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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公案/第8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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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郭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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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契霸佔田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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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州府淳安縣小門,有一葉姓的,約有三百人家。葉一材,二子,長葉其盛,次葉其芳,俱府學生員。父各分食田租,田有三百餘畝。盛早死,妻朱氏守制,育有遺腹子葉之蕃。城南有宦豪鄭明卿,做濉州通判,其子鄭雍,素性貪狼。但有人田地相連,即起心謀占,百計騙來。適有朱氏,有腴田一十五畝,落於鄭雍田心,累欲謀占無計。一日,一佃戶到家,遂私整酒,與他商議:「要占葉秀才之田,只假做你少我銀子,鎖你在此。霎時我請葉公到此飲酒,那時還打你,你便叫葉相公救爾。到那中間,你說情願寫田還我,只推不會寫字,我自有說。」二人商量定了,即安排酒肴,著人請葉其芳來家飲酒。

  不多時間,葉秀才已到。鄭雍慇懃接禮。飲酒之中,葉其芳舉頭一看,見一人鎖在後庭柱上啼哭。葉問曰:「親長為甚鎖住此人?」鄭雍曰:「不堪告訴。」只聽得那人連忙叫葉相公救救性命。葉又曰:「此人果為何事?」鄭曰:「小親付田二十餘畝與他耕種,經今三年,租穀一粒不還,上門去取,他倒躲開,再不能奈他何!今適來到此過,被我拿住,鎖在此間。明日帶他入縣,看他怎麼還我租穀?」葉即問那人曰:「爾實欠了幾多租穀?」其人曰:「實欠他八十餘桶。」葉曰:「你家有甚通得的,寫還鄭相公也罷。」其人曰:「小人只有十數畝落在鄭相公田心,情願肯寫賠他。只是不會寫字,托相公金言,保小人歸去,托人寫得契來納。」鄭曰:「放了你,你倒又走去了,哪裡復去尋你?」其人曰:「又要我還租,又不放人歸去,教我把命來還?」鄭見他口強,又上前連打幾下。葉勸曰:「打亦無益,我代你寫張文契何如?」其人曰:「相公若肯積此陰功,小人後世不忘。」鄭即取得紙筆來,已先教了那人名姓、都圖。葉問曰:「你姓什名誰?什麼都圖?」其人曰:「小人念來,乞相公代寫。」

    立文契人華可牛,係淳安縣四十一圖民。今有承受祖產民田一段,計種一十五畝。官報秋糧,民米一十石。坐落土名長埂壠,東西四至,皆至鄭雍田界。今因無銀完糧,情願托中出賣到同都鄭名下,前去管業耕作。當日三人面議,賣得時值價銀一百二十五兩,正其價,兩相交付訖。

    所作交易,係是二廂情願,並無逼勒成交。其田與親房內外人等,並無干涉,亦無重互交易情弊。如有來歷不明,盡係出賣人一力承當,不涉買主之事。今欲有憑,立此文契一紙,永遠為照。

    立契人 華可牛  中見人 牛一力  代書人 葉其芳
                  萬曆甲戌二年八月 日

  葉其芳代他寫了文契,鄭雍放了那人之鎖,叫他打了手印,遂放他回去。那人拜了葉秀才救他之恩,竟自去了。葉亦酒醉,亦相別而歸。

  時移日易,看看過了一十八年,朱氏已死,朱氏之兄朱汝芳亦死。葉其芳年老在家,不理閒事。值逢其年大造,鄭雍執文契,改卻華可牛為葉阿朱,牛一力改作朱汝芳。遂叫家人數十,把葉之蕃之田在他田內者,一時俱耕過來。其葉家佃戶,連忙去報田主。葉之蕃年已二十餘歲,入在縣學,聽得鄭雍占他之田,即具狀往縣。時有吳公廷光掌縣印。即告曰:

    告狀人葉之蕃,係淳安縣生員,告為平白占業事。父蓄腴田一十五畝,嵌落宦霸鄭雍田心,佃戶方三佃種,生員一向收租無異。突今三月初十,豪喝虎僕一群,趕逐佃人,一並耕占,詐稱先人出賣,地方周杰見證。田各有主,法無白占。假契橫凶,有業不得為主。懇天誅惡劈誣,國賦有歸。上告。

  鄭雍見葉之蕃已告在縣,即將文契打點,做了訴狀,來到縣中,亦去訴。狀曰:

    訴狀人鄭雍,係淳安南隅民籍,訴為清理田糧事。萬曆二年,將銀一百二十五兩,買到葉阿朱民田一十五畝,親舅朱汝芳作中,親叔葉其芳寫契,經今一十八年,收租無異。今因大造過糧,葉之蕃自恃學霸,執糧不過,反捏平白占產。明買明賣,文契血證。母舅雖亡,親叔尚在。乞爺斧斷。庶使業價不致兩空。上訴。

  吳爺見了訴詞,即出牌拘原、被告來審。葉之蕃青衣小帽,上堂訴曰:「小的父雖早喪,先母治家,頗有薄田三百餘畝。食用粗饒,賣田作甚原故?既是先母賣田,彼時就該起業,怎麼直到如今一十八年,方來過產?」

  鄭雍辯曰:「當時葉其盛與小的姑表兄弟,後因死早,朱氏治家,四方田租未能全收。官府徵糧甚緊,朱氏托親兄朱汝芳來說,又托親叔來說,小的念是親情,故此與他買田。況文契是他家中親叔代書自寫來的。累年方三佃種,小的只未過糧。今遇兩解造冊,小的只得起業過糧,怎麼叫做白騙?」

  吳爺叫取上文契來看,果是陳的。吳爺又問葉秀才:「爾叔之字,爾可認得否?」葉之蕃曰:「此字雖是叔字,其實叔未曾賣,其中必有緣故。」吳爺叫捉得葉其芳來,便見明白。即差民壯杜聞,出牌去拘葉其芳來審。杜聞來到葉宅,適其芳病危,不能說話,杜聞只得轉衙回覆。

  吳爺曰:「既無對理,且各回去,俟我再審。」適逢郭爺同牛大巡上嚴州,葉之蕃即具狀,入分巡郭爺處告來。告曰:

    告狀人葉之蕃,係淳安縣東隅生員。告為欺死占產事。先母治家,衣食饒足,無由變產完糧。禍因田嵌虎豪鄭雍田腹,節次貪謀,假捏賣契在外,裝成圈套,俟母、舅俱死,恃無對證,即統群僕,強耕食田。哭思母既無賣,彼焉有買?死雖無言,佃人可證。懇天燭惡追田,不遭白騙。

  郭爺接了狀詞,從頭一看,乃問葉之蕃曰:「爾母果賣田與他未曾?」蕃曰:「先人遺田三百餘畝,家贍頗足。只因有田一十五畝落在鄭雍田腹,一向謀占未遂。今日先母死去,母舅亡過,叔今又死,故生此騙心。萬望老爺作主,庶使田不遭他白騙。」

  郭爺即出牌,拘鄭雍、方三等俱到分司。郭爺問曰:「葉秀才母親先年果賣田與你不曾?」鄭雍曰:「文契可證。是他母舅作中,親叔代書。前日縣中問詰,叔尚無恙,自知理虧,詐病不來對理。」郭爺叫將文契呈上來。郭爺將文契前後一看,又叫取葉其芳往日家中字跡來對,果俱一樣。心中心道:「文契又真,字跡又同,這是什麼緣故?不道是叔與母舅盜賣他田?」

  郭爺又問曰:「爾叔與舅果皆家貲優裕否?」葉之蕃曰:「小的敵分家財,他更饒裕。母舅錢糧尚百,鄉稱富戶。就是先母當時要銀使用,亦只從舅借便足矣!何必賣田?」郭爺聽說,再把文契從頭再看,又在日光下一照,果然識出詐來。遂將鄭雍大罵曰:「你這欺心奴才!這葉阿朱是你改的,這朱汝芳是你改的,爾看葉字一勾兩點,阿字耳朵,朱字撇捺與勾,與汝字、芳字白明濃淡,墨跡新舊加寫,因此去縣告這假狀。欺死瞞生,意圖白賴。你且說你曾向方三說起田租也未?」喝將粗板把鄭雍重打三十,責令盡供。鄭雍情知昧心,遂供:不合捏寫文契,改換名姓,白占田產,欺瞞生死。所供是實。郭爺取了供狀,即援筆判曰:

    審得鄭雍,以豪宦冑子,播惡鄉邦。每肆貪婪,占人田產。明欺葉之蕃寡母、稚子,串合山人,捏寫文契,致哄親叔代書。始華可牛而終改葉阿朱,始牛一力而終改朱汝芳。似此移山作海,紙上栽桑。瞰其舅、叔俱故,其芳年老,對證無人,遂行佔據,不思昧己天誅,詎識改涂難掩,日照詐形,方三血證。此等機心,漸不可長。擬判滿徒,贖穀一百,田還業主,眾釋寧家。

兄弟爭產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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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敘州府宜賓縣李德裕,登進士榜,初授南昌縣知縣,繼升都察院浙江道御史,後至山東參政。曆官多年,家資富足。正妻孔氏,生子名千藩,十五歲已入敘州府學。孔氏每示以父所遺之銀,千藩知得,遂私取去紋銀一百餘兩。庶妾紀氏,生子千宣,稟質聰慧,年十五歲,入宜賓縣學。父甚愛惜之。由是,日夜積聚好銀萬有餘兩,付千宣。蓋因千藩前偷去紋銀百兩餘,故此多積,付於幼子,恐後長子更利害也。德裕在日,常寫分關二張,將產業、田宅,憑宗族親長,一一眼同,均分與二子管業。德裕既喪之後,千藩要分父手所積之餘。紀氏曰:「家業俱是父手分定,當初一一公派,今日安得因父不存,遂來占弟之家業乎?」千藩曰:「父在只分田產,未曾分出銀子,況父當時做了多少年官,掌了多少年家,豈無數十萬銀來分我乎?」

  紀氏曰:「父平生積銀數萬,與大娘共埋地中,俱是你取去了。如今哪有一分紋銀在?」千藩曰:「我納一前程,不過去一千兩。自後積了這許多年,其銀何可算數?必要拿來均分,千宣安得獨佔?」紀氏不聽其言,千藩大怒,遂將紀氏罵曰:「我為嫡子,爾為庶子,嫡子不得承受父銀,庶子乃敢坐占,天地間有此理乎?我必去告官府,與你討個明白!」遂作狀,往按察司去告:

    告狀人李千藩,係宜賓縣籍,告為弟占兄財事。故父家資十有餘萬,前後積銀不止十萬。身居嫡子,弱冠納粟,授任汝寧經歷,未涉家務。父寵幼妾,偏愛幼子,先年分關止開田業,餘銀俱存,議定後分。不料,父陡病故,惡弟心狠,獨吞銀兩,毫不見分。以弟壓兄,以庶欺嫡。乞弔父帳,查明出入數目,明算均分,庶使肥瘠得勻。上告。

  王爺一見千藩狀詞,知其必以嫡欺庶,遂准了狀子。千宣見哥子告狀,亦具一狀來訴:

    訴狀人李千宣,係宜賓縣生員告為轄弱強佔事。鱷兄千藩,素恃嫡長,貪縱殘毒,欺凌庶孽。父共嫡母,埋銀數處,通計近萬有奇。父沒母私指示,鱷兄翻皆取去,毫無所分。身亦父出,兄獨吞銀,嫡強銀盡兜去,弟弱毫釐不沾。乞天憐憫,各斷均分,亡父瞑目。哀哀上訴。

  王爺准了訴詞,遂拘原、被告審問。千藩曰:「吾父在日,私寵幼妾,溺愛少子,當時分居止分田產,所積銀兩,一毫未分。今弟一一占去,反說我私掘銀。父雖死去,二母同居一房,欲掘從何下手?掘銀有何證見?」千宣曰:「當時分家時,小人住在新居,父與二母同兄住居。祖屋所積之銀,隨身不離,豈有身與長子同居,而銀又藏幼子之房屋乎?兄私取銀,鄰里皆知,何為無證?」王爺遂問干證樂和、傅達。達受千藩囑托,和受千宣囑托,兩下言語俱不得理。王爺又見二子,皆李公胤嗣,難以動刑。兩下爭競,遂至經告無已。

  及王公亮轉遷入京待命,郭公自浙而來蒞任。千藩、千宣兄弟又來訐告。郭爺曰:「你兄弟爭財多年,我已曉得。爾是非明白,今當為爾判決,永杜爭端。爾兄弟可將父手分關及家中各項簿帳,所置器皿物件,諸般鎖鑰,並兩家親丁,不論男女、老小、婢僕,俱要到司一審,時刻即放回去,便可絕爾數年之爭。」千藩、千宣依命。各抬家眷人口見官,各以分關、鎖鑰、田莊、記籍、簿書,一一遞上。郭爺乃問千藩曰:「我觀爾兄弟分關田地諸般,件件相當,無有不平。爾獨苦苦告弟,必是為弟多得了銀子。」千藩曰:「故父遺銀,』弟獨藏去,情理難堪,故屢來奔告。」郭爺曰:「爾弟得銀,盡藏于家乎?抑寄在人家?」千藩曰:「弟銀俱在家中。」郭爺曰:「吾盡追弟銀與爾,肯罷訟乎?」千藩曰:「若得弟銀,再不敢纏告。」郭爺又問千宣曰:「爾之告兄,必說兄騙銀甚多,心中不忿。」千宣曰:「父所埋銀,皆為兄得,小人甚不甘心,故此來告。」郭爺曰:「吾取爾兄之銀,盡數典爾,肯歇否?」千宣曰:「若取兄銀出來,小人永不敢爭!」

  郭爺已知兩人心事,遂大罵曰:「爾這兩兄弟,狼心狗肺,不念手足同胞,兄說弟得銀多,弟疑兄多得銀,今我公斷,今以千宣分關等項,悉付千藩,即刻入弟之宅,管弟之業;以千藩分關等項,悉付與千宣,即刻入兄之宅,管兄之業。若有半言反悔,我即提本籍沒爾家財,家屬盡流口外。」斷罷,遂差十數牢子,押住千藩、千宣,各自換易。

  誰知二家婦女都只思戀自家器物,都不肯換。大家哭訴於郭爺之前曰:「小人兄弟不才,激惱老爺。今蒙更相換易,誠至公至明,無一點偏私,小人無不聽從。但小人家中婦女,用慣自家舊物,住慣自家舊屋,今後永不敢爭。只願各人掌業,不願換易,倘再爭訟,情願甘當大罪。伏願天臺乞憐恩宥!」

  郭爺曰:「吾已斷定,誰聽你誑言!」千藩、千宣復叩頭懇訴。

  郭爺大怒曰:「爾兄弟這個爭多,那個爭少,今日更換,便多少得均矣!又都捨不得自家己業,豈非骨肉相殘,徒把父財作勢乎?先人如此刻苦得來,如今兄弟這般爭執,質之於官,財為悖逆之民;求之於父,則為不孝之子。本該各責二十,以懲刁風。但據二人各稱父遺家業十有餘萬,姑各罰銀一萬,以充國用,解入朝廷,再不許爾爭訟,方准爾兩家更換。」千藩、千宣畏郭爺威明,遂甘受罰准息。郭爺判曰:

    難得者兄弟,易得者錢財,故古人不欲以外物而傷天性,此單宰之所以化成人也。今李千藩、李千宣,母雖嫡庶,父則均恩。夫何不念手足、懿親,同愾大誼?兄則告弟獨吞父生前之銀,弟則訟兄私掘父已藏之窖。角弓外向,棠棣中枯。不念父功刻苦,惟知財利迷心。語訐告則屢年仇讎,語更換則一家號泣。固知不從貿易者,乃兩家俱非不足;好為爭執者,實二人倚勢在財。今依理斷,各罰贖銀一萬,輸送入官,以充朝廷糧餉。立按取供,毋再自賊。

追究惡弟田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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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慶府孝義坊,有一敖姓,亦大族人家。親丁二三百人,地字房有。敖富生二子,長敖文明,次敖文信,俱習儒業。後文明登進士第,除授延安府洛川縣知縣,淑人章氏同行之任。

  後文信因兄出仕,家中無人,遂在家暫理農桑。文明每事必親信無疑,蓋以手足至親也。文信常來任所,文明所得俸資罰贖之銀,每付弟歸置業。前後數次,積銀一萬餘兩。指望後歸養老過活。誰想文信將銀買田置業,皆用自己名字,此時已懷無兄之心。

  不想數年文明乃卒於官。淑人章氏生子敖毅,年只四歲,自洛川搬柩歸家,宦囊蕭然,母子實難度活,遂致殯葬之資亦不能措辦。乃問叔取些銀兩週濟。文信即時翻轉臉皮,遂不認帳,對嫂曰:「前往任所看兄,我念骨肉,東西常來詢問,原非借銀。就是兄亦無數萬之金?況兄臨卒,又無片紙隻字為證。我今在家,胼手胝足,櫛風沐雨力農,多少辛苦,方才討得這口飯吃。哪有銀子與你?」章氏見叔昧己瞞心,分毫不與,思量夫死又無簿可查,受氣不過,乃著家僮到章宅,請得兄弟章旦,前來商議。

  章旦曰:「爾叔獸心,當日付銀,與他歸來,他用自己名字買了田產,我已知其心有今日。如今若不告官,爭論理決,難得他銀子!」章氏即託弟,抱狀赴南充縣去告:

    告狀婦章氏,係南充縣在城中隅民籍。告為欺死絕生事。故夫敖文明,官任洛川縣尹。屢積俸資一萬餘兩,付叔敖文信,前後挈歸置產。豈夫卒於任,扶柩空歸,哀取前爭塋葬,分毫不認。看叔坐享膏腴,母子孤苦待命。奔告爺臺,追銀殄惡,生死銜恩。上告。

  時縣尹是晉江蔡思元作宰,接得章氏狀詞,哀情慘怛,遂為準理。出牌來拿敖文信。文信即具狀訴曰:

    訴狀人敖文信,係南充縣在城中隅民籍。訴為仇害事。信與兄明。分家十年,刻苦勤勞,僅堪度日。兄為清官,不幸病故,家資蕭條。嫂聽血弟章旦教唆,捏情仇陷,誣騙兄宦金,私買田業。兄銀既無收票,田產又無兄名。平空唆嫂,妄起占端。乞爺究唆杜占。激切上訴。

  蔡爺准了訴詞。遂呼兩家人犯,到堂聽審。

  蔡爺曰:「親戚只好勸和,你怎唆他叔、嫂訐告?」章旦曰:「婦人告狀,自然有抱狀之人。章氏兒子又小,小的又係姊弟,安忍不代為訴告?況他嫂、叔乃敖家人,小的則姓章,總是敖家財物,決不分我章家。小的親戚,只好往來照顧,安肯教唆使他嫂、叔成仇?憑爺爺審我姐姐,果係我教唆不曾?」

  蔡爺起身問曰:「章淑人怎麼說?」章氏曰:「小婦人忝為命官妻子,若非大不得已,豈肯對簿公庭?不特羞及亡夫,抑且玷辱朝廷!今日之告,蓋謂夫在宦時,信叔來任數次,每次寄銀二千餘兩歸家,此乃小婦人親手遞過。夫以手足至親,並無疑忌,亦無簿帳。誰知他今日欺心,分文不還。若非我夫寄銀,他數年居家,安能發得許大家財?」

  敖文信曰:「小人與兄分居十年,所積家財不過二三千數目,皆係自家辛苦得來。雖到兄任所打秋風數次,不過得他盤費三百兩。果若寄與我歸家買田,我必有領帖,買田之後,我必交文契與他。縱兄不要領帖、文契,似此利害,嫂嫂豈肯饒過小的?乞老爺想情。嫂嫂只因夫故囊空,欲取前次小的打秋風之銀,第聽惡親章旦教唆,哄告假狀。若非章旦,決無此狀。」

  蔡爺曰:「汝家今有萬餘多家資,可謂富厚之甚。爾嫂、姪今日貧難之極,可分三百金與你嫂嫂濟貧。」敖文信曰:「小的之家,皆日逐辛苦,逐分攢起來的,怎麼就分得三百金與嫂?」蔡爺曰:「爾與爾嫂本是至親。即如你做官,姪兒來打秋風,爾獨叫他白手回歸乎?若不聽說,除打在外,問你一個重罪!」文信見蔡爺發怒,連忙稟曰:「小的情原辦三百兩與嫂。」蔡爺叫押出去兑來。

  章氏心中不甘,走出外面,乃呼弟章旦曰:「此事除非按察司郭爺處去告,方得明白。」章旦聽姊之言,即時往成都郭爺處去告。來到成都,正值放告日期,遂跪二門進狀:

    告狀女章氏,係順慶府南充縣在城民籍。告為亟救孤寡事。故夫敖文明,洛川宦歿。一貧徹骨,歸櫬莫能營葬。宦任所得俸資,遭叔文信吞去。告縣,止判還銀三百。竊思叔家銀萬,皆夫遺銀,惡欺孤兒寡婦,盡騙不與。懇臺提究。上告。代姐抱狀人章旦。

  郭爺接了狀詞,細看一遍,叫章旦近前親審。章旦曰:「小的姐夫在洛川做三年知縣,所得俸資、罰贖,僅有萬餘。以叔至親,來縣數次,悉付與彼,帶歸置產,全無領字收票。蓋以至親故,無心提防。況此銀俱係姐姐親手交付。後不料姐夫任故,遺子止有五歲。姐姐扶柩歸葬,宦囊蕭然,家無擔石之儲。與叔取討前銀葬夫,誰知他當時買產,但用己名,今日昧了心腸,毫不肯認。狀告本縣,蒙蔡爺止斷三百。姐姐心中不甘,故來奔告爺臺。」郭爺曰:「既有此冤,爾可出外店中靜待,不要張揚使人知得。待我即去提來問斷。」章旦聽郭爺吩咐,乃出司來,討店安置。

  郭爺即叫刑房吏手曰:「寫一道關文,逕往南充,速將窩主敖文信並劫賊審問。」文書一到,蔡知縣即拿敖文信起解。星火奉行。

  敖文信到按察司,來見郭爺。郭爺怒罵曰:「汝為窩主,窩藏劫賊王際明,又同劫賊葉再生打劫五年,故爾今起家巨萬。今兩賊既拿,交口扳爾,既為窩主,又同打劫。牢子取重板過來,先打四十,然後取出兩賊對理。」敖文明聽得此說,驚得魂不附體。恐怕郭爺重刑,傷己性命,連忙呼曰:「乞容小人一言分辯,死亦甘心!」郭爺曰:「爾且說來。」文信曰:「小人原係宦門子弟,平生良善,家有萬餘產業,有家兄在洛川縣做官。付來之銀,小的置買田地,皆有出入簿帳,何嘗敢為窩主?敢做劫賊?」郭爺叫拿簿帳來看。

  文信遞上簿帳,上載某次寄銀幾多,某次寄銀幾多,共有一萬零二百兩。其買田業,某處買田幾多,去銀若干,某處用銀若干,買田幾十畝,簿上悉載明白。

  郭爺曰:「爾哪裡有兄做官?哪裡有銀寄爾?一片胡說。」文信曰:「小的家嫂與姪可證。」郭爺遂拘章氏母子來對理。文信見嫂、姪俱到,乃哭訴曰:「嫂姪在此,乞爺爺超豁窩劫之罪。」郭爺曰:「你非窩劫,怎麼窩兄之銀而劫嫂姪?」文信白知理虧,低頭認罪。

  郭爺曰:「如今我饒你之罪,那田產凡係兄銀所買,將文契上來。」郭爺叫戶房一一用了印信,交付章氏子母。郭爺又代算過田業價錢,止有九千,還有一千二百。吩咐文信:「你這多年田上花利,饒你不追,這銀卻要還嫂姪。」文信遂哭告嫂曰:「我替你母子創此產業,也費多少心機,今日悉皆交還,這些銀子乞嫂嫂念骨肉至情,把與我也罷。」章氏乃稟郭爺曰:「文信係夫親弟,田產今已蒙爺斷還。所遺之銀,情願不領,以還折謝叔買產之勞,庶不傷先夫同胞之情,叔姪一體之親。」郭爺遂允章氏之請。嫂叔俱拜謝郭爺而去。郭因判曰:

    審得文信,實文明之嫡弟也。明尹洛川,俸資悉付弟歸。蓋以事同一體,信必能為己創業垂統也。故屢付銀而無記載,嫂親授而無疑忌。明後宦殂,家計日蹙,信即當撫姪供嫂,合食同堂,則嫂安忍訴告追產,而前日之田,信亦可收其一半矣!胡為欺死瞞生,遂滋騙心?此等餐噬之毒,罪曷逭焉?原產九千,悉付章氏子母掌理;餘銀千二,權允章氏准為謝資。各釋寧家,罪姑不究。

豪奴侵占主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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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南府昆明縣七都嵩川蕭馨,有一祖墳山,落在安寧村,乃馨之六世祖蕭望、六世祖婆胡氏合葬於上,地名伏虎山。當時置有祭田百畝,墳屋三宅,池塘、菜園一應全備。當時遂撥老家人蕭富夫婦,帶家人蕭松、蕭竹、蕭梅,一同居住,種田守墓。蕭望脈下,有禮、樂、射、御、書、數六房人丁,傳到蕭馨,已有二千餘人。年年到此來祭掃一次,有六十餘里遠路,來時止住一晚即去。經今二百餘年。蕭富三子分作三房,亦有上百人煙,家資亦盡殷富。松、竹、梅三房,下出幾個剛惡後生,便不肯甘為人下,說:「蕭馨家中亦是人,我松、竹、梅家中亦是人,怎麼他來祭掃,我們眾人都要服事他,俱無坐位?我們今年大家將這山禁住,預先祭掃掛紙,只說今年輪我該祭。」

  眾人擺佈已定,但見時值清明,蕭馨合族宰豬殺羊,俱來祭掃。

  時松房蕭罄、竹房蕭色、梅房蕭督,統領各房親丁五六十人,阻住蕭馨眾人,不許上山,說道:「這山上祖公,如今排當我祭,與你無干!不消上山。」蕭馨喝曰:「強奴不得無禮!爾要思量祭墳,今日尚早。」蕭罄等曰:「俱是祖公,俱是支下子孫,安得爾祭多年,我獨不祭?」六十餘人各執耙棍,凶狠稜稜。蕭馨子、姪俱是衣冠文弱,恐與他廝鬧,反受其辱,遂權忍氣,暫挑禮物歸家。蕭馨到家,與六大房會集祠堂,商議曰:「蕭罄這伙畜生,他往日取名,俱與我等同字,便有今日之意。此等惡奴,若不府中告他,明日此山決被占去!」遂寫狀往府去告。

    告狀人蕭馨,係昆明縣五都民籍。告為奴占祖墳事。六世祖蕭望,夫婦合葬安寧村伏虎山。當委老僕蕭富夫婦住居管理,撥田百畝贍祭,經今二百餘年。豈後輩惡奴蕭罄等,恥為人下,妄捏祖該彼祭。至日統率群凶,執棍趕阻,不容上山。奴勢浩大,祖祀遭梗。懇臺明法究奸,庶使良賤安生。上告。

  時山西王重茂在雲南作太府,准了蕭馨之狀。遂出牌,差鄭良、黎勉,去提蕭罄等對理。蕭罄等見王府尊來提,即同差人,具訴狀來訴:

    訴狀人蕭罄,係昆明縣七都民籍。訴為究復祖祀事。

    始祖蕭望夫婦,葬伏虎山。置有祭田百畝,支下子孫輪祭收租,議定每支以二十年為率。祖議血證。今年例該身祭。馨捏奴占祖山,聳臺祖祀。祖非一脈,何以脈出同源?既分主僕,必異名諱。顯見強宗抗族。乞爺鋤強扶弱,追復祖祭,死生冤明。上訴。

  王府尊看了訴狀,乃叫蕭馨同來對理。蕭馨曰:「小的六世祖夫婦合葬安寧村二百餘年,子孫二千,年年致祭。誰不知蕭罄是小的老奴之孫?今罄等非惟不甘為人僕,造謀設意,企欲佔山占田,雄據一方,以圖風水。」蕭罄曰:「小的祖公支下,共九大房。蕭馨六房,住居祖屋;小的三房,遷居安寧。往常他祭六年,小的祭三年:後來小的貧難,他便一概祭去。今年本該小的祭祖管田,他便不容小的祭掃。均是祖祀,均是祖產,怎麼他們六房人眾,公然占去?若是主僕,祖上怎麼有此公議?」

  王爺曰:「拿上公議來看。」上載:

    立議約人蕭蔥、蕭薇等。今有墳山一所,坐落土名安寧山。塋葬祖公蕭望、祖婆胡氏於上,祖田百畝池園,一應九房互為管守,每房例管十年。週而復始,毋得爭占。舊居六,所居三房,各道公議。如有不公不法,房即以不孝,赴官理論。

  洪武三年,五月初五日,立公議。
      七世孫 蕭蔥、蕭薇 書

  王爺看了議約,乃問蕭馨曰:「爾祖宗已有議約,則蕭罄不為假爭。怎麼見得是爾奴僕?此必是你房數人多,他的人寡,你故不肯認他!不然主僕怎敢脈脈同字?」蕭馨曰:「此奴來到小的家內,便不敢將大名來叫,只報乳名;況且去此六十餘里,哪裡知他冒名冒諱?」王爺曰:「你有二千餘人,他止七八十人,怎麼阻得你住,不容你祭?必是你以強凌弱,叫拿山鄰里長來此再問。」差人即去拘得里長汪廣和山鄰冠儒、習詩到府。王爺問曰:「蕭馨、蕭罄爭山,哪個是真?」誰想三人俱受蕭罄之賄,即偏證曰:「小的不知山是哪個的?只是見蕭罄家中年年祭掃,小人俱受他酒肉之惠。蕭馨家中,間了數年,亦來祭掃一次。來則人伴甚眾,每近方親鄰,各送胙肉。此都是小人知的。其餘山之真假,乃蕭家遠年之事,小的實是不知。」

  王爺曰:「據山鄰之言,則新舊人居,果是一族。照依議約,共祭便是。何必再爭?」蕭馨見王知府不能辨奸,乃權時應曰:「悉憑老爺公斷。」遂出府門,寫狀竟往都察院郭爺處去告。

  於是寫了狀詞,進入都院去告:

    告狀人蕭馨,係昆明縣五都民籍,告為辨奸事。老奴蕭富三子,看守祖墳,耕種祀田百畝,二百餘年。突出蕭罄兄弟,不甘奴分,冒充九房支係,墳田悉霸,不容祀掃。奴占主山,祖歸非類,天地大變。叩天辨剪奸頑。上告。

  郭爺見了狀詞,即呼蕭馨上堂,親審問曰:「爾這山經過丈量,載有字號、畝數未有?」蕭馨曰:「小的此山及田園,一概俱是萬曆八年七月,憑五都十個排年公正里長,逐段量過,記載縣中魚鱗冊,十分明白。」郭爺曰:「既有冊籍,爾且出外俟候。」郭爺即出牌,仰本縣速解縣中實徵魚鱗冊及蕭罄等赴院。知縣即時解至都院。郭爺坐堂,吏呼原、被告聽審。蕭罄等俱於堂下聽候。郭爺乃將縣冊前後看過。見上載有來字一千三百號:「墳山一段,二名安寧,計丈八百二十畝,業主蕭馨。安寧山祭田。」又得來字一千三百一號:「土名山前,計丈三畝。業主蕭馨。」又來字幾號田及來字幾號魚池、菜園,俱寫業主蕭馨。佃僕蕭罄,並無蕭罄管業等名。又觀蕭罄戶下,某山、某田、某地,俱八都,水字,某字、某號,方載業主蕭罄名色。郭爺便叫蕭罄問曰:「你既都是蕭氏子孫,怎麼這丈量時分,俱載佃僕蕭罄?明白主僕之分,截然不紊,安得強附支係,瞞心冒占?叫牢子每人與我重責三十,供招上來。」蕭罄見郭爺拿住了他筋節,爭辯不得,只得直供曰:「不合冒襲名諱,妄霸主山,脈扯九房,紊亂良賤。所供是實。」郭爺見了供詞,大罵蕭罄曰:「你這欺心奴才!明知縣有弓口字號,憑某官問斷。可即去勒石刻碑,豎於爾祖墳前。六房各執一張,我與你用了印信,免得年久又起爭端。」蕭馨即遵郭爺吩咐,出外寫下七張官約,郭爺與他用了印信,遂將蕭罄兄弟三房,各罰穀五十上倉。山鄰、里正受賄,各問不應。郭爺乃判曰:

    以賤凌貴,以僕犯主,漸不可長。況敢重行不義,霸墳阻祭,而奪亂世系乎?蕭罄兄弟,本蕭馨老奴之嫡傳奴類,則奴自安奴分,胡為遽逞雄心,不堪人下,以百人而思拒二千人?此蓋凶狠頑慢,不啻化外禽獸矣!買賄里鄰,哄誑官府,豈知丈冊明徵,愚難行詐?此不待知者,而奸可立灼也。墳田等項仍著蕭罄子孫看守。明刻碑文,永革紊亂。罄各納穀五十,姑示薄罰。里鄰各擬不應。

佃戶爭占耕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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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陽縣九都鄉下,有一石姓人家,名曰石尚友。專喜愛小母牛,租與人養,牛大便取回孳生。

  時一鄰人吳茂正無牛耕田,乃託相知人,到石尚友家,討一母牛去養。議定三年供大交還。誰知養到二年,母牛長大肥壯,又生一小牛。吳茂心中歡喜,又得牛耕田,又有利息,愈加愛惜甚重。及至養至三年,石尚友見吳茂牛大,又生一子,遂來取回。吳茂見財起心,遂對石曰:「這牛白白養它兩年,今才得用,爾便要取去,可將一兩辛苦錢還我。若肯再與我養兩年,我便貼爾一兩銀子。」石曰:「前年爾養一年,那便說得小舊年,便替你耕田一年,又生一小犢與爾,爾心不足,還說要取辛苦錢!」石尚友說罷,即牽牛歸去。吳茂見石牽牛,即來搶奪,硬爭曰:「誰人不知,我將價錢與爾,買得此牛?今日又來白騙。世間哪有這等強人!」兩下即扭住亂打,同扯到縣裡去見官。

  不想行至街心,撞著郭爺道到,二人即喊叫伸冤。郭爺乃帶轉府中,問曰:「二人怎麼扭結,牽牛在此?」石尚友曰:「小的前年買得此牛,被吳茂串中來討去養。養至舊年,牛力已大,又生一小犢。今年小的止取牛母回去,他又得牛耕田,又得一小犢,還說要與小的取辛苦錢,不許小的牽牛歸去。因此扭打!」

  吳茂曰:「小的前年將價銀一兩五錢與他買了此牛。今日他見牛大,又生一子,便思想要將原價贖去,小的因此執住不給!」郭爺見他兩人各爭一端,遂心生一計,叫:「你兩人且帶牛在外,下午再問。」二個牽牛去了。郭爺遂吩咐皂隸曰:「爾去外面叫人,私將他牛打傷,看他哪個傷心,便來報我。」皂隸于通出去,見牛係在府前店舖門首。于通遂叫鋪中人客人:「你與我將此牛重打幾下,我買酒請你!」客人曰:「不要惹禍。」于通曰:「有我在此,不怕他!」客人乃佯罵曰:「什麼人將牛係我店前。」即拿起大棍,將牛連槌幾下。石尚友連忙上前,護住道:「你不要打傷我牛,我即牽開便是。」吳茂在旁,只作不看見一般。于通即入府內,將打牛之事報知郭爺。郭爺即叫帶爭牛的來問。二人帶牛俱至府內。郭爺問吳茂曰:「此牛爾還未曾著了價錢,還是討來養的。只是爾見這牛又能耕田,又能生子,又肯長成,故此不肯把還尚友。此情是實。」吳茂曰:「小的委的去銀一兩五錢與他買來。」郭爺曰:「既是你買的,怎麼全然不愛惜?」吳茂曰:「小的常時珍重此牛,朝夕不倦。」郭爺曰:「你既珍重,怎麼才時鋪人打牛,你乃袖手不顧?此可謂珍重乎?你可直直招來,我饒你打!若再強爭,三十大板,重責不恕!」吳茂見郭爺識出姦情,遂不應聲,乃直供曰:「小的不合養他耕牛,既得其子,又欲占其母,貪心不足。所供是實。」郭爺見他認了,即饒了他刑。判曰:

    審得吳茂租石尚友母牛看養,原為耕田計,而實非出價買斷也。養過二年,牛已生犢,則茂喜力耕有資,而孳息又倍矣。見石來取,豈不大拂其仰望之初心乎?故強爭償價,執牛不還。宜乎!愚夫之見利迷心,而不知久假不歸,有明訓也。若係己牛,驟前遭棰,胡為有隱、不隱之異情乎?牛還舊主。吳茂欺心妄賴,取供不准。

鄰舍爭占小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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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武林驛,有葛、沈二姓,同廒接棟居住。葛殷、沈樞兩家,俱養有牝馬,後兩馬俱生小駒,而小駒常混作一起,交互吃乳。一日沈樞牝馬死去,其小駒即帶在葛殷馬群中養大。

  時常雜亂,晚夕一同吃乳。後因小駒俱教得鞍,沈樞將禮謝殷,求取此駒。葛殷頓起歹心,便對來人說:「爾家小馬多時死去,這馬俱是我馬生的。拜上你家老官,這禮我也不敢受。」來人到家,對主人說知此事。沈樞曰:「有這道理?我親自去取。」

  即至葛家親來取馬。葛殷曰:「前日你的小馬,實因無乳死去,我未把信報你。」沈樞曰:「這馬明明是我的,怎麼賴得?」葛殷曰:「馬值幾何?但物各有主,我豈賴你?」沈樞曰:「你真不還,我不得不鳴之於官。」葛殷曰:「親長既要告官,小人不得不來訴明。」沈樞取馬不來,心中忿忿,遂寫狀入府去告。

  適逢郭爺下衙,遂攔馬頭告曰:

    告狀人沈樞,係仁和在城東隅民籍。告為欺占事。馬死,小駒寄養惡鄰葛殷牝馬食乳。兩鄰通知。今馬已長,禮取歸家教鞍。惡執不還,妄捏雙胎。身辯觸怒趕打。竊思物各有主,白遭騙去,冤屈難伸。懇天作主,究馬鋤凶。上告。

  郭爺見了狀詞,遂帶沈樞入司,乃出牌,去提葛殷來審。

  牢子肖璽,即去提得葛殷到臺。葛殷遂出狀訴曰:

    訴狀人葛殷,係仁和東隅民籍。訴為爭占事。身畜牝馬,生兩小駒,眾皆共見。禍因獸親沈樞,三月將小馬寄養,不料死去,已經數月,忿殷身駒並育,伊馬獨死。妄..捏騙馬不與,竦告爺臺。竊思駒原有母,物豈堪賴?強欲騙生償死,冤屈何伸?叩天白冤。上訴。

  郭爺見了訴詞,問曰:「爾馬果並育兩駒乎?」葛殷曰:「果然雙生兩駒。」郭爺曰:「沈樞果亦以駒寄爾養乎?」葛殷曰:「三月他牝馬死了,果將幼駒仰小人看養。養至六月死去。小的失於報信,所以有今日之爭。」沈樞曰:「他家止生一駒,並小人的,才是兩駒。怎麼把小人的亦認作他的?」

  郭爺叫手下帶馬前來,說:「爾二個俱不必爭,我自能識得真偽。」叫把兩駒綁在兩廊柱上,卻把牝馬,係在中央月臺之上。令人將兩駒任意鞭撻,且看牝馬如何?只見小駒被撻之時,那牝馬只咆哮,趨顧東邊之駒。郭爺又叫將兩駒放開,只見那牝馬,與東邊之駒沾作一塊,似相眷戀之意。那西邊小駒,一直向外走去,牝馬亦不知顧惜。郭爺看破,叫二人上堂問曰:「爾看那畜生,親者便相垂念,其非己出者,略不介意。沈樞何得執葛殷之駒而不還乎?本該問爾大罪,姑罰不應。以戒爾後。」判曰:

    繫馬千駟弗視,義利分明。千乘棄而不顧,身家清白。今葛殷惟知貪昧,不恤比鄰,一駒能值幾何?意圖白賴。千金難買鄰舍,心全未思。寄養者把重,蓋在親情。捏死者詐誕,妄欺天理。葛殷擬問不應,沈樞領馬自牧。立案在公懲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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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公案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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