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山紀程/薊山紀程卷之四
目錄 | 薊山紀程卷之四 | |
◀上一卷 | 下一卷▶ |
復路○甲子二月
[编辑]初二日 壬戌
[编辑]晴。自玉河館還發。通州五十里旗下白姓家宿。先來便。上家書。
玉河館離發
館中人。早起束裝。先送先來軍官。修家書付之。正使軍官。以伴倘李先達會點代之。副房則金譯弼興代之。譯官。卽李時謙也。持狀啓發行。自曉衆胡亂入各炕。撤去門簾椅凳之屬。喧聒撓攘。蓋此輩始要結識於裨譯。以做賣買。故日用器具。有求輒借。今則利竇旣盡。行期在卽。殆同日暮市。安得不掉臂。而不顧也。巳刻。一行次第起程。人皆衫袖輕快。有千里蹴之意。
玉河春水向東流。万里歸裝不少留。爲是行人三宿戀。 出門怊悵却回頭。
通州
路由通州。行至八里橋橋。長約百餘步。其高可容帆檣之出門。天下漕船。皆萃于此。橋南數帿立石。而題其面曰漕船大泊處。由通州西門入。扁曰神京左輔。閭閻市肆。亞於皇城。路左右觀者蜂擁。過路有一衙門。扁曰摠軍儲。其傍崇墉櫛比。皆倉庾也。過此又有一衙。曰理事分府。意是知州官衙也。但市街排列。石路逼側。車不得方軌。按一統志。漢曰潞縣。後魏徙置漁陽郡。唐初置元州。金曰通州。通州之名。自其時始。
四十里東石路長。燕京左輔漢敖倉。自是行人罕過地。攔街兒少繞如墻。
初三日 癸亥
[编辑]晴。燕郊堡十七里民人王姓家午餐。三河縣五十里民人李姓家宿。
早發白河
出由城北門。城內有一門。如十字閣制。扁曰天都鎖鑰。又曰天民視聽。其門譙皆二層。路左有一牌門。橫書曰日下街繁第一州。又城北隅一塔高聳。類白塔堡所見。皆雄府大都中無無塔處。門外多市街。而東西立牌門。曰物阜人安。曰遠悅近來。又出外城門。有曰天衢平步。石路至此而止。行數里至通州河。河廣百餘步。橫列船舳。爲浮橋而渡。曾聞通州帆檣。爲第一壯觀。而河氷未解。船不可行。
重城高聳白浮圖。東出東門大市衢。州闢人民都會地。江通船舶運漕途。還鄕好作靑春伴。問店時逢黑袵徒。漸見和風天氣暖。蒼蒼關樹驗榮枯。
燕郊堡
燕郊有城。東西門扁。西曰燕郊巨鎭。東曰天下文明。市肆村店。亦繁富。入去時則乘夜倍道。自三河至此。不知有何狀景色。又二十六里而有夏店。又三十里而有棗林庄。其城垣民居。與燕郊相伯仲。自今日春意藹然。路多墾田者。
燕郊故駐轅。我意觀於市。嘐嘐屠狗場。誰是釼歌士。
三河縣
夕抵三河。三河本漢臨駒縣。唐析潞縣地。置三河縣。而以近六渡,鮑丘,臨駒三水。故名曰三河。第今城譙頹敗。宅宇荒涼。卽一山野殘僻村也。主人李姓家。亦湫溢不敢宿。城內有二層高閣。此是文昌閣。而中有魁星像。
三河縣裡屋如蝸。接巷居民設極柴。翦燭殘更遲就睡。主人閑話暢襟懷。
初四日 甲子
[编辑]晴。邦均四十里民人楊姓家午餐。薊州四十五里民人趙姓家宿。
香花庵
白磵店路側。有香花庵。墻內種白榦松。故謂之白榦店。而榦與磵音同。而傳訛故也。庵係崇德時所建。人傳。崇德帝妹。早寡爲尼。常居此。及其殿。仍作願堂。尙今有尼姑住持。皇帝幸瀋時。嘗歷臨。故庵之傍設行宮。庵扁曰香林法界。庭立乾隆御製碑。扁曰古刹香花庵。入門有佛宇。設三菩薩。又建二層殿於其後。象設神衛。別無異觀。而上層亦有佛座而已。庭有万曆二碑。翰林孫國禎,周延儒所撰。殿東墻外。有五塔出屋上。垣周幾一里。西則是行官(註:疑誤書宮字為官) 。而守者不許入。佛宇前庭。有白榦松。枝條挺挺。霜皮如雪。西翼廊有老尼。迎接勸茶。所居頗精灑。壁揭漁陽山氏女指頭畫山水幅。聞庵中舊有一尼。頗嬌艶。乾隆帝嘗見而悅之。執其手。尼遂以帛封手。治膏沐爲容云。兩廊亦多有尼徒。而年少者則羞見外人。不出戶外。
輕風暖日香花庵。白榦松株偃影毿。壁上溪岑先入眼。老尼迎客說喃喃。
盤山
午炊於邦均。遂迂行二十里至盤山。山之一名盤龍山。此卽李愿所隱盤谷也。諸峰揷天。山腰白塔。亭亭出松樹間。其在最高頂者則山高塔。小荳大如指。山下有周垣。可五里餘。是行宮內墻也。循宮墻。迤西而上山。漸行漸高。泉流滾滾。石勢齒齒。可謂曲曲可坐。步步可賞。仰見羣峰。叢立競拔。如禽獸釰戟。蓋有石也。而遠望之。則似松檜之鬱翠。垣後數百步。有大寺臨山。卽小林寺也。丹碧爛然。房室靜淨。頗有山房之趣。寺下有二大岩。環其面而刻之者。皆乾隆御製詩也。從寺門東至一石塔。塔凡八面十三層。有懸磬而聲出錚錚。高可十丈。而緣石梯上。其塔身之面則下臨曠野。背接高峰。見極縹緲。意自軒爽。蓋山有三盤。而此所謂中盤也。塔面作龕室。而奉小金佛十數像。石門內有一雙巨人跡。石痕深寸餘。問是古蹟云。而蓋不可詳。遂於壁上。抽筆題名。復向寺中入。有一僧迎接歡款。問其名號。則曰名子志。號恒義。係江西撫州府人。卓列茶鍾。磁色靑綠。而燔書盤山小林寺五字。遂擧鍾。面面授之曰。好歸貴國。見人輒道曰。遊盤山時。遇寺僧某。以一鍾授受云爾。則豈非美事耶。余亦愛盤山二字受之。遂各以扇丸償之。袁宏道有盤山記。甚纖悉。其最著者。仙石臺之西。有万松寺。雲照寺之東。有懸空石。若飛閣之簷。斷橋之梁。架空側立可數十丈。左右皆石峰。若飛動。天門開在紫蓋之東。騰雲峰在懸空之東。投間橋在紫蓋之腰。而天成石橋也。初入得盤泉。次曰懸空石。最高曰盤頂。歷懸空石。則上方寺也。且無石級者。曰天門開。蓋此山之八景。卽紫蓋,騰雲,投間及仙石嶺,狼甲石,帳房石,菱角石,絙龍池也。問諸僧曰。八景中。有今日可觀處乎否。僧手指紫蓋,騰雲四字曰。此則可望。不可上。絙龍池在塔下。石池天成。細而長。苔色斑斕。水自石罅曲折流出池。外壁刻曰絙龍池。傍題榮川桂三字。大抵此山氣勢。與我國松岳相近。峰巒回複盤旋。重重包裹。袁紀所謂外骨而中膚者。是也。士商要覽言。盤山。乃呂純陽飛釰斬黃龍禪師處。仙釰猶揷山頂。有亭翬之。又聞盤山有佛燈。每除夕。山之雲照寺定光佛舍利塔。與薊州獨樂寺觀音閣。通州孤山破塔。皆有燈出。互相往來。漏盡各返原處。好事者恒裹粮候之云。慧因寺。在山之舊中盤。多可觀處。其餘山谷間突兀者。俱是層坮綺閣。日力垂暮求。可窮山間之勝。還從山路而下。石壁間大石之有如蟒蛇飛走者曰大蟒石。有如蹲虎者曰虎石。有三角如菱形。一角着地。兩角向空。其大如屋者曰菱角石。有如人着帽。高立於石坮上者曰帽石。有如傴僂側立。自生石紋者曰狼甲石。或方或圓。或尖或窪。不可指爲何狀物。而種種形像各異。袁記所謂慧石拒上。生動如欲語者。想不誣也。最下得帳房石。石方如碁局。長廣皆二丈餘。高一丈。石面平如磨治。其上四隅穿穴。可立帳柱。故得帳方之名也。遂登坐石上。俯臨行宮全址。層層如飛。正中有正殿。而無靑畫彩簷之飾。緣厓而漸上。每十數步之間。起一亭榭。皆依山對野。或圓或斜。或有六稜。或有三層。是息步亭等地也。其制不一。而又東有三層彩閣。似亦遊嬉處也。一路沿溪。柹梨棠李之屬。叢叢成林。若至花開果熟之時。則羣芳象馥。丹砂點漆。似可添一勝觀。蓋土宜果木。而寺僧多以此爲生理。皇城市中太半是盤山果實云。還到行宮前求入。則以皇帝行薊時例必歷臨。見今整理行宮七處事務。使爲修宮治道。方來住宮中。禁閽頗嚴。又見民丁自山下治道。道左右皆轉圓石。使平如砥直如矢。而路中央加土寸餘。以作御駕之路。如是至薊州。蓋雍正,乾隆兩帝陵。在薊三十里之北。而皇帝將於二十八日。幸行云。鎭日登陟。歸有餘戀。步步回顧。山腰白塔。如人屹立。行過十許里。猶偃然入望。
盤山山勢屹重重。綺閣層臨畫意濃。白塔歸雲浮紫蓋。綠塘春水漾紅龍。息勞坐掃千年石。耽勝行停万里筇。却見禪家風味厚。少林閒釋捧茶鍾。
楊妃廟
下自盤山。路左山頂有一廟。乃世所謂楊貴妃廟也云。有金像女子戴花冠。而面貌端麗。蓋此處本多娘娘廟。而此特在古漁陽地。故强名爲楊妃廟。而或稱五名山碧霞娘娘之廟。而此稱祿山廟。甚矣。好事者之取意假名。顧一世滔滔也。
滑白銀魚鬢。渲紅繡鳳冠。嬋姸遺廟像。彷彿太眞看。古驛芳塵歇。仙宮恨夢殘。漁陽千載路。春樹碧欄干。
初五日 乙丑
[编辑]自午雪。鱉山店三十里民人王姓家午餐。玉田五十里民人傅姓家宿。
臥佛寺
朝入薊州城。城周九里。至獨樂寺。寺前設紅柵。又內有一門。而左右有神將。長各三丈餘。握拳弩目。獰猙欲搏。像皃甚嚴威。扁其門獨樂寺。門內有二層殿。扁上層曰觀音之閣。下書太白二字。殿內扁曰普門香界。中安丈六金佛。遂結四紬帶下垂之。不及於脛尙數尺。頭上又有數十頭。環其四面。籠以銀絲。作觀音冠幘形。循層梯出其上。拂頂指適與欄齊。肩以上又幾二丈。俗稱丈六者。擧其槩也。佛像端嚴。是乃南海觀音神。被以黃金袈裟。下設蓮花榻。以承金身。聞佛立處。古有大槐樹。其大十圍。僧人卽其樹。而刻爲此像。金像頗毀。肩背間金銘剝落云。而今則不可知也。從閣後。又有一字廊閣。障壁爲間架。中安諸佛相 (註:疑誤書像字為相) 。東安關帝像。西則設長龕於宇下。龕有臥佛。其長過二丈。以手加額。兩眼廉纖。如聞鼾息聲。世傳臥佛乃李白醉倒像。丈佛乃太白之細君。此語未知所謂。而今見二層閣。扁額有太白二字。似是書扁者名。世之見者。妄意其靑蓮之名。轉相訛傳也。
堂靜濛濛臥榻塵。祗園花樹夢中春。世人曾識靑蓮否。金粟前身又後身。
朝發薊州
薊州有崆峒山。卽黃帝見廣成處。登層閣四望。衆山環繞。不能指的其何處。從城南門出。而入城時則西門也。扁曰西拱神京。城有二重甕城。而西南門皆如是。城中石牌樓相望。皆屭贔剝蝕。獨兩石柱巋然。是 皇明名臣大司成國子監祭酒成憲牌樓。係是嘉靖間所立。而字刻尙宛然可辨。遂出城而南。野中土墩累累。高或過數丈。問是古戰場埋骨處
馬驕雙轂滑。鳥斷四山空。遠樹冥濛白。晨天蕩漾紅。春寒猶野雪。程闊又江風。勝覽詩囊富。行將詑海東。
漁陽橋
橋有七虹門。而橋下水滾滾如大江。今則移向南岸流。故此橋在陸地上。無端一石路也。路隅有二石人。並肩參差而立。如面縛形人。或曰。此州。屬漁陽地。而祿山貴妃。昔爲亂階。罪大於唐家。故刻石像形。從而縛之。以謝千古之罪云。自鱉山以後。見所謂薊門烟樹。蓋大野空濛。天光地氣。上下搖蕩。往往見銀海傾洞。一望無涯。
天坼漁陽野氣迷。橋門莽蒼貫朝隮。飛湍激石如雷轉。忽憶開元動鼓聲。
枯樹嶺
行至枯樹店。望北兩山間。有所謂枯樹者。其高纔數丈餘。枝條不長。世傳此樹枯死。不花不葉。若有眞人起。然後枯樹復華。時方隆冬。万木皆凋。見之不足爲異。而春夏之間。亦然云。或曰。蜀人嘗過此。歎異之曰。吾行天下。惟蜀中與此地見之云。余欲辨其眞贗。遂與景博馳至嶺上。獨樹孤立。昂然不長。試攀折一枝而觀之。蓋此樹不可曰枯。亦不可曰不枯。其木理彷彿山梨。而大抵累百年相傳者也。店名有大小之別。而非別有大小枯樹也。過此而有棗累千樹。密密成林。上下一村。隱映於棗林之間。夕至玉田。雪猶不止。
孤雲漠漠雪霏霏。獨樹扶疏嶺路迷。一種春光移在手。馬頭斜日折枝歸。
初六日 丙寅
[编辑]陰。沙流河四十里民人王姓家午餐。豐潤四十里民人王姓家宿。
龍飛塔
塔在豐潤南關外玉皇廟中。廟皃甚草草。中安玉皇塑像。屋背有盈尺小塔。以蓮花金葉奉塔身。其小如矛頭之飾。上刻雲龍。有頭角。而其東南缺一角。按日下錄。元時建塔。塔有六角。刻一龍。 皇明成化中。其東南角龍。乘雨飛去云。此是六角之無其一者也。
靑山高出淺溪流。古廟無人白日幽。龍去千年猶有跡。彩雲棲在塔東頭。
初七日 丁卯
[编辑]晴。榛子店五十里民人王姓家午餐。沙河驛五十里民人劉姓家宿。
承安橋
一名靑龍橋。橋多頹圮。方聚人重築橋。邊設一幕。有丁徒十餘輩。持一卷冊。求錢於行人。將欲聚錢成橋也。橋傍建一十丈旗。書曰募化重修承安橋。過此多有隨力出錢者。蓋如我國之禪家施主例也。七家嶺路隅立石。題曰灤州正界。自此爲灤州界。而熱河一名灤河。熱河之路。至此兩分。未至宿站五里許。土皆赤埴。路傍有廟。而四壁塗紅粉。名之曰紅廟。
水坼靑龍一派廻。古橋重築石欄開。行人橐裡靑帙葉。共擲旗亭積小堆。
初八日 戊辰
[编辑]陰。夷齊廟四十里午餐。永平府二十里史氏家宿。
淸聖廟
侵晨而發。至野鷄坨。逶迤東北行。所過村落靜僻。頗有山野意。約行二十里。北望十里間。有白塔高出山頂。似是佛宇所在也。過一短阜。地勢開爽。南有一山阧立。世傳爲首陽山。山高不過十數丈。濯濯然無一草一木。循山趾而北行。望見數里外。松林鬱然。至則有石甃小城。其制甚古。中設出入之門。架石爲虹門。楣刻賢人舊里四字。又題其上曰孤竹城。嘉靖間。章丘楊選筆。入城百餘步。夷齊廟在其中。前有牌樓。扁曰敕賜淸節廟。万曆甲子。李順書。牌樓南設土墻。墻面書淸風百代四字。字畫大如股。卽崇禎癸未。陳泰來書。而風字則墻頹幾不見字樣。其旁有永平守孔繼炘筆。而題其碑曰叡聖遺墟。又以細楮書題。其右曰吾祖稱賢。孟尊曰聖。聖也,賢也。天倫父命。綱常千古。風節何勁。想像遺墟。隴蒲莫定。維玆肥如。爲我皇敬。乾隆壬子所豎也。又於門左右。各立一碑。左則忠臣孝子。右則到今稱聖。左是陳泰來筆。右是李順筆。牌門之內。又設東西牌門。東曰天地綱常。西曰古今師範。外門之內。又有一門。揭淸風可挹四字。有小樓於門上。以烏石嵌壁。而刻記文。畧曰。宋眞宗大中祥符。致祭於二君。元至元。追封伯夷爲照義淸惠公。叔齊爲崇讓仁惠公。外門內有東西兩碑。在西者。永平知縣王璽欽奏致祭文碑。卽 皇明成化間也。東則康煕乙巳重建之碑。又有一門。於門內門廊立三碑。而一則刻孔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一章也。一則孟子曰。伯夷叔齊。聖之淸者一章也。一則曾子曰。伯夷叔齊。死于溝澮之間。其仁成名于天下。夫二子者。居河濟之間。非有土地之厚。貨粟之富也。言爲文章。行爲表綴于天下一章也。過碑屋而有正殿。自碑樓至此。可百數步。殿內設一龕。扁曰古之賢人。卽乾隆筆。有兩塑像。並肩而坐。東夷西齊。而其像酷相類。但伯像差瘦勁。俱戴冕被衮捧笏。而俱王者儀。蓋殷曰冔。周曰冕。夷齊之不冔而冕。抑未知其故也。壁嵌石刻二處。亦乾隆詩也。東是癸亥所作。詩曰。軒冕塗泥是本腸。肯容儒雅汚冠裳。薇苓依舊西山岵。頑懦羞登夫子堂。只爲心慚踪異武。敢將口實罪歸湯。豈爭隴右還蒲左。天下淸風盡首陽。西是甲戌所作。詩曰。得聖之淸孰與齊。首山道便此憑隮。爲傳公信及公達。底較遼西復隴西。何事宋朝錫圭冕。可知夫子視塗泥。史遷慨羨靑雲士。未識浮名本稗稊。蓋廟南之名首陽山者。未可必信。故有蒲左隴西之句。世傳孤竹城。卽孤竹國建都之地。夫伯夷叔齊。義不食周粟。以餓死爲自靖之道。則奉身逃隱。猶恐不深。何必復歸於已讓之國都也哉。且況季爲國君。坐視二兄之餓死。而若是恝乎。是山之非首陽。不待辨說而明矣。龕前設香爐及花甁二座。壁揭和親王二詩。庭立元 明淸時七碑。順治丙戌。石鎭國所撰碑文。略曰。廟有膏腴五十六畒。嘉靖間。少司馬張玭。前任永平。捐捧鍰而設置者也。廟北臨江之岸。石窟小如螺殼。有弇州王世禎弔伯夷賦一篇。刻在窟中云。而逕路捱仄。不得就見。廟後有一寺。寺供金佛百數。遂入此午炊。有薇蕨爲菜爲羹。使行之入此食蕨。便作年例。年前一使行廚房闕蕨薇焉。使臣杖其廚子。廚子出而哭曰。死便死矣。胡爲採薇而食之。千載下。使我至此云。語極絶倒。飯訖入行宮諸室。複房疊楹。今皆頹落。庭有大湖石作假山。而亦多崩圮。或有鐵釘之合縫石罅者。中折而頭碎。古所稱揖遜堂,齋明門等處。不可尋矣。從閣道而上淸風坮。坮前廟後。面刻淸風坮三字。規制尙見其忒奇。松檜蔭映於庭。臥榻門格。皆用沈檀枏木。刻鏤精巧。但恨曠廢無足觀。廟基之北。陡然枕于河。河卽灤河也。沿水設廻欄。因勢曲折。爲百餘間架。河彎曲如月。環于其下。涵滀泂澈。左右照映。周覽訖。遂從城左門出。門扁曰仁宅義路。舟渡灤河。河邊巨石。盤陀可坐。有一岸在兩派分流之間。自成一小島。與淸風坮對峙。其下絶壁嶄然。上下皆有石磯。北望百里間。遠山重疊。橫亘長城。隱約可見。至此登登。山水樓坮。更添一層之。孤竹君廟在岸上。廟貌亦荒涼。塑像獨立。面如灰靑。鬚眉如雪。衮冕之服如二君。而前立一木牌。書曰孤竹君廟。就見之。卽一迂疏丈夫也。永平之雙子山。有孤竹長君墓。團子山有次君墓。馬鞭山有少君墓云。
荒坮遺廟雨如絲。緬想雷陽食薇時。之子有心終秉義。爲邦無計更扶危。難攀高節蒼山屹。欲挹淸風老木悲。愧殺東邦皮幣使。一鞭歸過古今支。
射虎石
自灤河發。行至靑龍河。永平府城。西北枕流。此河足爲府城之濠。從橋而行。又西行五里許。爲見射虎石。沿河而下。有一碣立洞口。卽淸襄敏蔡公神道碑。遂入洞而行數三帿。山阜宛轉。下豎一碑。刻曰漢飛將軍射虎處。康煕壬戌。命綏遠將軍蔡毓榮重建。毓榮莫是襄敏耶。當碑前下馬。忽擡頭流眄。則山腰有白虎。轉頭貼腹。弩目而視下。其全身則太半隱伏於莎土間。諸人皆肅然而恐。定晴更視之。石也。此是李將軍所射之石。而以虎視之。則殆過七分之肖矣。仍溯想千載。當將軍醉獵之時。月色荒涼。林路熹微。負隅一物。若將向人而咆哮。無怪將軍之以石爲虎也。以將軍格虎之勇。安得不抽矢一發乎。余遂上山。尋石頭沒鏃處。蓋蒼苔剝面。枯莎纏身。不可得以詳。而物狀之彷彿得名者。莫此若焉。古稱陰山射虎。此無乃陰山地耶。或以射虎處。稱虎頭站。
蒼鱗白額孰眞非。異事陰山射虎歸。想像將軍憑醉路。黑林中夜月熹微。
灤臺寺
寺在龍王廟之東岸。而爲永平八景之一也。入其寺。壁圮棟折。東頹西傾。寺中百數佛像。亦皆斷頭折肱。芒然可怕。庭有東嶽廟記,地藏菴記等碑。卽万曆,成化,嘉靖,康煕間所立也。但眼界遼闊。灤河首陽。左右環峙。永平城坮之勝。皆在目中。又有平田累千頃。鋪在寺岸下。疆場畇畇。一望無邊幅。重以夕陽橫照。淡靄微收。歷歷如畫圖間。靑龍河邊有小搆。卽閱武所也。胡人百十爲羣。手弓腰矢。分隊較射。問之則明日府尹將試藝。故赴試者。前期私習云。而觀其射法。則滿弦發矢。遠不過數十步。北人善射云者。參之所見。大相逕庭矣。
靑龍河闊石爲坮。古寺高臨野景開。斷頭折臂千軀佛。閱盡風輪万劫廻。
初九日 乙巳
[编辑]晴。背陰堡四十三里民人王姓家午餐。楡關四十七里民人韓姓家宿。
義塚
渡羊河未半。有流丐十數兒。叩頭路左。乞得一文錢。使馬頭輩。括囊錢分給。行宮側有扁留養局之室。此是流丐留養處。面垢鶉結者。聚坐門首。或曲肱而睡。或解衣而捫蝨。若羣猪之聚圈。過無寧縣五里許。路傍有一荒墳。高大視他墳倍之。立短碣而大書義塚二字。問之則流丐死後。無他可埋。故本官設義塚云。
爾生空簞瓢。爾死塡溝壑。意氣何男子。掩骸捐金橐。大塚高於山。遊魂住冥漠。百年香火掃。曠原春寂寞。日昏噪飢鴉。草深捿雛雀。行人爲一弔。有詩愁無酌。
次韻齊佩蓮
夕抵楡關。主人卽韓姓也。其家重門複壁。縈繞幽深。所列器玩。皆光潤耀眼。楡關三里地。有恩選進士齊佩蓮者。頗以文藝稱。是夕來訪於店舍。畧與筆談。叩其鄕籍。則曰原 江南溧陽。 明世襲指揮僉事。寄居無寧。爲官者代不乏人。問楡關諸勝。則曰。離此三十里。有蓮峯海巿。是一美觀。且一年蜃樓。止一二次。淸晨瞬息之間。車馬人物。變幻多端。齊因袖出平日所著詩文一卷。而洪耳溪良浩,曺尙書允大使燕時。爲之批評。跋篇之文。酬韻之詩。俱謄載一卷。拈卷中巵字韵。要余和贈。
春雨楡關强引巵。忽逢高士展山眉。抹月批風詩一部。勝地光怪積波斯。
初十日 庚午
[编辑]晴。鳳凰店三十五里民人劉姓家午餐。紅花店三十七里民人張姓家宿。
鳳凰店
自啓關以後。路多泥濘。車轍所過。成一泥海。往往至尺餘之深。日候漸暄。路柳向嫩。又見村女三五登山。提筐而採靑。
飢食松餻渴飮漿。巿門朝日匝胡商。等閒識得春風信。山路盈盈採女筐。
十一日 辛未
[编辑]晴。角山寺二十里午餐。澄海樓二十里少憩。紅花店二十里還宿。
角山
朝循山海關城內。遂迤而北。上角山。卽巫閭餘脉也。山腰有一間亭。依山高起。曰息步亭。左右有石長凳。蓋爲登山者息步也。自此山蹊石逕。廻迂磽确。計至十許里。而有一寺在山頂之下。洞門小塔。隱映於疏林間。石墻周遭。依岩而建寺。卽所謂角山寺也。扁外門曰山門鎭靜。內門有神將二人。各立左右。手執殳釰。有愕然欲敺之意。正殿安大小金佛累十軀。左右夾室。亦多神像。西庭有小井。井傍有短碣。書曰。万曆甲戌仲冬。余以兵侍。奉命犒師遼左。還入山海關。職方穆山裵君,憲副長治宋君,憲僉無錫張君。邀登望海亭,角山寺。咸屬奇觀。因成近軆詩。詩曰。曾緣國計訪蓬萊。註曰。余巡撫山東時。有海運之役。後因登蓬萊閣。觀日出云。勞捷還從碣石回。東北兩看滄海日。幽靑一覽角山坮。禹書風物古今變。文祖金湯天地開。戰勝築關控要害。武寧經略亦雄哉。眞定鳴泉,梁夢龍題。殿庭立四碑。東是弘治万曆碑。西是康煕間碑。西翼廊有年少二人。寄住工課。問姓名年號。則一是劉克昌。號裕昆。而年二十五。一是王延年。號祝堂。而年二十六。問曰。所讀何書。曰。讀科擧之書。做科體詩文。余因請一覽。二秀才出賦與詩示之。其行文下字。頗穎慧可愛。語訖。遂登山頂。是名平山嶺也。關中坮址。翫在掌股。北有一峰。石角巉嵒。廻紆如環屛。下有流泉。涓涓於沙石上。山頂之路。有一碑在榛莽間。 皇明蕭顯,陳瓛,蕭鳴鳳等諸人山寺唱和之詩也。復下寺朝炊。
千仞峯頭獨杖黎。漠然遙望攬靑徐。巿塵迢遞山房靜。靑妙諸生朗讀書。
澄海樓
自角山遂向望海亭。自此爲二十里。從山海關北門入。由南門出。直向至長城。城盡處別築三里之城。邐迤與長城合。南有門而無譙。入其中。城制蓋倣甕城。而城內亦有人居。歷石梯數十級。地皆鋪甓平曠。其高與長城齊。建層樓於其上。是所稱澄海樓也。樓舊名望海亭。結搆崔嵬。下臨渤海。見天水一色。波濤洶湧。作霹靂聲。洵天下大觀。樓上嵌左右壁刻古體詩。右乾隆癸酉。由吉林還。與汪由敦,劉綸賡和之詩。左則乾隆壬戌。自盛京還。與張照梁侍正聯句。凡字畫涉水部者。槩不用。倣敺陽修咏雪禁體也。下層。卽乾隆丁酉秋。展謁祖陵還。與于敏中,梁國治賡和聯句及壬寅秋。自熱河取道。命梁國治,董誥賡和詩。皆蒼健可誦。御製城字聯句下。係以註曰。秦時長城。入海里餘。俗云四十里者。譌也。蓋記實也。壁左又有陳廷敬觀海歌及康煕壬戌孫在豊古詩一篇。而係張皇不可記。坐樓上良久。南出數十武。又有乾隆詩二首刻于石。庇以閣。其一曰。我有一勺水。瀉爲東滄溟。無古亦無今。不減亦不盈。臘雪難爲白。秋旻差共靑。百川歸茹納。習坎維心亨。却笑祖龍癡。鞭石求蓬瀛。誰能望天倪。與汝共濯淸。是癸亥作也。其一次前韵曰。拾級登岑樓。復此俯巨溟。寒暑幻冬夏。日月浴虧盈。界奧一線金。際天合色靑。最鉅斯爲絶。守信故永亨。蹄涔易致涸。注玆恒爲瀛。涇渭誠小哉。徒分濁與淸。是甲戌作也。俱以御筆書之。西北隅又有兩碑。一書天開海岳。一書一勺之多。背記越人劉永基題。天啓六年海運同知河東王應預立牌。今剝落崚嶒。然字畫大如椽。至二百餘年。而筆跡尙宛然。又南行從城竇出其外。此城盡處也。城頭迤入于海。海水舂撞沙石。囓其趾。是日風又大。天風海水。渙然相遭。噴薄震盪。不可名狀。蓋以大石塡海。築城其上。名之曰老龍頭。或云。徐達守關時所建。城之西。築石爲梯。爲上下之階。復遵海而行。過數帿有永佑寺。奉東海龍王神。長龕多藏新粧佛書。還澄海樓。東望渺靄之際。石峰嵬峨出水中。此是燕薊碣石云。乘月還紅花店。
朝登角山顚。暮向渤海頭。重關城盡處。兀然臨高樓。靑天浩無際。白日澹如流。一勺濸溟多。積氣穹壤浮。大風吹鼓浪。石激成泡漚。一粟渺此身。三桑閱幾秋。城根半入水。鐵坎沈沙洲。望洋差可意。躡欄聊憑眸。直欲窮吾槎。溯洄靑齊州。
十二日 壬申
[编辑]晴。八里堡十六里民人丑姓家宿。
出關
私商車卜。追後啓程。且爲泥路所阻。故昨日之留宿紅花店。蓋欲同出關之意。而今至兩日。又難遲待。故先遣任譯。通于山海關副都統。使之開門。三使相繼而發行。至關帝廟。廟在關門內北邊路。外門之外立牌門。而扁曰如日在天。又曰天日丹心。成化間。孫承宗筆也。正殿安關帝像。神衛儀幢。別無異觀。前後扁楣及左右聯對。不可殫記。東西翼室。各奉神塑。而東財神。西星神也。東翼室之北。又建一間堂宇。設關帝三世神位。書諸牌面曰勅封關帝曾祖光昭公神位。而主壁爲左。曰勅封關帝祖裕昌公。右曰勅封關帝父成忠公。此是左昭右穆之例也。遂前行出關門。關將都統點視。如入來時。過關行數帿。有一墓碣在路左。墨書其面曰先來一行。甲子二月初五日酉時。過此。未滿四日。行過七百里之地。亦可謂飛撥也。
重城回擁七門開。控扼山河儘美哉。孤竹以東通大野。五花之北屹戎坮。無人更送靑牛出。有客今乘白馬廻。暈面紅潮關廟路。酒朋多意勸深盃。
芝麻灣
夕抵八里堡。主丑姓家。夜深月明。海聲撼屋。因與景博出門散步。遍芝麻灣十許里之地。遂登姜女廟前。少坐眺望。時月愈高。而四無人籟。
飛鴉啼鵲向風輕。一出重關大野平。洶湧海濤天万里。崢嶸月色夜三更。家鄕信息徒憑夢。山水風光謾結情。賴有吾人同把臂。行尋姜女廟前程。
十三日 癸酉
[编辑]午陰風。八里堡留。
姜女廟觀日出
夜聞店人言。則姜女廟前。可見日出云。故天未明。從秋陽至廟。廟內東門最高敞。遂憑欄望海。少焉。陰雲乍捲。紅光盪溢。杳杳然日自海昇。其初出也。若琉璃樽罍之狀。漸高而如紅涼傘。纈纈未定其軆。纔離海水。始見金盤之湧出矣。其狀不一。而望之若儼然凝重。仍周覽廟內。歸路歷登烟坮眺望。爲飄風所觸。悤悤下來。
紅瀾盪潏曉雲迷。渤海東頭眼更低。忽覩光明新氣像。扶桑振起火烏樓。
八里堡留宿
私商之行。尙未出關。故又此留宿。今日風勢不佳。而店舍安息。未必非私商之效也。聞卞譯言。則車卜多致敗於泥濘。以至人傷馬斃云。
燕商販貨各全車。千里關東道路賖。塵海風瀾渾不識。待人閒息野民家。
十四日 甲戌
[编辑]朝陰風。中前所二十七里民人曺姓家午餐。亮水河四十五里旗下張姓家宿。
中前所城南門外。以自簟搆二層屋架設。倡戱於前。觀者雲屯。有兩人裝以女子紅粧。其雲髺粉白。少無毫髮之殊。手持畫扇一把。飜而搖之。齊聲作艶唱。其聲嫋嫋。雖不知爲何語。而濃臉倩笑。蓮步輕盈。百般情態。眩人觀瞻。此眞以聲音笑皃爲者也。翻然入絳帳中。又有白髮二老人。聯臂而出。其髮白者。亦假面也。一着闊袖團領。頭帽腰帶。一應我國朝士之服。跪揖進退。皆中節奏。大抵胡兒見我國朝服之人。則必曰倡氏云者。蓋以此也。此等戲具。皆演稗史奇書。以一回所錄。作一場戲。戲訖而輒換以他回。故知者猶可摸捉名物。而不知者不解其何樣趣味。況我國人則又不識言語酬酌之妙處乎。路傍有關帝廟。此亦大刹。又有所謂蟲聖廟。意其享西陵氏馬頭娘之類也。
淸簟樓坮絳帳垂。城南大路匝胡兒。王風委地求諸野。禮樂衣冠盡在斯。
十五日 乙亥
[编辑]晴風寒。中後所四十二里關帝廟午餐。中右所四十八里民人李姓家宿。
沙河店
午憩中後所關廟中。與劉釋性喜。略相筆談。東人貿帽。必於此地。故纔到店。譯商輩奔走四散。交於道不絶。所謂求利者於巿也。今日風寒。無異嚴冱。夕至沙河店。行路人皆疾首蹙頞。不但天氣之冷。近海野折。風力峭勁故也。
三春强半度。一策路悠悠。淡碧千峰霽。濃靑万柳稠。風塵人欲老。寒暖日爲憂。買醉沙河店。胡兒唱酒籌。
十六日 丙子
[编辑]晴風寒。寧遠三十里旗下暘姓家午餐。連山驛三十里旗下王姓家宿。
寧遠溫井
溫井在寧遠衛城南二里地。有一室而設柵欄於庭。庭內設隱溝。通井道。鑿石如瓢子樣。掘庭而受隱溝之口。又通石竇四面。使之分派。而流入湯室。湯室在其傍。而門扁曰万善同歸。入其門。則設左右房。而房內鑿湯井。井四面方正如方塘。此乃有病者濯木之所。右房有一胡。方赤躶洗沐。見衆人突入。却欲掩體不得。蹲坐一隅。陽若不見人者。尋水源而入東墻內。井以築甓爲圓欄。深可數丈餘。溫泉湧出。若玉散而珠聯。此是泉脉沸騰故也。其溫氣襲人。手熱不堪掬。井欄之南。鑿甓通流。至于湯室。故濯沐者不勞用綆汲出。而源泉混混。盈科而放流矣。井南有佛堂。扁曰慈雲廣覆。有僧寮在其左。扁曰慈濯痌癏。寺僧及居民。皆汲此水。以至淅米烹茶。故飮之者以是少病云。
溫溫檻井首山隅。赤脚頎然濯沐徒。風冷不能吹息熱。水鈴高湧散明珠。
烟臺河夜行
自溫井暮發。此去程站。素稱最遠。一舍之間。雖窮日力猶不及。犯夜行數十里。少焉月出。天雲朗然。無一點些兒。路中人馬。毫髮可數。
一片靑山月。高懸万里天。牢騷風繞木。浩湯水如烟。困馬行須策。馴狵吠不眠。莫愁程道遠。淸景是奇緣。
十七日 丁丑
[编辑]晴風寒。高橋堡三十里民人張姓家午餐。松山堡三十六里民人趙姓家宿。
春寒絶句
風勢連日狂急。塵埃散天。行人口中。嚼之有聲。路傍林木。皆成霧裡光景。此燕路所不免也。
海路風濤壯。山嵌雪跡多。重裝嫌太薄。奈彼春寒何。
十八日 戊寅
[编辑]晴風。大陵河堡四十三里民人劉姓家午餐。石山站三十里民人劉姓家宿。
大陵弔古
河水流凘。自本州衛送涉水軍數十丁。有一官領到。使伐氷行船。水軍皆渾身着皮袴。往來水中。如踏平地。人或背負。而馬則牽轡渡之。或氷凘蔽流。則以鐵撾伐之。有官船三隻。泊在河橋斷處。而橋頭沮洳。不可步。故借水軍背負登船。李譯光稷作大陵弔古一律。爲余誦道。
人烟蕭瑟大陵途。散野黃塵纈眼珠。當日万軍爭蹴踏。斜陽匹馬謾踟躕。恨添流水波空咽。骨沒荒原草不蕪。尙有悲聲時聒耳。吼風枯柳弔征夫。
十九日 己卯
[编辑]晴大風。閭陽驛四十里民人素姓家宿。
閭陽店舍
店壁設一龕。奉觀音神位。而卓列餌果之屬。方燃燭炷香。可知爲享神之禮。問之則二月十九日。本菩薩神生朝。故凡民崇奉之家。必供香火云。向晩。風勢益壯。遂停站不發。
海聲掀屋月陰陰。寒枕愁多夢不深。一炷檀香九枝燭。主人晨起拜觀音。
二十日 庚辰
[编辑]陰風。閭陽驛留。
和呈絅菴絶句
絅菴患聲澌。落後於寧遠。故一行又留此以待。向日絅庵追到。與秋陽唱酬。余亦次之。
雲山佳處盪心胷。行人胡壚醉暈濃。快馬鞭輕歸莫懶。玉河遊客已經冬。
二十一日 辛巳
[编辑]細雨。桃花洞五十里閭山寺午餐。廣寧站四十里旗下王姓家宿。
桃花洞
爲見桃花洞發。行二十里。自常興店。從間路迤行壯鎭堡之北。自此以往。無人知路。迂行又十餘里。時細雨霏微。陰靄黯澹。巫閭峰巒。出沒於天雲之際。蓋雨中山光。釀出一層奇也。掠過北鎭廟。林莽間。亦多古廟山村。連踰陂陀。至村盡而洞深處。奇峰峭壁。疊現層出。黯然如潑墨凝黛之色。地勢漸登。皆鋪石爲路。十步許。輒對穿石竇。至山腰不斷。聞乾隆帝嘗臨此。爲植旗纛而設云。石路盡。而有六十級層梯。其上有石窟呀然。卽名觀音窟。刻其顚曰思岩天壁。正中扁曰天然幽谷。海上錢學洙筆也。窟中可坐數百人。而窟之北築長龕。安佛像十餘軀。西北奧處。石壁中折。窈然而深。雪水方融解。澳然被于石。鳴溜淙琤。可喜。滿壁皆東使題名。仰壁歷數。卽一縉紳案也。余亦從三使同題。緣路石壁。多有扁額處。一曰天空海闊。一曰蓬萊仙境。又有碑刻記文及壁刻詩扁。而乾隆御製詩。注記山中勝景。有曰。聖水盆,蝌蚪碑,桃花洞,吳公岩,道隱谷,雲巢松,曠觀亭云。而未得一一歷探。且不無當面錯過處。午餐於窟東寺中。寺係嘉慶壬戌重修。而廟貌佛像。亦極精麗。內扁曰閭山勝境。他餘諸額。不可盡記。遵寺而南登一岸。有六稜小亭。前後對立。而其一卽望仙亭也。亭之東有長谷。而多種桃花。扶疏成林。桃花洞之名。抑以是耶。或曰。 皇明處士賀欽居此。而名曰潛公云。似是此洞也。賀欽字堯天。遼東廣寧人也。成化丙戌進士。聞陳白沙講論。卽日抗疏解官。執弟子禮。肖白少像。懸於別墅。日瞻企之。正德初。鄕寇暴發。戒勿犯先生家。鄕人聞之。請往撫之。賊遂退。潛心理學。淸修篤行。鄕人化之。稱曰醫閭先生云。亭之南。曲折緣梯而下。有小窟。圍而圓墻。作小龕而奉佛像。刻其顚曰古佛龕。遂少憩眺望。松樹蒼鬱。山勢回抱。甚奇絶處。又向北麓步登。則石路欹灰。崛起爲峰。背者多爲壁面。最高處刻淸望二字。此是天晴。則望海之意也。遼野千里。全有眼前。坐收一局之勢。其大體與道峰回龍絶相似。淸安寺在其西。而其北則玉皇閣也。扁曰化雨慈雲。淸安則題曰境幽德昭。庭左右各有二碑。万曆,乾隆間所豎也。又迤而西南行。登一高岩。岩上築坮。岩門之右。書壁立万仞四字。嘉靖戊戌。摠兵都督馬永書。又其右刻閭山第一石。又其左書曰人間天上。築小虹門。而入其中。中有坮。而門楣曰白雲關也。歷五六十級。二折而上。坮之外面。刻代屛石三字。此則觀音關也。安佛像於龕中。小可容二人之立。諸人於壁上題名。此亦眺望通豁。蹊逕幽邃。黃苔被石。白雲當簷。可謂漸入佳境。上層又有堂坮。而廢頹無餘。且危險不可上。白雲關西南。又有石峰陡然對立。立閣於其上。此亦佛龕也。仍抱岩廻轉。石稜呀然相開。壁面刻桃花洞三字。此所謂南天門也。東壁嵌穴而立碑。大書北鎭名山四字。雲岡龔用卿之筆。又有恒齋馬泉之筆。曰瞻憶皇都。又有錦郡太守宋之鉉山遊紀勝碑。遂植杖少憩。俯視下界。雲木杳然。海色茫如。儘若憑虛御風。遺世而獨立。時蒼然暮色。自遠而至。山中諸勝。猶未可盡。
靑驄躞蹀繫松根。永日岩崖屐齒喧。雲起無心侵佛座。澗流盈耳雜人言。峻嶒嶽勢吳公石。寂寞春光賀老村。莫種桃花開小逕。漁舟錯認武陵源。
玉泉寺
玉泉距桃花洞。又十餘里。而若由捷路。則半之。遂從山背而行。凡過峻嶺者四。石角巉岩。陟降在巘。復降在原。五里行步之勞。比諸平地十里。則不啻倍蓰。至洞深山廻處。有一寺縹緲懸厓。澗流從山谷中出。山名玉泉。故寺之名。以此也。緣溪而上。有石梯岌嶪。入其寺。寺宇頗蕭洒。石壁峭立於寺後。壁面有二像。左是關帝像。右是普淨禪師像。又畫關帝所乘神馬。按三國誌。關帝顯聖於玉泉寺。有僧普淨指路云云之說。或爲寺名之適符。而設此神馬與。壁前有正統,万曆,乾隆間三碑。有一井從壁下湧出。水色靑紺。深可二丈餘。酌而飮之。味甚淸冽。此所謂聖水盆龍潭也。從壁東石級而上。有石窟如張扇樣。繚墻於窟前。靠墻而安小佛像。余於壁間。蘸水墨題名。有玉泉閣於越峰。而築石爲虹門。奉玉皇像。聞朝陽寺在上峰。而忙未登見。日色曛冥。天氣陰黑。遂步出玉泉洞口。人馬至此而久待矣。黑夜登程疾馳。至宿站。夜已過三鼓。
行山鎭日不知深。樹老岩崖上下禽。細逕絲絲如慣眼。玉泉源盡到禪林。
二十二日 壬午
[编辑]晴。中安堡三十八里民人許姓家午餐。小黑山三十里民人戴姓家宿。
廣寧途中
廣寧地勢。北阻巫閭。南限勃碣。爲蒙古,女眞, 朝鮮要衝之地。非智勇俱全。難乎應變矣。 明朝李將軍成樑家于此。殺奴兒哈赤之父與祖。因與虜爲不共戴天之讎。七大恨告天之誓。職由於此。北望縣治。令人作曠世之想。自新店以後。種種溪水深闊。然皆架以橋。無揭厲之勞。
春風高麗客。朝日廣寧州。涉野黃泥滑。看山翠靄浮。繡腸吟輒湧。鑼角響如流。細雨經宵歇。平田下綠鳩。
二十三日 癸未
[编辑]晴。二道井子五十里民人吳姓家午餐。白旗堡五十里旗下張姓家宿。
古家子途中
自小黑山行三十里。至古家子。自此始無山矣。二道白旗之間。水味惡。不堪煎茶。舊聞以銀匙掠水。色便渝黑云。
野遠歸雲懶。風殘逝鳥閒。廣原靑草嫩。春在馬蹄間。
二十四日 甲申
[编辑]自午雨。夜大雪。大黃旗堡三十八里民人陳姓家午餐。孤家子四十七里民人李姓家宿。
柳河溝
柳河有石橋。左右有欄。去水爲二丈餘。四野廣漠。水源如帶滾滾。劃野而流。一羣鳧鷺出沒河中。見人磔磔而飛。橋西有六稜閣。閣有穹碑。碑有乾隆帝所撰永安橋記與詩。是戊戌所豎也。後面又疊七言律前韵。自此細雨濛濛昌。行至午站。衣漸濕而路漸泥。
春風水暖柳河溝。三兩輕鷗泛泛流。十里人家疏霧裡。矇矓還似蜃噓樓。
周流河
歷五道河,西店子。至周流河。騎而涉水者凡三。車卜適同至河邊。而只有一舟行水。日昏雨作。商卜及乘車者。夜猶未渡。喧聒之聲。遠聞數里。周流河水濁湍悍。風大則舟善沒。且舟人獰頑。不肯渡。乾隆帝嘗聞之。命斬舟子凡九人。又設長纜截河。而以鐵釘釘于地。維纜其上。舟循纜而行。自是雖惡風。無傾敗之憂。
卉服羣胡踏水聲。河南一葦送人行。氷澌忽動波如屋。牽纜中洲短枻橫。
二十五日 乙酉
[编辑]晴。大方身四十里旗下劉姓家午餐。瀋陽四十五里民人馮姓家宿。
壯元橋
昨日。旣雨且雪。路多泥滑。輪膠而蹄黏。歷壯元橋,方士村。此係生面。入去時。由捷路行。而今以路泥廻迂故也。至此而日昏。黑夜泥海。間關跋涉。遂抵瀋陽。夜已深而城門尙不閉。年前使行時。一馬頭領所買驢子。至二道井。驢沒于泥中。始沒其腹而已。全身皆陷。獨擡頭搖耳。馬頭惶悶無措。呼天呼母。以祈須臾之命。然無計出之。少焉。幷頭盡沒泥縫。遂合不見其處。馬頭遂痛哭而去。此事極堪絶倒。而燕路泥濘之可怕類如此。今日。淸明也。路中往往見胡酋聚坐墳墓側。此所謂觀墓。或有設祭者云。又於墳墓間。多以假花一枝揷其上。如方燈形。問之則此俗例於淸明日。必加土於先墓。仍揷花而歸云。
衝泥涉水路間關。万里燕車幾日還。兩兩胡兒行負手。淸明時節上墳上。
二十六日 丙戌
[编辑]晴。沙河堡四十里民人陳姓家宿。軍牢先來便。上家書。
寒食道中
昨日中路。行中人多有落後者。故待其齊到。午後同發。今日則寒食也。北俗只知淸明之爲名日。而不知有寒食之節行。到耶里江。江水甚闊。比之周流河。差過之。而津船必連舳設板而濟之。故涉水之勞。固不難矣。秣馬於白塔堡。路多泥濘。二十里之間。日已昏黑。路暗泥滑。至有呼哭于野者。朝於瀋陽。先送軍牢一人。出龍灣。是稱軍牢先來也。修家書帶送。
北塞三千里。東風百五日。嫩楊細於絲。芳草密如櫛。朔方春尙早。不見林鶯出。店舍寒烟宿。野天濃雲密。情思倍今朝。故國靑山崒。吾俗重佳節。按曆諏良吉。東郭酹酒人。北園看花匹。我行胡未歸。路險成憂疾。跼跼泥程馬。空被僕夫叱。更愁前夜雨。古橋春水溢。
二十七日 丁亥
[编辑]細雨。十里河堡二十里民人於姓家宿。灣吏便。承家書。
沙河店得家書
朝起。店舍門外。喊聲大發。問之則灣府饌物吏。持一行人家書到來。見之者。皆爭先迎呼故也。余亦驚喜且㥘。蒼黃坼封。古詩所謂近鄕情更㥘。不忍問來人者。抑謂是歟。得四度家書。正月小晦,二月初三,初六,初十出者。堂候連康。室人於過月四日產男。經年阻信。欣喜欲狂。方其見書時。人皆寂然無譁。無不洒然變色。及承安信。又皆面面相賀。如新年逢人。輒問過年安否。三使第家及一行上下諸人。俱得安報。誠奇事也。朝紙自灣送來。而聞 東朝撤簾。廷僚上 號。方於開月七日。設慶科庭試。 宗社之慶。誠莫大矣。而第客臘仁政殿災。聞來不勝驚惕。以路濘十顚九死。終日行二十里而止。
家國蒼茫久別離。手持書尺喜先知。若今早得平安信。夜夜何須費夢思。
二十八日 戊子
[编辑]雨風。爛泥堡二十七里民人張姓家宿。
爛泥堡 六絶
泥路之險。愈往而愈甚。至於車沒輪馬沒腹。迫曛至站。更不得前進。
戍壘啼烏噪鵲。廣原風馬訛牛。春泥滾滾車下。日落前程客愁。
二十九日 己丑
[编辑]乍陰。迎水寺二十八里旗下朱姓家宿。
迎水路中
自接官廳以後。路坦無沮洳。
三千里路遠悠悠。行者居然賦壯遊。日落紅花浮水末。雲興翠氣護山頭。夷門草宿侯生墓。積石河窮博望舟。莫道東歸燕橐罄。百篇佳句錦囊收。
三月
[编辑]初一日 庚寅
[编辑]晴。王寶坮三十里旗下吳姓家午餐。狼子山四十里吳姓家宿。
木廠鋪
渡太子河。至鋪。鋪民繁富。有新斲棟樑材。多積于村中。蓋此處。北邊遼河。通 我國江界等地上流。故每潛行偸斫。待水盛作筏而下。故 我國人莫可禁止云。今日之行。凡五涉大川。至三流河。有一小艇。如槽僅容二人。
遼民生齒繁。往往搆新屋。大匠日無暇。斲成棟樑木。
鷄鳴寺
寺在狼子西麓之上。由樹間小逕至寺門。門前設石梯。上建堂宇。而前扁曰龍王廟。中安金像三座。而左右設神位。其中有鷄口鷄足。而背有兩翼。形狀頗駭異。抑取寺名之義歟。後堂設三座阿彌。龕前設白鷄一首。顯有生動底意。聞居僧則曰。山上古有石鷄。爲風雨所破。只有鷄首。故以石灰塗其形。補破碎處。此鷄果土身而石首云。寺有五碑。隆慶,嘉靖,雍正,乾隆間所豎也。雍正間碑文曰。玆獨以鷄鳴名者。何也。昔唐天子御駕東征。曾駐蹕於斯。周圍盡無居人。而夜半忽有一鷄啼鳴。其始聞而喜。旣而疑。再而驚曰。此鷄聲也。何自而來歟。至天明。乃令軍士四面求之。得一石鷄。因而建寺。遂名曰鷄鳴。此鷄鳴寺。唐貞觀之所由立也。高山深谷。層巒聳翠。前朝乎南海。後封乎北京。左隣於巨流。右接夫長嶺。草木叢蔚而爭茂。禽獸繁殖而可悅。洋洋乎浪子之一勝境也。以碑文所記觀之。則唐宗遇神女之說。必齊諧誕說。而石鷄則古蹟也。五聖祠在其右。而設五神像。衣冠體製各不同。或以五行神設像耶。祠前一碑。滿刻寺時出錢人姓名。而亦有 朝鮮私商輩之名。東翼廊有一學究。敎授童蒙。而壁安孔聖神位。使學童日行拜禮云。其褻瀆可嗤。而孔聖。蓋可謂万世師宗。其所稱學究。猥䢇無足語。
蒼蒼野色擁高岡。疏磬聲中午日長。石上鳴鷄今寂寞。古庵閒釋說荒唐。
初二日 辛卯
[编辑]晴。甜水站三十里旗下哈姓家午餐。連山店四十里民人李姓家宿。
連山店酒席次韵
靑石,會寧之間。嵌雪尙積。層氷方解。窪深泥汚處則路多不通。而向陽山谷。往往有菜花方綻。樹枝向濃。此眞南枝花發北枝寒者也。夕抵連山關。自灣府例送饌物。灣吏又屠一頭牛。分饋上下諸人。絅庵,秋陽。會酌紅露。設煖爐拈韻。連山素稱多虎。軍牢夜吹唿𠷈以警人馬之散處夜行者。北人謂虎曰大蟲。亦曰老麻子。
吏從灣上府。書發漢陽城。疏肺爐燔肉。澆喉酒溢觥。野聲喧唿𠷈。山意坼句萌。左海行將近。車過二嶺程。
初三日 壬辰
[编辑]陰。畓洞三十里民人盧姓家午餐。通遠堡二十五里民人李姓家宿。軍牢便。承家書。
范家嶺。和芝園七律。
路踰諸嶺。嶺多峭峻。又畓洞前。往往有沮洳處。比日前所經。相上下。
荒茅交掩亂山中。仄逕迤迤問野翁。華表天長瞻化鶴。薊門春早伴歸鴻。文章賈島空憐瘦。寥落昌黎願送窮。故國誰傳花信否。一番微雨一番風。
次秋陽志喜韵
先來軍牢。回到宿店。承家書。秋陽得生男報。謂余曰。行中此報。幷余爲六人。凡得此報者。豈無志喜之擧耶。遂先唱一詩。以求和於諸人。
書雁東來燕賀喃。行坮得一丈夫男。薊山歸客欣相對。羊酒豐西採美談。
初四日 癸巳
[编辑]晴。黃家庄三十五里旗下黃姓家午餐。乾子浦五十五里旗下池姓家宿。
三家河
朝發鎭東堡。至八渡河。橋過者四。水涉者四。其間濡軌之水五六。至瓮北河。是三家之一名也。河有架木爲橋。偶一人吸茶而過。火落風急。瞬息之間。燒盡一橋。余則從水過涉。而其熾炎。猶恐其近人。自入山谷以後。往往野燒通紅。山烟抹靑。蓋峽民之將畔墾山田者。縱火焚除也。
三河橫短艇。飛鵠度雙雙。秀色行將結。疑如到九江。
初五日 甲午
[编辑]晴。柵內五十里旗下㓵(註:疑誤書鄂字為㓵) 姓家宿。灣便。承家書。又上書。
鳳城
自二台(註:疑誤書坮字為台) 子以後。鳳凰山漸近。崔嵬戌削。靑色藹然。如入京城近地。遙望三角之縹緲矣。路過鳳凰城。市肆繁富。不下通,薊諸州。而人物亦多秀俊者。入城由集瑞門。是南門。而東則迎曦也。上集瑞門樓。樓凡二層。而眺望處多暢豁。城內有朝鮮館。曰柔遠館。前日使行往來時。必至宿于此。今則路不由此。故廢之。至舊柵門店南里許。林木蔥蒨。屋宇齊整。通官徐季文家也。其叔家在鳳凰山下。其祖徐宗孟墳墓。在其家後。曲垣象設。鮮麗甚多。
集瑞門東削翠岡。 朝鮮館外蔭靑楊。春風試上譙樓望。極目腥塵大漠鄕。
奉和絅庵副使賀席韵
先來稗譯三人。還到宿站。聞生進會榜已出。絅庵見科慶。因作志喜詩求和。自灣府送軍吏諸人。爲延使行。此則書狀獨然。
輿人傳誦令郞名。白戰春圍已小成。万里星槎歸思促。綠衫迎到浿西城。
初六日 乙未
[编辑]乍陰。柵內留。
西溪小酌
使行例待車卜。同時出柵。而今行則以泥濘未知何日齊到。柵內西北。有溪水環之。頗淸澈可喜。午後從三使到溪上。張網得大小魚數十尾。因斫鱠佐酒。乘月歸店舍。
盤陀經雨滑如泥。輕屧斜陽解共携。浴鷺忽驚漁網集。一羣飛散水東西。
初七日 丙申
[编辑]陰灑雨。柵內留。
安市城
朝從田畔小路。行過三里。城下有人家數戶。遂踰一短岡。有城門舊址。城基繞出山腰。而土石尙多堆積。可知其築城遺制也。峭壁戌削。岩石周遭。不過四五里。平地可置七八千戶。東北兩山凹處。又有門譙曰址。自此北行。可抵內鳳城。西邊石壁。高可百尺餘。城中墾田。不過數三頃。有一茅屋蕭然獨存。自此四望。不但安市獨爲鐵瓮城。城外羣山。四合層疊。如羊腸之險。余嘗竊疑隋唐之君。以中原百萬之衆。攻彈丸黑子之地。自取敗䘐。尙不知悔。今見其地形。則其勢如扼項而無背。夫遼東。卽廣寧,寧遠,山海關諸處喉嗌之地也。 明時。善城堡。練甲兵。置猛將於五處。二千餘里。皆成戰場者。唯失遼之是懼也。遂登岩壁上。慨今日之非昔。快眼界之軒豁。不覺日昃而忘歸。
安市山如雲。安市城如斗。依山又開城。控制遼左右。唐兵難力拔。楊將但死守。如何事不古。今爲犬戎有。植杖空沈吟。斜日滿岡阜。
初八日 丁酉
[编辑]小雨。柵外露宿。灣便。上家書。
送芝園先歸
車卜昨暮始齊到。故朝遂出柵。鳳城將與稅官,門御史等員坐衙門如入柵時。打開燕包。略閱之。三使一行。次第出來。泠然洒然。如鳥出籠。但書狀則爲檢後市。留柵外數日。柵貨出。然後始行。故就柵外山阯下。掘坎置幕。如九連,蔥秀之設。正副使向曉先發。万里行色。不無去留之懷。余與景博及比包官三譯。別設奕幕。處於相望之地。幕外羣峰羅列。長川如帶。遂登後麓。䀻矚良久。亦足一暢。灣商及貰馬驅人之屬。擾擾於柵外皆設幕。相連埋鍋打火。如行軍之壘。夜中槍軍。輒吹角警虎。
行李差池万里車。贈君書尺寄吾家。東還知有相逢日。春暮王城爛漫花。
初九日 戊戌
[编辑]陰細雨。柵外露宿。灣便。承家書。
前川打魚
余所處奕幕。與山而接。是上龍山餘麓也。余試欲登眺。人皆挽之曰。若登此山。風雨大作。當此露宿。固不可招風興雨。此不足準信。而牽於俗忌。遂中止。向晩。灣校輩設網於前川。擧魚盈筐。命廚奴。切膾一嚼。
北塞春深客未歸。南川雨歇水初肥。漁人未解觀魚樂。去向中流一網圍。
初十日 己亥
[编辑]朝微雨。自柵外離發。溫井坪五十二里露宿。灣便。承家書。
溫井夕眺
灣商交買物貨。今始輸出。故朝遂發行。自柵外路本沮洳。重以夜雨。泥水汩沒。往往涉險。如永安,爛泥之所經。行到溫井坪。日猶未晡。遂步至川邊。野勢平遠。羣山映帶。井在道周。甃以石。水派多渙散。泉脉沸如蟹眼。暖氣騰騰。人多分隊澡濯。余亦臨井洗足。川邊有垂釣者。而水淸且淺。絶無入餌之魚。
松陰散地菜花斑。春氣濛濛暝靄間。磵水澄淸魚不上。何人垂釣坐看山。
十一日 庚子
[编辑]晴風。九連城三十八里午餐。還渡鴨綠江。義州龍灣館宿。承家書之留灣者
鴨江回棹
行過九連城。灣堞已入望。統軍亭杳然高出。又見東北羣山。一帶微茫。忽想李提督提兵到此。望見 朝鮮雲山出沒。誓師鼓勇。語甚慷慨。增人壯氣。自愛河以後。往往見杜鵑菜花。紅綠相錯。日晡時。三渡至鴨綠。水淺而風多。篙師十數輩。皆入水曳船而過。灣尹已出候江干。由城南門入。處于鄕社堂。回思半年經歷。依如一夢。京國尙隔千里。而一渡灣江。便卽吾土也。
雲鵬高擧涉層溟。荏苒年華一夢醒。歷歷黃沙區脫野。童童翠蓋統軍亭。篙工帆軸乘風起。官妓絃歌隔水停。渡口春波澄似鏡。行人東返洗塵腥。
十二日 辛丑
[编辑]陰。龍灣館留。
鎭邊軒
入燕之人。及歸到此。皆換着一幅春衣。戴笠束帶者。無非衣冠甚偉。擧止舒緩。非復戎服馳逐之容。曉入鎭邊軒。觀投壺戱於望辰樓。府尹適出旬題於邑儒。方受試券考校。余亦參證。
鈴軒梅落待人觥。州尹堂堂斗印橫。講武邊關多暇日。文章技藝試諸生。
十三日 壬寅
[编辑]陰。龍灣館留。撥便。承家書。
喚鶴亭
朝由統軍亭。轉上喚鶴亭。亭在西門城角。而小搆兀然。僅容三兩人坐。西臨鴨綠之水。南對鶴卵之峰。峰之形。如鶴抱卵。體勢穩藉。故喚鶴之名。由是設也。扁喚鶴亭三字。又扁於西楣曰翩躚樓。尹判書師國筆也。觀歌舞。乘昏而罷。
西城突兀杳乾端。亭角春風送薄寒。鶴卵峯高齊畫棟。鴨綠江闊撼虛欄。輕盈少妓粧花髻。信宿行人解錦鞍。穩藉盃盤今日宴。雪糖銀麵淨堪餐。
十四日 癸卯
[编辑]乍陰。自龍灣館離發。所串館三十里午餐。龍川五十里良策館宿。狀啓便。上家書。
聽流堂
書狀官。例有入燕日錄及聞見事件書寫之役。今始就訖。故修發畢渡江狀啓。午發至龍川館。微月已高。設妓樂于聽流堂。轉上天淵亭。
日昏良策館。歸客夜愁淹。澗語潛通戶。山光細透簾。裁燈衙角轉。倚笛女喉纖。曲欄重添酒。氷輪照滿簷。
十五日 甲辰
[编辑]自曉雨。鐵山三十里車輦館午餐。宣川五十里林畔館宿。
天淵朝雨
平明睡起。雨脚濛濛。殘葩瘦蕊。倉潤於岩壁間。比諸昨冬。景色倍佳。暫登天淵亭。聽樂而發。
鳥語盈簷客倚櫳。蒼屛嵐氣遠空濛。池塘上下花千朶。開盡東風細雨中。
車輦館咏蟠松絶句
少晩。發向鐵山。陰靄轉收。峰巒疊出。而自渡龍灣。漸見山川秀明。非若北山麗壯之勢。午餐於車輦館。館前舊有盤松。蒼鬱龍鍾。亭亭如蓋。多入 明使賞咏。行過東林城。路多拱把之松。黛色參天。冥晦森陰。行者如從窟中央。
東閣松蟠老大枝。輕風午日影參差。靑靑莫道凌霜節。紅杏叢中色更奇。
東林將臺
別將鄭觀。入燕時灣上軍官也。先到鎭。迎拜於路。仍請入城。故遂登將坮。坮不甚高。而棟宇之制。頗牢壯。扁曰東林帥坮。蓋其城堞。依山周遭。而猶未割據要衝。議者以爲改築城而廣其南。則可爲保障之險地云。而惜乎無建議設力者。坮之北有別將所治。而屋宇亦精緻。又有倉穀萬有斛。而自宣川府掌之。城內民居。不過十數戶。而以生利之不殖。故絶無聚入者。竊恐他日旣無防戍捍禦之人。則設有不虞。而不無藉兵齎粮之慮矣。鄭觀設一卓饌供之。
伴君遼陽路。期我東林城。東林帥臺高。杯酒好將迎。擧目靑山出。地勢東南傾。零星圭竇戶。鍊熟牙旗兵。地小何有治。邊圍幸昇平。欲識將軍政。烽燧夜夜明。
十六日 乙巳
[编辑]陰。郭山五十里雲興館午餐。定州三十里新安館宿。撥便。承家書。
金魯叟西湖亭
金斯文魯叟。定之邑儒。與秋陽有舊。而余亦知面者也。爲迎燕行之還。進到前站。而聞家距州治南二十里。新搆一小亭於單山里。扁曰西湖亭。是亭也。超然林崖之間。南臨大海。階前万里。畧道其勝槩曰。方求京洛士友之詩。印板揭之。得詩者。已十數章。又要余一咏。故以二絶書贈。
怪子芝眉秀氣籠。西湖亭子遠當風。行人遍踏遼陽返。嶽色川聲又海東。
鄕居契闊勝農泰。欄外商帆湊海南。愧我淸緣猶未足。西亭難又繫征驂。
十七日 丙午
[编辑]雨。嘉山六十里嘉平館午餐。博川四十里大定江秣馬。安州四十里安興館宿。
曉星帶雨
自納淸以後。雨大霔。冒雨越曉星嶺。雲靄連天。但見下畧山川。渾成一泓海波。東望香山。衍遠峻拔。其巓可拱揖。而視嶺之高。可知也。
輕嵐驟作雨濛濛。衫袖飄揚不勝風。嶺路回瞻天鴻洞。茫然如在海船中。
博川江
大定江間於嘉山,博川。海潮往來。舟楫輻湊。江民多饒於財。而博川守。亦專賴此地之利。自此雨不作。前行經寧邊府。畧望見藥山盤據西南。松翠迷茫。雲烟搖●(●字為左扌右上羊右下取))。使人神往不能已。至淸川江。日已匿景矣。持火入安寧城東門。
日射博川江。江上多大帆。晩風吹滔滔。浪花着高岩。仙侶郭林宗。名湖賀秘監。船高馬不登。躑躅囓金銜。江娥解棹歌。眉笑擧花衫。
十八日 丁未
[编辑]晴。肅川六十里肅靈館午餐。順安六十里安定館宿。
安興館七絶。書示景博。
安營當孔道之衝。城垣淺。築樓櫓邊側。不足爲保障。且城東北隅地陡下。自外過之。可俯而窺其中。獨有淸川江。障其東北。爲一州襟帶。
罷館無眠早拂衣。簾風透過洞雲歸。朝來試望春天淨。薩水東邊一鷺飛。
次肅川妓桂心
肅川妓桂心。年十五。夙慧端妙。且善屬詩句。往往有驚人語云。故使之拈韻賦呈。則其蹊逕句作。足可謂名不虛得。
香國風流屬使家。酒行前席點新茶。西州三月春光住。忽見欄頭解語花。
十九日 戊申
[编辑]晴。平壤五十里大同館午餐。中和五十里生陽館宿。
箕城卽事
余留灣館時。聞箕城失火於初三日之風矣。及至靜海門。城外多灰燼家。且靜海之譙樓。已被焚爇。只有門扇。而門之上則穹然天色也。遂入門四顧。滿城連甍之屋。忽若掃地。但見墻壁繼繼。如蜂房之近竈被煤也。問之則自巡營宣化堂以至聖廟崇仁殿及凡各公廨倉庫。無不被災。合爲累千間。而民戶之延燒者。殆至五千戶。人命之被害者。亦不下百餘數。火起一朝。霎時延燒。半日間烈焰環城。而營庫火藥。從而飛散。故公私財產無暇避。竟入灰燼中。不可以累億万計。只有二衙衙舍,練光亭及大同門近處民家。餘存者。八九百戶。武烈洞四隣民戶。皆入燎火。而祠獨巋然。火不撲通。抑英靈毅魄。猶有存者而然歟。城內人民。散處原野。無不棲遑而號哭。一代繁華場。便成碧海桑田。雖尋常行路。猶不禁魂驚而臆塞。且此地年年被災。營建無計。慰諭使李承旨相璜來留有日。方今復路。大抵火災偏酷。法殿旣燒。京江諸處。亦多失火。關東七郡封山延燒。而其他列邑之種種被災者。不可枚擧云。當此時。不可貽弊於此邑。故晝停練光亭。進零星飯盂。而仍卽發行。
箕都經大劫。至今民謷謷。聞說烈焰起。大風從木梢。石欄千門壁。灰壓万家茅。可惜繁華地。無跡浪頭泡。池渴魚及殃。林薄燕移巢。思將廣廈庇。庶民同吾胞。
二十日 己酉
[编辑]細雨。黃州五十里齊安館宿。
竹樓小酌
纔到黃崗。雨色霏微。故仍止宿。晩登竹樓。樓前桃杏交化。眼界極蕭寂。引數妓。進絃歌聽之。
林鶯嬌囀和新歌。晝靜東園細雨過。樓下名花樓上女。不知春色較誰多。
二十一日 庚戌
[编辑]晴。鳳山四十里洞仙館朝餐。釰水三十里鳳陽館午餐。瑞興四十里龍川館宿。
鳳山途中
行過鳳山。海伯李存秀。方春巡沿邑。支待奔走於道路。儀仗前倍。連亘十餘里。鳳山,黃州之間。地多斗陷。又遊絲着人眼。兩境人多病盲者。以此故也。
水駛山高道里遙。擧鞭時送疾禽飄。海西州郡觀風使。呵喝行人馬步驕。
二十二日 辛亥
[编辑]晴。蔥秀五十里寶山館午餐。平山三十里東陽館宿。
龍泉館晩發
宋上舍啓濚。主倅守淵子也。參進士試。方到親邑。闔境士女觀者如堵。主倅明日將試邑士志喜。而諸生之來會者。裹足擔肩。已不知幾百數。至蔥秀午餐。岩花磵溜。極其幽絶。遂鋪席于盤陀上。移時賞咏。
絃歌朝發使君堂。杯酒留連晩戒裝。白日靑衿街路集。縣門槐葉不秋黃。
二十三日 壬子
[编辑]晴。金川三十里金陵館午餐。松京七十里太平館宿。
靑石城
自丙子後。過松京者。輒以靑石洞之防守憂之。今於洞口。方始築城。役夫齊集。車牛咸萃。而城內民丁。新入開店販利。從此爲大都市。
地控西邊四十州。言言百堵枕長流。一城民屋連墻起。守將今爲万戶侯。
澹如臺
至松京。取捷路。直向滿月坮。山稜石罅。僅容一馬。而古城西缺。卽舊宮門路也。山谷回抱。桃花爛熳。數三村屋。往往依山而居。隱映花木之間。此張草堂,李草堂等家也。鋪席於滿月臺。咏時物之周變。慨王都之興替。遂擧一大白相屬。坮左右有雙瀑,紫霞之洞。仍從坮之北。至澹如坮。坮在泉谷之上。而上有岩石矗立。石面刻澹如坮三字。下又刻曰靑靑者山。澹澹者川。
臺高直欲與山齊。雙瀑之東滿月西。犬吠鷄鳴深樹屋。蜂來蝶往亂花蹊。名都佳氣千年歇。靜谷春心一望迷。洴澼溪頭多女伴。見人羞澁綠鬟低。
二十四日 癸丑
[编辑]晴。長湍四十里臨湍館朝餐。坡州四十里坡平館午餐。高陽四十里碧蹄館宿。
碧蹄館夜吟
夕抵碧蹄館。季君及諸客出迎。仍夜與聯枕。高陽本斗小邑。每燕使之往還也。親戚朋友之到此迎送者居多。其廚傳之弊。亦不可不察。
官閣鍾稀霽月佳。酒中先瀉別離懷。逢君此夜同交枕。殊似蓮花洞裡齋。
二十五日 甲寅
[编辑]晴。自碧蹄館四十里入城還家。
還家
一早發行。 王城漸近。歸心如矢。自弘濟以後。人客之來迎者。漸多。遂入慕華館。自秋陽改公服也。余則徑發還家。行役穩旋。闔室安吉。喜不可量。是行也。往返程途。共六千一百八十三里。歷路及留館時。爲遊觀迂行之路。不論焉。自拜表日至復命。凡一百五十二日。
征服升堂啓起居。親心恰慰倚門閭。耽遊有此離違久。和淚無端喜極餘。檢橐妻譏無寸錦。臨床兒問帶奇書。今宵復作中原夢。万里歸來斗小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