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玉屑/卷11
卷之十 ◄ | 詩人玉屑 卷之十一 |
► 卷之十二 |
卷之十一
[编辑]詩 病
[编辑]詩病有八(沈約)
[编辑]一曰平頭(第一、第二字不得與第六、第七字同聲。如「今日良宴會,歡樂莫具陳。」「今」、「歡」皆平聲。)
二曰上尾(第五字不得與第十字同聲。如「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草」「柳」皆上聲。)
三曰蜂腰(第二字不得與第五字同聲。如「聞君愛我甘,竊欲自修飾。」「君」、「甘」皆平聲,「欲」、「飾」皆入聲。)
四曰鶴膝(第五字不得與第十五字同聲。如「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札。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來」、「思」皆平聲。)
五曰大韻(如「聲」、「鳴」為韻,上九字不得用「驚」、「傾」、「平」、「榮」字。)
六曰小韻(除本一字外,九字中不得有兩字同韻。如「遙」、「條」不同。)
七曰旁紐,八曰正紐(十字內兩字疊韻為正紐,若不共一紐而有雙聲,為旁紐。如「流」、「久」為正紐,「流」、「柳」為旁紐。)
八種惟上尾、鶴膝最忌,餘病亦皆通。
細較詩病
[编辑]聖俞語予曰:嚴維詩「柳塘春水慢,花塢夕陽遲。」則天容時態,融和怡蕩,如在目前。又劉貢父詩話云:此一聯細細較之,「夕陽遲」則繫「花」,「春水慢」不須「柳」也。如老杜「深山催短景,喬木易高風」,則了無瑕纇。《苕溪漁隱》曰:「春水慢」不須「柳」,此真確論;但「夕陽遲」則繫花」,此論殊非是。蓋「夕陽遲」乃繫於「塢」,初不繫「花」。以此言之,則「春水慢」不必「柳塘」,「夕陽遲」豈獨「花塢」哉!余嘗愛《西清詩話》載吳越王時,宰相皮光業每以詩為己任,嘗得一聯云:「行人折柳和輕絮,飛燕銜泥帶落花。」自負警策,以示同僚。眾爭嘆譽,裴光約曰:二句偏枯,不為工。蓋柳當有絮,泥或無花。此論乃得詩之膏肓矣。(六一居士詩話)
至寶丹
[编辑]王岐公詩喜用金玉珠碧,以為富貴。而其兄謂之至寶丹也。(後山詩話)
點鬼簿算博士
[编辑]王、楊、盧、駱有文名,人議其疵曰:楊好用古人姓名,謂之點鬼簿;駱好用數對,謂之算博士。(玉泉子)
倒用字
[编辑]《和東坡金山詩》云:「雲峰一隔變炎涼,猶喜重來飯積香。」《維摩經》云:維摩詰往上方,有國號香積,以眾香缽盛滿香飯,悉飽眾會。故今僧舍廚名「香積」,二字不可顛倒也。(漁隱)
狂 怪
[编辑]石介作《三豪》詩,略云:「曼卿豪於詩,永叔豪於文,杜默豪於歌」也。永叔亦贈默詩云:「贈之三豪篇,而我濫一名。」默之歌少見於世,初不知之。後聞其篇云:「學海波中老龍,聖人門前大蟲。推倒楊朱墨翟,扶起仲尼周公。」皆此等語。甚矣,介之無識也!永叔不欲嘲笑之者,此公惡爭名,且為介諱也。吾觀杜默豪氣,正是京東學究,飲私酒,食瘴死牛肉,醉飽後發者也。作詩狂怪,至盧仝、馬異極矣。若更求奇,便作杜默。(東坡)
(以下金山詩、方池詩、櫻桃詩、水仙詩、竹詩、中秋月、孤雁詩及雪詩蛙詩,不見於《四庫全書》本或《謹厚堂》本。)
金山詩
[编辑]陳無己《詩話》謂:平甫以楊蟠金山寺詩為莊宅牙人話,解量四至,詩云:「天末樓臺橫北固,夜深燈火見揚州。」然余觀荊公金山詩前四句亦類此:「天末海雲橫北固,煙中沙岸似西興。已無舡舫猶聞笛,遠有樓臺只見燈。」《苕溪漁隱》曰:平甫游金山詩云:「北固山連三楚盡,中泠水入九江深。」平甫譏楊蟠詩,反自作此等語,何耶。(復齋漫錄)
方池詩
[编辑]西頭供奉官錢昭度曾詠方池,詩云:「東道主人心匠巧,鑿開方石貯漣漪。夜深卻被寒星映,恰似仙翁一局棋。」有輕薄子見而笑曰:此所謂「一局黑全輸」也。(遯齋閑覽)
櫻桃詩
[编辑]唐自四月一日寢廟薦櫻桃後,頒賜百官各有差。摩詰詩:「歸鞍競帶青絲籠,中使頻傾赤玉盤。」退之詩:「香隨翠籠擎初重,色映銀盤瀉未停。」二詩語意相似。摩詰詩渾成,勝退之詩。櫻桃初無香,退之以香言之,亦是語病。(漁隱)
水仙詩
[编辑]《水仙花》詩云:「借水開花自一奇,水沉為骨玉為肌。暗香已壓酴醿倒,只比寒梅無好枝。」第水仙花初不在水中生,欲形容水字,反成語病。(漁隱)
竹 詩
[编辑]東坡有言:世間事忍笑為易,惟讀王祈大夫詩不笑為難。祈嘗謂東坡云:有竹詩兩句,最為得意。因誦曰:「葉垂千口劍,幹聳萬條槍。」坡曰:好則極好,則是十條竹竿,一個葉兒也。(王直方詩話)
中秋月
[编辑]陳純字元樸,莆田人。因游桃源,中秋夜遇玉源、靈源、桃源三夫人。玉源令純舉中秋月詩,純言一聯云:「莫辭終夕看,動是隔年期。」桃源曰:意雖佳,但不見中秋月,作七月十五夜亦可。桃源因作詩曰:「金吹掃天幕,無雲方瑩然。九秋今夕半,萬里一輪圓。皓彩盈虛碧,清光射玉川。瑤樽休惜醉,幽意正綿綿。」(青瑣)
孤雁詩
[编辑]鮑當吟孤雁云:「更無聲接續,空有影相隨。」當時號為「鮑孤雁」。凡物有聲而孤者皆然,何獨雁乎。(漢皋張君詩話)
雪詩蛙詩
[编辑]雪詩押「簷」字一聯云:「敗履尚存東郭指,飛花又舞謫仙簷。」「東郭指」正用雪事,出史記滑稽傳。「謫仙簷」蓋取李太白詩所謂「飛花送酒舞前簷」者,即無雪事矣。贈王子直詩云:「水底笙歌蛙兩部,山中奴隸橘千頭。」雖愛其語之工,然南史:孔德璋門庭之內,草萊不剪,中有蛙鳴;或問之曰:欲為陳蕃乎?曰:我以此當兩部鼓吹,何必效陳蕃!即無笙歌之說。(藝苑雌黃)
近 似
[编辑]高英秀者,吳越國人。與贊寧為詩友。口給好罵,滑稽,每見眉目有異者,必噂短於其後,人號惡喙薄徒。嘗譏名人詩病云:李義山覽漢史云:「王莽弄來曾半破,曹公將去便平沉。」定是破船詩。李群玉《詠鷓鴣》云:「方穿詰曲崎嶇路,又聽鉤輈格磔聲。」定是梵語詩。羅隱云:「雲中雞犬劉安過,月裏笙歌煬帝歸。」定是鬼詩。杜荀鶴云:「今日偶題題似著,不知題後更誰題。」此衛子詩也,不然,安有四蹄。贊寧笑謝而已。(西清詩話)
程師孟知洪州,於府中作靜堂,自愛之,無日不到。作詩題於石曰:「每日更忙須一到,夜深長是點燈來。」李元規見而笑曰:此乃是登溷之詩乎!(東軒筆錄)
羅隱《題牡丹》云:「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也動人。」曹唐曰:此乃詠子女障子耳。隱曰:猶勝足下作鬼詩。乃誦唐漢武《要王母詩》云:「樹底有天春寂寂,人間無路月茫茫。」豈非鬼詩耶!(丹陽集)
聖俞嘗云:詩句義格雖通,語涉淺俗而可笑者,亦其病也。如「盡日覓不得,有時還自來。」本謂詩之好句難得耳,說者云:此是人家失貓兒,人以為笑。(歐公詩話)
文潛賦《虎圖》詩,末云:「煩君衛吾寢,振此蓬蓽陋。坐令盜肉鼠,不敢窺白晝。」或云:此卻是貓兒詩也。又大旱詩云:「天邊趙盾益可畏,水底武侯方醉眠。」時人以為幾於湯燖右軍也。(王直方詩話)
鵝腿子
[编辑]有舉人以詩謁汴帥王智興,智興曰:「莫有鵝腿子否?」謂鶴膝也。(盧氏雜說)
漫塘評劉啟之詩病
[编辑]劉啟之以詩自許,漫塘先生得其詩,讀至《韓蘄王廟》詩中兩句云:「皇天有意存趙孤,蘄王登壇鬼神泣。」先生掩卷曰:此未識作詩法也。詩家以杜少陵稱首,正謂其無一篇不寓尊君敬上之意,如北征詩云:「桓桓陳將軍,仗義奮忠烈。都人望翠華,佳氣向金闕。煌煌太宗業,樹立甚宏達。」洗兵馬云:「成王功大心轉小,郭相謀深古來少。司徒清鑒懸明鏡,尚書氣與秋天杳。」先後重輕,非茍作也。今顧指高宗為趙孤,謂皇天眷命,有意存趙孤,而蘄王登壇,鬼神便泣,氣勢卻如此其盛!毋乃抑君父之太過,而揚臣子之已甚乎!(語錄)
礙 理
[编辑]害 理
[编辑]澧陽道傍有甘泉寺,因萊公、丁謂曾留行記,從而題詠者甚眾,碑牌滿屋。孫諷有「平仲酌泉曾頓轡,謂之禮佛遂南行。高堂下瞰炎荒路,轉使高僧薄寵榮」。人獨傳道,余獨恨其語無別,自古以直道見黜者多矣,豈皆貪寵榮者哉!又有人云:「此泉不洗千年恨,留與行人戒覆車。」害理尤甚。萊公之事,亦例為覆車乎!因過之,偶為數韻,其間有云:「已憑靜止鑒忠精,更遣清冷洗讒喙。」蓋指二公也。(碧溪)
句好而理不通
[编辑]詩人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亦語病也。如「袖中諫草朝天去,頭上宮花侍燕歸。」誠為佳句矣,但進諫必以章疏,無用稿之理。唐人有云:「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說者亦云:句則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撞鐘時!如賈島《哭僧》云:「寫留行道影,焚卻坐禪身。」時謂之燒殺活和尚,此尤可笑。若「步隨青山影,坐學白塔骨。」又「獨行潭底影,數息樹邊身。」皆是島詩,何精粗頓異!(歐公詩話)
礙 理
[编辑]潘大臨,字邠老,有登漢陽高樓詩曰:「兩屐上層樓,一目古本作日略千里。」說者以為著屐豈可登樓!又嘗賦潘庭之清逸樓詩,有云:「歸來陶隱居,拄頰西山雲。」或謂:既已休官,安得手板而拄之也!(王直方詩話)
長恨歌古柏行
[编辑]白樂天《長恨歌》云:「峨眉山下少人行。」峨眉在嘉州,與幸蜀全無交涉。杜詩云:「霜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四十圍乃是徑十尺,無乃太細長乎!皆文章之病也。
鷓鴣詩
[编辑]林逋云:「草泥行郭索,雲木叫鉤輈。」鉤輈格磔,謂鷓鴣聲也。《詩話》、《筆談》皆美其善對,然鷓鴣未嘗棲木而鳴,惟低飛草中。孫莘老知福州,有《荔枝十絕》,句云:「兒童竊食不知禁,格磔山禽滿院飛。」蓋譜言荔枝未經人摘,百禽不敢近;或已經摘,飛鳥蜂蟻競來食之;或謂鷓鴣既不登木,又非庭院之禽,性又不嗜荔枝,夏月即非鷓鴣之時。語意雖工,亦詩之病也。
鷺鷥詩
[编辑]張仲達《詠鷺鷥》詩云:「滄海最深處,鱸魚銜得歸。」張文寶曰:佳則佳矣,爭奈鷺鷥嘴腳太長也。(荊湖近事)
邑人詩
[编辑]方諤有《贈邑令》詩云:「琴彈永日得古意,印鎖經秋生蘚痕。」句雖佳,但印上不是生蘚處,不若前輩詩云:「雨後有人耕綠野,月明無犬吠花村。」思清句雅,又見令之教化仁愛,民樂於耕耨,且無盜賊之警也。(翰府名談)
考 證
[编辑]少陵與太白,獨厚於諸公,凡言太白十四處,至云:「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其情好可想。遯齋閑覽謂二人名既相逼,不能無相忌。是以庸俗之見而度賢哲之心也。予故不得不辨。
古詩十九首,非止一人之詩也。「行行重行行」,《樂府》以為枚乘作,則其他可知矣。
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玉臺》作兩首,自「越鳥巢南枝」以下,別為一首,當以選為正。
文選長歌行只有一首「青青園中葵」者,郭茂倩《樂府》有兩首,次一首乃「仙人騎白鹿」者。「仙人騎白鹿」之篇,予疑此詞「岧岧山下亭」以下,其義不同,當又別是一首。郭茂倩不能辨也。
文選「飲馬長城窟」,古詞無人名,《玉臺》以為蔡邕作。
古詞之不可讀者,莫如巾舞歌,文義漫不可解。
又古《將進酒》、《芳樹》、《石榴》、《豫章行》等篇,皆使人讀之茫然,又《朱露》、《雉子班》、《艾如張》、《思悲翁》、《上之回》等,只二三句可解,寧非歲久文字訛舛而然耶!
《木蘭歌》「促織何唧唧」,《文苑英華》作「唧唧何切切」,又作「嚦嚦」,《樂府》作「唧唧復唧唧」,又作「促織何唧唧」,當從《樂府》也。
「願馳千里足」,郭茂倩《樂府》「願借明駝千里足」,《酉陽雜俎》作「願馳千里明駝足」,《漁隱》不考,妄為之辨。
《木蘭歌》,《文苑英華》直作韋元甫名,考郭茂倩《樂府》有兩篇,其後篇乃元甫所作也。
《木蘭歌》最古,然「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之語,已似太白,必非漢魏人也。
班婕妤《怨歌行》,《文選》直作班姬之名,《樂府》以為顏延年作。
諸葛孔明《梁甫吟》:「步出齊東門,遙望蕩陰里。」《樂府》解題作「遙望陰陽里」,今青州有陰陽里。「田疆古冶子」。解題作「田疆固野子」。
南北朝人,惟張正見詩最多,而最無足省發。所謂雖多亦奚以為。
《西清詩話》載晁文元家所藏陶詩,有問來使一篇云:「爾從山中來,早晚發天目。我屋南山下,今生幾叢菊。薔薇葉已抽,秋蘭氣當馥。歸去來山中,山中酒應熟。」予謂此篇誠佳,然其體制氣象,與淵明不類。得非太白逸詩,後人謾取以入陶集耶?
《文苑英華》有太白《代寄翁參樞先輩》七言律一首,乃晚唐之下者。又有五言律三首,其一送客歸吳,其二送友生歸峽中,其三送袁明甫任長江,集本皆無之。其家數在大歷、正元間,亦非太白之作。又有五言雨後望月一首,望夫石一首,冬日歸舊山一首,皆晚唐之語,又有「秦樓出佳麗」四句,亦不類太白,皆是後人假名也。
《文苑英華》有《送史司馬赴崔相公幕》一首云:「崢嶸丞相府,清切鳳凰池。羨爾瑤臺鶴,高樓璚樹枝。歸飛晴日好,吟弄惠風吹。正有乘軒樂,初當學舞時。珍禽在羅網,微命若游絲。願托周周羽,相衘漢水湄。」此或太白之逸詩也。不然,亦是盛唐人作。
《太白集》中《少年行》,只有數句類太白,其他皆淺近浮俗,非太白之作,必誤入也。
「酒渴愛江清」一詩,《文苑英華》作暢當,而黃伯思注《杜集》,編作少陵詩,非也。
「迎旦東風騎蹇驢」,決非唐人氣象,只似白樂天言語。今者世俗圖畫,以為少陵詩,《漁隱》亦辨其非矣。而黃伯思編入《杜集》,非也。
少陵有《避地逸詩》一首云:「避地歲時晚,竄身筋骨勞。詩書逐墻壁,奴僕亦旌旄。行在近聞信,此生隨所遭。神堯舊天下,會見出腥臊。」題下公自注云:至德二載丁酉作。此則真少陵語。今書市諸本,並不見有。
舊蜀本《杜詩》並無注釋,雖編年而不分古、近二體,其間略有公自注而已。今豫章庫本,以為翻鎮江蜀本,雖無雜注,又分古律,其編年亦且不同。近寶慶間南海漕臺新刊《杜集》,亦以為蜀本雖刪去假坡之注,亦有王原叔以下九家,而趙注比他本最詳,皆非舊蜀本也。
《杜集》注中「坡曰」者,皆是托名假偽。《漁隱》雖嘗辨之,而人尚疑之,蓋無至當之說,以指其偽也。今舉一端,將不辨而自明矣:如「楚岫千峰翠」,注云:景差蘭臺春望:「千峰楚岫翠,萬木郢城陰。」且五言始於李陵、蘇武,或云枚乘,則漢以前五言古詩尚未有之;寧有戰國時已有五言律句耶?觀此,可以一笑而悟矣。亦幸其有此漏逗也。
杜注中有「師曰」者,亦「坡曰」之類,其間半偽半真,尤為殽亂惑人。此深可嘆。然具眼者,自默識之耳。
崔灝《渭城少年行》,百家選作兩首。自「秦川」以下,別為一首。郭茂倩《樂府》止作一首,《文苑英華》只作一首,當從《樂府》、《英華》為是。
玉川子「天下薄夫苦耽酒」之詩,荊公百家選只作一篇,本集自「天上白日悠悠懸」以下,別為一首,當從荊公為正。
太白詩「斗酒渭城邊,壚頭耐醉眠」者,乃岑參之詩,誤入公集。
太白塞上曲「騮馬新跨紫玉鞍」者,乃王昌齡詩,亦誤入。昌齡本有二篇,前篇乃「秦時明月漢時關」者也。
《孟浩然集》,有《贈孟郊》一首,按東野乃正元、元和間人,而浩然終於開元二十八年,時代懸遠;其詩亦不似浩然,必誤入,不可不辨也。
杜詩「五雲高太甲,六月曠摶扶。」「太甲」之義,殆不可曉。得非高太乙耶?「乙」誤為「甲」,蓋亦相近。以「星」對「風」,庶從其類也。
「杳杳東山攜漢妓,泠泠修竹待王歸。」「攜漢妓」,無義理,疑是「攜妓去」,蓋子美於絕句每喜對偶耳。臆見如此,更俟宏識。
荊公《百家詩選》,蓋本於唐人英靈、間氣集,其初明皇、德宗、薛稷、劉希夷、王適、韋述之詩,無少增損,次序亦同;孟浩然但增其數;儲光羲後,方是荊公自去取。前卷讀之盡佳,非其選擇之精,蓋盛唐人之詩,無不可觀者。至於大歷以後,其去取深不滿人意;況唐人如沈、宋、王、楊、盧、駱、陳拾遺、張曲江、賈至、王維、獨孤及、韋應物、孫逖、祖詠、劉眘虛、綦毋潛、劉長卿、李長吉諸公,皆大名家;李、杜、韓、柳、元、白,以家有其集,故不載,而此集無之。荊公當時所選,但據宋次道家之所有耳。其序乃言:觀唐詩者觀此足矣,豈不誣哉!今人但以荊公所選,斂衽而莫敢議,可嘆也!
荊公有一家但取一二首而不可讀者。如曹唐二首,其一首云:「年少風流好丈夫,大家望拜漢金吾。閑眠曉日聽鶗鴂,笑倚春風仗轆轤。深院吹笙從漢婢,靜街調馬任奚奴。牡丹花不鉤簾看,獨憑紅肌捋虎須。」此不足以書屏幛,但可與閭巷小人為文背之詞。又《買劍》一首云:「青天露拔雲霓泣,黑地潛擎鬼魅愁。」但可與巫師念誦也。
唐人類集一代之詩,不特《英靈》、《間氣》、《極玄》、《又玄》也。顧陶作《唐詩類選》,竇常有《南薰集》,韋縠有《才調集》,又有《正聲集》,不記何人。有《小選》、《集選》、《詞苑瓊華》、《雅言系述》,其他必尚有之也。
予嘗見方子通《墓誌》,言唐詩有八百家,子通所藏有五百家,今則世不見有。惜哉!
柳子厚「漁翁夜傍西巖宿」之詩,東坡刪去後二句,使子厚復生,亦必心服。
謝脁「洞庭張樂地,瀟湘帝子游。雲去蒼梧野,水還江漢流。停驂我悵望,輟棹子夷猶。廣平聽方藉,茂陵將見求。心事俱已矣,江上徒離憂。」予謂「廣平聽方藉,茂陵將見求」一聯,亦可削去,只用八句,尤為渾然。不知識者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