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山先生文集 (曹好益)/卷五
箋
[编辑]賀千秋節箋代人作
[编辑]電繞虹流。肇啓於萬年之永。天旋地轉。再逢光百代之休。歡騰臣民。慶及動植。恭惟功崇萃廟。道煥離明。聖德山高而日昇。允協明昌之運。醜虜面剺而頭叩。用彰神武之威。玆値誕彌之辰。益膺保佑之福。伏念臣浮沉雷象。咫尺龍章。跡微守藩。縱阻稱壽觴之列。誠深獻筭。益切祈天命之心。
賀千秋節箋
[编辑]黃鍾律協。方回震夙之辰。泰階星平。聿恢亨嘉之運。歡均動植。喜溢臣民。恭惟勇智出天。神武撥亂。天休滋至。宗祊有山凝之安。聖威益皇。海堧聞鳥烏之樂。玆値虹流之日。用膺川至之祺。伏念臣系連金枝。衛切葵葉。濫叨藩閫。縱乏牧民御衆之才。心懸闕庭。益深祈天獻壽之願。
序
[编辑]大學童子問答序
[编辑]一日。金君擧持一白本冊子以進曰。鉉本以鈍根。重以老衰。平日所聞大學之說。一不能記憶。茫乎寐中之語。忽若劍頭之吷。方深文子之慮。又恐子約之亡。詳則不敢請耳。願書其梗槩。以爲炳燭之資。余笑曰。老夫亦衰矣。失前忘後已有年。且念平生爲學。無暗中辨線之精力。有落草由徑之或失。義理則已矣。至於文義之末。亦不免有礙。安可筆之於書。以取燕說之誚。君擧請之不已。遂取前日所與小子輩論說者。音吐及辭義之可知者。書以贈之。名曰童子問答云。
按大學。有章句。又有諸家疏註。文義之詳。義理之密。無復餘蘊。讀者可考而知。凡在輯註者皆不載。其間或有初學小子所未及曉者。略取愚說解釋。是猶爭銖絫於勻石。較涓滴於河海。不亦好笑哉。見者恕之。
記
[编辑]靈芝庵記
[编辑]寺之所起。不知何代。中間玉岑師重搆殿宇。壬辰之變。鬱攸爲灾。惟殿巋然獨存。緇黃之徒。掉臂而過者十餘年。癸卯春。余始卜地。龜食于山之麓。距寺未一牛鳴。一日散策。偶及寺之墟。羣峯擁髻。小澗鳴筑。嵬峩琮琤。又北來一支。回護相掩。若衣衽然。幽邃寥廓。別成洞天。眞遐遁者所棲。而惜兵火之慘。亦至於此也。見叢灌中有屋數間。瓦缺而雨。壁壞而風。棟撓礎動。幾不可支。所謂殿宇者也。余竊嘆吾南䧺州大鎭。豪家巨室。灰飛燼滅。一望焦土。而區區爾寺。尙幸陳跡有徵。又獨喜荒絶之境。冰霜之谷。世且聞之齒冷。莫肯與伍。而得有漱流枕石。優遊往來之地。卽求能幹修葺事者。得智照,元贊兩山人俾委之。期月而畢。夫以岑師之勤而火不能焚。十年之餘而又得此兩人。嗚呼有數夫。寺舊號熊井。鄙俚無據。以里名芝山。故名山曰五芝山。寺曰靈芝庵。而又作唐律一首以識之。後之覽者。其無以調蚩符譏焉。則幸甚。
跋
[编辑]圃隱先生詩集重刊跋
[编辑]書院諸生。一日來見余。起而言曰。我圃隱先生詩集之傳。廣矣。有新溪開城及館本。然三本互有得失。所載年譜。亦皆踈略舛錯。故相西厓柳公成龍。奉聖敎。考正讎勘。文字援據。事蹟頗精博。重刊于本郡。壬辰島夷之變。蕩然爲灰。惟書院所藏一帙。諸生擔之而走。間關山谷以得保。而亦不免有墜失。徧求士人家。得一舊本。以補闕遺。然後始爲完本。生等思所以壽其傳。以是請于方伯柳公。柳公深嘉其意。適吾郡守黃侯新莅官。議以克合。遂鳩工鋟梓。方伯又慮一邑之力未易竣事。令慶州分其功。未數月而告訖。願吾子一言以記其末。好益不敢當曰。先生學問之邃。道德之奧。非譾陋末學所可窺測。好益何人也。而敢闡揚吾先生爲。不知而妄作。不亦近於吳才老之論古音乎。諸生請之不已。好益不得辭。遂再拜而書曰。吾東方素稱有禮義。而獨文獻之傳。未有聞焉。其間非無鳴世之士。蔚然爲一時儒宗者。亦代不乏人。然而或以文章。或以訓詁。至論其格致誠正之功。眞知實踐之效。則未免有愧於古聖賢之所謂學者。先生生于昏亂之際。老佛之叢。慨然以斯道自任。觝斥巫皷。扶植名敎。不由師傳。超然獨得。若吾先生者。眞所謂豪傑之士矣。竊嘗聞之。朱子四書集註。行于東方。無有知其義者。獨先生剖析精微。爲之訓解。及雲峯胡氏四書通至。所論皆合。時人始服先生之深於道學矣。夫雲峯深正饒氏之非。發明未盡之蘊。使吾朱夫子之說。得大明于世。其精詣之極。獨見之妙。有非言語文字之所可至。而先生之見。得與之合。則先生之所造可知。而欲求先生之道者。求之雲峯。足矣。又嘗論雲峯之學。得之私淑。又與定宇翁爲友。其淵源所漸。遠有端緖。而先生以渺然遐裔之人。上無授受之得。旁無講習之益。而獨能默契其妙。此則非雲峯之所可及者。佔畢齋獨推先生以爲吾東方理學之祖者。其亦有見乎此歟。至如壁立萬仞。視死如歸者。誠亦有所本。而非所以論先生矣。惜其平生論著。無有存者。而花草一部。僅傳于世。豈以義理難明。而詞華易知。故世獨傳其可知者歟。可歎已。雖然。鴟鴞,蒸民之作。夫子嘗稱之以爲知道。而孟子又曰。誦其詩。不知其人。可乎。然則詩之敎。其可少哉。而先生一吟一詠。無非性情之發。而憂國愛君傷時感物出處去就好惡悲憤。一寓之詩。讀之令人感發而興起。非如詞客槧人物象爲骨。刻琢爲工。搯擢胃腎。務爲新奇。以悅人之耳目者而已。嗚呼。此亦足以知先生之道乎。今諸君用意旣勤。而方伯之樂乎善。太守之勇於義。使先生溫柔敦厚之傳。久而不墜。而得爲敎於一國。足以見尊道之盛心。而亦可謂知爲政之本矣。讀是編者。誠能置心平易如橫渠之說。徐徐翫味如朱子之言。雖一事一物之微。一字一句之義。而必求先生之所以用心。反覆涵泳。有以得其性情之正。則秉彝好德之心。油然呈露而自不可禦。以之邪可以閑。以之善可以勸。是則先生之敎。不爲不至。而學者之得。亦未必不深矣。不然。徒求文字之妙。不思用意之深。竊其聲響。獵其葩藻。以爲鏤冰畫脂之資而已。則已失先生爲敎之本意。而亦非方伯與太守之所以望於後生者。後生勉之哉。柳公名永詢。黃侯名汝一。
先生平生行己大節與文章之妙。諸賢之序盡之。故今但言先生造詣所極及詩之出於正而已。先生所論。與雲峯合者。好益嘗見於古人所記中。如盧相暗合集註之說。未可曉耳。〈家藏跋文草本。有此尾識。故今幷附之。〉
雜著
[编辑]太極論
[编辑]按太極之說。先儒論之詳矣。然有以一元言者。有以一年言者。有以一日言者。又有在天在人之分。而其理。則一也。請因先儒之說而合論之。夫一氣混合。冥漠冲融。而淸濁之分未判。莊子所謂混沌無耳目口鼻。而陰陽五行動靜流行之本。已悉具於其中。邵子所謂用起天地先者。以一元言也。歸根坏封。斂功息化。翕聚岑寂。邵子所謂坤,復之間。朱子所謂無中含有。而大羹玄酒之味。千門萬戶之闢。實自此而始者。以一年言也。羣動俱寂。黑窣窣地。眞氏所謂窈乎如未判之鴻濛。而鳩之警。鷄之司。相繼乎其間者。以一日言也。大者小之推。小者大之彰。邵氏所謂猶一年。朱子所謂於一晝一夜驗之者。謂此也。至於人者。稟天地之氣以爲形。受天地之理以爲性。明道所謂生而靜以上。不容說。伊川所謂其本也眞而靜。其未發也。五性具焉。猶一元之太極也。方其未與物接之時。渾然在中。鑑空水止。而善惡之幾未分。子思所謂喜怒哀樂未發之中。張氏所謂靜而涵。動之幾者。猶一年之太極也。澤雷之象。未交於物。閉形而靜。天理虛明。孟子所謂平朝之氣。已息乎其中者。是一日之太極也。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別。在天在人。未容有二天之太極。卽人之太極。一日之太極。卽一元之太極。惟夫夜氣之養。善幾之察。而全其本體之眞。則所謂太極者。不在天而在人。不在人而在己。豈可以天人彼己論哉。
論性
[编辑]凡言性者。皆指已生之後天理之在形氣中者而言。未生之前。只可謂之理。不可謂之性也。故張子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非謂性有二也。蓋謂天地之性。在氣質之中。氣質之性。兼理氣而言。天地之性。專指理而言。孟子之所謂善。卽指理而言。性之本然者是也。荀子之言惡。楊子之言混。韓子之三品。專指氣而言。氣亦有淸濁粹駁。而獨言惡者。亦不知氣矣。朱子所謂隔靴爬痒者指此。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夫所謂天理者。卽所謂道也。形而上者也。所謂氣質者。卽所謂器也。形而下者也。道在器中。未嘗相離。卽物而求。則是乃反之之道也。
曲禮首章圖
[编辑]毋不敬
身心內外。無一毫之不敬也。○此總論涵養省察而言也。
儼若思
容䫉必端嚴而若思。○此涵養時敬也。
安定辭
言辭必安定而不遽。○此省察時敬也。但兩節。俱指氣像而言也。
安民哉
有上三者以臨民。民有不安者乎。○此指其效也。存養靜時工夫敬之存乎內包心身儼若思易之存誠
毋不敬安民哉
兼內外安定辭易之修辭
省察動時工夫敬之行乎外
〈右修己治人之大要。〉
持敬工夫條目。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右操存之要。〉
足容重〈擧欲遲也。〉手容恭〈高且正也。〉目容端〈不邪睇而視也。〉口容止〈當言卽止。不作囁嚅之態。不妄動也。〉聲容靜〈不嗽咳也。〉頭容直〈不傾顧也。〉氣容肅〈似不息者。〉立容德〈輔氏曰常若有所不足者。無德則敖矣。德。得也。立則磬折。如人授物與己。已受得之之形也。〉色容莊〈勃如戰色。輔氏曰。莊有不動之意。不輕喜易慍。心不失其正。則容䫉自得其宜。〉
朱子曰。自足容重以下。皆敬之目也。愚按此天則合下付與者如此。無一毫作爲者。及至於是而無所勉强。然後可謂之人而無愧也。
朱子答孫敬甫書曰。所論才說存養。卽是動了。此恐未安。人之一心。本自光明。不是死物。所謂存養。非有安排造作。只是不動著他。卽此知覺炯然不昧。但無喜怒哀樂之偏。思慮云爲之擾耳。當此之時。何嘗不靜。不可必待冥然都無知覺。然後謂之靜也。
朱子曰。大槩此事。指爲學以涵養本源爲先。講論經旨。特以補此而已。向來泛濫出入。無所適從。名爲學問而實何有。亦可笑耳。
按存養省察。卽是涵養工夫。講論經旨。卽道問學中一事。博學審問愼思明辨者。道問學之條目。以大學言。格物致知。道問學之事。誠意正心脩身。尊德性之事。尊德性。是涵養本源工夫。然誠正修三者。無存養一節。
朱子答學者問操存之意曰。只是放去收來。頃刻間事。只一操字。已是多了。不須如此著意安排也。又問曰。一操字多了之意。久而未喩。近看龜山解從心所欲之義。謂聖人從容中道。無事乎操。然後始悟先生批誨之意。曰此是至親切處。龜山之說。亦不謂此須反之於心。只就放去收來時體看。只此操時。當處便存。只要功夫接續。不令間斷耳。〈學者李晦叔〉
〈右存養省察工夫。〉
延平先生詩曰。以筆描空空不染。以刀斷水水無痕。人心要靜如空水。與物自然無怨恩。
〈右待物之要。〉
退溪先生行錄
[编辑]退溪資稟。純粹溫潤。如精金美玉。嘗侍坐。和氣襲人。想明道也是如此。
退溪十七八歲時。已見大意。便以聖賢爲期。博學力行以充之。到晩年。道成德立。渾然不見痕迹。
退溪幾至不遷怒不貳過地位。
退溪用工夫處。專在四勿上。
退溪眞是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較者也。近見諸公稱退溪。皆說學朱子。其實先學顔子。其資稟蓋相似。
朱子旣歿。門人各以所聞。傳授四方。多失本旨。其流漸差。浸浸入於異端。斯道正脈。已絶於中原。退溪生於海外數百載之下。博約兩進。敬義夾持。不爲他歧之惑。而粹然一出於正。以嫡傳朱子之道。不但吾東方未有其比。雖中原。亦不見其髣髴者。實朱子後一人也。
退溪初年。便有堯舜君民之志。旣而見時世有不可爲者。乃卷而懷之。非意懦厭事者也。
退溪於出處去就。分寸不放過。丁卯八月。决然退歸。此平生出處之大節。奇明彦智足以知大賢。而猶不能無惑於時議之紛紜。至以書相詰。信乎知人未易也。且退溪未嘗有意於必出。而曺南冥疑其求進。亦未嘗有意於必藏。而李叔獻嫌其長往。可勝歎哉。
題聖學十圖說心統性情圖
[编辑]朱子曰。人稟五行之氣以生。故其爲心也未發。則具仁義禮智信之性。以爲之體。已發則有惻隱羞惡恭敬是非誠實之情。以爲之用。蓋木神曰仁。則愛之理也。而其發爲惻隱。火神曰禮。則敬之理也。而其發爲恭敬。金神曰義。則宜之理也。而其發爲羞惡。水神曰智。則別之理也。而其發爲是非。土神曰信。則實有之理也。而其發爲忠信。是皆天理之固然。人心之所爲妙也。今按林隱五端之說。蓋出於此。四端雖不言信之端。而其實於四者。無不爲之端焉。則恐不可謂之無端也。程子之說。但謂無專發耳。
題徐花潭鬼神死生論後
[编辑]〈論。有氣之淡一淸虛者。旣無其始。又無其終。此理氣極妙底。雖一片香燭之氣。見其有散於目前。其餘氣終亦不散。烏得謂之盡於無耶故云。〉
橫渠有形聚爲物物潰返原之論。先生之說。蓋出於此。然程子嘗力辨其非曰。天地之化。自然生生不竆。更何復資於旣斃之形。旣返之氣。以爲造化云云。呂與叔又謂旣屈者不亡。謝氏亦有歸根之說。朱子亦辨之甚詳。且曰。若說無。便是索性無了。惟其可以感格得來。故只說得散。要之散也是無了。又曰。物死。便是都散無了。陳淳問先生答李堯卿鬼神說曰。所謂非實有長存不滅之氣魄者。又須知其未始不長存者爾。寥子晦見此。謂長存不滅者。乃以天地間公共之氣體言之。淳恐只是上蔡所謂祖考精神。卽自家精神之意耳。不知是否。朱子曰。上蔡說是。今以程朱諸說觀之。則先生之說。未可曉。至於香燭之說。尤有所惑。如人旣死。精魂已散。其朽骨枯骴。雖沒焚之。有何氣魄可以不散乎。恨未及遊先生之門而質問也。
題南冥曺先生乙卯辭職疏後
[编辑]〈疏中。有佛氏所謂眞定者。只在存此心而已。其爲上達天理。則儒釋一也之語。故云。〉
程子曰。釋氏惟務上達而無下學。然則其上達處。豈有是也。又曰。佛有一箇覺之理。可謂敬以直內矣。然無義以方外。其直內者。要之其本亦不是。朱子曰。蘇子由,張子韶書。皆以佛學有得於形而上者。而不可以治世。是豈知天命之性。而叙秩命討。已粲然無所不具於其中矣。今以此等說觀之。則先生其爲上達天理。則儒釋一也之說。恐未瑩也。釋氏雖曰有上達之功。而但見冷冷灑灑。一塵不著。以爲如鑑則姸媸不分。以爲如水則茶飯失性。豈如吾儒湛然虛明之中。萬理畢具。而動必中節者乎。
題南冥關西問答辨後
[编辑]〈辨。有嘗恨復古學聖賢之道。而致知不明云云。〉
中宗末年。已有此兆。而未久昇遐。仁宗卽位。卽有貳公之命。先生進退亦難處。猶無病者不知人之疾痛也。
〈辨。有大學不言存養云云。〉
大學欠存養之說。非獨先生之說爲然。先儒亦有言之者。大學工夫。多在省察上。如戒愼不睹。恐懼不聞一節。則未嘗言也。
〈辨。有士族女再嫁之論。亦非復古之說云云。〉
程子但論婦人之節而已。非謂必使婦人不改嫁也。三父之說。已載禮文中。此不必咎先生也。
〈辨。有其曰耳目口鼻之欲。是私欲者。亦非也云云。〉
耳目口鼻之欲是私欲云云。先生亦指於不善者言之。此說在中庸輯註中。初學所得知者。曾謂先生不知乎。
南冥嘗譏斥先生者多。而先生若不聞焉。此所謂犯而不較者也。先生嘗斥忘機堂歸之異端。而南冥之學。與忘機同。退之以孟子闢楊墨。爲功不在禹下。愚亦謂先生之功。不在孟子下。東方理學。雖曰自圃隱倡發。而著述不傳。後學無從而考知。寒暄,一蠧,靜庵。雖其德行事業。如彼之盛。而道學則無傳。退溪雖與先生生並一世。而亦未見其相資之迹。則先生之學。槩自得於心。而爲吾東始有之大賢矣。彼區區浮詖之說。何損於先生之大道哉。
先生以大學物有本末云云一節。移置格物致知章之首。甚切當。所見極高。到前賢所未到處。但格物致知者。大學敎人最初地頭。其論用功處。未必不如誠意正心修身章之爲者。此節上二句。泛言事物之有本末終始。下知所先後四字。方言工夫。知止一節。專言物格知至以後之事。其論用功處太略。恐又有缺文。恨吾生太晩。未及稟質。
題東坡集抄後
[编辑]歲在庚戌。先君手書以授諸子。吾兄弟五人。傳相受讀。中年。余去關西。而在弟讓叔家。壬辰經亂後。不知所在。乙巳春。偶得之全氏。家手澤宛然。而塗汚損傷。至不忍言者。兵興家悴。先君手迹。一無所存。而獨此得全。孤露之餘。追念疇昔。爲之撫卷揮涕。卽改裝䌙。以爲家傳之寶。此後子孫有不謹致損。或借人壞汚。則當以不孝論。
射說
[编辑]孔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此說今驗之亦然。雖至無知之武夫與極矯詐之小人。至於發矢而不中。則曰吾誤發也。矢高出。則曰吾發矢太高也。東出則曰吾發矢太偏也。不曰帿太低也。帿太偏於西也。投壺亦然。古今惟此一事。不隨世而變。此聖人所以有取也。嗚呼。安得使人情世道。長如射乎。吾讀中庸而有感。於是乎書。
秫米辨
[编辑]秫米之說。論者不同。試以某之所見言之。華谷嚴氏曰。黍似粟而非粟。有二種。米粘者爲秫。可以釀酒。不粘者爲黍。本草註曰。秫米是粟。似黍而粒小。不堪爲飯。最粘宜作酒。然則秫與黍爲物。不甚相類矣。周禮職方氏曰。雍,冀高燥。其穀宜黍。朱子亦曰。黍宜高燥而寒。晉史。稱陶潛水田二百畝種秫。詩人亦有水田種秫之句。則秫之與黍。其性亦不同矣。又按韻書。稷之粘者爲秫。朱子曰。稷一名穄。似黍而小。通志云。稷苗似蘆。朱子亦曰。黍苗似蘆。而爾雅又云。黍似稷。故古人倂言黍稷。今人謂爲黍穄。是則稷之與黍。似不相遠也。以今觀之。黍之粘者宜高燥。稷之粘者宜下濕。豈古人所謂二種者耶。不然則古今一理。古亦是物。今亦是物。燥濕異宜。彼一其性。此一其性。南山之蘭。北山之蘭。其性同也。在嶺之苓。止水之鴻。亦有是理耶。此在人子所當知者。故不得不辨。
策問
[编辑]問。夫天地之理。一而已。古之聖賢所以相傳者。亦此理也。然而命名立言之意。各有不同者。何歟。抑別有一理而然耶。今姑擧不同者論之。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中庸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於陰陽。若相徑廷。而同謂之道。孔子曰。易有太極。周子曰。無極而太極。所謂太極者。極至之意。至尊至貴。無以復加而曰無極而太極。是其爲說。不亦贅矣。而象山力攻其非。朱子獨以爲是有何所見而云然歟。又太極之於道。無極之於太極。其所以異同者。亦可以詳言之歟。書曰。若有恒性。孔子曰。性相近也。所謂性者。又何自而出歟。與向所謂陰陽與誠及無極太極者。其理亦或相近歟。孟子曰。人性善。荀况以爲惡。楊䧺以爲善惡混。韓愈以爲有三品。先儒以孟子之說爲定論。然後三子之說。雖各有所偏。而其曰善曰惡曰三品者。亦必各有所見。其亦可以得其說之詳乎。程子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張子曰。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古聖賢之論。無所謂氣者。而二先生獨言之。抑有何所見。而其所謂氣者。又何物歟。舜之命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邵子曰。心爲太極。旣有所謂性。而又有所謂心。心之與性。且各自爲一物。而又有兩心者。何歟。抑又何自得之而可以配太極乎。心旣有兩。則亦可謂有兩太極乎。道也性也心也。至周,程,張,朱而後其說始備。然而亦不免言之太易。而又或近於異端。莫妙於造化。而謂庭翠爲一般。至微者天機。而謂驢鳴是發動處。兎微物也。而曰可以作易。易者。性命之書。雞雛至細也。而曰可以觀仁。仁者。衆善之首也。內外兩忘之說。近於坐忘。民吾同胞之說。幾於兼愛。谷神玄牝之云。詭矣。而指以爲最妙之論。神鬼生天之言。怪矣。而至謂太極生陰陽之義。亦可謂發道與性之奧妙。而得先賢之微旨歟。諸生讀聖賢之書。尋聖賢之意。有得乎天道人道之妙久矣。願聞的確之論。
問。一出一處。君子之大節。當出而處。則失兼善樂行之義。當處而出。則有失己冒進之譏。此不可不愼其幾。且以古人論之。則在唐而巢許遠遯。牛不飮洗耳之水。遇周而夷齊不顧。耳猶恥採薇之譏。以寬仁代虐。而紫芝之歌不休。以聰明禮賢。而五噫之作甚悲。王素之於太祖。言極養己養民之論。而不改高蹈之節。林和靖之於眞宗。益堅蒔梅翫鶴之操。而不應禮聘之勤。此其當處而處。得所謂遁世獨善之義者耶。抑不知遇何世遇何君而後可出歟。
問。太極動而陰陽生。陰陽分而男女成。男女交而氣化息。然則凡物之生。無非二氣。而人爲最靈。植者最微。玉筐之覆。帝迹之履。龍漦之怪。載在經史。麻之牝牡。竹之雌䧺。仁杏桐楮。亦有先賢之說。則無情者反有相感之理歟。槩擧動物而論之。則或有呪之成。舐毛而生者。關於陰陽。以蛇爲䧺。以猿爲雌者。偏於陰陽。關者受何氣。而偏者何以獨得一氣歟。白鶂之視而胎。騰蛇之聽而孕。鳴風之化。傅沫之交。亦有構精之功歟。人物之生。囿於二氣之中。而所生者若是。何歟。抑或有所間斷而得之者。有不足歟。將人物之生。自生自感於二氣之中。而生者不必全。全者不必相交歟。諸生讀書竆理。積有年紀。其於陰陽之變。萬物之源。講之有素。各詳著于篇。
遊妙香山錄
[编辑]妙香山者。史所載太白山也。國之四山。此其一也。世之言者。謂䧺偉不如頭流。奇峻不如楓岳。而九月則風斯在下矣。夫伯夷之淸。不兼柳惠之和。退之之豪。不如東野之妙。山之風致。亦猶是也。其高下大小。各自天然可觀。何必論其優劣也。觀夫玆山之爲大也。拔出數百里之地。委蛇渾厚。𡽱崿崚嶒。望若黑雲蔽天一壁。其緣麓列邑者。東曰德川。西南曰寧邊。北曰熙川。東北曰寧遠。其磅礴迤邐。連延遠近之勢。此可以反隅也。矧吾東方。僻在一隅。人文之闢。最後於中華。當堯之世。去寅之會。已三萬餘年矣。鶉鷇之俗。仰無標枝。檀君之降。實在此山。則誠吾東精秀之所聚。而不可以形勝論也。余譴在松壤。距山纔五六日程也。而坐堪葱薜。動輒藤葛。于年周干矣。歲在作噩仲呂中澣。李君汝寅。率季汝敬爲之先。余亦帶山人慧琳。抖擻從之。余之乘堅御豪。皆李君之力也。連鑣而行至西江。招招之際。步巖石下。嫩綠殘紅。隱映紛披。亦一勝也。遂引舟沿崖而上。有石亘江。隱隱潛底。波紋淪漪。蜿然有形。所謂卧龍橋也。余俯而視之。盡得其狀。顧謂汝寅曰。此石所以得名者。以在水中也。使一露形。則不過一尋常頑然者爾。汝寅笑曰。世之遁迹山林者。往往無實以繼之。如郝隆小草之譏。亦吾子之意也。駐驂婆城。則日已卓午矣。缷而登譙。悠然流目。山眉展畵。水帶橫羅。煙沙十里。鷗鷺成行。所以供瞻眺之娛者多矣。徘徊吟翫之餘。顧視古堞周遭。謂同行者曰。彼城之築。不知何代。斯倉之設。適在是時。地之興廢。雖因一時。民之利病。亦與之偕。玆非有數歟。數定乎時。時待乎人。人不可無時。時不可無人。有時有人。玆非天歟。曰。然。暮投一叢林。曰安國寺。乃慈山境也。澗壑幽邃。林木陰翳。板閣高敞。徙倚容與。有人翩翩來進書尺。則宋君仁叔之報也。仁叔先赴永柔。剋期於此。故告以掣肘之意也。明日休馬于金洞院。又竢不至。夕宿長川洞。皆价川地也。村舍矮陋。三人聯枕。局縮如蝸。明發卽行。晩濟于津。少憇舟中。扣舷弄水。遂登偃武亭。蒼波白鳥。交映左右。層巒遠樹。乍分高低。盤桓舒暢。足添過客之興也。余謂汝寅曰。昇平百年。刁斗響絶。偃武之名。信無愧焉。汝寅曰。第有此亭者。務鎭服如充國。戒橫挑如玄謨。則庶幾終保此名爾。夕陽吟鞭。細雨霏微。及至鐵甕。則仁叔已先至矣。入見半刺。於僕爲姨兄弟也。小酌而罷。翌日。赴泰川。卽半刺之兄也。不見已十年矣。癸亥。還鐵甕。李,宋諸君。出待城樓。㪺酒數廵。微醺而罷。明朝出城。未及魚川館十餘里。兩山對峙。長川界流。嵐光水色。搖漾返照。按轡而行。信口而吟。似非塵世中人也。凌晨策馬。在途而望。有危峯揷天。層雲崩騰。汝寅指之曰。此香山某峯也。蓋汝寅於玆山。已有面目故也。行四十餘里。皆峩洋之間。道傍有古松一株。其大芘駟。接巒蒼蒼。臨波粼粼。號曰獨松亭。余愛而撫之。則有斧痕焉。噫。爾松托根失所。以有此厄。使爾在峩眉之巓。友偓佺之徒。則幾死焉得侮之。汝寅曰。失所則然矣。酷熱流金。淸陰漱玉。揮杖息肩。人挾冰雪之寒。松於是時。隱籟多矣。愛忘角弓。害尋斧斤。彼蚩蚩者。可勝誅耶。仁叔曰。昔人且有爲。植道周以芘行者。松之在此。夫豈無意。顧欲伐之者。人也。路緣斷麓。佳木叢密。人影在中。綠陰婆娑。所謂牛白遷也。入洞門。度第一第二橋。翠峽分閜。碧流中出。夾路柟杉。參天蔽日。惟聞水聲冷冷於林木之間而已。至第三第四橋。則洞壑窈窕。乍塞乍通。樹木葱籠。或密或踈。傍列瑤屛。前抽玉笋。砯崖而溪轉。觸石而雲興。且行且止。臨澗而休。明沙綠苔。渭淨無緇。前過第六橋。徘徊四顧。或如快劍長戟。森森相向。或如鸞驂鶴駕。飛步竛竮。回護作勢。別成一洞。丹霞綠蘿。鳴澗奔川。輝映喧豗。駭目聳耳。魂骨洒洒矣。進至一寺。卽普賢也。白足兩三。形容淸臞。彌天四海。延揖而笑。引坐法雷閣。宏傑弘爽。前挹巉巉。三峯尤奇秀。僧指點曰。某探密。某宏覺。某卓旗。昔西域二苾蒭。遊歷天下名勝。卒得眞區於此。竪幟以識之。故因有此三名也。此說無徵。然按吾東國詩。亦有贈外國行脚者。此亦安知不有自異國來居者。不可謂盡誣也。庭表鴈王。鈴鐸十里。詰僧誰營。則已昧伏犀者矣。至觀音殿。逍遙遊目。有如霜鍔拔鞘。凜然向天者。曰劍峯。華玉在座。百辟瞻仰者。曰几峯。日照生煙。蒸雲浮浮者。曰甑峯。皆以形名之者也。俄而踈雨簾纖。小軒微凉。蕭然散步。有遺世獨立之意。夜已甲乙。三籟俱寂。惟聞子規聲聲淸怨。余曰。爾鳥脫屣寶位。棲迹春枝。思歸此心。千載一日。豈孟子所謂好名者歟。汝寅曰。何言之左耶。夫患失之徒。貪饕無已。至有弑君竊位者。比肩于世。故托以思歸。示以棄國之意耳。仁叔從而歎曰。今吾遠離膝下。浪遊關外。今日之啼。豈爲遊子耶。明朝。筇杖芒屩。西踰一小嶺。俯視安心寺。寺傍有浮圖。顧謂靈寬道人曰。彼藏何物歟。寬曰。舍利子耳。曰。有何靈歟。寬曰。佛必有是。有必現光。曰。設或如此。不過老蚌之珠。腐草之螢耳。若曰有靈。是羚羊加佛數等矣。寬笑而不言。入小峽中。沿澗有徑。徑微一線。或緣崖連棧。穿林而行。行遇水石佳處。便坐盤陀弄潺湲。移時而起。傍有大木。絜之百圍。或仆而摧爛。或立而枯槁。汝寅顧而嘆曰。夫有材莫如不材。有用莫如無用。靑黃之文。非木之願。今此木生而免害。死不爲薪。殆所謂得性者歟。余曰不然。夫精金美玉。不卽人而人卽之。懷至寶者。曷嘗求知於人。玆木也。刳而爲舟。則世無巨川。斲而爲樑。則人有大廈。有如是之材。而枯死竆壑。彼雖樂全其天年。爲匠石者。寧無責乎。汝寅曰。子之言。是也。遙見深林外。有素練拖壁。高可數十餘尺。至則一瀑布也。跳珠亂雪。洒落紛騰。又攀緣而躋。遇一危磴。垂以鐵索。余笑曰。此所謂金繩者耶。遂引之而上。有高臺曰引虎。俯視絶壁。深不知幾仞。望見一紺宇。臨蒼崖千尺。東西兩流。界破而下。玉虹雙峙。春雷吼壑。眞奇觀也。顧而問僧曰。此臺之名。豈有所本耶。寬曰。昔。探密師創一伽藍。徧求奇絶處。尋香至此。更無去路。有大虫引之行。遂覷得天奧。此其所由也。進步至一臺。亦甚淸爽。僧言此玄眞臺也。昔有羽人遊此云。有一關士來迎。卽庵僧也。雲衲霜髭。翛然物外之容。絶粒已有年矣。余遂吟李翺鍊得身形似鶴形之句。去庵八九步。有盤石明滑。可坐數十餘人。鳴泉噴玉。縈流水石。交映可愛。右而顧之。則穹巖削鐵。泝流而上。又有一瀑。絡石而奔。亂觸喧豗。復行出林中。有石陂陀。凹成小淵。上有飛流。瀉小壑中。折而復出。流下兩崖間。然後匯爲泓澄。遙看激電閃鑠於杈枒之間。進無所緣。靑壁斗絶。退而嘆曰。雖許體之便。謝屐之輕。無所施也。旣而同行。有冠童數人。攀崖而躋。捷若猿猱。於是仁叔先。汝寅次。余最後。旣至則長劍倚天。光芒耀日。吹雨半空。霹靂飛動。所見凡五而䧺偉過之。下有石罋。傍平可坐。寬曰。此古龍潭也。庵成而龍徙。蓋嫌居立錫之上也。留一水穴。時至而禮師。卽庵下龍井是也。按此說。與國一素衣相類。或似傅會。想奇勝亦必相埒矣。巖上有喬松。鱗甲蹙縮。卽白而書之曰。某某來。志勝遊也。下至庵。卽臺上所見者。名曰上院。僧刳木作筧。引水涓涓。承以大桶。玲瓏而下。同行者曰。世有作筧洗水者。水亦可洗耶。余曰。何獨水也。凡汨於外物者。皆可洗也。赤飯酸茶。夫豈水之性歟。噫。同是水也。彼則洗之。此則引之。相去亦遠矣。雖然。安得盡天下之水而經十筧耶。庵東有大石。斗起數十丈。嶔嵌瓌奇。勢欲奮迅而起。名曰獅子。以其形似也。余戲咏朱子化鶴來弄明月之句曰。他年化鶴來止此石。汝寅笑曰。然則吾爲羨門子耳。同遊者皆笑。入庵拓牕。則簷楹軒豁。萬壑雲煙。須臾變態。山鳥一聲。洞天寥廓。遂與二三子徜徉。天風冷然。洒若軒擧。仁叔曰。吾儕不到此地。幾枉過了一生矣。汝寅曰。地則儘奇絶矣。虎引之說。恐或近誣。余笑曰。昔人有騎虎解虎者。彼安知非有道之人。而又天誘其衷以啓之也。余遂作一絶。石徑崎嶇筇竹危。懸流投壑水聲飛。何人畵我千巖裏。白髮鬖鬖映翠微。汝寅和曰。尋險耽登鳥道危。層崖懸瀑半空飛。煙沉遠寺千峯暝。雲外風傳磬韻微。仁叔和曰。蒼巒崪峍揷天危。千尺懸流白練飛。吟罷石壇斜日落。遠林煙靄晩霏微。又作唐律一首。多年落拓困拘攣。此日翻尋物外天。踏遍山腰芳草逕。眠驚巖下綠雲邊。無方誰呪千層立。有道難乘百丈懸。寄語同來二三子。不須歸去著塵緣。仁叔又和曰。藤崖蘿逕苦牽攣。身在眞源小洞天。古木陰陰深壑裏。飛流决决斷崖邊。回頭下見峯巒盡。擧目平臨日月懸。難遂此間終老志。却尋人世恨塵緣。明日。東出越小澗。石泉紺潔。潺潺有聲。至一臺。登臨洞快。景致悠遠。常有白雲棲息其中。余謂僧曰。此臺可名曰白雲。寬曰。此本臺之名也。余笑曰。古人已騎吾牛矣。又行。穹林秀茂。小徑欹巇。見蔽牛者其材可以爲棟樑。余指之而嘆。世固有求材。而使爾空老於此。傍有拱把之木。已爲柤杙者所伐。汝寅曰。彼用而此棄。豈非命也。登一嶺小憇。謂諸君曰。此地高挹沆瀣。下臨煙霞。層霄泬㵳。淸寒澈骨。使人飄飄然如羽化而登仙。豈天人之所遊耶。旣而問之。果天仙臺也。東距二三里外。轉面而上。地特高爽。架一蘭若。十笏淸閑。卽上雲庵也。二老宿同龕。庵西有臺。亦名上雲。翠屛中裂。一面無礙。縹緲羣鬟。皆在指點中。從庵而下至頓悟。僧去庵存。時有白雲來宿而歸。又下。崎嶇傾側。過舊庵墟。堦砌宛然。前去百餘步。有流淙淙。過澗緣麓。登而復下。洞勢繚廓。幽靜可居。庵新構端豁。與下獅子相望。乃中獅子也。有一德師結夏。又東行踰一嶺。下入谷。復北向而登。入一庵。僧去有年。惟塵壁古佛。對躑躅一叢而已。僧言此內賓鉢也。賓鉢有二。故言內外以別之。又上至一庵。庵則已空。庵後有窟。其高可二三丈。其闊容數十人。穹然如屋子。中有冷泉甘冽。世傳檀君居此云。夫上古之時。人巢居而野處。至周古公。猶且陶穴。則檀君之初居窟中。無足疑者。但或者謂居此治國則誤矣。深山嵁巖之上。豈君臨之地也。又上一里所。登一臺。三面斗斷。鐵壁萬仞。攢峯環而拱之。若有所敬。山之秀氣。實聚於玆。世傳檀君降此云。余徘徊俯仰而嘆曰。此可以生異人矣。傍有一人曰。山則奇矣秀矣。豈有自生人之理。尼丘以鄹人而生吾先聖。峩眉以蘇氏而生三父子。此亦安知非聚精於人。如申呂之嶽降。而傳者附以從木之說歟。余曰不然。使麟而胎化。則至今可以有麟。使鳳而卵育。則至今可以有鳳。而况大樸未散。光嶽氣全。其蜿蟺扶輿之所聚。自足以甄化異物。山之生此人。何足怪哉。同遊者皆曰。子言得之矣。遂作詩一絶。天遣神人闢一隅。吾東民物自于于。秖今遺迹高臺上。回首靑山山有無。下休于賓鉢。還至中獅子宿焉。西出北行。石逕封苔。尋至一庵。則芳草滿庭。落英繽紛而已。顧而問寬。寬曰。上獅子也。又上遇一巖崟崟。遂陟其上。俯見一小刹。則登天也。汝寅謂僧曰。此地淸高。身若登天。然又庵名如彼。名以登天臺何如。寬曰。甚善。又上至一小窟。窟中殘冰未消。諸君敲碎而飮之。余謂汝寅曰。純陽方盛。百物煕煕。獨此窟中。和煦不至。玆非天歟。汝寅曰。天道無私。終亦徧矣。第恨其太晩耳。從窟東西上十餘步許。又有大窟。卽登天窟也。窟中有小庵。功未吿訖。幹化者棄去。又東出北行。細逕危側。攀援垂藤。過百餘步。迷失路。林深石澾。拳局而登。西轉入小谷。又北首而上。率十步數十步。一息踰一大嶺。下至一處。有大窟。傍架小庵矣。窟中有泉。泉傍有瓢。所以挹水者。又有木杵臼。所以搗松葉者。蓋僧去僅一二年矣。從窟中南下。臨行。從者曰。此窟最高幽而且僻。前後屐齒未有至者。今日之來。亦非所期。實一奇遇也。不可不識。請名之。余笑曰。此窟天然如閣。名曰天閣。可也。卽濡筆書之。及至阿難後問之。僧曰。此乃梅窟也。昔有僧名梅者。始創小庵。因以名窟云。前聞水聲隔林瀧瀧。進過一澗。則始有小逕。緣澗而通矣。復西向而度。迤南而行至一庵。其名峯頭陀者也。地尤幽靜。庵又淸新。入定初罷。僧行有日矣。又南出東下。有瀑布三折而流。長可千餘尺。白龍飛騰。鱗甲照耀。甚奇偉。然比之上院。則長倍而流緩矣。東向踰嶺至阿難。又過迦葉。與坐禪者少語。兩庵皆林壑深邃。各成別一洞天矣。又東北向至靈神。占地高豁。千里通眺。乍憑風欞。極目所竆。浩浩江巒。可以一覽盡之矣。此則諸庵之所無。而靈神獨有之矣。余作詩一絶。庵到靈神更擅名。翩然渾似羽毛輕。如今始覺胷懷闊。千里峯巒眼底平。汝寅和曰。半世空聞太白名。登臨此日學猱輕。扶筇更上香爐頂。晴靄浮嵐脚底平。仁叔和曰。八萬千峯舊有名。登臨兩腋挾風輕。夜來獨倚靈神寺。盈壑宿雲吟裏平。夕至靈雲庵宿。相距纔數十步所。自成一界。甚有佳致。曙牕欲明。殘夢初回。有啼鳥聲甚慇懃。問寬曰。彼何鳥歟。寬曰。話頭也。以聲名之者也。余曰。此古人所謂念佛鳥也。噫。佛氏之害。亦及微物耶。仁叔曰。物亦有知吾道者耶。汝寅曰。烏知報恩。蟻能行義。此非吾道歟。還至靈神。則洞壑瀟瀟。山色漸微。飄然而作雨。俄有溪雲片片而起。須臾彌漫。峯巒盡沒。大者如髻。小者如眉。或露或滅。捲而復然。頃刻百態。余謂汝寅曰。山其喜我遊乎。不然。何以全露機關也。薄暮乃霽。山氣益新。明日。西出向香爐峯。犖确高低。行不知疲。怪矗瑤蕤。步步生奇。到一峻脊。巖巒層層。蠔螺相粘。寬曰。此下臺也。復行。肩磨峭削。手握蔓延。又登一處。下臨斬斬。神魂浮遊。㠁嵯崿嶂。視若平地。寬曰此中臺也。又行。遇一泉。掬飮冰齒。肝肺玉寒。及至上峯。則高而汗漫之上。遠而六合之外。乾端坤倪。杳不知其所極。余謂汝寅曰。此吾夫子所以小天下也。俯視峯巒。則茫然如碧海波濤。洶湧澎湃。鯨鵬出沒動盪於雲煙之中。而莫測其爲狀也。俄而同行有吹笛者。數聲徹雲。碧霄悲吼。仁叔喜曰。吾今日知仙界之樂也。汝寅曰。彼駕鳳吹笛者。亦不過如是耳。余作詩一絶。危峯孤峙切層霄。身在崚嶒幾仞高。今日眼中天下小。莊生何事等秋毫。下至靈神暫憇。又下至牛跡休。汝寅諸君。已先到妙寂。坐磐石矣。朝過圓寂。至金剛窟。寬曰。此懶翁所居也。汝寅曰。恭愍之於惠勤。尊而爲師。奉之若神。終以弑死。使五百年之祀忽諸。甚矣釋氏之無補於國也。余曰。彼山林枯槁之人。視人倫若將凂焉者。何與於治國而尊之事之乎。此自人君之過耳。又過一庵。名以元曉。汝寅曰。觀柯斧之歌。則似非常人矣。余曰。父爲禪伯。子爲儒宗。亦是異事爾。至內院。壁上題古今遊人。有孔子所謂殺身成仁者。余嘆曰。公之手障頹波。壁立千仞。誠不愧此山矣。汝寅笑曰。安知今行不有如公者歟。至牛多窟而止。庵自牛跡至此。皆在一壑中。相去率不過三四十餘步。其中內院。爲大庵矣。雲林幽靜。水石淸奇。眞所謂布金之地也。出三四里許。則馬僕自普賢來待之矣。至龍湫。沙石怪奇。寒潭沉靜。似若有神者。僧言此龍之所藏也。余嘆曰。記云龍以爲畜。則魚鮪不淰。龍者四靈之一。聖人以爲畜。故有豢龍御龍之號。自三代以後。形且不得見。而况擾之畜之乎。噫。龍之形。終不得見矣。汝寅曰。後世愛龍如葉公者。猶愛其似者。設可以爲畜。則世寧有董父者乎。此龍之所以去而益遠。藏之益深者也。又下至一窟。則庵已廢壞。寬言昔有秦皇帝棄國而來。臣民從之。入窟不出。至欲鑿破。然後乃出。故因以國號名之。卽國秦窟也。至今窟上有斧痕云。按史。僞燕主弘奔高麗。二年死。無秦皇帝來奔者。此說未可知也。姑置勿論可也。還至普賢。是日卽五月朔辛未也。將出山。躊躇不忍决。欲賦遂初。恐貽後日之譏。盟且不可。或有再約之欺。旣與山辭。又與寬別。泉聲山色。似帶別離之痕。依然出壑。步步回顧。及至魚脇遷。則已失山所在。悵然若有所喪焉。夕宿寧邊地荒村。明日。至价川。又明日。至無盡亭。白波靑嶂。芳洲亂鳥。縹緲如畵。亦一勝地也。余作詩一絶。蒼波蹴岸亂峯圍。天外冷風又拂衣。千古臺中無盡興。幾人留付後人歸。汝寅和曰。高臺枕水遠山圍。天末煙嵐沾草衣。看取長洲多小勝。夕陽驢背詠而歸。仁叔和曰。臨江列峀翠屛圍。倦倚高臺拂客衣。滿目風煙雖信美。南天却向苦思歸。見蒼壁間黃楊無數。余指謂汝寅曰。彼荊氏之楸。徂徠之松。或爲高閣之麗。或爲路寢之桷。今是木也。生於巖石。長又厄閏。高不過數尺。大不能一把。龍鍾擁腫。無用於世。天之所賦。一何偏耶。汝寅曰。凡物之生。大者自大。小者自小。鵬不爲有餘。鷦不爲不足。各全其性。又何嘆乎。暮投慈山。明日至江東。往返凡十六日也。歸來蝸舍。塊然有思。一枕龜茲。三島十洲。夫魏牟身在江湖而思在魏闕。康樂迹是山林而心是塵埃。是以水付水。以山付山。何與於己哉。世固有居庾信之宅而有闤闠之囂。處晏子之室而有泉石之幽者。故山水之樂。在心而不在身也。余於玆山。神交久矣。今日之歸。冥會心融。山之與我。曷嘗相離。卧則巍乎有臨。立則巉然在傍。飮食起居。無非在山。然則几席之間。卽是千巖萬壑。不知我在山耶。山在我耶。玆行之錄。特叙所遊。而山不必記也。越數日丙子。書于茅齋。
遊香楓山錄
[编辑]乙酉夏四月己未。余赴妙香山。五月甲戌。還弊居。後二十餘日。金君叔厚來訪。余語彼山之勝。吃吃不離口。叔厚笑曰。古人有錢癖馬癖左傳癖。今君又有煙霞癖耶。吾亦請薦可遊者。余曰。何地。叔厚曰。吾邑有一山。名曰香楓。載在輿地志。幽而窈窕。高而洞快。可以盤旋。可以叙暢。眞一勝地也。余笑曰。君不見觀海者乎。溟渤廓其胷。波瀾壯其目。彼大川巨澤渾渾汪汪者。皆無足動。矧細渠汚瀆乎。夫水伯誇河。井蛙邀鼈。今子之言。無乃近是乎。叔厚曰。不然。夫備器皿者。有樽有罍有杯有勺。量之大小不同。而皆適於用。饗食者。有牲有羞有葅有醢。味之厚薄不同。而皆適於口。以人品論之。則有曰聖神。有曰善信。而皆不失爲君子。以文章言之。則有能䧺文巨篇。有能小詩短律。而皆可以爲作者。世之論山者。至泰山華岳而極矣。然溫州鴈蕩。不見圖牒。而有天下奇秀之稱。崇安武夷。僻在甌閩。而發先賢卒歲之願。不可以形之大小。名之顯微論也。余曰。略言山之形勝。何如。叔厚曰。玆山之周匝。不能百里。而峯之峭拔。無慮十數。夫蜿然或蟠或騰。翽然或翥或舞。聳若驚回若彎者。山之來勢也。危焉簪立。低焉鬟削。上者攙蒼。下者柱空。沓疊逶迤。聚秀在中者。洞壑爲然也。淸泉動谷。鳴琴奏筑。怪鳥碎林。若嘯若歌者。谷中之所有也。此其大槩也。余曰。吾爲子一遊可乎。六月乙巳。單童匹馬向松壤。浮屠人引灝慧琳從之。行至一窟。其大可五六架屋。村農打麥其中。琳曰。惜此窟近里巷。爲蚩氓所汚。設在嵁巖之中。必爲物外人之所珍矣。余笑曰。汝不聞空中打麥耶。琳大笑。及到迎賓院。則尹君瑜已來待之矣。余御駑而先。琳執鞭在後。尹君步而隨。行一里餘。有一村舍甚宏。余戲謂琳曰。此必六四之家人也。俄而尹君進曰。此小子之岳家也。請暫屈。不得已下馬。主人出迎。設小酌。余辭以怯盃之由。三行卽罷。在途而望。有巍然於亂山之間者。曰沙率。穿林有徑。石齒生獰。或騎或步。尋至一窟。從底出泉。傍有小庵。方構未就。蓋重創云。余謂僧曰。此窟何名。僧對以無聞。余曰。瓌奇天成。可名曰天奇。琳遂取白磁代硯。磨黑石爲墨。斬木作筆而書之。右轉有巖。石角雙峙。下有一穴如門。尹君嘗攀緣從穴出至上峯云。然老脚罷軟。徒延佇而嘆。出山踰二嶺。行小峽中。草樹茂密。籬落荒凉。顧而問之。金君叔厚所居也。尹君瑾,金君翼商,張君光範。先已聚待矣。叔厚邀至林亭。綠陰幢幢主人爲㪺玉露解渴。余謂叔厚曰。君嘗卜勝地云。可得見耶。叔厚曰。距此一里所耳。至則蒼崖削立。根入長江。江卽沸流也。奇峭怪琢。森矗騈羅。巖上寬平。可容四五人。余與叔厚坐。流目而左。白水靑山。縹緲如畵。下有小壑。斲兩岸作門。關以蒼波。卽叔厚所龜也。可架三四間。從而西數十步。緣崖而下至一處。盤平俯流。魚我相知。壁絶撑虛。肝膽欲起。寬而有容。廓而可眺。石出灘鳴。明沙白鷗。比叔厚所卜。形勢崎崛似不及。而景致淸遠過之。余謂諸君曰。有草舍攤古人書。有小艇載一竿竹。入則書生。出則漁父。亦足以陶瀉桑楡矣。諸君曰。願爲先生成之。還叔厚家宿。明日。夙駕而行。巫峽朝雲。屹骨古城。在指顧間。再渡水。兩踰嶺。蒼巖峙右。碧流響左。前至峽口。兩山峩峩。一水泠泠。蹴流踏崅。馬蹄跼遫。行出林中。旋豁旋翳。過二三里猶然。聞叢薄間有麑鳴。同行者曰。誘子母鹿。至則射之。余嘆曰。以母子至愛。假其聲陷之。苟有人子之情者。尙忍爲之耶。有一梵宇。名曰精進。亦重修未盡裝。折坐簷楹少憇。遂作詩一絶云。浮翠屛環小洞開。遠從蒼峽水聲來。穿林步步雲隨閉。山外風塵隔幾回。叔厚和曰。洞雲深鎖午初開。入壑聲聞澗水來。上界琳宮知在近。隔林高下路盤回。炊黃橘綠。使人分擔。著屐策藜。命僧前導。石徑欹傾。步步攀躋。遇危磴。諸君爲之先後。或引之。或推之。登一小嶺。當路築小牆矣。左俯絶壑。右臨懸崖。目奪股戰。心骨俱𢥠。行至半嶺。則萬丈峭壁。上下如削。中有線路。僅容一足。僧指言於此有窟。昔國君避亂于中。作室居之。臣民爲築障以截路。卽下小牆是也。近窟有棧。其壞未久。人有當窟下墾田者。得釜鼎之屬云。從者灝尋入窟出云。窟中甚闊。立柱架閣。中又有窟。設梯上下。黑暗不得其底矣。叔厚曰。彼說無疑。昔吾東分裂。蠻觸流血。弱被强呑。逃死無地。竄身窟中。理所必有。余曰。田橫入島。天祚竄峽。避亂之說。恐或有之。作室之言。不亦近誣乎。自新羅統合以來。亡國之君。金傅降麗。恭讓遜位。弓裔之走滅。甄萱之憤死。其顚末歷歷可考。考于史。上下千餘年間。無逃死巖穴者。彼窟中之柱。猶可免雨。不腐緣崖之棧。能保幾時乎。是必近世學佛之徒。欲神其所行。以惑蚩蚩者之爲耳。僧因言入洞口有小淵。今沙堙。俗名美人井。宮娥追之者溺死。又入一里許有磐石。俗名五車巖。敵人用刑之地。至今水色。時或變血。余曰。忠如萇弘。久則化碧。酷如商鞅。渭水流淸。變血之說。吾所不信。寸蹞捫蘿。胷磨于石。顧見斷岸千尺有水痕。僧言雨後飛潦作廉。奇壯可觀云。轉面而東。稍安步。休巖底。令琳敲火。煎甁水沃枯喉。又數十步。北向而登。豐草蔚薈。峻嶺峭絶。踰嶺側行。進躡上峯。卽靈鷲也。東西南北千餘里之地。如示諸掌。僧指點曰。某竗香。亂雲崩騰。疊巘嶙峋。某悟道。淸靄霏微。齾然半露。羣巒披靡。突兀騰擲者曰三角。積翠凝煙。列岫崚嶒者曰九月。隨僧小轉。則雲濤浩渺。極目茫洋。曰此西海也。俯而四顧。皺如㨾沙。䨟若盤渦。同行者曰。吾儕此遊。亦平生一快也。余曰。夫在平地則莫高於原陵。在丘山則莫峻於泰華。世之遊者。陟原陵而止者多矣。登丘山則自以爲高。曷若陟泰華而不知止者乎。今之所遊。丘山而已。方將盡力攀緣。凌泰華而後已。何遽以是爲快乎。旣而西日欲沉。祥雲溟濛。鈴風一過。碧霄寥亮。飄然獨立。似聞有吹笙而來者矣。遂作詩一絶云。一筇穿破幾重煙。袖拂彤雲鶴背天。回首層霄如有吹。玉簫聲拂夕陽邊。叔厚和曰。步步緣崖踏翠煙。一層高得一層天。憑虛遙望乾坤小。岱岳毫分兩眼邊。從靈鷲迤北而東。有如寶劍發硎。蓮鍔凜然者次之。故名之曰紫焰。自紫焰而南。則僊馭翩然。雪翎拂霄者又次之。故名曰鶴翎。過鶴翎而望。秦女吹簫。彩羽回翔者曰回鸞。由回鸞而北。有峯相持挺特。突然如頂。故以鼇頂名之。在鼇頂之北曰卓筆。雕匣乍開。霜毫脫穎。卓筆之次曰芙蓉。菡萏擢水。紅萼未坼矣。命名旣畢。回首羣峯。若欣然有得也。叔厚曰。不知歷幾世經幾人而始遇君耶。無非數也。至寺則張君琭。聞而追至。不及同登矣。坐語未幾。靈籟生壑。缺月微明。惟聞杜宇之聲。叔厚笑曰。明日歸去。何必催耶。余曰。非然也。今吾與子。皆流落之人。而彼亦懷土者也。君能知我。我能知彼。其所以勸之者。勉我勉君。兼以自勉者也。雖然。以地言則彼極遠。我次之。君又次之。以勢言則彼爲飛類。君能自由。我則囚纍。飛者無遠不歸。自由者歸則便歸。囚纍者無時可歸。然則其慇懃之意。特哀我而然歟。叔厚喟然曰。君且休矣。明朝出壑。踰弓弩嶺。至黯然臺。馬上別張君。又踰兎峴。班荊而坐。目別叔厚及金張兩子。至六七里。尹生又辭去。獨休乎迎賓院。乘夕至家。明日鄰翁來問。因曰。沅湘之水最淸。而屈子思沉。楚越之山多奇。而子厚怨囚。思沉者忘其美。怨囚者惡其勝。此固遷逐者所懷宜然也。今子敎服詩禮。律己有法。學已適用。手不施龍。一觸兎罦。千里蓬粟。半菽無資。時或蒙袂。吾意滿目雲山。皆子之囹圄。一帶淸漣。無非葬地。今則不然。溝瀆之細。培塿之勝。無不登臨而樂之。洒然不以爲懷。吾子之於古人。一何相反耶。余曰。不然。夫屈子。以忠見疏。而宗國且危。子厚有才見斥。而急於自進。忠者憂亂。故臨水則見君而不見水。才者求售。故對山則見己而不見山。見且不得。而况於樂乎。若僕也生治世而居草萊。憂國非時。失職非己。以居爲居。何遷之有。以民爲民。何逐之爲。南山有蘭。北山有蘭。以蘭在山。何山不可。東湖有魚。西湖有魚。以魚置湖。何湖不可。鳥棲於此林。而彼林亦可棲。獸走於彼壙而此壙。亦可走。鍾儀所處非國。子山所事非君。以鍾儀處楚。則南亦宜北亦宜。以子山在江南。則東亦宜西亦宜。傳曰。素夷狄。行乎夷狄。夷狄且可。而况一國乎。孔子曰。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愛山者所以勉仁。愛水者所以勉智。智則不滯於一隅。仁則隨遇而安。山水之樂。所以處患難之道也。鄰翁嘆曰。吾子可謂達人矣。余方錄所遊。因書問答之言于末云。越翌日己酉。書于茅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