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宦紀聞/卷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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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云:「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是一歲三百六十有六日明甚。今以每歲十二月計之,只三百六十日,又有小盡不與焉。世南嘗以此問學曆者,所對皆未精切。其說當以今歲立春,數至來歲立春,恰三百六十有六日。〈【以時刻較之,實三百六十有五日零三時。】〉世南始得其說,未以為然。取百中經試加稽考,殊無差者。蓋三百六旬有六日,言其凡也。其實,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行一度,一歲一周天。一歲云者,自今歲冬至,數至明年冬至,凡三百六十五日奇三時,所奇三時,即四分日之一也。若以十二月計之,不滿三百六十日者;月有小盡,又積其餘,五度有奇,合之以置閏。其所以有小盡有閏月者,以月行速二十七日有奇,已周天進三十度,與日合朔。合朔之際,即為一月。凡一歲十二合朔,故曰十二月。若論期之一,當以氣周斷,不當以十二月斷也。
鄱陽為郡,文物之盛,甲於江東,無圖經地志。元祐六年,餘干都頡,作七談一編,敘土風人物云:「張仁有篇,徐濯有說,顧雍有論,王德璉有記,今不復存矣。」嘉定乙亥,史守始延郡之前輩訪問,彙聚而為圖經,然登載亦未詳盡;如秋薦五十有五人,殊無確然之說。世南嘗聞之先生長者云:「舊額三十五人。自范文正公守此邦,通榜渾化,驟增員數。」此說盛行,牢不可破,是亦口耳之傳。有故舊家藏元祐五年解榜,止三十有三人,在文正公之後。又德興縣開山記載,宣政間,撥弋陽縣建節鄉入本縣,分割苗稅,而信州減兩名解額歸饒。以此可見人言之妄。嘗試考之,蓋自大觀興三舍試,番士寖盛,以在郡學人數定貢士額,歲貢一十八人半。後罷貢法行鄉舉,合三年大比,積計五十五人半,遂為定制。此說載之國史及法律學令。南渡後,西北流寓士人,每郡科場,各舉二人。紹興丙子罷流寓,入本貫額。諸郡各增其二,惟饒以額寬,故仍舊云。
今日者所用百中經,乃從唐顯慶壬寅年壬寅日積算起。欲知其法,但看某年下得若干數,以六十除之。不及六十數,然後在寅上數〈【上聲】〉一數〈【去聲】〉,逆行間一位,是第二十,下倣此。則知本年正旦,得何日辰。假令辛巳年得十八萬二千九百七十三數,以六數除之;先除三六十八,除十八萬數;又除四六二十四,除二千四百;又除六九五百四十,剩三十三數。自壬寅數到壬申,計三十位。又自壬申數下第三位,則旦日為甲戌,他倣此。欲知每歲逐月旦日,是何甲子?但取九年前次月望日,即是後九年前一月旦日,毫髮無差。乃知數學有捷法,此亦一端也。
圖經、本草,人家最不可缺。醫者處方,則便可知藥性;飲食果菜,則便可知避忌。然其間有常用之藥,而載以異名,卒難尋究。鄱郡官書,有本草異名一篇。盡取諸藥它名登載,似覺繁冗。今摘常用者書于此。以備博知。
荊芥曰「假蘇香」,附子曰「莎草根」,金鈴子曰「練實」,訶子曰「訶黎勒」。花謝欲結子,為風吹墮者曰「隨風子」,嘉禾散所用者是也。今醫家只以「緊實小訶子」代之。山藥曰「薯蕷」,一名「玉延」,簡齋嘗作玉延賦。蒼耳曰「葈耳實」,馬蘭花曰「蠡實」,仙靈脾曰「淫羊藿」,牛蒡子曰「惡實」,茴香曰「蘹香子」,破故紙曰「補骨脂」,乳香曰「薰陸香」,柏子仁曰「柏實」,淩霄花曰「紫葳餘」,甘子曰「菴摩勒」,菱角曰「芰」,蘿蔔曰「萊菔」。已上藥名,間亦有醫者所未盡知。
余童字端蒙,鄱之樂平人,由學省登紹興戊辰第。幼學已能文,同里項氏極愛重之,欲納為婿,其意未決。余一日來訪,項謂曰:「偶得寫景句云:『杜宇一聲春晝永,午夢驚殘。』子能對否?」余應聲云:「黃鸝百囀曉風清,宿酲消盡。」項大喜,即以女妻之。仕至蘄守。其族子永之為世南言,永之亦能詩者。
劉過字改之,能詩詞。流落江湖,酒酣耳熱,出語豪縱,自謂晉、宋間人物。其詩篇警策者,已載江湖集。尤好作「沁園春」。上稼軒詞,已見岳侍郎珂桯史,最為辛所喜。今又得數篇;其一:黃尚書由帥蜀,中閤乃胡給事晉臣之女。過雪堂,行書赤壁賦於壁間。改之從後題一闋,其詞云:「按轡徐驅,兒童聚觀,神仙畫圖。正芹塘雨過,泥香路軟,金蓮自拆。小小籃輿,傍柳題詩,穿花覓句,嗅蘂攀條得自如。經行處,有蒼松夾道,不用傳呼。清泉怪石盤紆,信風景江淮各異殊。想東坡賦就,紗籠素璧;西山句好,簾捲晴珠。白玉堂深,黃金印大,無此文君載後車。揮毫處,看淋漓雪壁,真草行書。」後黃知為劉所作,厚有饋貺。
壽皇銳意親征,大閱禁旅,軍容肅甚。郭杲為殿巖,從駕還內,都人昉見,一時之盛。改之以詞與郭云:「玉帶猩袍,遙望翠華,馬去似龍。擁千官鱗集,貂蟬爭出;貔貅不斷,萬騎雲從。細柳營開,團花袍窄,人指汾陽郭令公。山西將,算韜鈐有種,五世元戎。旌旗蔽滿寒空,魚陣整、從容虎帳中。想刀明似雪,縱橫脫矟;箭飛如雨,霹靂鳴弓。威撼邊城,氣吞胡虜,慘慘塵沙吹北風。中興事,看君王神武,駕馭英雄。」郭餽劉,亦踰數十萬錢。
又送孫季和云:「問信竹湖〈【孫自號】〉,竹如之何,如何不歸?道吴山越水,無非佳處;來無定止,去亦何為。莫是秋來,未能忘耳,心與孤雲相伴飛。關情處,向南山寄傲,北澗題詩。人生了事成癡,算世上終無真是非。看雲臺突兀,無君子者;雪堂零落,有美人兮。疏雨梧桐,微雲河漢,鐘鼎山林無限悲。陽山縣,問昌黎負汝,汝負昌黎。」
又嘗於友人張正子處,見改之親筆詞一卷云:「壬子秋,予求牒四明,嘗賦賀新郎與一老娼,至今天下與禁中皆歌之。江西人來,以為鄧南秀詞,非也。老去相如倦,向文君,說似而今,如何消遣?衣袂京塵曾染處,空有香紅尚軟。料彼此,魂消腸斷。一枕新涼眠客舍,聽梧桐、疎雨秋風戰。燈暈冷,記重見。樓低不放珠簾捲,晚妝殘、翠蛾狼藉,淚痕留臉。人道愁來須殢酒,無奈愁多酒淺。但託意義焦桐紈扇。莫鼓琵琶江上曲,怕荻花、楓葉俱淒怨。雲萬疊,寸心遠。」〈【改之自號龍洲。】〉
余儔字季倫,號癡齋,吾鄉詩人也。章泉先生雅愛之。作書,使袖訪韓仲止,及門,候謁甚久。將命者出,扣所由來,久猶未出。余題二詩壁間云:「謁入久不出,兀坐如枯荄。蒼頭前致詞,問我何因來?士節久彫喪,人情易嫌猜。本無性命憂,不去安待哉。」其二云:「名聞由昔者,禮進合欣然。古有不屑教,意令加後鞭。尚書八座貴,吏部一燈傳。驚代文章伯,曾容賈浪仙。」已,乃拂袖去。仲止見詩,遣人追之,余竟不返。余有詩集號蛙吹,藏於家云。
翡翠屑金,人氣粉犀,此物理相感之異者。嘗觀歸田錄,載歐公家有一玉罌,形製甚古且精巧。始得之梅聖俞,以為碧玉。在潁州時,嘗以示僚屬。坐有兵馬鈐轄鄧保吉者,真宗朝老內臣也,識之曰:「此寶器也,謂之翡翠云。禁中寶物,皆藏宜春聖庫,庫中有翡翠琖一隻,所以識也。」其後,偶以金環於罌腹,信手磨之,金屑紛紛而落,如硯中磨墨,始知翡翠之能屑金也。
諸藥中,犀最難細搗。必先鎊屑,乃入衆藥中擣之。已而衆藥篩盡,犀屑猶存。偶見一醫僧元達者,解犀為小塊子,方一寸半許,以極薄紙裹置懷中近肉,以人氣蒸之。候氣薰蒸浹洽,乘熱投臼中急擣,應手如粉,因知人氣之能粉犀也。今醫工皆莫有知者。
夷堅志載虞雍公自渠州守,召至行在,憩北郭外接待院。因道中冒暑得疾,瀉痢連月。重九日夢至一處,類神仙居,一人被服如仙官,延坐。視壁間有韻語藥方,讀之,其詞曰:「暑毒在脾,濕氣連腳。不泄則痢,不痢則瘧。獨鍊雄黃,蒸餅和藥。甘草作湯,服之安樂。別法治之,醫家大錯。」如方服之,遂愈。
世南在蜀中,徧訪林下人,求獨鍊法,鮮有能者。忽一日,得青城山道友傳授云:「丹經謂:『捉得龍,伏得雄。』言雄黃見火,則飛走為烟焰,最難伏也。」其法用雄黃不拘多少,研細。甘鍋火內,煅令通紅,取出。攛雄黃末入焰硝內,急用桃枝攪轉,即成水矣。急傾出瓦碟內,微側碟子,則清者一邊。俟凝取出,去麤者,研細,以宿蒸餅為元,如菉豆大,每服三元至七元。如前法,服雄黃末一兩,大約用焰硝一錢。此乃丹竈家祕法,得之甚艱。古人云:「施藥不如施方。」故詳記之。
書大字用松煙墨,每患無光彩,而墨易脫。偶得太一宮易高士書符用墨訣試之,果妙。其法以黃明水膠半兩許,用水一小盂,煎至五分,蒸化尤妙。如磨松墨時,以膠水兩蜆殼,研至五色見浡作,再添膠水,俟墨濃可書則止。如覺滯筆,入生薑自然汁少許;或鎔膠時,入濃皁角水數滴亦可。
士大夫謁見刺字,古制莫詳。世南家藏石本元祐十六君子墨跡;其間有:「觀,敬賀子允學士尊兄。正旦,高郵秦觀手狀。」「庭堅奉謝子允學士同舍。正月、日,江南黃庭堅手狀。」「耒謹候謝子允學士兄。二月、日,著作郎兼國史院檢討張耒狀。」「補之謹謁謝子允同舍尊兄。正月、日,昭德晁補之狀。」「汝礪參候子允校書同舍。」以次凡十六人,皆元祐四年時。惟彭公為中書舍人,餘皆館職也。
刺字,或書官職,或書郡里,或稱姓名,或只稱名;既手書之,又稱主人字;且有同舍、尊兄之目。風流氣味,將之以誠。今人觀之,宜泚顙矣。
野處先生,嘗跋此碑,謂子允不知為誰?嘗考之;常立字子允,當時亦在館中,當是謁常無疑,而野處偶未詳也。
世南家又藏彭公北山編紙,皆治平四年,士夫往還書狀。有「醫博士程昉:右昉謹祇候參節推狀元,伏聽裁旨,牒件如前,謹牒。治平四年九月、日,醫博士程昉牒。」如此類者數紙。如冬至、年節、月旦,凡在外官,皆以狀至。其長吏有賀冬狀一幅云:「泗州軍事推官將仕郎,試祕書省校書郎,權保信軍節度推官彭汝礪,右某啟;伏以晷運推移,日南長至。恭惟發運學士,膺時納祐,與國同休。某限以職局所拘,不遑躬詣堦墀,祗候陳賀下情,無任惶懼之至,謹具狀申聞。謹錄狀上,牒件狀如前。謹牒。年、月、日,具位某牒。」與今大異。
今醫家脩製藥品,往往一遵古法;如本草炮炙,及許學士方前所載,亦既詳矣。世南在蜀得數法,頗出古人意表;如麥門冬去心,古法,湯泡少時則易去,今只以銀石銚火上微烙,隨手漸剝,極易為力,又不為湯漬去藥味。
乳香沒藥最難研;若作元子藥,則以乳鉢研略細,更入酒或水研,頃刻如泥,更無滓腳。若酒糊元,則入酒研;若以麵,則入水研,甚省力而易細,且不飛走、虧耗分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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