羊,竟是何物?余謂餼羊者,餼賓之羊也。〈春官〉『大史頒告朔于邦國』,方其頒之也,歷聘諸國,庸不以賓禮餼之乎?子貢之時,周道益衰,王之大史,不復頒告朔于列國,而有司之臣,猶掌大史之餼羊,監其字牧,費其芻豢,此子貢所以欲去其羊也。嗟乎!天子之頒告朔,其來遠矣。〈堯典〉曰:「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東作西成,南訛朔易。」皆天子之命令也。及夏之時,猶有此法,今所傳〈夏小正〉即其遺也。〈《大戴禮ㆍ用兵》篇云:「夏桀ㆍ商紂,歷失制,攝提失方,不告朔於諸侯。」〉下逮亡秦,猶作〈月令〉一篇,以詔天下,皆頒告朔之舊典也。文公之時,其法不廢,故閏月之不告朔,孔子書之《春秋》。至其末也,王賓不至,餼羊無用。若遂去羊,王跡永熄,此孔子所以感慨也。鄭說其當於理乎?〈《周禮》:「大史,下大夫二人,上士四人。小史,中士八人,下士十有六人。」〉
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爲諂也。」
[编辑]孔曰:「時事君者,多無禮,故以有禮者爲諂。」
質疑舊說,事君盡禮,亦屬他人,《集注》屬之孔子。
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编辑]孔曰:「定公,魯君諡。」〈邢云:「〈魯世家〉云,『定公名宋,襄公之子,昭公之弟。』《諡法》,『安民大慮曰定。』」〉○純曰:「季桓子逐昭公,而昭公死于乾侯,其不臣極矣。定公以弟繼立,不自安於其位,故有是問。」
邢曰:「君不用禮,則臣不竭忠。」〈尹和靖云:「君臣以義合者也。故君使臣以禮,則臣事君以忠。」〉○東澗曰:「如言父慈子孝,加一『則』字,失本義矣。」
子曰:「〈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编辑]補曰〈關雎〉,謂〈關雎〉之三也。〈義見下〉琴瑟鍾鼓,不忘其敬,即樂而不淫也。陟高乘羸,不永傷懷,即哀而不傷也。○案《春秋傳》:「穆叔如晉,晉侯享之,〈襄四年〉工歌〈文王〉之三,又歌〈鹿鳴〉之三。」若是者,三篇之詩,並蒙首篇之題,此古人稱詩之法例。〈關雎〉云者,〈關雎〉爲首,而〈葛覃〉ㆍ〈卷耳〉包在其中。〈關雎〉樂而不淫,〈葛覃〉勤而不怨,〈延陵季子語〉〈卷耳〉哀而不傷,合季子ㆍ孔子之言而觀之,則其義瞭然。〈卷耳〉之詩曰『維以不永懷』,『維以不永傷』,非所謂哀而不傷乎?
邢曰:「〈詩序〉云,『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駁曰非也。義詳余〈西巖講學記〉。
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旣往不咎。」張禹ㆍ包咸ㆍ周氏本,問社作問主
[编辑]朱子曰:「宰我,弟子,名予。」〈邢云:「《史記》云,『宰予字子我。』」○鄭玄云:「魯人。」○見下篇〉○孔曰:「凡建邦立社,各以其土所宜之木,〈邢云:「夏都安邑宜松,殷都亳宜柏,周都豐ㆍ鎬宜栗。是各以其土所宜木也。」〉宰我不本其意,妄爲之說,因周用栗,便云『使民戰栗』。」○朱子曰:「戰栗,恐懼貌。豈以古者戮人於社,故附會其說與。」○補曰遂者,擅成之也。〈《易》曰:「家人無攸遂。」《公羊傳》曰:「大夫無遂事。」〉宰我意欲勸君立威尚猛,故孔子非之。
趙悳曰:「定公五年,盟三桓於周社,盟國人於亳社,則魯之二社,亦聚民警戒之地。哀四年,亳社災,意者哀公之問,因亳社之火,有所慮焉。」○駁曰非也。亳社災,何獨言周社之義乎?
孔穎達云:「夏言后者,《白虎通》云,『以揖讓受於君,故稱后。殷ㆍ周稱人者,以行仁義,人所歸往,故稱人。』」〈見〈檀弓〉疏〉○駁曰非也。〈周語〉太子晉曰:「伯禹疏川,皇天嘉之,胙以天下,賜姓曰姒,氏曰有夏。」及得天下,因以氏爲號,故謂之夏后氏也。〈仲氏云:「古人質朴,有天下亦不叧立稱號,只依其侯伯時本號。至於成湯,始立國號,以自別於侯伯。故先秦文字,夏后以前,皆稱以氏,殷ㆍ周而降,謂之人也。」〉
何休曰:「松,猶容也,想見其容貌而事之,主人正之意也。柏,猶迫也,親而不遠,主地正之意也。栗,猶戰栗,謹敬貌,主天正之意也。」〈文二年《公羊傳》注〉○《爾雅翼》:「徐巡說曰,『栗至罅發之時,將墮不墮,有戰慄之象。』」○駁曰非也。六書之家,原有諧聲一法,古人名物,多用此義。孔子曰:「仁者,人也。」又曰:「政者,正也。」宰我之以栗爲戰栗,亦諧聲之法也。然栗之爲果,堅密如玉,故人之堅密者謂之栗。〈虞書〉之『寬而栗』,是也。敬謹則其心齊束,故謂之齊栗。齊栗之過,謂之戰栗,此六書假借之法也。何休之說,濫觴於宰我,而漢儒說經,有云『桐者,同也,竹者,蹙也,〈喪杖義〉桑者,喪也』,穿鑿傅會,無所不至,皆曲學也。
引證《周禮ㆍ大司徒》:「辨其邦國都鄙之數,制其畿疆而溝封之,設其社稷之壝而樹之田主,〈樹之以主田祖之神〉各以其野之所宜木,〈鄭云:「若松柏栗也。」〉遂以名其社與其野。」〈鄭云:「以松爲社者,名松社之野。」〉○封人掌設王之社壝,爲畿封而樹之。○賈曰:「樹之田主者,謂籍田之內,依樹木而爲田主。」○案社稷之神,本是地示,〈〈大宗伯〉〉后土ㆍ后稷,是也。地示之祭,配以先聖,句龍ㆍ周棄,是也。所謂田主者,於地示ㆍ先聖之外,別樹一木,以主田祖之神。蓋邃古之初,其俗如此,而聖人因循未去也。《周禮ㆍ媒氏》云:「陰訟,聽于勝國之社。」故先儒謂『召伯聽訟于甘棠之社』,而後世之櫟社,〈見《莊子》〉枌榆社,〈見《漢書》〉皆古俗之流傳者。
引證《白虎通》引《尚書》逸篇云:「大社惟松,東社惟柏,南社惟梓,西社惟栗,北社惟槐。」
考異邢曰:「張禹ㆍ包咸ㆍ周氏本,皆以爲哀公問主於宰我,先儒或以爲宗廟主,〈杜元凱ㆍ何休用之以解《春秋》〉或謂用其木以爲社主。」○侃曰:「鄭注《論語》爲問主。」○陸德明曰:「社,鄭本作主,云『主,田主,謂社。』」○文二年《左傳》孔疏引《論語》云:「哀公問主於宰我。」○伊川曰:「社字,本是主字,文誤也。」○王應麟云:「《古論語》及孔ㆍ鄭,皆以爲社主,張ㆍ包ㆍ周等,並爲廟主,今本作問社。」○毛曰:「《齊論》以社作主,而社主用石不用木,〈社壇暴露,無廟藏木,故用石主〉唐時議主制,引《呂氏春秋》及鄭玄義,皆如此。」○案安昌侯張禹,本《齊論》之學也。《齊論》本誤,不足述也。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曰:「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然則管仲知禮乎?」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爲兩國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
[编辑]朱子曰:「管仲,齊大夫,名夷吾。」○補曰器小,謂其所容受不大也。○包曰:「三歸,娶三姓女,婦人謂嫁曰歸。」〈侃云:「禮,諸侯一娶三國九女,以一大國爲正夫人,正夫人之兄弟女一人,又夫人之妹一人,爲之姪娣,隨婦人來爲妾。又二小國之女來爲媵,媵亦有姪娣自隨。旣每國三人,三國故九人也。大夫昏不越境,但一國娶三女,以一爲正妻,二人姪娣從爲妾也。」〉○補曰代人兼總曰攝。〈成二年《左傳》云:「攝官承乏。」〉包曰:「國君事大,官各有人,大夫兼并,今管仲家臣備職,非爲儉。」○補曰樹,屏也。〈《爾雅》云:「屏謂之樹。」〉塞,蔽也。鄭曰:「人君別內外於門,樹屏以蔽之。」○補曰好,謂鄰國相會,以修好也。○補曰反坫,反爵之具,以土爲之,在兩楹間。〈名曰反坫者,所以別之於崇坫ㆍ食坫〉鄭曰:「獻酬之禮,酌畢則各反爵於坫上。」
引證《戰國策》曰:「周文君免工師籍,相呂倉,而國人不悅。因曰,『宋君奪民時以爲臺,而民非之,無忠臣以掩蓋之也。子罕釋相爲司空,〈司空,主督築者。《左傳》:「子罕親執扑抶民,以行築。」〉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齊桓公宮中女市,女閭七百,國人非之。管仲故爲三歸之家,以掩桓公,〈鮑彪曰:「婦人謂嫁曰歸,夫家曰家。仲蓋三娶女也。」〉非自傷于民也。』」○毛曰:「《國策》此說,謂管仲ㆍ子罕同一掩蓋君非之事,故相連引及,非謂宋君築臺,管仲亦築臺也。宋君之非在築臺,故子罕以扑築掩之,齊桓之非在女市女閭之多,則管仲以三娶掩之,其掩蓋君非則一,而築臺娶女,截然兩分,此最明了者。」
引證《漢書ㆍ禮樂志》云:「陪臣管仲ㆍ季氏之屬,三歸ㆍ〈雍〉徹,八佾舞庭。」〈《史記》云:「管氏富擬于公室,有三歸反坫。」〉○〈食貨志〉云:「在陪臣而娶三歸。」○〈公孫弘傳〉云:「管仲相齊桓取三歸。」○案此諸文,三歸之爲娶三姓,審矣。
考異劉向《說苑》曰:「桓公立仲父。大夫曰,『管仲之知可與謀天下,其強可與取天下,君恃其信乎?內政委焉,外事斷焉,驅民而歸之,是亦可奪也。』桓公曰,『善。』乃謂管仲,『政則卒歸於子矣。政之所不及,惟子是匡。』管仲故築三歸之臺,以自傷於民。」〈〈善說〉篇〉○《大明一統志》云:「山東兗州府三歸臺,在東阿縣西二里,世傳以爲管仲所築。」○毛曰:「劉向見《戰國策》兩事並引,且兩事皆掩蓋之事,而三歸之上,不立娶字,遂疑爲一類,而溷齊于宋,溷仲于罕,溷娶女于築臺,且公然改家字爲臺字。〈《說苑》云:「管仲築臺,以自傷於民。」其所云'自傷於民',則正襲《國策》『非自傷於民』語〉或謂三歸臺,亦是因三娶而築臺以名之。古凡娶女,多築臺,如《詩》衛宣公築新臺,娶齊女,《左傳》魯莊公築臺臨黨氏,娶孟任類。然管氏築臺,終無據,不可爲訓。」○案桓公之於管仲,能保全終始,至死不渝。若如《說苑》之說,則是立爲仲父之初,桓公疑管仲而奪之權也,其言不足述。
質疑朱子曰:「此一段〈謂上節〉只舉管仲奢處,下段乃形容他不知禮處,便是僣竊,恐不可做三娶說。」○案臣妾一類也。官事不攝,妾媵備姓,〈〈曲禮〉云:「備百姓。」〉正是一事,僣則同僣,奢則同奢,不知禮則同不知禮。豈必備官爲奢,備姓爲僣乎?舊說恐好。
侃曰:「今雖三國,政應一姓。」〈謂大國爲適,小國爲媵,而必同姓然後乃可媵〉○駁曰非也。衛莊公娶於齊爲莊姜,又娶於陳,曰戴嬀ㆍ厲嬀。〈見《左傳》〉莊姜來時,齊女二媵同來,戴嬀來時,陳女二媵同來。〈其一即厲嬀〉其一姓不見史冊。然適妾之非一姓,此已驗矣。〈魯之臧宣叔,以姪爲繼室,大夫固有媵矣〉
金履祥曰:「算家有築臺三歸法。」○駁曰非也。
引證〈郊特牲〉曰:「臺門而旅樹,反坫,繡黼丹朱中衣,大夫之僣禮也。」○鄭玄曰:「旅,道也。屏謂之樹,樹所以蔽行道。管氏樹塞門,塞,猶蔽也。禮,天子外屏,諸侯內屏,大夫以簾,士以帷。」
引證劉向《新序》曰:「孔子曰,『小哉!管仲之器。』蓋善其遇桓公,惜其不能以王也。」〈〈雜事〉篇〉○案孟子曰『功烈如彼其卑,』亦此意。
引證揚子〈先知〉篇:「或曰,『齊得夷吾而覇。』仲尼曰,『小器。』『請問大器?』曰,『大器其猶規矩準繩乎。先自治,而後治人之謂大器。』」
子語魯大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從,平聲
[编辑]補曰大師,諸樂師之長,〈鍾師ㆍ磬師ㆍ笙師ㆍ籥師之總官〉下大夫爲之。〈《周禮》云:「下大夫二人。」〉作,起也。從,隨也。〈上篇云:「先行其言而後從之。」〉成,樂之終也。○朱子曰:「翕,合也。」○補曰八音諧合曰翕,〈〈小雅〉云:「兄弟旣翕。」〉諧合渾一曰純,〈無雜也〉音節明白曰皦,〈何氏云〉絡續如絲曰繹,〈《說文》云:「繹,抽絲也。」〉始作其音緩,故翕如而已,從而其音漸促,故純如ㆍ皦如ㆍ繹如以成,象樂音而言之也。
邢曰:「大師,猶周之大司樂。」○駁曰非也。大師,大師也。
何曰:「從讀曰縱。言五音旣發,放縱盡其音聲。」○駁曰非也。雅樂無放縱之法,第一調旣作,第二調趁之。從者,趁也。
儀封人請見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爲木鐸。」
[编辑]鄭曰:「儀,蓋衛邑。」〈邢云:「《左傳》衛侯入於夷儀。」〉○補曰封人,掌社壝之官。〈朱子云:「賢而隱於下位者。」〉○朱子曰:「君子,謂當時賢者,自言其平日不見絶於賢者,求以自通也。」○包曰:「從者,弟子隨孔子者。」○朱子曰:「見之,謂通使得見也。〈見,音現〉喪,謂失位去國,《禮》曰『喪欲速貧』,是也。」〈〈檀弓〉文〉○孔曰:「木鐸,施政教時所振也。」〈邢云:「鐸是鈴也。其舌有金木之異,武事振金鐸,文事振木鐸。」○齊氏云:「木鐸金口木舌,若金鐸則金口金舌。」〉○朱子曰:「木鐸所以徇於道路,言天使夫子失位,周流四方以行其教,如木鐸之徇於道路也。」〈《左傳》引〈夏書〉曰:「遒人以木鐸徇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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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曰:「何患於夫子聖德之將喪亡耶?天將命孔子制作法度,以號令於天下。」○駁曰非也。其言似諂,又其言不驗,〈孔子竟不能得位〉又其言鄙而不雅,不若朱子之新說也。將,語辭,〈〈鄭風〉云:「將叔無狃。」〉天將以者,揣度天心之辭,不必以前頭之事,謂之將也。輔氏ㆍ陳氏猶守舊說,不亦謬乎?<spanclass="xsl_wonju"style="color:#150567;">【陳氏云:「後說與喪字及天下之道無不甚相應。」<spandata-jusok-type="교감주"data-jusok-id="D003"class="jusok">○按天下無道,故天使夫子明道也,何謂不應?】○又按古者失位去國,純用喪禮。故〈曲禮〉曰:「大夫ㆍ士去國,踰竟爲壇位,鄕國而哭,素衣ㆍ素裳ㆍ素冠,徹緣ㆍ鞮屨ㆍ素簚,乘髦馬,不蚤鬋,不祭食。三月而復服。」孟子所謂三月無君則弔,以是也。秦繆公謂重耳曰:「喪亦不可久。」舅犯曰:「喪人無以爲寶。」重耳曰:「身喪父死。」禮曰:「喪不慮居。」〈已上〈檀弓〉文〉何患乎喪,亦謂失位而去國也。
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
[编辑]孔曰:「〈韶〉,舜樂,〈〈虞書〉云:「〈簫韶〉九成。」〉〈武〉,武王樂。〈《周禮》云:「舞〈大武〉。」〉」○補曰善讀之如善世ㆍ善俗之善。〈《易》曰:「善世而不伐。」又曰:「居賢德善俗。」〉美,謂始事華盛也,〈《易》曰:「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善,謂後事完好也。〈孟子云:「善其後。」〉舜紹堯而接禹,始終無缺,故其樂盡美而盡善。〈善其後〉武王得天下,七年而崩,殷頑未服,禮樂未興,故其樂盡美而未盡善。樂,象成者也。故〈韶〉九成而〈武〉六成,此所謂未盡善也。
孔曰:「舜聖德受禪,故盡善。武王以征伐取天下,故未盡善。」〈邢云:「以臣伐君,雖曰應天順人,不若揖讓而受,故未盡善。」〉○駁曰非也。若如孔說,是讀之爲善惡之善也。夫善與惡對,未盡善則歸於惡而已。善之與惡,如陰陽黑白。非陽則陰,非白則黑,陰陽之間無非陰非陽之物,黑白之間無非白非黑之色。旣未盡善,明有一分惡根,未及盡去者也。有甕焉,全體皆好,惟一孔有漏,終是破甕。有人焉,全體皆好,惟一惡未去,終是惡人。此善惡剖判之法也。況湯ㆍ武之事,不是小節。善則爲大善,惡則爲大惡。居大善而帶小惡?無是理也。若帶小惡,明非聖人,若非聖人,必歸大惡,烏可模糊言之?不惟武王爲然。起此事者文王也,成此業者周公也。若云武王有未盡善,此罪此案,武王無獨當之理,並文王ㆍ周公皆未盡善。一家三聖,皆蒙大名,非細故也。孔子於文王ㆍ周公,必無絲毫不滿,尺童之所知也。旣於文王ㆍ周公,心服其聖,獨於武王,常有一膜,武王不寃乎?《左傳》稱季子觀樂,〈襄二十九年〉見舞〈韶濩〉者曰:「惟有慙德。」〈謂湯樂〉先儒執此一語,遂謂『湯ㆍ武之事,原可訾議』。梅仲眞作〈仲虺之誥〉,儼稱猶有慙德。然季札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有褒而無貶。何季子美武而刺湯乎?左氏浮夸,正謂此類。總之,孔子論樂,未嘗論人,論〈韶〉ㆍ〈武〉,未嘗論舜ㆍ武。善與未善,亦惟聲容是評耳。功多者,其樂〈九成〉,若〈九淵〉ㆍ〈九韶〉之類,是也。功未多者,其樂〈六成〉,若〈六英〉ㆍ〈大武〉之類,是也。孔子謂未盡善,非以是乎?
顧炎武曰:「季札論文王之樂,以爲『美哉,猶有憾』,則知夫子謂『〈武〉未盡善』之旨矣。猶未洽於天下,〈《孟子》〉此文之『猶有憾』也,天下未寧而崩,〈《史記ㆍ封禪書》〉此〈武〉之『未盡善』也。《記》曰,『樂者象成者也。』武王當日,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而寶龜之命曰,『有大艱于西土。』殷之頑民,廸屢不靜,視舜之從欲以治,何如哉?故〈大武〉之樂,雖作於周公,而未至於世變風移之日。聖人之時也,非人力之所能爲矣。」〈劉汝佳曰:「揖讓征誅,自是聖人所遇。使舜當武之時,亦須征伐。孔子曰,『唐ㆍ虞禪,夏后ㆍ殷ㆍ周繼,其義一也。』性之反之,自其從人之異,及其成功一也。人而天,反而性矣。以是而論樂之優劣,其與以追蠡者,何異哉?」〉○案顧說精確。
荻曰:「樂之傳於後者,有全有缺。全者盡善,故夫子聞之於齊,猶能忘肉味。缺者未盡善,故夫子與賓牟賈論之,而不能竟其說。」○駁曰非也。樂之旣缺,何得盡美?
子曰:「居上不寬,爲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臨,去聲
[编辑]補曰居上,謂爲人君牧也。爲禮,謂與人行吉凶諸禮也。臨喪,謂弔哭也。吾何以觀,言無足觀也。〈純云:「必當時有如是之人,而孔子譏之。」〉
引證《大戴禮》曰:「臨事而不敬,居喪而不哀,祭祀而不畏,朝廷而不恭,則吾無由知之矣。」〈〈曾子立事〉篇〉
引證〈曲禮〉曰:「臨喪不笑,臨喪則必有哀色。」
里仁第四凡二十六章
[编辑]子曰:「里句,仁爲美。擇不處仁,焉得知?」
[编辑]補曰里者,人所居也。〈〈刑法志〉云:「在野曰廬,在邑曰里。」〉人所居,惟仁爲美。孟子所謂仁者人之安宅也,擇所居而不處仁,何得爲智?
鄭曰:「里者,仁之所居,〈邢云:「仁者之所居處,謂之里仁。」〉居於仁者之里,是爲美。〈邢說同〉求居而不處仁者之里,不得爲有知。」○駁曰非也。案,子欲居九夷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又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君子之道,修其在我,無適不行。若必仁者之里是擇是居,則不責己而先責人,非教也。此經之義,宜遵《孟子》ㆍ《荀子》。
引證《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矢人惟恐不傷人,函人惟恐傷人,巫匠亦然。故術不可不愼也。孔子曰,『里,仁爲美。擇不處仁,焉得智?』〈趙岐云:「里,居也。」〉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禦而不仁,是不智也。」○案若如鄭說,則孟子方論擇術之理,忽引孔子擇里之言,不亦齟齬乎?孟子直以仁爲安宅,不以仁里爲安宅,則鄭說之非,斯已明矣。
引證《荀子》曰:「仁有里,義有門。仁非其里而虛之,非禮也。〈揚倞曰:「虛讀爲居,聲之誤也。」〉義非其門而由之,非義也。」〈〈大略〉篇〉○案仁可居,故曰有里。義可由,故曰有門。仁非其里,謂不仁也。義非其門,謂不義也。荀子讀《論語》,亦『里』爲句,『仁爲美』爲句。
引證張衡〈思玄賦〉曰:「匪仁里,其焉宅兮,〈注云:「里ㆍ宅,皆居也。」〉非義迹,其焉追?」〈又張衡〈西京賦〉云:「秦里其朔。」薜綜注云:「里,居也。」〉○毛萇〈鄭風傳〉云:「里,居也。」〈〈將仲子〉〉○程伯子云:「里,居也,擇仁而處之爲美。」〈見《二程全書》〉○胡致堂云:「里,居也,居仁如里,安仁者也。」○王應麟云:「石林云,『以擇爲宅,則里猶宅也。蓋古文云然,當以古文爲正。』」〈蘇紫溪云:「直以《孟子注疏》爲解,謂擇自處之道,不以仁自居,是不知有心術之所安處也。」〉○案『里』一字爲句,其義方鬯。若云居仁爲美,則其下句亦當曰擇不里仁,何必變之曰處仁乎?里字之義,漢儒從來誤解,訓之爲居。○又按擇字有精神。若以擇爲宅,則孟子何得引之爲擇術之證?亦非也。○又按古者居民之官,謂之司里,亦稱里人。故〈周語〉云:「司里授官。」〈魯語〉云:「惠伯以命於司里。」又曰:「惟里人之所命。」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编辑]補曰約,纏束也。〈《說文》云〉窮居困畏,若纏束然,曰約。〈〈坊記〉云:「小人貧期約。」〉樂,安富也。〈人所樂〉○包曰:「惟性仁者自然體之,故安仁。」〈邢云:「天性仁者,非關利害,自然體仁。」〉○王曰:「知者知仁爲美,故利而行之。」○朱子曰:「不仁之人,久約必濫,〈窮無所不爲〉久樂必淫。」○案仁者,人倫之成德也。後凡言仁皆然。
邢曰:「有智謀者,貪利而行仁。有利則行,無利則止,非本情也。」○駁曰非也。天下之害於己者,未有甚於不仁。智者明於利害,知仁之利己而行之,故患亂不移,富貴不淫。邢說其當於理乎?
引證〈表記〉云:「子曰,『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畏罪者強仁。』」○又曰:「中心安仁者,天下一人而已矣。」
引證《大戴禮》曰:「太上樂善,其次安之,其下亦能自強。仁者樂道,智者利道。」〈〈曾子立事〉篇〉
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编辑]補曰樂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然後能成其仁。故於他人之善惡,亦必深好而深惡之。
孔曰:「惟仁者,能審人之所好惡。」〈邢云:「仁者無私於物,故能審好惡。」〉○駁曰非也。其心仁,故見仁者則深好之,見不仁者則深惡之。凡術皆然。見同德則其悅不可堪,見異類則其憎不可堪。惟不可堪而後能好惡。
引證《大學》曰:「惟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此謂惟仁人,爲能愛人,能惡人。」
子曰:「苟志於仁矣,無惡也。」
[编辑]孔曰:「苟,誠也。」○朱子曰:「其心誠在於仁,則必無爲惡之事。」○補曰仁者,孝弟忠信之總名。〈事親孝,事長弟,事君忠,與朋友信者,謂之仁〉苟其志眞正在仁,斯無惡矣。○案過與惡不同。志於仁者,未及成仁,不能無過。〈朱子云:「未必無過擧。」〉故曰『觀過知仁』。然其志旣立,必無惡行。
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编辑]補曰富貴,人所欲也。然不以其道得處之,則弗處也。〈道,謂其所以致之者,合於義理之正〉貧賤,人所惡也。然不以其道得去之,則弗去也。得者,成事之意,去貧賤亦成事也。○補曰仁者,人與人之盡其道也。子事親然後有孝之名,少事長然後有弟之名,臣事君然後有忠之名,牧養民然後有慈之名。去仁,何以成名?○朱子曰:「終食者,一飯之頃。」○補曰違,離也。〈即乖迕之意〉造次,苃舍之名,〈邢云:「造次,猶言草次。」○案,草次者,倉卒所造之野次也〉顛沛,木拔之稱,〈〈大雅〉云:「顛沛之揭,枝葉未有害。」《毛傳》云:「沛,拔也。」〉謂雖急遽偃仆之中,不違仁。
何曰:「時有否泰,故君子履道而反貧賤。此則不以其道而得之,雖是人之所惡,不可違而去之。」○駁曰非也。苟如是也,君子終無去貧賤之日矣。一得貧賤,惟以不去爲法,道與非道,掉頭不問,豈君子時中之義乎?唯不以其道得去之,則不去之而已。
王充曰:「此言人當由道義得,不當苟取也,當守節安貧,不當妄去也。〈節〉顧當言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去之,則不去也。當言去,不當言得。今去之,安得言得乎?得富貴,乃去貧賤也。修身行道,仕得爵祿,則去貧賤矣。毒苦貧賤,起爲奸盜,積聚貨財,擅相官秩,是謂不以其道。」〈《論衡ㆍ問孔》篇〉○駁曰非也。其意蓋云得富貴,則貧賤自去,遂以兩得字,皆作得富貴之意,其言勝於《集解》,然文例終不整齊,未敢從也。得者,成事之意,不必有所獲而後謂之得。〈居位曰得居其位,去疾曰得去其疾,宜如是看〉
引證《史記ㆍ五宗世家》云:「河間獻王好儒學,被服造次必于儒者。」○《後漢書ㆍ吳漢傳》云:「漢爲人質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辭自達。」〈又〈伏湛傳〉云:「湛雖在倉卒造次,必於文德。」〉○〈聘禮〉『飱不致』注云:「不以束帛致命,草次。」〈疏云:「客始至則致之,故言草次。」〉○《春秋》:「公及宋公,遇于淸。」杜注云:「遇者,草次之期,若道路相逢,遇也。」〈疏云:「草次,猶造次,皆迫促不暇之意。」〉○張說〈陳則天幸三陽宮表〉云:「排斥居人,蓬宿草次,風雨暴至,不知庇託。」○案草次,雖倉卒之義,其名本起於苃舍。故張說亦以草次蓬宿爲聯珠語。造次亦然。
子曰:「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爲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石經本,無第一者字
[编辑]補曰好者,自好也。〈非謂愛仁人〉惡者,自惡也。〈非謂憎惡人〉尚,上通,無以尚之,言其品爲太上也。加猶施也,〈下篇云:「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謂不使不仁之事,施諸己也。〈朱子云:「能絶去不仁之事。」〉○邢曰:「德輶如毛,行仁甚易。『我欲仁,斯仁至矣』,故曰未見力不足者。」○朱子曰:「蓋,疑辭。」○補曰有之,謂有好仁者惡不仁者。〈應首句〉孔曰:「謙不欲盡誣時人。」
質疑上下二節,凡言我未見者三。然末語之我未見,遙應首句之我未見,非應中央之我未見也。力不足者,孔子以理推之,而知其必無,又何以疑其有乎?疑其有者,疑有好仁者,疑有惡不仁者,疑有一日用其力於仁者而已。○又按孔子曰:「力不足者,中途而廢。」〈見下篇〉由是言之,似復有力不足者。然彼所云者道也,此所云者仁也。道體堅高,容或有鑽仰而力不足者,爲仁由己,豈有力不足者乎?此其別也。
侃曰:「李充曰,『所好惟仁,無物以尚之也。』」○駁曰非也。太上好仁,其次惡不仁,故曰『其爲仁矣』,如是如是。其爲仁矣者,謂其品亞於太上也。若如侃說,則是『富貴不能移』之意,非本旨也。
侃曰:「旣能惡於不仁,而身不與親狎,則不仁者不得以非理不仁之事,加陵於己身也。」〈純云:「加,陵也。」〉○駁曰非也。通章,皆自修之戒。好他人之仁,惡他人之不仁,豈自修之工乎?觀於『其爲仁矣』四字,其爲自修,明矣。○朱子曰:「如好好色,如惡惡臭,皆己身上事。〈皆誠意之工〉非言好他人之仁,惡他人之不仁也。」
引證〈坊記〉:「子曰,『無欲而好仁者,無畏而惡不仁者,天下一人而已矣。』」○案此文則好仁惡不仁,皆自修之工,侃說,非也。
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
[编辑]補曰過,愆也。〈不至於罪惡〉黨,猶偏也。〈各以其類爲一偏〉智者作過,恒以智。〈過而至於詐〉勇者作過,恒以勇。〈過而至於亂〉是各於其黨也。〈各於其偏處〉仁之過亦然,觀過,斯知仁矣。
孔曰:「小人不能爲君子之行。」○駁曰非也。不知何說。
毛曰:「爲人受過,各有類。如周公使管叔監殷,則于兄弟一類。孔子答昭公知禮,則于君臣一類。孫性私賂民錢,市衣進父,則于父子一類。子路爲姊喪,不忍除服,則于女兄弟一類。總是仁愛之至,不惜受過。」○駁曰非也。此觀過知仁之法,非所以釋各於其黨也。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者,通論吾人作過之理。人之作過,豈必盡由篤於人倫乎?好義者,以義而作過。〈子路死於衛〉好禮者,以禮而作過。〈伯姬不下堂〉好信者,以信而作過。〈尾生抱柱死〉觀其所過,知其所守。觀過知仁,亦此法也。〈若貪淫好殺,是罪惡也。不在過失中論〉
引證〈表記〉云:「子曰,『仁有三,與仁同功而異情。與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與仁同過,然後其仁可知也。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畏罪者強仁。』」○案畏罪者強仁,雖與仁同功,不足爲仁。故欲知其仁,當從其過處觀之,乃得其眞也。與仁同者,謂黨於仁也。〈『與同』二字,乃黨字之註脚〉
引證《漢書ㆍ外戚傳》云:「燕王上書,稱子路喪姊,朞而不除,孔子非之。子路曰,『由不幸寡兄弟,故不忍除。』故曰觀過知仁。」○《後漢書ㆍ吳祐傳》云:「嗇夫孫性,私賦民錢,市衣以進其父。父怒,遣性伏罪。祐屏左右,問故,嘆曰,『掾以親故,受汙辱之名,可謂觀過知仁矣。』」○《南齊書》云:「張岱爲司徒左西曹掾,母年八十,籍注未滿,岱便去官還養,有司以違制糾之。宋孝武帝曰,『觀過可以知仁,不須案也。』」
陳公懋〈淸儒也〉云:「斯知仁矣,仁字是人字,與宰我問『井有仁焉』之仁同,皆是字音致誤。《易ㆍ繫辭》『何以守位,曰仁』,晁以道僞古本作人字,亦此類。」○駁曰非也。此章以上皆論仁。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编辑]補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朱子曰:「苟得聞之,則生順死安,無復遺恨矣。朝夕,甚言其時之近。」
何曰:「言將至死,不聞世之有道。」〈邢云:「此章疾世無道也。」〉○駁曰非也。性與天道,孔子罕言。故子貢亦云:「不可得聞。」況世之衆人,從何人得聞乎?孔子愍世人不以爲意,言之如此。○胡雲峰云:「謂之人,而昧其所以爲人之理,與禽獸草木同生死,可乎不可乎?」
子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编辑]補曰仕者曰士。〈即所謂士農工賈〉業道者,將以仕也。故雖不仕,亦謂之士。○補曰議謂論道也。〈邢云:「未足與言議於道。」〉志於道,將以治心繕性也。大體之不憂,〈心性,大體也〉而小體之欲美,〈口體,小體也〉何足與議乎?
王陽明曰:「此是於人心危處,要絶之蚤,於道心微處,要廓之純。」○案人心從小體發,道心從大體發。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编辑]補曰之於天下,謂應天下之事物也。○朱子曰:「適,專主也。」○謝曰:「適,可也。莫,不可也。」〈本韓文公之說〉○補曰比,較也。〈義見下〉言惟義是校,義則行之,不義則違之也。
邢曰:「適,厚也。莫,薄也。比,親也。」〈言君子於天下之人,無擇於富厚與窮薄者,但有義者則與之相親〉○駁曰非也。《春秋傳》曰:「一國三公,吾誰適從?」〈僖五年〉〈衛風〉云:「誰適爲容?」〈小雅〉云:「誰適與謀?」適也者,專主也。〈邶風〉云:「德音莫違。」〈魯頌〉曰:「莫我敢承。」莫者,不可也。《周禮》云:「小宰比官府之具。」〈注云:「校,次之。」〉〈大射儀〉曰:「遂比三耦。」〈注云:「比,較也。」〉〈學記〉云:「比物醜類。」〈注云:「相比方。」〉比者,校也。君子於天下之萬事萬物,無必焉,無勿焉,惟義是校,中於義則行之,違於義則止之,此所謂時中之義也。
范寗云:「適莫,猶厚薄也。比,親也。君子與人,無偏頗厚薄,唯仁義是親也。」
○韓曰:「無適,無可也。無莫,無不可也。惟有義者,與相親比爾。」○駁曰非也。〈韓說是矣,比字又誤解〉
考異陸德明云:「鄭本,適作敵,莫音慕,言無所貪慕也。」○案適ㆍ敵,形聲之誤。
引證《後漢書》:「劉梁著〈和同論〉云,『有愛而爲害,有惡而爲美,君子之于天下,無適無莫。』」○〈李燮傳〉云:「燮所交,皆舍短取長,成人之美。其時穎川賈彪ㆍ荀爽,雖俱知名,不相能,燮並交二子,情無適莫。」○毛曰:「適者,厚也,親也。莫者,薄也,漠然也。比者,密也,和也。漢ㆍ魏解經,先後一轍。」○案漢ㆍ魏解經,或云親疎,或云貪慕,三枝五椏,靡所歸一,何以謂之一轍?
荻曰:「案,《無量壽經》曰,『無所適莫。』〈《華嚴經》亦云〉慧遠疏曰,『無適,適之親。無莫,莫之疎。』〈又璟興賛曰:「適,親也。莫,疎也。」〉慧苑《華嚴音義》引《漢書》注曰,『適,主也。』《爾雅》曰,『莫,定也。』謂普於一切,無偏主親,無偏定疎。澄觀《華嚴疏》曰,『無主定於親疎。』又《蜀志》,諸葛亮曰,『事以覆疎易奪爲益,無適無莫爲平。人情若親親而疎疎,故適莫之道廢也。人皆樂人從己,不樂己從人,故易奪之義廢也。』由是觀之,適莫之爲親疎也,蓋古訓也。」〈純云:「澄觀所引諸葛亮之言,今《蜀志》不載。」〉○案佛經非先秦古文,乃晉儒所作。當時儒者,有親疎厚薄之說,故撰佛經者ㆍ疏佛經者,皆襲而用之,何足以此戴之爲古訓哉?適莫之義,韓愈首滌舊說之陋,今當從之。
子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编辑]補曰懷者,中心藏之也。〈即思念不忘之意〉君子在位之人,小人在野之氓。○補曰德ㆍ土ㆍ刑ㆍ惠,皆自上出者也,身先孝弟曰德,分田授廛曰土,流放竄殛曰刑,振救賙恤曰惠。君子知道故懷德,小人重食故懷土。君子敬身故懷刑,小人愛財故懷惠。孔子言之者,欲爲人君者知此情。
孔曰:「懷土,重遷。〈邢云:「小人安於土。」〉懷刑,安於法。〈邢云:「樂於法制齊民。」〉」○駁曰非也。
尹曰:「樂善惡不善,〈謂懷刑〉所以爲君子。苟安務得,所以爲小人。」○駁曰非也。朱子以畏法爲懷刑,尹氏以惡惡爲懷刑,惡惡豈與畏法同情乎?
《琅琊代醉編》曰:「畏法非懷刑也。刑如儀式刑文王之德及刑于寡妻之刑,又尚有典刑及百辟其刑之刑。蓋君子所懷者儀刑ㆍ典刑,可則而效之,小人則直惠利之是懷耳。」〈袁黃亦有此說〉○駁曰非也。
引證《管子》曰:「畏威如疾,民之上也。從懷如流,民之下也。見懷思威,民之中也。」〈見〈齊說〉〉○案此詞句雖異,其語意與此經同。
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
[编辑]孔曰:「放,依也。每事依利而行,取怨之道。」〈毛云:「〈檀弓〉云,『梁木其壞,則吾將安放。』鄭注有云,『梁木,衆木所放,謂榱桷皆依梁以立。』」〉
子曰:「能以禮讓爲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爲國,如禮何?」漢疏,引此章上‘禮讓爲國’之下,多‘於從政’三字
[编辑]何曰:「何有者,言不難。」〈下篇云:「於從政乎何有。」〉○包曰:「如禮何者,言不能用禮。」〈上篇云:「人而不仁,如禮何?」〉○補曰國君篡奪,大夫僣越,是不能以禮讓爲國也。如此之人,猶欲行禮,將如禮何?言不爲用也。
邢曰:「爲,猶治也。」○駁曰非也。爲國,猶言爲政。爲政以德,可云治政以德乎?
邢曰:「能以禮讓爲國乎者,言人君能以禮讓治其國乎,云『何有』者,言不難也。」○案邢疏以『何有』二字,別爲一句。蓋欲使上下文例均適也。然上節又多『乎』字,仍是敧側其義,非也。
引證《後漢書》,班昭上疏云:「《論語》曰,『能以禮讓爲國,於從政乎何有?』」○賈逵上書云:「孔子稱能以禮讓爲國,於從政乎何有?」○案此二文,二京古本必多『於從政』三字。然多此三字,仍不成文,〈從政非所言〉今本是也。
子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爲可知也。」
[编辑]補曰位者,朝廷百官所立之地。〈《說文》云:「列中庭之左右曰位。」〉不仕者,無位也。所以立,謂匡君牧民之術。○朱子曰:「所以立,謂所以立乎其位者。可知,謂可以見知之實。」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编辑]補曰道,人道也。謂之吾道者,身任之也。一者,恕也。貫,穿也。〈《說文》:「毋象穿物。」《易》曰:「貫魚。」《左傳》曰:「貫盈。」〉行恕以忠,故孔子單言恕,而曾子連言忠恕也。《周禮》疏云:「中心爲忠,如心爲恕。」〈〈大司徒〉六德之疏〉蓋中心事人,謂之忠,〈爲人謀忠,事君忠〉忖他心如我心,謂之恕也。〈《說文長箋》云:「如心爲恕。」〉唯,應也。○補曰吾道不外乎人倫。凡所以處人倫者,若五教ㆍ九經,以至經禮三百ㆍ曲禮三千,皆行之以一恕字,如以一緡貫千百之錢,此之謂一貫也。
邢曰:「貫,統也。忠,謂盡中心也。恕,謂忖己度物也。言夫子之道,惟以忠恕一理,以統天下萬事之理,更無他法。故云而已矣。」○案此疏正得本旨,不可易也。
引證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案終身行之,則凡事親事君處兄弟與朋友牧民使衆,一應人與人之相接者,一以是一恕字行之也,此非一貫而何?一貫之義,曾子自注甚明,無他義也。
引證《中庸》曰:「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案夫子本云一以貫之,而曾子乃言『忠恕』二字。故學者疑二之非一。然《中庸》旣云『忠恕違道不遠』,而及其釋義,仍是一恕字而已,則忠恕即恕。本不必分而二之。一以貫之者恕也,所以行恕者忠也。
引證子曰:「賜也,女以予爲多學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案此一貫亦恕也。義詳彼章。
邢曰:「門人,曾子弟子也。」○駁曰非也。門人不敬子路,豈亦是子路門人乎?
質疑此章非傳道之訣。儒家無傳道法也。然執一恕字,以臨《論語》ㆍ《中庸》ㆍ《大學》ㆍ《孟子》,其千言萬語,無非一恕字之解。夫子之道,眞是一恕字而已,今不能悉數。○紘父云:「吾道即絜矩之道。」
質疑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也。然忠恕非對待之物,恕爲之本,而所以行之者忠也。以人事人而後有忠之名,獨我無忠,雖欲先自盡己,無以著手。今人皆認吾道爲先忠而後恕,失之遠矣。方其忠時,恕已久矣。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编辑]孔曰:「喻,猶曉也。」〈案,心悟則口俞,故字從口從俞〉○補曰君子,善人也。小人,惡人也。〈古者在位者必善人,故貴曰君子,賤曰小人。後世未必然,故善曰君子,惡曰小人〉○朱子曰:「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補曰義者,道心之所嚮。〈義者,善我也〉利者,人心之所趨。〈利者,刀取禾〉
陸象山曰:「人之所喻,由其所習,所習由其所志。志乎義則所習者必在於義,斯喻於義矣。志乎利則所習者必在於利,斯喻於利矣。」○駁曰非也。喻而後志立,志立而後習熟。象山乃云志在先而喻在後,其義非也。昔朱子與象山,於鵝湖書院講此經,四座爲之流涕,惜乎!其未與於此席也。有二人於此,其義利之未喻也,天然同類人也。一日其一人犂然有契于心曰:「人之生也,義而已。是一簞食,亦足以害吾義也?」今日辭一簞,明日行一善,駸駸然喻於義,而孳孳然進乎善。彌進彌喻,洞見天命,確乎其不可動,於是乎君子也。其一人犂然有契于心曰:「人之生也,利而已。是一簞食,亦足以輔吾利也。」今日取一簞,明日行一惡,駸駸然喻於利,而孳孳然進乎惡。彌進彌喻,墊溺人欲,確乎其不可動,於是乎小人也。其始也,蓋毫釐之差耳,及其至也,一天一壤,相距萬里。此舜而彼蹠,此人而彼獸,赫然異類也。余嘗見喻於利者矣。其於財產利害,絲分縷析,細入秋毫,其中有精義妙旨,不可言傳,確有所守,不可搖撼。周ㆍ孔誨之而欠伸,儀ㆍ衍說之而熟睡,舉天下之盛德至善,而不足以易吾之一錢。彼見長貧賤好語仁義者,方且竊竊然笑其愚,而何舜ㆍ蹠人獸之足懼乎?是所謂喻於利者也。於是道心亡而人心爲之主,大體梏而小體爲之旺,此喻於利之效也。顧不當早辨之乎?
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编辑]補曰齊者,上平也。〈《說文》云:「禾穗上平曰齊。」〉純曰:「思齊,譬如短人與長人並立,欲跂而及之。」○邢曰:「內自省察,得無如彼人乎。」〈朱子云:「思齊者,冀己亦有是善,內自省者,恐己亦有是惡。」〉
子曰:「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見音現
[编辑]包曰:「幾者,微也。」○補曰幾諫者,不敢直諫,但以微意諷之使喻也。見讀作現,露也,示也。微示己志之不從親命,且須恭敬不違親命,以俟其自悟也。如是則勞矣,雖勞不怨。
包曰:「見父母志有不從己諫之色,則又當恭敬,不敢違父母意,而遂己之諫。」○駁曰非也。一諫不從,遂順親命,陷親於惡,安在其諫也?孔子之意,蓋云『一邊微示己志之不從,一邊姑且順命而不違,庶幾父母察己之志,犂然覺悟,自止其事也』。其宛轉委曲之誠,恭順惻怛之情,都在於此二句。此二句,即幾諫之法也。若如包氏之說,見父母之志不從我諫,遂即奉承,任其作過,則是探親之志而逢親之惡也。天下有如是諫法乎?一邊不從,一邊不違,此是極勞苦處極宛轉也。如是而有不悟之父母乎?聖哉,幾諫之法也!〈〈祭義〉云:「父母有過,諫而不逆。」〉
質疑〈內則〉諫法,雖亦此意,其婉順委曲,有遜於此經,其字句曲折,亦未嘗一一符合,當並列而各觀之。
引證〈內則〉曰:「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諫。諫若不入,起敬起孝,說則復諫。不說,與其得罪於鄕黨州閭,寧孰諫。父母怒不說,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案包說之謬,於此可驗。
引證〈坊記〉:「子曰,『從命不忿,微諫不倦,勞而不怨,可謂孝矣。』」○案從命即又敬不違也,微諫即示志不從也。《荀子》引《書》曰:「從命而不咈,微諫而不倦。」亦此義也。○又按萬章之言曰,「父母愛之,喜而不忘,父母惡之,勞而不怨。」〈〈祭義〉,作懼而無怨〉亦古經文。〈〈曲禮〉云:「子之事親也,三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
引證《大戴禮》:「曾子曰,『父母之行,若中道則從,若不中道則諫。諫而不用,行之如由己。從而不諫,非孝也,諫而不從,亦非孝也。』」
子曰:「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
[编辑]補曰游,謂游學ㆍ游宦之類也。下游,近游也。方,所也。○邢曰:「游必有常所。欲使父母呼己得,即知其處。」〈告云詣甲,則不得更詣乙。恐父母呼己於甲處,不見則使父母憂〉○案游者可已之事,若以君命使於遠方者,不在此限。
子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编辑]邢曰:「此章與〈學而〉篇同,當是重出。」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编辑]補曰知,認也。○孔曰:「見其壽考則喜,見其衰老則懼。」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
[编辑]朱子曰:「言古者,以見今之不然。」○包曰:「古人之言,不妄出口,爲身行之將不及。」
子曰:「以約失之者鮮矣。」
[编辑]補曰約,纏束也。〈《說文》云〉故竦然束躬,不敢放肆,謂之約。〈謝云:「不侈然以自放之謂約。」〉約而爲過失者,罕矣。
孔曰:「俱不得中,奢則驕佚招禍,儉約無憂患。」○駁曰非也。單言約者,未必儉約也。
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编辑]包曰:「訥,遲鈍也。言欲遲而行欲疾。」
子曰:「德不孤,必有鄰。」
[编辑]補曰孑然獨立曰孤。○何曰:「方以類聚,同志相求,故必有鄰。」
引證坤〈文言〉曰:「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敬義立而德不孤。」
子游曰:「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數,入聲
[编辑]補曰數,煩也,促也,密也。〈音隨義異,小有不同,然本是假借,得相通也〉進見無時,言語不簡,求索無厭,皆數也。不必指一事也。○補曰辱,汙也,恥也,屈也。以義合者,非敬不久。
何曰:「數,謂速數之數。」〈皇侃本,作孔曰,韓愈《筆解》,作包曰〉○侃曰:「禮不貴褻,故進止有儀。臣非時而見君,必致恥辱,朋友非時而相往,必致疎辱也。」○韓曰:「君命召,不俟駕,速也,豈以速爲辱乎?吾謂數當謂煩數之數。」○純曰:「文十六年《左傳》云,『無日不數於六卿之門。』」〈杜云:「數,不疏。」〉○駁曰侃說,非也。不可以一事專言之。
陸德明《釋文》云:「『數,色角反』。鄭『世主反』,謂數己之功勞也。梁武帝音『色具反』。」○侃曰:「數,計數也。君臣計數,必致危辱,朋友計數,必致疎辱也。」○駁曰非也。
質疑驟諫于君,觸忤逢怒,雖至殺身,君子不以爲辱。必也我有所失,受人厭薄,其事可恥,然後謂之辱也。
公冶長第五凡二十七章
[编辑]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絏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编辑]孔曰:「長,弟子,魯人也。姓公冶,名長。」〈《史記》云:「公冶長,齊人。」○《家語》云:「魯人。」○邢云:「注用《家語》。」〉○邢曰:「納女於人曰妻。」〈《左傳》云:「重耳及齊,齊桓公妻之。」〉○孔曰:「縲,黑索,〈《集韻》云:「大索。」〉絏,攣也,〈謂反手而拘繫之〉所以拘罪人。」○王曰:「南容,弟子南宮縚,魯人也。字子容。〈邢云:「用《家語》。」〉不廢,言見用。」
邢曰:「舊說冶長解禽語,故繫之縲絏,以其不經,今不取也。」〈侃云:「別有一書云,『公冶長從衛還魯,行至二界上,聞鳥相呼,往淸溪貪死人肉。須臾見一老嫗,當道而哭,冶長問之,嫗曰,「兒前日出行,于今不反。」冶長曰,「向聞鳥相呼,往淸溪貪肉,恐是嫗兒也。」嫗得其兒,告村司,因錄冶長付獄。主曰,「若必解鳥語,便相放也。」在獄六十日,冶長曰,「雀鳴嘖嘖𠻘𠻘,白蓮水邊有車反,覆黍粟,牡牛折角,收斂不盡,相呼往啄。」主遣人往看,果如其言。後又解猪及燕語,屢驗,於是得放。』」〉○駁曰非也。苟如此說,豈得云非其罪乎?《周禮》『夷隷掌與鳥言』,『貉隸掌與獸言』,今不知何法。〈蔡邕傳〉云:「柏翳綜聲於鳥語,葛盧辨音於牛鳴。」〈《左傳》云:「介葛盧聞牛鳴,知三犢皆犧。」〉唐有白龜年者,能解禽語。〈《異聞錄》云:「龜年以書授李白。」〉總是異術,不合正理。雖不殺人,以此速獄,惡得云非其罪也?〈《家語》云『公冶長爲人能忍恥』,亦以其係獄得活而言之,非有實據也。《家語》者,僞書〉
邢曰:「《史記》云,『南宮适字子容。』鄭注〈檀弓〉云,『南宮縚,孟僖子之子南宮閱。』以昭七年《左氏傳》云,『孟僖子將卒,召其大夫,屬說與何忌,以事仲尼。』以南宮爲氏,故《世本》云『仲孫貜生南宮縚』,是也。然則名縚,名适,又名閱,字子容,氏南宮,本孟氏之後也。」○毛曰:「容與縚,似一人。《家語》以三復白圭爲南宮縚之行,而〈檀弓〉以縚妻爲孔子兄女,爲之誨髽。若南宮适不知何人,孔氏誤認作容,而《史記》ㆍ《索隱》并謂容即敬叔,此是妄註。敬叔本公族,即曾受僖子命,與其兄懿子學禮孔子,然竝不在弟子之列。」○又曰:「『邦有道,不廢』二句,便非敬叔無論。敬叔是大夫。即不然,亦當以國倅作大夫之貳,此見有成法,非廢不廢可虛揣也。」○案縚ㆍ閱ㆍ适,當是三人。詳下篇。〈〈憲問〉篇〉
質疑《集注》云:「南容居南宮,又諡敬叔,孟懿子之兄。」○毛曰:「敬叔居南宮,若容則祗是舊姓。如南宮毛ㆍ南宮長萬類,無南宮可居也。昭十一年傳,泉丘女先生懿子,後生敬叔,此展卷即了。」
侃曰:「昔謂公冶ㆍ南容德有優劣,故有己女兄女之異。侃謂二人無勝負也。卷舒隨時,乃得有知。而枉濫獲罪,聖人猶然,亦不得以公冶爲劣也。政是其年相稱而嫁,事非一時耳,則可無意其間也。」
子謂子賤:「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
[编辑]孔曰:「子賤,魯人,弟子宓不齊。」〈《家語》云:「魯人,少孔子四十九歲。」〉○包曰:「若人者,若此人也。」○朱子曰:「上斯此人,下斯此德。〈包云:「子賤安得此行而學行之?」〉蓋能尊賢取友以成其德者。」〈《說苑》:「子賤爲單父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皆教子賤以治人之術。」〉
引證《說苑ㆍ政理》篇云:「孔子兄子有孔蔑者,與宓子賤偕仕。孔子過蔑而問之曰,『自汝之仕,何得何亡?』對曰,『所亡者三。』〈與下子賤所對相反〉孔子不悅。往過子賤,問如孔蔑,對曰,『所得者三。始誦之,今得而行之,是學益明也,俸祿所供,被及親戚,是骨肉益親也,雖有公事,兼以弔死問疾,是朋友益篤也。』孔子喟然謂子賤曰,『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則子賤焉取此?』」〈《家語ㆍ子路初見》篇,亦有是語〉○案孔子卒時,子賤之年不過二十餘歲,〈胡氏云〉此說未可信。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
[编辑]朱子曰:「子貢見孔子以君子許子賤,以己爲問。」○補曰瑚璉,宗廟黍稷之器。夏曰璉,殷曰瑚,周曰簠簋,〈詳見〈明堂位〉〉竹器飾以玉也。〈朱子云〉子貢學貫三代,故許之以夏ㆍ商之古器。
包曰:「夏曰瑚,殷曰璉。」〈邢云:「〈明堂位〉『夏璉殷瑚』,而包咸ㆍ鄭玄等說此《論語》,賈ㆍ服ㆍ杜等注《左傳》,皆云夏曰瑚。或別有所據,或相從而誤也。」〉○侃曰:「今云夏瑚殷璉,誤也。欒肇曰未詳。」○案此相沿之誤也。〈《左傳》哀十一年:「孔文子將攻大叔,訪於仲尼。仲尼曰,『瑚簋之事,則嘗學之矣。甲兵之事,未之聞也。』遂命駕而行。」〉
質疑孔子以子貢擬於顏子,問其孰愈,則其期許大矣。不應復以一偏之器貶之。孔子謂管仲之器小,未必以管仲爲一偏之器,而又嫌其小也。子貢學貫三代,故許以夏ㆍ商之器。君子不器,自是一義,恐不必與此經牽連言之也。
王麟洲云:「夏ㆍ商之器,仍于樸素,宗廟之物,獨以華飾。以此許子貢,蓋謂其古法物中之光也。」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禦人以口給,屢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编辑]馬曰:「雍,弟子仲弓,姓冉。」〈鄭曰:「魯人也。」〉○補曰佞,便捷如婦人也。〈徐鉉云:「女子之信,近於佞。」〉給,繼供也,〈蕭何給餽餉〉口給,謂言語連續溢發,不致匱乏也。○孔曰:「屢憎,數爲人所憎惡。」○朱子曰:「我雖未知仲弓之仁,然其不佞,乃所以爲賢,不足爲病。」
邢曰:「《左傳》云,『寡人不佞。』〈服虔云:「佞,才也。」〉佞是口才捷利之名,本非善惡之稱。但佞有善惡,善佞,祝鮀是也,惡佞,即『遠佞人』是也。」○駁曰佞,大抵非好題目。
質疑仁者,人倫至善之名。然我欲仁,斯仁至矣。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仁豈高遠之行哉?特弟子受學,見在膝前,不必輕許以至善之名,故每云不知。若云仁道至大,非顏子不能至,則恐非本旨。
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說。
[编辑]孔曰:「開,弟子,漆雕姓,開名。」〈《史記》云:「開字子開。」○鄭曰:「魯人。」〉○補曰孔子知開之材識足以任職,故使之仕。〈孔子爲大司寇秉政,其權能令弟子仕。○毛云:「使字與子路使子羔爲費宰,文例並同。」〉斯謂仕也,開以爲不能自信其材識足以任職。○補曰子說者,悅其不自足。
孔曰:「仕進之道,未能信者,未能究習。」○侃曰:「學業未熟,未能究習,則不爲民所信,未堪仕也。」〈一云:「時君未能信,則不可仕。」〉○韓曰:「未能見信於時,未可以仕也。」○駁曰皆非也。
鄭曰:「子說者,善其志道深。」○韓曰:「善其能忖己知時變。」○駁曰皆非也。
引證《家語》曰:「漆雕開,蔡人,字子若,少孔子十一歲,習《尚書》,不樂仕。孔子曰,『子之齒,可以仕矣。時將過。』子若報其書曰,『吾斯之未能信。』孔子悅焉。」○案《家語》者,僞書也。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
[编辑]馬曰:「桴,編竹木,大者曰栰,小者曰桴。」〈《爾雅》云:「舫,泭也。」郭璞云:「水中𥴖筏。」〉○補曰子路聞之者,時不在坐,追聞之也。喜者,喜其知己。〈義見下〉○補曰材ㆍ財通。〈《孟子》云:「有達財者。」〉財ㆍ裁通。〈泰卦云:「財成天地之道。」〉取材,謂裁度事理之當否也。孔子知子路喜,乃明言所以獨許子路之意。曰:「桴可以濟小水,不可以涉大海。凡裁度事理者,必不從我,獨由也好勇過我,又遇事直前,無所裁度,故我特許由從行,非謂門人之中惟由獨賢也。」下節特自解其本意,非先揚而後抑之也。
鄭曰:「子路信夫子欲行,故言好勇過我也。無所取材者,無所取於桴材,以子路不解微言,故戲之耳。」〈邢云:「言無所取於桴材,示子路令知己但歎世無道耳,非實欲浮海。」〉○毛曰:「乘桴之歎,原屬寓言,忽復作莊語,譏其不裁度事理,則于夫子本旨,全然不合。子路不解微言,故復以微言諷之曰,『大海蕩蕩,桴材極難。』」○駁曰非也。先儒筆頭,子路爲癡騃不曉事之人,直令覽者愚弄侮笑若狂夫然,此大蔽也。孔子許子路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其在我邦,即戶曹判書兼宣惠提調者也。其綜覈事務,必細入秋毫。豈後世章句腐儒所可侮弄者乎?夫乘桴浮海,尺童且知其不可,乃謂子路不解微言,實欲從行,豈不遠於情乎?孔子之意,若曰『乘一片之桴,涉萬里之海,此是危險必死之地。然苟以行道之故,吾將獨行,則由也必從之』。一則許子路心熱於行道,一則知子路舍命以從師。一聖一賢,意氣相許,千載之下,尚令人感激,子路安得不喜?喜者,喜其知己也。〈知有行道之誠,知有翼聖之誠〉不解微言,喜其從行,有是理乎?此唯不辨菽麥,不知痛癢者然矣。豈治千乘之賦者所應然者乎?
孔曰:「喜與己俱行。」○駁曰非也。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與?」〈義見彼〉此經語意,與宰我之言相類。蓋曰:「子路雖告之曰乘桴浮海,可以行道,必將從之也。」子路非尺童,喜與俱行,有是理乎?
邢曰:「中國旣不能行道,即欲渡海而居九夷,庶幾能行道也。」○駁曰非也。苟如是也,當云乘舟浮海,何以曰乘桴乎?乘桴云者,明危險必死之地,子路亦從也。子路之心,急欲行道,又於夫子,雖水火塗炭,誓不相捨。孔子一言,剔出子路一片肝膽,昭示衆人,此子路所以感激知己,而喜不自勝也。子路之喜,何可譏乎?下節亦非譏子路者,乃上節之釋義也。唯其好勇過我,又能遇事直前,無所裁度,故我許其從行云耳。
何曰:「子路聞孔子欲浮海便喜,不復顧望,故孔子歎其勇曰『過我,無所取哉』。〈邢云:「唯取於己,無所取於他人哉。」〉古字材ㆍ哉同。」○駁曰非也。
陸德明《釋文》:「一讀過字絶句,我字屬下句讀。」○駁曰非也。
晉欒肇《論語駁》曰:「適用曰材,由過好勇,便不適用。」○駁曰非也。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爲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编辑]補曰賦,《周禮》所謂以九賦斂財賄者也。〈〈冢宰〉文也。若邦中ㆍ四郊ㆍ關市ㆍ山澤ㆍ幣餘之類。鄭云:「口率出泉也。」〉又田賦出兵。〈襄八年《左傳》云:「悉索敝賦。」〉邑,公邑也。〈如中都ㆍ武城之類〉家,卿大夫之家,其田賦出車百乘者也。邑宰ㆍ家宰,皆主制之名。○馬曰:「赤,弟子公西華。〈《史記》云:「字子華。」○鄭云:「魯人,少孔子四十二歲。」〉有容儀,可使爲行人。〈邢云:「《周禮》有大行人ㆍ小行人之職,掌賓客之禮儀及朝覲ㆍ聘問之事。」〉」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
[编辑]孔曰:「愈,猶勝也。」○邢曰:「聞一知二,明己與回十分及二,是縣殊也。」○包曰:「旣然子貢不如,復云吾與女俱不如者,蓋欲以慰子貢也。」〈邢云:「恐子貢慚愧,故復云『吾與女俱不如』。」〉
侃曰:「秦道賓曰,『《爾雅》云,「與,許也。」』仲尼許子貢之不如也。」○按古有此解,與《集注》合。
引證《論衡ㆍ問孔》篇云:「子曰,『弗如也,吾與女俱不如也。』」○《後漢書》曹操〈祭橋玄文〉曰:「仲尼稱不如顏淵。」〈注云:「孔子謂子貢曰,『吾與女,俱不如也。』」〉○案王應麟《考異》,亦載是說。〈又見《琅琊代醉編》〉
引證《世說》,注引〈鄭玄別傳〉曰:「扶風馬季長以英儒著名,玄往從之,涿郡盧子幹爲門人冠首。季長又不解剖裂七事,玄思得五,子幹得二,季長謂子幹曰,『吾與汝,皆弗如也。』」○《魏志》,夏侯淵字妙才。曹公下令曰:「虎步關右。所向無前。仲尼有言『吾與女俱弗如也』。」○案《家語》,孔子謂顏子曰『使爾多財,吾爲爾宰』,〈〈在厄〉篇〉亦自以弗如之意也。
邢曰:「一者數之始,十者數之終。顏回亞聖,故聞始知終。」○或曰:「十已包九,二不及三,故相遠也。如曰即見始見終,則祗一事之始末也,因此測彼,則兼兩事之類推也,信然則賜愈于回遠矣。」〈淸儒說也。失姓名〉
引證《世說》云:「廣陵徐淑以年少舉孝廉,尚書詰之曰,『昔顏子聞一知十,孝廉聞一知幾?』」○禰衡作〈顏子碑文〉,有云:「知微知彰,聞一覺十。」
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於予與何誅?」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於予與改是。」皇侃本,杇作圬。王肅云:「圬,墁也。」
[编辑]補曰寢,臥也。〈《說文》云〉○包曰:「朽,腐也。彫,刻畫。」〈邢云:「腐爛之木,不可彫琢刻畫以成器物。」〉○補曰牆,墉也。〈《爾雅》云。○《儀禮》云:「寢東首于北墉下。」〉○王曰:「杇,鏝也。」〈邢云:「〈釋宮〉云,『鏝謂之杇。』郭璞云,『泥塗也。』」〉○朱子曰:「與,語辭。」〈絃父云:「與ㆍ乎同。」〉○孔曰:「誅,責也。」○補曰朽木不可雕,糞牆不可杇,惰人不可誅,明惰人無所施功。○補曰改是,謂改前法也。
邢云:「晝,日。寢,寐也。」○駁曰非也。寢之訓寐,古無可據。〈小雅〉云『乃寢乃興』,寢興ㆍ寐寤,各爲一對,不可混也。孔子『寢不言』,若寢是寐,則雖非孔子,未有能言者。僖二年《公羊傳》云:「寡人夜者寢而不寐。」其非一事,不旣明乎?禽獸之臥,亦得云寢。《詩》云『或寢或訛』,《儀禮》云『寢左寢右』,皆謂臥也。邢疏必訓之爲寐者,臥輕而寐重,故欲重其咎,以受其責。然疲困至極,當晝暫眠,猶之可也。若無故偃臥,其咎彌重矣。
韓曰:「晝當爲畫,字之誤也。宰予四科十哲,安得有晝寢之責乎?假或偃息,亦未深誅。」○駁曰非也。古人質朴,於宮室有塗而無畫。《書》云『塗丹雘』,《春秋》云『丹桓宮楹』,何嘗云畫?畫之爲字,本是假借。《周禮ㆍ典絲》有黼畫之文,《儀禮ㆍ鄕射》有畫侯之法。然宮室丹靑,未嘗言畫,其義非也。
宋王楙《野客叢書》云:「宰予晝寢,夫子譏之。寢者,寢室也。蓋晝當居外,夜當居內,宰我晝居內,未必留意於學,故夫子譏之,非謂其晝眠也。游夫子之門,安有晝眠之理?」○案《禮》云:「君子不晝夜居於內。夜居於外,問其疾可也,晝居於內,弔之可也」王楙之說,蓋據是也。然孔子ㆍ宰我,不與同室,雖晝居於內,孔子無以知之,況宰予方從學孔子,安得恆居內室?若以時出入者,又非深罪。〈《呂氏春秋ㆍ任數》篇,有『晝寢』之文,亦王楙之所據也〉
胡寅云:「『子曰』,疑衍文。」○案未必然。
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欲,焉得剛?」
[编辑]包曰:「申棖,魯人。」○孔曰:「欲,多情欲。」〈邢云:「情欲旣多,或私佞媚,安得剛乎?」〉○案損之〈大象〉曰『懲忿窒慾』,謂坤虛而多慾,移之爲損,〈三之上〉剛以窒之也。坤是純柔之卦,而其象爲多欲,則欲者不能剛矣。
邢曰:「鄭云,『申棖,蓋孔子弟子申續。』《史記》云,『申棠,字周。』《家語》云,『申續,字周。』」○王應麟云:「今《史記》以棠爲黨,《家語》以續爲績,傳寫之訛也。後漢〈王政碑〉云『有羔羊之絜,無申棠之欲』,亦以棖爲棠,則申棠ㆍ申棖一人爾。唐開元,封申黨召陵伯,又封申棖魯伯,本朝祥符,封棖文登侯,又封黨淄川侯,俱列從祀。黨即棠也,一人而爲二人,失於詳攷《論語》釋文也。《史記索隱》謂〈文翁圖〉有申棖ㆍ申棠,今所傳〈禮殿圖〉,有申棠無申棖。」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
[编辑]補曰加,猶施也。〈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孟子云:「擧斯心,加諸彼。」〉我,對彼之稱。吾,自稱也。〈《莊子》云:「吾喪我。」〉子貢所言者,恕也。強恕而行,求仁莫近,故孔子曰:「君子之道四,某未能一焉。」〈見《中庸》〉道之難成在此,子貢或易言之,故夫子抑之。
馬曰:「加,陵也。」○駁曰非也。陵者,在上轢下之稱。
孔曰:「言不能止人使不加非義於己。」○駁曰非也。
質疑仁者,人倫之成德。恕者,所以成仁之方法。不是已熟爲仁,未熟爲恕,如筍之爲竹,菡萏之爲芙蕖也。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與此經所言,毫髮不差。分作兩層,恐未必然。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
[编辑]補曰文章,謂《詩》ㆍ《書》ㆍ《禮》ㆍ《樂》之說。〈子所雅言,《詩》ㆍ《書》ㆍ執禮也〉性與天道,若《中庸》所言者,是也。〈罕言命〉知可以辨精微,然後可與言性言天,故得聞者少。
何曰:「文采形質著見,可以耳目循。」○駁曰非也。若然,當云可得而見,下聞字不得。
孔曰:「性者,人之所受以生也。天道者,元亨日新之道。」○韓曰:「孔說粗矣,非其精蘊。吾謂性與天道一義也。若解二義,則人受而生,何者不可得聞乎哉?」○駁曰非也。〈周語〉單襄公之言曰:「吾非瞽師,焉知天道。」俗習如此,夫子何以言之?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惟恐有聞。
[编辑]孔曰:「前所聞未及行,故恐後有聞,不得竝行也。」
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编辑]孔曰:「孔文子,衛大夫孔圉,〈孔姞,姓〉文,諡也。〈邢云:「《諡法》,『勤學好問曰文。』」〉下問,謂凡在己下者。〈案,凡者,通齒ㆍ爵ㆍ德而言〉」○補曰孔圉,惡人,惡人得美諡,故問之。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故舉《諡法》而答之。言無可執,其實譏之也。
蘇曰:「孔文子使太叔疾〈衛公子〉出其妻而妻之,〈孔文子以其女妻之〉疾通於初妻之娣。文子怒,將攻之,訪於仲尼,仲尼不對,命駕而行。〈《左傳》云:「仲尼止之。」〉疾奔宋,文子使疾弟遺〈公子遺〉室孔姞。〈使娶其兄妻〉其爲人如此,而諡曰文。此子貢之所以疑而問也。〈哀十一年《左傳》〉孔子不沒其善,言能如此,亦足以爲文矣,非經天緯地之文也。」○駁曰非也。使孔圉眞能敏而好學,不恥下問,子貢亦同時之人,何疑於諡文乎?必其人大惡彰著,百無可取,故問之曰『何以謂之』。何以謂之者,明人與諡不合也。東坡謂『不沒其善』,何其迂矣!
子謂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编辑]孔曰:「子産,鄭大夫公孫僑。」〈邢云:「子產,穆公之孫,公子發之子。」〉○補曰小心供奉曰恭,〈《釋名》云〉所嚮警謹曰敬,〈無所嚮,無所用敬〉慈順好施曰惠,〈有順心〉裁制得宜曰義。〈《釋名》云〉能此四者,全德之人也。
吳曰:「數其事而責之者,其所善者多也。臧文仲三不仁ㆍ三不知,是也。數其事而稱之者,猶有所未至也。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是也。」○駁曰非也。數其事而責之,如管仲之三歸反坫,則餘善尚多也,數其事而稱之,如王孫賈治軍旅ㆍ祝鮀治宗廟,則餘惡尚多也。今臧文仲以不仁不知,其目至六,餘無足觀也。鄭子產以成己成物,其目至四,此全德之人也。吳棫之說,其好惡豈不反常?○王草堂曰:「子產治政,自都鄙有章,上下有服,廬井有伍,田有溝洫而外,尚有輕晉幣焚載書愼守藏,弗許請榮,勿毀鄕校。爲相一年,豎子不戲狎,斑白不提挈,僮子不犂畔。二年,市不儲價,門不夜關,道不拾遺,田器不歸。五年,士無尺籍,喪期不令而治。是其于君子之道,有計數所不盡者。乃反曰臧文仲所善者多,而子產翻有未至。是文仲之居蔡竊位ㆍ不仁不知者反當褒,而子產之政治如彼,稱許又如此者乃受貶,何其顛倒之甚耶?」
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皇氏本,‘而敬’之間有‘人’字
[编辑]周曰:「平仲,齊大夫。晏,姓。平,諡。名嬰。」〈邢云:「晏,桓子之子也。《諡法》,『治而無眚曰平。』」〉○邢曰:「凡人輕交易絶,平仲則久而愈敬。」
考異皇氏本,久而人敬之。○侃曰:「此,善交之驗也。蓋晏子善與人交,是以交久而人愈敬之也。」〈若無人字,則『久而敬之』一句,是爲言晏子與人交之善,上文善字爲蛇足矣。且久而敬之,非善之至者,久而人敬之,乃善之至者。孔子所以特稱之也〉○案未必然。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節藻梲,何如其知也?」
[编辑]包曰:「文仲,魯大夫臧孫辰,文,諡。」〈邢云:「臧僖伯曾孫。」〉○補曰居,猶藏也。○包曰:「蔡,國君之守龜,出蔡地,因以爲名焉。〈邢云:「鄭玄ㆍ包咸皆云出蔡地。」〉長尺有二守。〈《漢書ㆍ食貨志》云:「龜不盈尺,不得爲寶。」〉居蔡,僣也。〈邢云:「國君之守龜,臧氏居之,故云僣。」〉」○包曰:「節者,栭也,〈〈釋宮〉文〉刻鏤爲山。〈〈釋宮〉云:「栭,謂之楶。」郭云:「櫨,侏儒柱也。楶即櫨也。」〉梲者,梁上楹,畫爲藻文。〈〈釋宮〉云:「杗廇謂之梁,其上楹謂之梲。」郭云:「侏儒柱也。」〉」邢曰:「此是天子之廟飾。」○補曰先言何如者,疑之也。疑其得知名非實也。家藏大寶龜,僣也,廟用天子之飾,亦僣也。〈各自爲一事〉僣則不知禮,不知禮而以知名,故孔子疑之。
質疑以大夫而僣天子,是不知禮也,不知分也,不知法也。不必諂瀆鬼神,乃爲不知。古者聖人最重龜。凡登龜ㆍ作龜,其禮最嚴,豈皆不知乎?孔子曰:「臧文仲安知禮?」〈〈禮器〉文〉孔子之謂不知,本以禮言。
質疑山節藻梲,非藏龜之室。罪在藏龜,不在龜室,罪在居蔡,不在藏龜。蔡者,大龜也。或稱寶龜,或稱元龜,或稱守龜。與小小諸龜,其品迥迴別,故〈禹貢〉稱『九江納錫大龜』,〈大誥〉云『寧王遺我大寶龜』,〈夏書〉曰『昆命于元龜』,〈金縢〉云『即命于元龜』,〈〈魯頌〉稱『元龜大貝』〉《左傳》吳蹶由云『寡君卜之以守龜』,皆此物也。古惟天子諸侯,得藏此龜,故《禮》曰『靑黑緣者,天子之寶龜』,〈〈樂記〉文〉又曰『諸侯以龜爲寶』,〈〈禮器〉文〉又曰『家不寶龜,不藏圭不臺門』,〈〈禮器〉文〉孔穎達謂『卿大夫卑輕,不得寶龜』,皆以大龜言也。《漢書ㆍ食貨志》云:「元龜爲蔡,龜不盈尺,不得爲寶。」〈又云:「元龜非四民所得居。」〉《淮南子》云:「大蔡神龜,出於溝壑。」〈高誘云:「大蔡,元龜也。」〉凡龜非蔡也。若小小諸龜,臣民得用之,故石駘仲卒,卜其後嗣,而其龜得兆。〈見〈檀弓〉〉駟乞請子產之龜,而子產弗予。〈昭十九〉陳無宇卜其母病,奉龜而泣。〈襄廿八〉是三人者,無不居龜,而君子不以爲罪。大夫卜宅而卜日,〈見〈雜記〉〉士筮宅而卜日,〈〈士喪禮〉〉氓之蚩蚩,爾卜爾筮,〈見〈衛風〉〉征夫之妻,卜筮偕止。〈〈小雅〉云〉有龜而後有卜,則龜者上下通用,惟蔡勿之也。乃惟臧氏之家,居此大蔡,故《左傳》云:「臧武仲使告臧賈,且致大蔡焉,賈再拜受龜。」〈襄廿三〉又云:「臧昭伯如晉,臧會竊其寶龜,卜而有驗曰,『僂句不余欺。』」〈昭廿五〉此是臧氏居蔡之實。案,今人不知龜與蔡不同,謂居蔡不足爲罪,必加山藻之飾於藏蔡之室,然後乃得成獄,其實單單居蔡,是大罪也。然且龜蔡爲物,本藏廟中,不別立宮,故〈春官〉『龜人凡取龜,各以其物,入于龜室』,〈鄭云:「各異室。」〉《禮》云『卜郊于祖廟,灼龜於禰宮』,〈即尊祖親禰之意〉《史記ㆍ龜筴傳》云『高廟有龜室,〈又云:「置室西北隅。」〉藏內以爲神寶』。〈楮先生所補〉與古之祏室,〈《左傳》莊十四年疏云:「於廟之北壁內爲祏室,以藏木主。」〉唐之陷室,〈《唐書ㆍ禮樂志》云:「掌廟者,納曾祖神主於陷室。」〉宋之龕室,〈塔下室也。祏室之形如龕,故《家禮》謂之龕室〉其制總同。彼以藏主,此以居龜,皆穿壁方正,僅容其櫝。若別起一宮,以爲龜室,是宗廟之外,又一龜廟。臧孫雖愚,必無此事。古者竁曰壙室,〈《詩》云:「百歲之後,歸于其室。」鄭箋云:「壙室也。」〉鞘曰劒室,〈〈荊軻傳〉云:「劒長,操其室。」○〈春申君傳〉云:「以珠玉飾刀劒之室。」〉蓍蔡之室,不過如此。山節藻梲,無所傳矣。山節藻梲,臧氏之廟飾也。所謂大蔡,雖亦在此廟中,廟所以居其祖禰,不得云居蔡而山藻也。
引證〈明堂位〉云:「山節藻梲,複壁重檐,天子之廟飾也。」○〈禮器〉云:「管仲鏤簋朱紘,山節藻梲,君子以爲濫矣。」○〈雜記〉云:「管仲旅樹而反坫,山節而藻梲,賢大夫也而難爲上也。」○《漢書ㆍ貨殖傳》序云:「諸侯刻桷丹楹,大夫山節藻梲。」○《後漢書ㆍ輿服志》云:「禮制之壞,諸侯陪臣,皆山節藻梲。」○毛曰:「山ㆍ龍ㆍ藻ㆍ火,皆有名法。故〈明堂位〉云『有虞氏服韍,夏后氏山』,餘或藻或火。而《後漢ㆍ輿服志》有云,『公自山以下,子ㆍ男自藻以下,皆物數限制之顯然者。』」○案直一山節藻梲,本是天子之禮。與季氏之佾舞ㆍ〈雍〉徹,同歸僣越,于居蔡無涉也。
引證《家語》云:「漆雕憑對孔子云,『臧氏有守龜,其名曰蔡,文仲三年而爲一兆,武仲三年而爲二兆。』」○案《家語》者,僞書。
杜預《左傳》注云:「臧文仲作虛器,謂『居蔡,山節藻梲』也。有其器而無其位,故曰虛。」○案杜注ㆍ孔疏亦不以山藻爲龜室,然作虛器,當時別有一事,今不可考。〈〈魯語〉云:「魯饑,臧文仲請以名器告糴於齊。乃以鬯圭玉磬,如齊告糴,齊人歸其玉而予之糴。」或者此時鬯圭玉磬,假作新器,名之曰古器也〉
侃曰:「山節藻梲,人君居室無此禮,而文仲爲之,故爲奢也。」○駁曰非也。此是廟飾,不是居室之謂。
公冶長下
[编辑]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爲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弒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於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淸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编辑]朱子曰:「令尹,官名,楚上卿執政者也。〈邢云:「《周禮》六卿,太宰爲長。楚令尹亦謂之宰。宣十二年《左傳》云『蔿敖爲宰』,是也。令,善也。尹,正也。」〉子文,姓鬪,〈鬪伯比之子〉名穀於菟。〈按,穀ㆍ㝅通。虎乳之,故得是名,虎有文,故字曰子文〉」○補曰已,猶舍也。〈〈楚語〉云:「三舍令尹。」〉○朱子曰:「崔子,齊大夫,名杼。齊君,莊公,名光。〈襄二十五年《左傳》云:「崔杼見棠姜而美之,遂娶之。莊公通焉,驟如崔氏,閉門。甲興,公踰牆,又射之,中股,反墜,遂弒之。」〉陳文子,名須無。〈襄二十五年云:「陳文子出奔。」〉十乘,四十匹。〈金云:「古者車馬出於田賦。每甸出車一乘,則十乘乃十甸之地,其采邑之大可知。」〉」○補曰違,去國之名。〈〈雜記〉云:「違諸侯之大夫,違大夫之諸侯。」〉○孔曰:「當春秋時,臣陵其君,皆如崔子,無有可止者。」○補曰中心事人曰忠,潔身無汚曰淸。仁者,至善之成名。必君臣父子之間,盡其人倫之愛,或天下之民,被其德澤,然後方得爲仁。此其所以難許之也。
邢曰:「三被已退,無慍懟之色。」○駁曰非也。三已之,不可曰三退之。
質疑《集註》曰:「子文相楚,所謀者,無非僣王猾夏之事。〈謂伐陳ㆍ伐鄭ㆍ滅弦ㆍ圍許ㆍ滅黃ㆍ伐隨ㆍ執宋公諸事〉文子仕齊,旣失正君討賦之義,〈崔杼之弒君,申鮮虞責閭丘嬰,況陳文子爲大夫,安得無罪〉又不數歲而復反於齊焉,〈襄二十五年,崔杼弒齊君,是時陳文子出奔。二十七年,宋向戌弭諸侯之兵,陳文子請許之。是崔子弒君之三年,文子已復反於齊,預其大政,其後文子卒,其子無宇用事,至其孫乞厚施於國,至恒弒簡公〉則其不仁,亦可見矣。」○案魯桓公之八年,楚已僣王,下距魯莊公三十年,爲四十一年。非子文之所能追正者。〈金云:「楚自熊通僣號,是爲楚武王。至魯莊公三十年,子文爲令尹。」〉人臣之義,忠於所事,不必以猾夏爲罪。文王本起西戎,三分天下有其二,閎夭ㆍ太顛不必爲不仁,蘧伯玉知寗殖放弒之謀,不對而出,孔子亟稱爲君子,公子季友奔而旋反,《春秋》不譏。二子之不得爲仁,特以其至善之跡,無所著見也。又豈必求過於無過乎?
李充曰:「進無喜色,退無怨色。公家之事,知無不爲,忠臣之至也。」〈見皇疏〉○駁曰非也。忠者,忠信也,不專爲事君之忠也。
崔述云:「子文初代子元爲令尹,見於《傳》,後讓令尹於子玉,見於《傳》,其間何時已之,何時再仕,何時再已,何時三仕,何以《傳》無一言及之?楚自成王以後,令尹無不見於《傳》者,代子文者何人,何以獨不見於《傳》?且子文之不爲令尹,乃自欲授政於子玉,初未有人已之,然則其事爲無徵矣。春秋之世,列國執政之人,從未有忽廢忽用者,非若後世之以罷相復相爲常事也。子文何以獨有此事?子文之爲令尹始終,皆在楚成之世。子文忠於楚者,楚子何故已之,後又何故用之?揆之事理,亦殊乖剌。」○案《左傳》容有脫漏。子張如或有誤,孔子之答,必有以正之矣。
考異《史記ㆍ循吏傳》云:「孫叔敖三得相而不喜,三去相而不悔。」○王應麟云:「與令尹子文之事相類,恐是一事。」○案《史記》誤也。〈楚語〉鬪且之言曰:「昔鬪子文三舍令尹,無一日之積。」此又信文也。
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
[编辑]鄭曰:「文子,魯大夫季孫行父,文,諡。」〈公子季友之孫〉○補曰行父於文公之時,嗣爲宗卿。〈文六年〉子聞之者,聞時人至今傳誦也。○補曰三思,謂熟思也。〈不必限於三〉人惟不思,故恒犯罪惡。使季文子誠能一思再思,豈至黨惡而修怨乎?三思未易能,再思則斯可矣。
鄭曰:「文子忠而有賢行,其舉事寡過,不必乃三思。」○邢云:「《春秋》,『文六年秋,季孫行父如晉。』《左傳》曰,『季文子將聘於晉,使求遭喪之禮以行。其人曰,「將焉用之?」文子曰,「豫備不虞,古之教也。求而無之,實難,過求何害?」』」〈杜云:「所謂文子三思。」〉○駁曰鄭說,非也。鄭所謂賢行者,『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也。〈見〈魯語〉〉然人方以三思稱美,而孔子欲以再思易之,則明是貶辭,不是贊辭。且鄭誤矣。文子不自滿足,思之至三,孔子恨之曰:「以若賢德,何必三思?」是文子爲謙恭愼重之君子,而孔子爲驕肆浮薄之俗流,鄭說而可用乎?〈季文子得三思之名,特因求喪禮一事,其餘無足稱者〉
季彪曰:「君子之行,謀其始,思其中,慮其終,然後允合事機,舉無遺算。是以曾子三省其身,南容三復〈白圭〉,夫子稱其賢耳。聖人敬愼於教訓之體,但當有重耳,固無緣有減損之理也。時人稱季孫名過其實,故孔子矯之,言季孫行事多闕,許其再思則可矣,無緣乃至三思也。」〈見皇疏。○純云:「孔子言文子之行,謂之再思則可也,蓋文子相魯,事多過舉,如未始經思者然,故夫子僅許其再思,不許三思也。」〉○案此說近是,猶不合理。再之與三,相去不遠,不許其三,而許其能再可乎?〈《黃氏日鈔》亦有此說,與季彪合〉
李贄曰:「文子相三君,其卒也,無衣帛之妾食粟之馬,無重器備。左氏侈然稱之。黃東發曰,『行父怨歸父之謀去三家,至掃四大夫之兵以攻齊。方公子遂弒君立宣公,行父不能討,反爲之再如齊納賂焉,又帥師城莒之諸ㆍ鄆二邑,以自封殖,其爲妾馬金玉也多矣。是則王莽之謙恭也。時人皆信之,故曰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夫子不然之,則曰再斯可矣。若曰再尚未能,何以云三思也?使能再思,不黨篡而納賂,專權而興兵,封殖以肥己矣。』文公不得其辭,乃云思至于三則私意起而反惑。誠如其言,則《中庸》所謂思之不得弗措也,《管子》所謂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將通之,吳臣勸諸葛恪十思者,皆非矣。」〈見李氏《焚書》。○《瑯琊代醉編》亦有此說〉○案此說眞切明確,深中經旨,無遺憾矣。
蔡淸曰:「三思者,謂所思已審,而復展轉思之無已,非謂三次思量爲三思也。」○案此說亦是。
子曰:「寗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编辑]馬曰:「武子,衛大夫寗俞,武,諡。」〈邢云:「《諡法》,『剛強直理曰武。』」○寗莊子之子〉○補曰有道,謂國治,〈有治平之道〉無道,謂國亂也。衛自衛成公三年,國亂君奔,凡三年而定。〈僖二十八年難作,僖三十年事定〉自是國無大難者二十七年,而成公乃卒。〈宣九年〉邦無道,指三年之間也。邦有道,指事定之後也。○補曰斂跡全身曰知,〈智足以遠害〉忘身冒難曰愚。〈不工於謀身〉寗武子於三年之間,忘身冒難,〈事見下〉是邦無道而愚也。事旣定,武子斂跡,孔達爲政,卒亡其身。〈孔達縊而死〉而武子安然無事,得保首領以死,是邦有道而知也。有道而知,亦人所難,然猶可爲也,無道而愚,非忠愛至極者,不能強作,故曰其愚不可及。
孔曰:「佯愚似實,故曰不可及。」〈邢云:「遇有道則顯其智謀,遇無道則韜藏而佯愚。」〉○邢曰:「文四年《左傳》曰,『衛寗武子來聘。公與之宴,爲賦〈湛露〉及〈彤弓〉。不辭,又不答賦。使行人私焉,對曰,「臣以爲肄業及之。」』」〈杜云:「此其愚不可及。」〉○駁曰非也。國之無道,未有甚於成公三年之難。而武子此時,竭慮彈智,捐身舍命,與佯愚韜晦者,全不近似。《魯論》ㆍ《左傳》,俱是信書,燕說郢話,何以解經?此經之義,關世道大矣。《詩》云:「旣明且哲,以保其身。」此謂『仲山甫得賢以事君,〈謂知人則哲〉不失令名,不陷罪惡』,今也全軀保妻子之臣,趨時附勢,杜口斂手,言必稱『明哲保身』,君危國亡,莫之肯顧,命之曰『甯武子之愚』,嗚呼,武子何嘗然矣!聖人之義,蓋欲於無事之時,斂跡辭權,有難之時,忘身殉國。此時不嫌其智,彼時不病其愚,如是然後爲兩盡也。若時平懷祿以享利,國危全身以遠害,則爲人君者,將誰與爲國乎?若夫所謂危邦不入,亂邦不居者,指下位也,指賓旅也。世祿宗戚之臣,何得引此爲例?今人所知,與孔子所言,全然相反,欲解此經得乎?惟朱子發其義耳。○又案〈湛露〉ㆍ〈彤弓〉之事,爲知禮爲知分爲知言,何以謂之愚也?杜預ㆍ邢昺,皆吞棗矣。
質疑朱子曰:「武子仕衛,當文公ㆍ成公之時。文公有道,而武子無事可見,此其知之可及也。」○陸稼書云:「僖二十五年,衛文公卒,子成公立。二十六年,寗速盟于向。〈武子之父寗莊子〉二十八年,寗武子與衛人盟于宛濮,即成公即位之三年也。以此考之,寗莊子當死于成公三年左右,而後武子爲大夫,武子未嘗事文公。《集註》謂武子仕衛,當文公ㆍ成公之時,與此小異。」○案經文先言有道,故朱子求有道於成公之上,有衛文公大布之衣,務材訓農,〈僖元年〉賢主也。故遂以文公當之。然春秋之時,大夫世卿,父不卒,子不得仕,禮也。〈即所云童子何知〉寗莊子之涖盟于向,在衛成公元年,則武子之不能事文公,明矣。即無道而愚,雖有其跡,有道而知,將無可指。然武子則智者也。武子當成公奔楚之時,執靮而從,首尾三年,閱歷風霜,備甞艱苦,卒之保其君而歸國。論其忠烈,雖齊桓公之鮑叔,晉文公之孤偃,風斯下矣。衛國之權,將誰歸矣?乃歸衛之初,一諫夏相之祀,〈僖三十一年〉自茲退讓,使孔達爲政。文元年,衛人伐晉則孔達也,厥明年,陳執衛人以說晉則孔達也,〈以苟免〉越二年,晉人以爲良而歸之則孔達也,〈文四年〉後十年,晉ㆍ衛ㆍ宋同盟,旣而宋伐陳,衛人背盟救陳則孔達也,〈文十二〉越二年,衛殺其大夫,以說于晉則孔達也。〈文十四〉由是觀之,衛成公歸國之後,〈僖三十〉十有八年之間,〈文十四〉衛國之政,孔達爲之也。寗武子之退讓沈晦,其不在於此時乎?孔子所謂有道則知,非此其實乎?聖人方且以退讓沈晦爲眞智,今人乃反以退讓沈晦爲佯愚,不亦謬乎?若論其無道之愚,則晉之於衛,必欲甘心。〈重耳過衛,文公不禮,有五鹿受塊之辱,故重耳必欲甘心〉當衛侯奔楚之時,武子執靮而從,一忘身也。〈夏四月〉衛侯之將復也,武子盟國人于宛濮,〈恐守國者有疑懼,故將入而盟〉二忘身也。〈夏六月〉衛侯徑入,〈猶不信叔武〉寗子先之,〈爲安喻國人〉三忘身也。〈此必死之地〉冬會于溫,〈晉文公主會〉衛侯與元咺訟,〈爭殺叔武事〉武子爲輔,〈代其君對訟〉四忘身也。〈晉殺士榮而免武子,哀其忠也〉晉執衛侯,上于京師,武子從行,五忘身也。寘諸深室,〈囚成公〉武子職納槖饘,〈救其餓〉六忘身也。晉侯使醫衍酖衛侯,武子貨醫而薄酖,七忘身也。〈〈魯語〉宜參考〉首尾三年,其忘身護君之誠,有可以泣鬼神而動天地,畢竟歸衛。〈僖三十年云:「魯僖公爲之請納玉於王與晉侯,皆十瑴。王許之,秋乃釋衛侯。」〉又享國二十七年,豈寗武子之所夢哉?方其艱難之時,衛國之人,莫不竊竊然笑其愚,此所謂邦無道則愚也。沈晦免患,君子之至巧也,愚之謂何?比干亦大愚也。惟其大愚也,故能成仁。○若云『衛成公殺弟入國』,一有此惡,終身不可謂之有道之邦,則成公未嘗殺弟,特疑弟以召禍耳。叔武之捉髮出迎,非成公之所豫知,則歂犬之彎弓射殺,非成公之所指揮。特其兄弟之間,猜疑未釋,〈所以先期入〉故小人卜其意而殺之耳。枕股而哭,追殺歂犬,未必皆矯情飾詐,〈僖廿八〉則衛侯罪名不白,又其國敗君奔,非有淫虐失德而然。晉文公挾睚眦之怨,乃於父死子繼之後,猶欲墟人之國而酖人之君,其首惡大憝,非晉而誰?曲在於晉,衛則何咎?天旣悔禍,重耳亦卒,遂使衛成公復享國二十七年。雖國弱鄰強,不遑於禮樂,而父子兄弟之間,無復禍釁,其視初年之難,綽乎其邦有道也。又何必追錄舊惡,不與其進乎?杜預ㆍ孔穎達並有平恕之論,〈僖三十年疏〉可案而知也。
金曰:「寗武子欠匡救之功,有失諫之過。蓋文公不禮重耳之時,寗已自失諫,成公背華從楚,又失諫,其疑叔武,又失諫,已盟而疑,先期而入,又失諫,其再入也,賂殺元咺及子瑕,又失諫。夫君無道而不諫,但務沈默以兩全之,雖不可及,然君子濟世,一以愚爲尚,亦有所不當者。故又出比干一條,以補此章之意。」○駁曰非也。文公不禮重耳之時,武子生髮未澡,何以諫矣?然且當時寗莊子力諫於文公,其言載於〈晉語〉。〈其言甚長,今不錄〉晉侯之不殺武子,未必非念此舊恩,猶云不諫,不亦難乎?背華從楚,非失計也,〈時惟楚可以敵晉〉何以諫矣?公之先期,寗實先導,又何諫矣?不殺元咺,無以入國。爲人臣者,將贊成之不暇,而況諫乎?機謀密勿,知無不言,方且罪之以沈默,不亦寃乎?比干一條,以補此章者,謂孔子之言,不無缺欠,有足以病世道,故昭揭比干一條,以勸天下之爲人臣者。不知孔子之言,本以寗武之忘身殉國指之爲愚,而仁山不了其義,遂疑孔子之言,不可不補救,非過慮乎?
引證《晉書》,衛瓘爲中書郞,時權臣專政。瓘優游其間,無所親疎,甚爲傅嘏所推重。當時稱爲寗武子。○案所謂胡廣之中庸,馮道之明哲。儒者解經有誤,其禍天下而毒後世如此。經也者,世教之本,風俗之原。故君子愼之。
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编辑]補曰陳,國名,有虞之後。〈武王封胡公滿於陳〉孔子三適陳,此云在陳,蓋三適之時也。〈三適之時,最久留,故金仁山云〉五百家爲黨。〈又五黨爲州,五州爲鄕〉吾黨小子,魯邦之門人也。狂,躁也,肆也,學者勇於進取之貌也。簡,略也,省也,學者有所不爲之貌。〈意與狷相似〉○補曰斐,錦文貌。〈《詩》云:「萋兮斐兮,成是貝錦。」〉章,織文之成數,如山ㆍ龍ㆍ藻ㆍ火之類,稱七章ㆍ九章者,是也。〈《詩》云:「終日七襄,不成一章。」〉裁,製衣也。〈《說文》云〉孔門諸子之學,譬之錦繡,若章采已成,特未及裁之爲衣,故孔子欲歸而卒教之,以成其德也。
孔曰:「簡,大也。」○駁曰非也。柳子厚〈與太學諸生書〉曰:「仲尼吾黨狂狷,南郭獻譏,〈《荀子ㆍ法行》篇云:「南郭惠子問於子貢曰,『夫子之門,何其雜也?』」〉古人早以狂簡爲狂狷。」
引證萬章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來?吾黨之小子狂簡進取,不忘其初。』」〈見《孟子》〉
孔曰:「小子妄作穿鑿,以成文章。」○駁曰非也。妄作穿鑿,何以成章?諸子各得聖人之一體,未及成聖而已。
質疑《集注》云:「恐其過中失正,或陷於異端。」○王草堂曰:「夫子所裁,不過如求之退,由之兼人,師之過,商之不及之類。」〈未有稱其成章,而猶慮其陷異端者〉
子曰:「伯夷ㆍ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
[编辑]孔曰:「伯夷ㆍ叔齊,孤竹君之二子。」〈邢云:「〈地理志〉,遼西令支縣有孤竹城,應劭曰,『故伯夷國。』」〉○補曰不念舊惡,謂父子兄弟之間,不念舊惡也。希,微也。〈猶言幾希也〉
引證冉有曰:「夫子爲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ㆍ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不爲也。」〈〈述而〉篇〉○案此一問一答,明是父子兄弟之間怨與不怨。若然怨是用希,亦豈他人之希怨乎?夷ㆍ齊事實,惟有『讓國』ㆍ『避紂』ㆍ『諫周』三大節,並無不念舊惡之確證。然子貢以聵ㆍ輒之事,較視於夷ㆍ齊,以探夫子之心,則怨在骨肉,不在他人,明矣。孟子論伯夷若浼,〈孟子云:「伯夷不立於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與鄕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本據『避紂』一節,形容其淸,非有事實。然與不念他人舊惡,氣象不同,且夷ㆍ齊亡人也。〈去國逃〉交友治民,一無可問,又誰怨矣。
引證《大戴禮》:「孔子曰,『不克不忌,不念舊惡,蓋伯夷ㆍ叔齊之行也。』」〈〈衛將軍〉〉○鏞案《史記ㆍ伯夷傳》,以逸詩爲怨周,於古無證也。
子曰:「孰謂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
[编辑]孔曰:「微生,姓,名高,魯人。」〈《戰國策ㆍ燕策》作尾生高〉○補曰凡孰謂者,譏實與名違也。〈上篇云:「孰謂鄹人之子知禮?」〈檀弓〉云:「孰謂由也而不知禮?」〉○邢曰:「醯,醋也。」〈《釋名》云:「醢多汁有曰醯。」〉○補曰乞鄰之詞,須云自用,是其不直也。〈若云或人求之,恐鄰人不應〉雖以微生之直,瑣瑣言辭,不免小有出入。譏其不能盡直,非深罪之也。
孔曰:「乞鄰以應求,用意委曲,非爲直人。」〈程子云:「所枉雖小,害直爲大。」○范云:「觀於一介之取予,而千駟萬鍾,從可知焉。」○朱子云:「曲意徇物,掠美市恩。」〉○案有人於此,其父母疾困,乞藥於我,我之所無,鄰則有之,我與鄰好,彼所不知,則將乞諸鄰而與之乎,抑辭而却之乎?轉乞以應求,自亦常事,仍是厚風,聲罪致討,恐非本意。硜硜小信,君子不取。微生以一言無錯,自命自標,孔子戲拈此事,以證其不能盡直。蓋其乞鄰之時,不得不詐言其自用耳,斯之謂不直。
考異《漢書ㆍ古今人表》,微生高ㆍ微生畝皆作尾生,與女子期者。〈王應麟云:「此即《莊子》所謂尾生,東方朔云,『信若尾生。』」〉○案此聲之轉也。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足,去聲
[编辑]邢曰:「足,成也。〈將樹切〉謂巧言令色,以成其恭,取媚於人。」〈朱子云:「足者本當如此,我却以爲未足而添足之。故謂之足。」〉○孔曰:「左丘明,魯太史。〈作《春秋策書》者〉匿怨,謂心內相怨而外詐親。」
孔曰:「足恭,便僻貌。」〈邢云:「前却俯仰,以足爲恭也。」○又云:「此讀足如字,便習盤辟其足以爲恭。」〉○駁曰非也。
質疑朱子所以疑左丘明非傳《春秋》之人者,〈或問:「左丘明非傳《春秋》者邪?」朱子曰:「未可知也。先友鄧著作名世考之氏姓書曰,『此人蓋左丘姓而名明。傳《春秋》者,乃左氏耳。』」〉誠以陳敬仲之兆辭,〈五世其昌,並爲正卿,八世之後,莫之與京〉畢萬之筮辭,〈公侯之子孫,必復其始〉明是齊ㆍ魏篡國之後所作。又記韓ㆍ魏ㆍ智伯之事,豫舉趙襄子之諡,皆非孔子同時之人所能前知者。〈自獲麟至襄子卒,已八十年矣。若丘明與孔子同時,不應孔子旣沒七十有八年之後,丘明猶能著書若此〉此固明覈眞確,所謂難罔以非其道者。如鏞之愚,不惟此事爲然,凡所謂左氏之傳,其釋《春秋》經文之義者,乖迕紕繆,首尾矛盾,違於正理,倍於古禮者,指不勝僂。其屬喪祭之禮者,略見余《春秋說》,其餘䮞駁,不暇悉辯。其非先秦所作,可勝言哉?然傳經之外,所記辭命事實,率皆古奧雅馴,深中典禮,又非秦末漢初所能僞爲之者。竊嘗反覆而思之,知左氏所作,本係《春秋》策書,未有傳文。秦ㆍ漢之際,密付單傳,其書未顯,遂使《公羊》ㆍ《穀梁》先立學官。於是藏是書者,就左氏策書之中,僞補傳文,欲以壓《公》ㆍ《穀》而專其利。如斯之際,啄毀修潤,不免濫觴。於是齊ㆍ魏ㆍ韓ㆍ趙之事,或爲蛇足。蓋以策書雖古,若無《春秋》傳文,不過與《國語》ㆍ《戰國策》,同歸一類,無以立官學而廢《公》ㆍ《穀》。故戴彼眞策,攙此僞傳,庶幾狐假虎威ㆍ蠅以驥行。此必然之理,灼然之驗也。紛紛聚訟,將何爲哉?
引證太史公〈十二諸侯年表〉序云:「自孔子論史記次《春秋》,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各有安其意失其眞,故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沈氏云:「《嚴氏春秋》引〈觀周〉篇云,『孔子將修《春秋》,與左丘明乘如周,觀書於周史,歸而修《春秋》之經,丘明爲之傳,共爲表裏。』」〉〈藝文志〉云:「左丘明,魯太史也。」○《漢書ㆍ儒林傳》:「漢興,北平侯張蒼及梁太傅賈誼ㆍ京兆尹張敞ㆍ大中大夫劉公子,皆修《左氏傳》。誼爲《左氏傳訓詁》,授趙人貫公,公傳子長卿,長卿傳淸河張禹,禹授尹更始,更始傳子咸及丞相翟方進,方進授淸河胡常,常授黎陽賈護,護授蒼梧陳欽,而劉歆從尹咸及翟方進受。由是言,《左氏》者,本之賈護ㆍ劉歆。」○案漢武帝置五經博士,《左氏》不得立于學官。至平帝時,王莽輔政,方立官學,光武興,旋廢之。若其傳授來歷,十分明白,豈至數百年沈屈?總由眞贋相雜,長短相掩,以至是耳。左丘明者,孔子同時之人,〈年齒或長於孔子,其云孔子弟子者,未可信〉作《春秋》策書,作《國語》,其傳《春秋》經文之義,而插之策書之中者,明在漢初,不可諱也。
顏淵ㆍ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编辑]補曰季路年長,先顏淵者,記載之時,顏子已死。○補曰衣,謂朝服祭服之類。○孔曰:「不自稱己之善,〈邢云:「誇功曰伐。」〉不以勞事施於人。」○補曰安之以養,〈邢云:「老者安,已事之以孝敬也。」〉信之以信,〈邢云:「朋友信己,待之以不欺也。」〉懷之以愛。〈邢云:「少者歸,己施之以恩惠也。」〉
侃曰:「顏淵所願,願己行善而不自稱,欲潛行而百姓日用不知也,又願不施勞役之事於天下也。故鑄劒戟爲農器,使子貢無施其辯,子路無厲其勇也。」〈鑄劒以下,出《家語ㆍ致思》篇〉○駁曰非也。所引《家語》,非此經之本旨。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
[编辑]補曰訟者,公庭之對辯也。天命人欲,交戰于內,克己如克訟。然人能自見其過,令二者對辯于內,必能見其是非而知所以改過矣。
包曰:「訟,猶責也。」○駁曰非也。訟之爲卦,天命在上,坎過在內,善爲易者,觀此象,知天命人欲,相爲敵讎。此之謂內自訟也。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
[编辑]補曰邑,人所聚也。五家爲鄰,二鄰則十室,言其小也。舉小邑者,言我之忠信,不能超凡,處處有之。○補曰忠信,質也。好學,文也。言徒質不能爲君子。
衛瓘曰:「所以忠信不如丘者,由不能好學如丘耳。苟能好學,則其忠信可使如丘耳。」〈見皇疏。○邢云:「衛瓘讀焉爲下句首。焉,猶安也。」〉○毛曰:「監本《北史》,蘇綽爲周文帝作六條詔,引此句,亦無焉字。及視他本,又不然。此不知監本偶遺,抑亦他本增入也。然不可考矣。」○案焉字屬上句,未嘗不通。衛說,非也。
雍也第六凡二十九章
[编辑]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簡。」仲弓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太簡乎?」子曰:「雍之言然。」
[编辑]朱子曰:「南面者,人君聽治之位。〈《易》曰:「聖人南面而聽天下,嚮明而治。」〉子桑伯子,魯人。〈胡云:「疑即子桑戶。」○《莊子ㆍ大宗師》篇云:「子桑戶ㆍ孟子反ㆍ子琴張三人,相與爲友。」〉簡,不煩之謂。〈孔云:「以其能簡故曰可也。」〉」○補曰居謂持己以自處也,行謂施令以治人也。敬謂謹於所嚮,〈無所嚮則無所敬〉簡謂略於細節。〈省約則不亂〉居敬則慮事周密,其所行雖簡,無攸闕矣,居簡則慮事疎略,其所行雖簡,終必亂矣。○朱子曰:「伯子,蓋太簡者。」
包曰:「可使南面者,言任諸侯治。」○劉向曰:「當孔子之時,上無明天子也。故言雍也可使南面。南面者天子也。」〈見《說苑》〉○袁了凡云:「古者臨民之位皆南面,今各衙門皆然。豈有夫子而許其弟子可以爲君之理?」○駁曰三說皆非也。《易》曰:「聖人南面而聽天下,蓋取諸離。」〈〈大傳〉文〉《禮》曰:「君之南面,答陽之義也,臣之北面,答君也。」〈〈郊特牲〉〉故君之於臣,當其爲尸也北面,當其爲師也北面,〈見〈學記〉〉臣之於君,爲尸爲師之外,又抱龜則南面。〈見〈祭義〉〉南面ㆍ北面者,君臣之定名,袁說大謬。包氏專屬諸侯,劉氏專屬天子,亦非也。《禮》曰:「聖人南面而立,天下大治。」〈〈禮器〉文〉《莊子》云:「雖南面王,樂不能過也。」〈髑髏之寓言〉
王曰:「伯子,書傳無見焉。」○邢曰:「鄭以《左傳》秦有公孫枝字子桑,則以此爲秦大夫,恐非。」○案鄭說,非也。
引證《說苑》曰:「孔子曰,『可也簡。』簡者,易野也。易野者,無禮文也。孔子見子桑伯子,伯子不衣冠而處。弟子曰,『夫子何爲見此人乎?』曰,『其質美而無文,吾欲說而文之。』孔子去,子桑伯子門人不說曰,『何爲見孔子乎?』曰,『其質美而文繁,吾欲說而去其文。』故曰文質修者,謂之君子,有質而無文,謂之易野。子桑伯子易野,欲同人道於牛馬,故仲弓曰,『太簡。』雍之所以得稱南面者,仲弓曰,『居敬而行簡,以道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太簡乎?』子曰,『雍之言然。』仲弓通於化術,孔子明於王道,而無以加仲弓之言。」〈〈修文〉篇〉○案此因《論語》而演之爲說,未足深信。然劉向之意,蓋云『孔子先聞仲弓居敬之說,然後許之以可使南面』,其言良是。仲弓雖有人君之度,猝然許之曰『可使南面』,必無是理。惟居敬行簡之說,深知治體,可以臨下禦衆,故有是許也。記者先記稱許之語,附見其所以得此語之故。
哀公問:「弟子孰爲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釋文》云:「他本或無亡字。」
[编辑]補曰遷,移也。不以貧苦而有怨尤,是不遷怒也。子曰:「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苦,回也不改其樂。」○補曰貳,歧也,攜也。有過則勇改之,無所歧攜,是不貳過也。〈心無餘戀,爲不貳〉子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邢曰:「顏回三十二而卒。」〈又云:「凡事應失而得曰幸,應得而失曰不幸。惡人橫夭則惟其常,顏回應得壽考而早卒,故曰不幸。」〉○補曰人之壽殀,命於天,故年壽曰命。○純曰:「亡,如字讀,謂今也則不在世。」〈《詩》云:「予美亡此。」〉
何曰:「怒當其理,不移易也。」○駁曰非也。朱子謂『怒於甲者,不移於乙』,此方是不遷怒也。然今人以灌夫怒於田蚡,去罵程不識,爲怒甲移乙,此則誤矣。此惟狂亂者有之。豈必顏子而後能之?貧賤憂患,君子順受,不怨天不尤人,此之謂不遷怒也。○又按貳之爲言,橫說也,非豎說也。分携曰貳,兩屬曰貳,未聞重累層疊,可謂之貳也。〈大雅〉曰:「無貳爾心。」〈曲禮〉曰:「雖貳不辭。」《左傳》云:「大叔命西鄙ㆍ北鄙貳於己。」〈杜云:「兩屬也。」〉又云:「王貳於虢。」〈杜云:「欲分政。」〉義可知也。前過之再犯,其可謂之貳過乎?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旣欲改過,又欲無改,兩屬之於人心道心,此之謂貳過也。一刀兩段,去之勿吝,無復一毫查滓留著胷中,然後方可謂之不貳過。
邢曰:「亡,無也。言今則無好學者矣。」○純曰:「如是則此句與下文,語意重復。」○案旣曰今則無好學者,又曰未聞好學者,誠重疊矣。
引證《論衡》曰:「『不遷怒,不貳過,何也?』曰,『哀公之性,遷怒貳過,因其問,兼以攻上之短,不犯其罰。』」〈刑云:「以哀公遷怒貳過,而孔子因以諷諫。」〉○案不遷怒者,不改其樂也。不貳過者,未嘗復行也。孔子稱顏子,本自舉此二事,非諷哀公也。然哀公所問者,《詩》ㆍ《書》ㆍ《禮》ㆍ《樂》之學也,孔子以此二事謂之好學,即所以諷哀公,使知爲己之學,不在於文學也。
引證《左傳》哀三年:「趙鞅殺士臯夷,惡范氏也。」○杜曰:「惡范氏而殺其族,言遷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