謇齋瑣綴錄/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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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初嗣位,縣丞徐頊上疏,請理皇妣薨逝之由,[1]以復不共戴天之讎。疏下內閣擬旨。萬、劉皆不欲行,只言請上自處。內臣將本去,予謂非不准行,只請上示寬嚴輕重之意,庶好擬旨批示。踰三日,詢知本在御前。予語二公曰:「此本不出,徐必再言,或有他人言,必來問所以不行,將何以對?今須請出擬行。」於是內臣持本來擬,予擬:「法司看了來說。」劉曰:「法司便要拏人,且着禮部。」予曰:「禮部吉凶禮文煩擾不暇。」萬即依劉擬禮部,覆本,請拘萬家親戚內眷曾經出入宮闈者究問。萬家實與佑之通好,懼甚,私謂予曰:「我與萬家多不往來。」予安慰之曰:「此事只宜寬處,若興大獄,株連蔓引,豈先帝之意哉!」劉喜曰:「盛德之言也。」少頃,覃太監等將禮部覆本來議擬旨,萬曰:「如何?」劉曰:「先帝存日。」覃搖首不然。久之目予曰:「尹先生如何說?」予徐應之曰:「宮闈往事,朕承皇太后洎母后宣諭明白,恁每說的都是外面浮議,難憑訪究,姑從輕處云云。」覃曰:「好好!」指予曰:「還是你能。」予即他顧,佯不聞。劉則面發赤而忌心愈切。
成化間,四方白丁、錢虜、商販、技藝、革職之流以及士夫之子弟,率夤緣近侍內臣,進獻珍玩,輒得賜太常少卿、通政寺丞、郎,署中書、司務、序班等職,不由內閣、吏部,謂之「傳奉官」。至於三閣老之子若孫,甫髫齔,已授中書,冠帶牙牌,支俸給隸,但不署事。
朝參而出於梁方之門者尤多。[2]一日內宴,鐘鼓司承應扮一老人部糧,責解戶米濕,解戶答曰:「非我之罪,此船縫之病。」老人曰:「便須塞了船縫,免得耗濕朝廷糧米。」答曰:「若要塞船縫,須是無糧方好。」天顏為之少霽。晚年悔悟。及予入閣,因事諷諫,遂皆革罷。
成化間,太監汪直用事,朝紳諂附,無所不至。其巡邊地,所在都御史皆鎧甲戎裝,將迎至二三百里,望塵跪伏,俟馬過乃興。及駐舘,則易小帽𧙟𧝠, [3]趨走唯諾,叩首半跪,一如僕隸,揖拜之禮,一切不行。以是皆見喜,遂得進陞工部、兵部、戶部侍郎。時有諺云:「都憲叩頭如擣蒜,侍郎扯腿似燒葱。」奔競之甚,良可笑也。[4])
〈按:成周之制,以冢宰統閽寺,西漢之制,以丞相監宮中。宋人循周、漢之遺,亦以宦官制屬於宰相、樞密,是三代而下,置制宦官之法,莫良於宋,故終宋之世,閹官鮮專政亂國之禍。今我國家百餘年,中官往往擅權。至成化間,而汪直專操國政,舉朝言官竟未有以周、宋之制迪宸聽者。乃競為諂附,無所不至,戎裝遠迎,望塵下拜,而甘奴顏婢膝,一至此極也。嗚呼!都憲何官?六卿何職?以此等卑汙無恥之輩居之,辱國甚矣。宜乎為當時之所竊笑,而「擣蒜、燒葱」之諺所由來也與!昔人謂:「毋汙青史,為子孫累。」士大夫當念斯言。〉
解學士先生嘗弔友人喪妻,入門曰:「恭喜。」繼曰:「四德俱無,七出咸備,嗚呼哀哉,大吉大利。」聞者絕倒,蓋其妻悍也。予嘗觀之崔冢宰之妻李尤悍,崔慄慄畏順。至怒,輒跪起拜謝,以冀免。蓋恐傳笑于外,而益養成其惡。崔後至冢宰,李病將死,[5]猶聽候省視,不敢違。及卒後,妾得專房,遂生二子,不至絕祀,[6]豈非大吉大利之可哂耶?
南京諸大臣,舊以車駕在北京,皆照品秩用凉傘。成化間,守備太監譚褒以己無凉傘之制,遂謂兩京一體,北京大臣不用傘,而南都豈宜擅用?諸公唯唯。獨禮部侍郎章大經與之辯論,至取大明禮制送去請覽,褒有慍色。明日,遂進本禁止。諸公謂章激成之,乃于暑月,各製長柄大扇遮日。予改吏侍,至日,見滿街翩翻搖動,甚不雅觀。[7]予謂此非制度,且有扇搖扇動扇惑,不祥之兆,不宜用。命工製緑油絹傘,而加一短簷。用之餘月,諸公皆效之,以傘易扇。
世謂鬻爵由漢晃錯之作俑。蓋錯建言令天下入粟得以拜爵,六百石至四千石為五大夫,萬二千石為大庶長,不過予之虛爵以免罪耳,固非予之以官,任之以事也。若文帝時,張釋之以貲為郎,武帝令吏入粟補官,即至六百石,此則任之以官職矣。厥後,靈帝鴻都榜賣公卿及州郡官,如張頴、張溫、崔烈,雖有功勤名譽,亦以貨賂得之,則又非晁錯鬻爵之初意矣。然作俑之罪,錯安能免哉!
史稱漢相丙、魏有聲。丙無間然矣,而魏相初奏封事,白去副封,皆借徑于許伯。於是,許后被霍氏之謀得聞于上,即詔給事中。給事中,近習之官,非士夫所任,相不恥為之。疏廣諫沮平恩監護太子家,而相謂:「非臣所及。」乃不自言。王吉言許、史貴寵,謝病歸,而相不能留,蓋德許氏汲引之恩耳。至若唐相以裴晉公度比郭汾陽,謂身繫天下安危,固也。然自東都復起為相,一二日間三易主上,皆不預聞,而卒不能討賊,何係於安危哉?夫由后戚取相位而起漢家后戚之禍,魏不能無罪;倪首於羣閹之間而不能討弒君之賊,裴不能無罪。然一則與丙吉同稱,一則與汾陽比美,史皆不甚少之,豈非君子成人之美哉?善善長也。
予觀問刑條例,蓋弘治中尚書白昂等所定擬。朝廷初亦慎重,詔諭詳審,至于再三。然諸大臣刑名欠精,不無窒礙。如殺一牛罪至罰十,行之數月,邊將奏稱軍需缺乏。蓋牛禁過重,人莫敢殺,皮骨筋角無處可買。朝廷侮而難改,乃喻東廠官校莫加刺訪。又立後一條,許寡婦立其所愛之人。不思世之嫠婦貞節者少,若許立所愛之人,則所愛莫愛于奸夫,以例立之,誰復能禁?此誨淫長姦之大不可也。以此蓋見祖宗之法不可少更,更則弊。若又以法久而弛,驟加嚴促,號為振弛懲玩,然淫刑酷罰,頭會箕斂,中外臣工因而科派侵欺入己,上下交征,民窮財盡,起而為盗,以致禍亂,流毒天下,此青苗之法所以卒亡宋也。變亂舊制之律,其意深矣哉!
弘治乙卯,吏部缺尚書,眾推兵部尚書馬文昇、都御史屠滽及一二侍郎堪補。文昇自以部次年勞當得之,不意竟歸於滽。文昇意不平,賦一近體云:「朝退凭欄一黯然,獨將心事訴蒼天。清朝有意推公道,白髮無心着錦鞭。天上浮雲偏晻靄,地中陰氣已凝堅。」云云。滽既得吏部,當班于文昇之上,固辭,居下。及當廷試讀卷,又恐居文昇之前,即先移病,以侍郎吳原博代。時謂正統中王柳菴以禮部侍郎陞冢宰,即立胡宗伯之上,未聞讓舊長官。今滽自度不可居上,只合辭職,不當讓班,何違制紊序者是哉!
弘治中,太監李廣以左道見寵任,權傾中外,大臣多賄求之。戊午歲,建毓秀亭於萬歲山上。既成後,適一小公主患痘瘡,眾醫莫效,廣飲以符水,遂殤。宮中方歸咎于廣。未幾,清寧宮災。有謂亭之建,年月不利,犯坐殺,向太歲,故有此災。太皇太后怒云:[8]「今日李廣,明日李廣,興工動土,致此災禍,累朝所積,[9]一旦灰燼。」廣懼,飲鴆死。訃聞,上意其所藏必有奇方秘書,[10]即命內侍搜索。奉命者遂封其外宅,搜得一帙納賄簿籍首進之。簿中所載某送黃米幾百石,某送白米幾千石,通計數百萬石。上因詢左右曰:「廣所食幾何?乃受許多米。」對曰:「黃米即金,白米即銀。」因悟廣贓濫如此,遂籍没之。科道請出簿籍,按名究問。凡與名者惶懼危甚,各自星夜赴戚畹求救,不期而會者凡十三人。月下見簥影童童,而一人獨乘女簥。事雖得寢不究,而納賄者之名一一盛傳于朝野,靦顏惟甚,久而亦安然無復羞愧矣。賴上英明,終漸去之[11]
予先世遺像,皆歷年久,[12]楮鮮墨色,[13]漫漶滅裂,不可把玩。乃命繪史王琚因舊摹新,[14]共為一軸,而各贊四言六句於其中,庶歲時忌日,懸揭簡便,久而不至於散失故也。昔者,先儒君子有云:「影像一髮不似,則為他人矣。」意若可無可有。此必為當時子孫曾識祖父母者言,而非為後世子孫言也。蓋後世子孫,未嘗親覩平生之丰儀,安知其似與否?若賢子孫於一覩之頃,豈無僾然?若有見乎其位,而或感慕奮勵,思所以修身飭行,冀無忝于所生者哉!是又不可泥先儒之一言,而遂視之如故紙也。
唐世祖嘗塑老君像居祖廟之中,此甚無謂。彼老君至人,以天地萬物為芻狗,豈以唐為輕重哉?況唐有天下,以萬乘之尊莫之與京,何必借重于老君?其事可鄙,[15]而當世莫有非議之者,何怪乎!今之崛起微賤,不冒襲于富貴之族哉,惟我太祖高皇帝。始與諸儒臣議修玉牒,欲祖朱文公。一日,見徽州有姓朱者為典史,問其果文公後乎?其人對曰:「非也。」於是宸衷頓悟,彼一典史,尚不祖朱子,而我國家又可祖乎?竟卻眾議。此高皇帝之識量神聖,遠軼前古,豈唐主所可企哉!
吉水劉充化雖瞽而能吟。[16]嘗賦吉郡十閣老、九尚書、十狀元詩,皆皇明之盛際。但不依次序,或名或字號,蓋取協韻故耳。嘗過予,口占,因錄之。
皇明內閣秉衡鈞,吉郡堂堂已十人。東里 (士奇) 後來名尹直,南臯(蕭鎡)先進是陳循。定之安簡胡光大,純道彭華解縉紳。千載貞元嘉會合,天教諸老佐昌辰。[17]
右十閣老。
開國分曹設六卿,吏工戶禮及兵刑。周忱王直連王槩,蕭晅蕭禎并廣衡。更有二劉(宣、孜)聯八座,歷遷三部是惟禎。滿朝金紫皆時傑,盡是盧陵九邑人。 右九尚書。
天開文運盛廬陵,累占鰲頭已十人。[18]胡廣時中兼子棨,彭時劉儼與羅倫。後來彭教同曾彥,前有陳循并鶴齡。何事三元争些子,斯文顒望在明春。
右十狀元。
坐客偶談近有士人好食犬肉,主人知其意,命賦一犬詩,以鹽字為韻。[19]士人立就,口占云:「幾年辛苦伴虀鹽,長夜巡行護短簷。戀戀見人渾識舊,依依向主肯趨炎。臥從芳草苔痕破,立傍梅花雪片粘。曾向山中擒狡兔,拔毫製筆與君拈。」主人喜,遂殺犬食之。
吾邑曾迥,當大比之秋,夢抱一小兒,忽見此兒右邊又生一耳。少頃,見此兒無兩手,以為不祥。語其兄進,進曰:「又添一耳,[20]耳邊添又,是取字。小兒無兩手,是了字。考官必取了,爾中之兆也。」已而,果然。進之聰明,於是益信。
僧會郭師孔,少嘗與芳洲同硯席。及芳洲自翰林歸,以鏾鷄為賀禮,而誤書鏾為線。芳洲改示之,僧會謝以一絕云:「泉絲不與鏾金同,錯認鏾鷄用線縫。不是獻芹將鄙意,肯教一字化愚蒙。」
古今三鳳,唐薛元敬與從弟收、族兄德音齊名,世號三鳳。今吾邑徐川與弟貢、威先後中舉,時號「徐氏三鳳」。羅欽順與弟欽德、欽忠先後二科登進士,時號「羅氏三鳳」。然徐、羅皆同胞兄弟,視薛之族從,不啻過之。而徐氏惟貢登第,羅則欽順探花,欽德、欽忠皆二甲進士,[21]而又在具慶下,則尤古今所未有也。[22]
永樂甲辰,吾邑大塔頹,是年文貞公入閣。[23]成化乙巳,小塔頹,則予入閣。夫塔本一邑之鎮,頹,固非吉兆。[24]然諺云:[25]「歡喜塔倒。」且邑是牌形二塔,蓋牌之椿杙,塔頹,則牌行,故有入閣之驗。雖然,物之成毀有數,士之出處有時,豈必相關涉?姑誌之,以俟後之智者訂焉。
成化丁酉,[26]予鄉雲亭江一巨魚見。明年,曾彥掇廷魁。丙午歲,復一巨魚見。是秋,鄉間無有薦者,惟予入閣。壬子歲,復有巨魚見。是秋,羅欽順發解,明年及第。魚之巨,約四、五十斤,[27]游泳時,鬐鬣俱出水面,而多止于予里之城潭。
正統中有一侍郎與一都御史同飲,適有犬繞桌行,左右叱之。侍郎云:「休叱,他在這裏巡按。」都御史答云:「你看他是狗也是狼?」近時,都憲佀鍾與通政強珍在南都同飲。強自執壺勸佀酒曰:「要你飲四鍾。」佀答曰:「你莫強斟。」蓋前二公以職事相戲,此二公以名相戲,互嘲捷發,亦可奇矣。 成化間,司徒陝西楊鼎一日與司寇福建林聰會。坐間,林戲楊曰:[28]「胡兒七歲能騎馬。」蓋楊有鬍子,故云。須臾,楊答曰:[29]「癩子三年不似人。」此又以其形貌而戲謔也。
里厚谷易裕穎與子居潛及婦相繼逝,[30]遺妻鄭式寡獨,無所歸所。[31]有寸田尺宅,皆為姪居松所盗賣,鄭氏至老以凍餒死。弘治癸丑夏四月二十四日晚,居松之妻蕭氏為鬼迷,誘入嶺後塘中,家人遍索不能得。次早,見蕭氏兩手堅扯塘涯樹根以自固,得不溺,遂扶翼以歸。[32]少頃,乃甦,道二鬼自言:「我即居潛夫婦也,為爾夫婦蕩我業,致我母死於凍餒,今必置汝於死。」相持至天明,始去。嗟夫!人死則魂升魄降,無形無聲,[33]無所知矣。孰意居潛之陰靈不泯如此哉![34]故具錄之,不惟著鬼神之迹,抑亦為不肖子弟蕩覆先業,不顧諸母之養者戒。
予休致家居,[35]時節喜慶,或接賓客訪親友,則具冠帶盛服為禮。其餘燕居,則冠小帽或東坡學士巾,而多服𧙟𧝠。或有請服深衣幅巾者,予應之曰:「昔叨侍憲宗皇帝,[36]觀解於後苑,伏覩所御青花紸絲窄簷大帽,大紅織金龍紗𧙟𧝠,[37]寶裝鉤縧。又侍孝宗皇帝講讀於青宮,[38]早則冀善冠,袞繡圓領,食後則服𧙟𧝠、玉鈎縧。而予家賜衣內,亦有𧙟𧝠一件,此時王之制,所宜遵也。[39]宋司馬溫公好服深衣幅巾。一日,問邵康節先生曰:「何不服此?」康節對曰:﹂某為今世之人,當服今人之衣。」溫公歎服。杜祁公因門人請服此服,則答曰:「某一生叨服仕者之服,豈敢復竊高士之名?」[40]門人為之敬羨。予今服𧙟𧝠,不惟遵時王之制,亦且得康節、祁公之意,[41]非簡褻也。
予觀黃山谷先生貶死宜州,未嘗不嗟悼感嘆,以謂當時小人深文巧詆,君子之不幸甚矣。然反思之,蓋亦山谷好戲侮,傲忽人之所致。何也?山谷嘗與趙挺之同修書,每日庖丁請食品,挺之輒曰:「來日吃蒸餅。」山谷竊笑之。明日會食,擬合四字湊成一字為令。挺之首云:「禾女委鬼,魏。」次當山谷,應聲曰:「來力勑正,整。」與來日吃蒸餅同聲,眾聞之哄堂大笑,挺之赧然。厥後,挺之當國,[42]山谷以貶過荊州,[43]為太守寫承天寺碑刻。適二漕使至,太守具膳,請二使往觀寫碑。山谷低頭書丹,不一顧二使。寫畢,二使請願附名于碑尾,山谷不答,翩然而起。二使慚甚,遂摹碑刻還。呈挺之,中以幸災謗國,貶死宜州。觀此二事,山谷不自覺,而不知在人實難忍,豈非以戲侮傲忽之所致哉?是知士君子當以戲傲為戒。
成化乙未孟秋,時享禮竣,大雨,雷擊神武衞廳,柱門窓有迹,殊未折損。少詹徐時用因言去歲春夏家居時,其邑宜興西溪中有三人駕一舟,遭雷擊,其一捆縛于船倉,其一頭入甕中,其一構閣于篙杪,篙則特竪船頭上。旁舟人見之,皆不敢近。船自流六、七里許,縛者解,甕中者出,篙杪者墮,始皆甦。縛者云其初仿佛聞擊者言:「汝改過否?」諭德謝大韶又言天順戊寅四月中,其隣邑建昌熊家被雷,中堂屋瓦皆如萬馬踏碎,全揭。大門四楹置于廚屋上,盤屈一秤置斗中,又一秤鈎於梁上,尾垂擊斗。[44]時大韶親造其家,及見大門尚竪立廚屋上,惟斗秤則以醮謝後解去。熊氏至今不替二事,皆異。然二公之言可信,蓋舟人市利不足道,而熊氏之秤斗,亦必損人利己,故陰譴,宜矣。
予內兄桃源蕭廷素持其曾祖石泉公洪武間所授硬黃摹印符命一道,并繳符謄黃誥命一道示予,屬志一言。予謹用謄錄符誥二詞于上,而志其下以歸之。其符命頂中有一符字,蓋以丹。符,出驗四方之寶,茲特錄出符誥如左:[45]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朕聞昔君天下者,設官分職,以成治功。雖秩有大小,自下而上,自上而下,無乃賞罰焉。專符為信,情意交孚,所以誠之至也。朕倣古制,授爾以官,給爾以符,惟盡乃心,[46]恪勤乃事,給由來覲,朕將合焉,以考爾績,其敬之哉!
宇字一千二百五十號 蕭安石授廣東鹽課提舉司廣州鹽倉大使。 洪武十八年九月二十四日。
皇帝制曰:朕自即位以來,法古命官,列布華夷,豈其擢用之時並效忠貞?任用既久,俱係奸貪。朕乃明以憲章,而刑責有不可恕,以至內外官僚守職惟艱,善能終始者寡,身家誅戮者多。今爾蕭安石於{YL九月二十四日給爾以符,改任廣東鹽課提舉司廣州鹽倉大使,以至身没于官。有司繳符到,合爾能立身以廉,恪憚乃事。於乎!朕揣其職雖微而能始終保全,[47]亦何幸焉!今特轉符給爾子孫,以光先世,宜令准此。
洪武二十四年十月 日。
今制,每旦常朝御奉天門,其御座謂之金臺。既升座,[48]錦衣力士張五繖盖、四團扇,聯翩自東西升立座後左右,而內使一執蓋升立座上,一執武備雜二扇立座後正中。蓋武備出兵仗局所供,一柄三刃,而圈以鐵線,裹以黃羅袱,如扇狀。用則線圈自落,三刃而出焉,[49]所以防不虞也。天順間,命力士執繖扇,[50]夾立于金水橋南,止留座上之繖及夾武備二扇耳。而座上之繖,遇風勁時則去之。
尹昌隆先生在建文中,以直諫謫侯官縣令。太宗入正大統之初,被譖,提至京,廷詰得釋。復官,累陞中允、主事。訖被漢庶人、呂震之誣以死,蓋亦骯髒狷勁之人。故解公對仁廟之問,有「昌隆君子而量不弘」之語。今彭都憲禮著郡志評,責斥過重,予以簡請斟酌,不知如何。
士夫之姓名動靜,於朝廷之休戚未必有關涉,然往往有偶然之符。如彭文憲公正統十三年及第,當上表謝恩之旦,以起早,隱几睡重不寤,竟不及上殿。時謂「元首失了。」明年,遂有駕留虜庭之變,不亦失元首之讖乎?景泰辛未,狀元柯潛,人謂「柯」與「哥」同音。未幾,英廟還自北虜,退居南宮,不亦「哥潛」之讖乎?
弘治十八年,狀元顧鼎臣。予聞之,心怵然,竊謂「臣」與「成」字同音,鼎成龍駕,名犯嫌忌。時司訓梁弘周聞予言。踰月,遺詔到,弘周曰:「先生之言,信矣!」豈非「鼎成龍駕」之讖乎?因憶天順癸未會試監試御史焦顯,時予丁內艱起復,途間竊謂宋有「不因南省火,安得狀元焦」之語,今焦監試,能無忌乎?未幾,春闈果被火。市謠曰:「御史原姓焦,科場被火燒。」是皆偶然符合,亦似有定數,未可概謂附會之說也。
李佾敬夫,南樂學訓李寄之仲子也。[51]喪母,既葬,遂結茅墓次,朝夕居其中,食蔬飲水,泣血孺慕,三年乃復常。予嘗往慰勞之,且嘉歎曰:「古云『是父是子,非此母不生此子』,今於佾見之。嗚呼!信可為士大夫家子弟勸矣。」故詩以美之:「腸斷無人復倚門,結茅墓下哭聲喧。祗懷母氏劬勞德,豈覬君王表異恩?宰樹號風悲永夜,慈烏反哺伴黃昏。從知錫類天心格,繩蟄行看子又孫。」
予嘗訪節義之臣于士夫間,吾吉郡判台州吳世溥為予言王原采死節事而未詳,因托求其墓志,踰數年,始得之。贛庠教諭姜瑞以來,又聞原采初任武昌時,[52]見楊文貞公一二應酬詞章于民家,輒稱之曰:「王佐才也。」後入官翰林,遂以公薦。故公德之,久而不忘,乃寄題其墓而致祭焉。墓在廣德州城之西五里許。成化丙申,賴州守周英封殖表識之,蓋秉彝好德之心人所同也。
校勘記
[编辑]- ↑ 「請理皇妣薨逝之由」,「請」原作「諸」,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朝參而出於梁方之門者尤多」,原無「尤」字,據明代史籍彙刊明藍格抄本補。
- ↑ 「則易小帽𧙟𧝠」,「易」原作「亦」,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良可笑也」,原無「良」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李病將死」,原缺「將」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遂生二子不至絕祀」,原缺「二子不」三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甚不雅觀」,「雅」原作「相」,據明朱當國朝典故本改。
- ↑ 「太皇太后怒云」,原缺「怒云」二字,據明歷代小史本補。
- ↑ 「累朝所積」,原缺「所積」二字,據明歷代小史本補。
- ↑ 「上意其所藏必有奇方秘書」,原缺「必有奇」三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賴上英明終漸去之」,原缺「賴」、「去之」三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予先世遺像皆歷年久」,原缺「遺像皆」三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楮繒墨色」,「墨」原作「黑」,據明歷代小史本改。
- ↑ 「乃命繪史王琚因舊摹新」,原缺「乃命繪史」四字,據明歷代小史本補。
- ↑ 「其事可鄙」,「鄙」原作「圖」,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吉水劉充化雖瞽而能吟」,原缺「化雖」二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東里士奇後來名尹直」,「士奇」原為正文大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為注文小字。詩中「南臯」及注「蕭鎡」四字原缺,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累占鰲頭已十人」,原作「累占鰲頭十一人」,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以鹽字為韻」,原缺「鹽」字,據明歷代小史本補。
- ↑ 「又添一耳」,原缺「又添」二字,據明歷代小史本補。
- ↑ 「欽德欽忠皆二甲進土」,原缺「甲進」二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則尤古今所未有也」,「尤」原作「猶」,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是年文貞公入閣」,「閣」字下原有一「老」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刪去。
- ↑ 「夫塔本一邑之鎮頹」,原缺「鎮頹」二字,據明歷代小史本補。
- ↑ 「然諺云」,原缺「諺」字,據明歷代小史本補。
- ↑ 「成化丁酉」,原缺「丁酉」二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約四五十斤」,原缺「約」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林戲楊曰」,原缺「戲楊曰」三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楊答曰」,原缺「答曰」二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里厚谷易裕穎與子居潛及婦相繼逝」,原缺「裕穎」二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無所歸所」,原缺「無所」二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遂扶翼以歸」,原缺「遂扶」二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無形無聲」,原缺「無形」二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孰意居潛之陰靈不泯如此哉」,原缺「不泯如」三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予休致家居」,原缺「予」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昔叨侍憲宗皇帝」,原缺「叨」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伏覩所御青龍花紸絲窄簷大帽大紅織金龍紗𧙟𧝠」,原缺「帽大紅」三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又侍孝宗皇帝講讀於青宮」,原缺「皇帝講讀於」五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所宜遵也」,原缺「所宜遵」三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豈敢復竊高士之名」,原缺「名」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亦且得康節祁公之意」,原缺「且得」二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挺之當國」,原無「國」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山谷以貶過荊州」,「貶」原作「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尾垂擊斗」,原缺「斗」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茲特錄出符誥如左」,「特」原作「時」,據明歷代小史本改。
- ↑ 「惟盡乃心」,「惟」原作「往」,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朕揣其職雖微而能始終保全」,「揣」原作「惴」,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既升座」,原缺「既」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三刃而出焉」,「焉」原作「一」,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命力士執繖扇」,原缺「士」字,據明歷代小史本補。
- ↑ 「南樂學訓李寄之仲子也」,原無「李」字,據明代史籍彙刊明藍格抄本補。
- ↑ 「又聞原寀初任武昌時」,「任」,明代史籍彙刊明藍格抄本作「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