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省齋公行述稿
賴省齋公行述稿 作者:賴世英 1897年 |
大清國藍翎誥授奉政大夫即用清軍府賴君時輝、字夢修、號省齋,誥封奉政大夫新喜公長子也。世居崙仔頂庄,移居嘉城內布街民籍。自幼貧寒,父娶繼母,弟患蠱病,克諧以孝。鄉有教讀林某者不較脩儀,七齡受業,十五歲應童試。忽丁繼母憂,自是代父耕農。次年變農營商,奔波乎閩浙漳泉,遠遊服賈,志在孝養,遇亦苦矣。
道光三十年庚戊,地方擾亂,貨物價增,配運藥材,得有微利。又娶陳太安人,克勤克儉,內助得利,子女連生,財力進益,材力聰明,由是發越,大創乾坤,官膺五品,榮及三代,五子競遊泮水,兩貢兩廩一庠,四女齊配豪門,斯倉斯箱皆慶。
而公保態持盈,施仁積德,急公好義,幫官利民,其治家之法,內外有分,尊卑有別。婦人不入廟焚香,不看戲,花婆不任出入,言動尤誡戲謔。妻自炊爨,弟婦不任勞苦,飲食衣服,子姪一體,奴婢年屆二十以上者配之,不收聘金。遂年首納國課,每夜敬點路燈。訓子姪讀書,課功之暇,教以閱歷,睦族和鄉,閭里久孚令望,謹言慎行,市井亦奉典型。至其誡殺放生,矜恤寡種種善舉,筆難盡書。其為人也,好考究天文地理、岐黃命卜,子使算學諸書。一生無疾病,無官非,無嗜酒、嫖賭、吃煙、檳榔,勤儉守己,忠厚待人,當時權豪亦敬服之。
嘗於櫃中失銀五十元,經手之人,情急欲誓,公力阻之,置諸勿論,後偵知其人,以它故辭出。又於兩夜被竊羊裘,不知著落,後賊之父將裘送回,乃知該盜係巷口庄賴有哲之子。哲常使子求貲于公,此次賭輸,將裘偷去,父知責令送還。凡草竊之輩,常于山宅砍伐樹木,宅丁拏之,屢令放去,有實在困苦者,且給以錢,勸其營生。
賴集義大租館草地界內,共六庄,地瘠民貧,戶口稀少,疾病死喪,皆竭力維持體恤,是以其民能苟安本業,不起盜心,人有爭端,婉言排解,未嘗武斷鄉曲、店夥家屬凡有病者,服藥不算資本。倡修廟宇,如平和廟、城隍廟、神農廟、龍神廟、武聖廟、崇聖祠、明倫堂、忠烈祠、義民祠、節孝祠,或獨立倡修,或倡捐鉅款。又以孔子廟舊墻過高,難以消煞,因改低尺餘,開窗通氣,自己倡修,捐銀六佰元,稟官在案。
義倉久廢,公悉心經理,任勞任怨,不開辛水。又捐多貲,辦理總局二十餘年,不求官情,不受人賄。北香湖坡,每逢冬季水涸,坡底任人耕種,不抽坡稅。周、張兩太尊任內,委辦六館抄封,不收佃批銀,均平各館斗量,削除一切陋規。同治八年己巳,過溝仔庄回祿,燒焚百餘家,公與黃大章合賑,每家給米二斗、錢一千。光緒元年乙亥,又焚八十餘家,每家給錢二千文。
新港林陳氏懷孕數月,夫死別嫁,未幾夫又死,一產兩女,有姿色。其繼夫之弟,欲賣此女,案抗公庭,邑主將女交嘉安局發配,二比不得相爭。陳熙年與公各備銀八十元,交其母了事,而陳紳將此二女留用其家,一名連喜、一名連慶,公不與較。光緒二年,福省水災,公樂捐米六佰石往賑。地藏庵右畔,有義墳甚大,係公備資交蘇光助建築。
凡有女孩棄置于市者,令人抱養,給錢二千,以此週知,屢于夜間,將女孩置於店口,聞呱呱之聲,即開門抱入,令人養之。日久日眾,因稟官設建育嬰堂。光緒元年八月,倡捐三百金,又與黃家合買王家海豐厝庄、菜公厝庄等處,大租穀年收三百餘石,價銀一千餘元,為育嬰堂金費。凡堂中所用藥散,憑摺支取,逐年樂助,不收分文。凶年失收,聽佃寬減,買田不升租,不起佃。從前崙仔頂庄等處,晚穀係佃農挑到租戶內完納,公體恤農苦,自雇工挑運,後因以為例。
馬稠後庄黃森病卒,妻欲賣子為喪費,公給銀三元、布二疋,以後屢次告急,俱周之,深知其貧也。周喪之費甚多,難以枚舉。同治三年七月,有婦到店買藥,遺一小箱,愴惶而去,店夥欲私之,公聞知,急令追還,莫及。明日此婦到店尋求,謂:「昨日兒患驚風,心忙失一小箱,係某姓托賣金器,價值不少,今兒已死,箱又失,留我何用?」公亟出還之。
柳仔溝庄賴姓公業,被人霸收,祭祀廢弛,祠堂倒壞,族人以告,公備資較討。重興祠宇、祭祀。許厝庄許天送之妻,在公家乳養三男,及送死,妻哭夫失明,無子,公每月給米二斗、錢四百,十餘年,乳媼卒,又葬之。萆麻腳庄游目來之妻,亦在公家為乳媼,甲申年,一家疫死六人,僅存一子,各給棺木,並周錢八千文。大溪厝庄黃賴氏,一家十餘口,俱死于疫,無人收埋,俱給棺木喪費,交總董埋之。是時疫氣流染,死亡甚多,公捨棺給財,指不勝算。
同治十一年壬申,設立義學,在崙仔頂公館,教訓各庄子弟。公自延師往教,每年脩金五十元,至甲申年疫症傳染,此學遂廢。
生平印送佛經及勸善書、醫書甚多。買園一宗,在崙仔頂,年收稅銀二十五元,給與表兄陳天自耕自食,永為香祀。買田一宗,在崙仔頂,年收租谷一十二石,價銀一百十二元,為族親香祀,交賴貫世掌收。買田一宗,在八獎溪後庄洋,價銀一百元,年收谷一十八石,又稅銀五元,為崙仔頂庄福德爺香祀,每年再出戲金二元,歸爐主收用。買檳榔宅一所,在草地尾庄,送與故友林月涼掌收,並為之娶妻江氏。
同治元年五月,屯兵救城,道至下路頭,被賊截殺,帶傷入城者百餘人。地方官不理,公出藥醫治,又給以財。後屯兵隊長仝到店叩謝,贈以「惠我戎行」之匾。凡城內之疾病及打仗鎗傷者,備藥調理。四城門外民房被焚,逃入城者,公酌量賑恤。
五月地震,城牆倒壞,賊急爭登,公僱工扛豬枮,上城塞隙,又用布袋煙箱入土,權當雉堞,每工給錢二百文,官軍各袖手置若罔聞。六月賊平,至七月賊逆復猖,公見事急,先備資興工,修築城牆雉堞,而後陸續捐補。工甫竣,賊之大股猝至矣。地震,民家壓死者,公亦賑恤。賊圍城水洩不通,外無救兵,內無糧餉,有易子折骸之慘,局紳富戶互相觀望,托病不出。有王厝風鼓暗藏賊令,陳家花園夜紮賊兵之謠。公散家財,鼓舞各境頭人晝夜巡查,不避風雨。又設聯義局,聯結十六境民心,凡有向義者,皆可在局議事,激厲眾志。死者恤,傷者醫,及一切戰守運籌,皆公主事。
莆姜林四十九庄,係城南屏藩,早季米粟薈萃之區,公于四月間,籌設分局,鼓舞庄民,聯庄剿匪,收成早穀。及賊紮五穀廟,暗點義民,五更圍拏,獲斬首級十九顆。又屢令燒賊寨,又于暗中簸弄,令賊目自相攻擊。
林鎮軍初次救城,營紮崩坡庄,勢孤糧盡,又值陰雨,公暗通上茄冬庄之人及近鄉者,接運糧餉。林鎮軍二次救城,被賊阻殺。公謀大溪厝庄及粗溪、巷口、頂藔、下藔、上茄冬、水窟頭、后仔后等庄賴姓,并外溪洲、大窟尾各庄林姓,義民共數千,衝鋒殺賊,首先進城。
及林鎮軍守斗六,營陷陣亡,嘉彰合匪,盛勢猖獗,逆首呂梓,托公館庄賊目林肯,求公退休,勿幫官守城。公因勸誘林肯及偽先鋒蕭漏,共殺呂梓,請官給賞格一千元。孰意兩人有隙,事洩,蕭漏逃走。有被殺傷者,公自銀調治,官之不理。有友陳宗獻,有膽識,邑主命帶信逃出重圍,往郡討救,臨行,獻托以妻子,公慷慨許之,果不負所托。
賊平後,兵勇下鄉搶掠居民,幾乎迫變,公面稟營縣,重懲兵勇,出示安民。白杞藔庄義民數千,欲救城,敗于火燒庄,死者二十三名,無人憐恤,公使人埋之,又備銀二百三十元,交陳鴻瀛分給陣亡之家,每名給銀十元,後于陣亡案內,一例報請入義民祠。
賊平後,平和廟後、鐵屎堆、龍過脉等處,骸骨暴露,稟官出示後,無人識認者,自備工資,逐一收埋。又恐男女混葬,將骸分葬插標,作三處,共百餘墳,葬于城南山,土名新塚,現在可查。
同治元年,吳志高幫官殺賊,恃功橫為,借名拏盜,搶劫庄民,莆姜林四十九庄人,呼天哭地,慘莫勝言。公與黃大章目擊心傷,合力保護,遂與高有隙。
賊初平,西、南兩城門口,吊橋廢壞,人馬出入維艱,地方官置之不理,文武互相推諉,公備資修造。又南門外朱子祠前大路,古原有石橋,同治元年,被盜折斷,至同治三年賊平,公以此橋為莆姜林四十九庄入城往來大路,歲自出工資修造,並于過橋數十步轉過溝,造小石橋,又鋪石路至草地尾,開費雖多,不立碑記。嘗云:「善欲人知非真善,故凡自為善舉,皆掩其名,至與人為善,如合造北隙橋、正音厝橋、番仔溝橋、道爺圳橋,皆與人合修,不得不聽人立碑記。」
自地方太平,人皆爭功,巴結大憲,力求保舉。公介節自守,非公事不入衙門,不求貴近,後僅保舉儘先守備。公不好武貴,卻而不受。後遵甘捐、黔捐各案內,報捐同知銜並翎枝,恭請三代封典。
甲申年,督辦團練局務,年老不堪過煩,少食寡寐,忌葷味,好淡素,共持齋四十九天。疾作,在家調治。邑主親到問候,忽聞團練局大旂被風折斷,而公竟逝矣。時閏五月初一日未刻,歿於正寢,享壽六十六齡。一夫一婦,五子四女七孫一姪送終,置有經驗醫方數集,自擇墳地,在崙仔頂庄,離城五里,穴座壬向丙兼子午,水出丁方。光緒十三年丁亥七月十七壬申日申時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