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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海遺稿/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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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雪海遺稿
卷之三
作者:李晩榮

崇禎丙子朝天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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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啓辛酉。遼陽失守。朝天舊路。便作豺虎之塲。朝貢使价之行。始從木道。而海濤險惡。覆沒相尋。人皆以奉使赴燕。爲必死之地。每當差遣。百歧圖免。其視鄭圃隱三歲之內再請自行者。度量相越。何其遼逈歟。歲丙子春。冬至謝恩使書狀官李時雨。以痰疾遞免。而四月二十七日政。余爲其代。時余釋褐纔八箇月。初除秋部員外。未滿四旬也。一家親戚。莫不以勤苦讀書。做得鬼朴。爲余之咎。至於妻兒號泣而謫我。頗覺惱擾也。近例赴京書狀官帶率軍官奴子各一人。而家無壯奴。又無相知人可合帶去者。以利易生之徒。願爲代行奴役。或欲作軍官者。請托賂遺。極其紛沓。利欲之汩人性情。乃至於此。誠可歎也。一日余罷衙還家。几案上有一裹物。其大如斗。始以爲兒小衣袱。以一手移之。則重不可動。怪訝之際。舍弟婦來對曰。今朝舘人之母。盤盛此物戴來。而謂曰此乃朱姓人。欲代奴子赴京者所納也。白金一百二十兩,色段二十匹。此未準二百金例價。當復畢納。答以吾叔不解受賂。亦不曾妄取一芥。况數百銀乎。速爲持去云。則其嫗怒形於色曰。吾進賜新進貧窮。冠帶服飾。並不如他朝官。故我每憐之。適得好機會。力求富商。約以重賂而薦之。用此數百銀。還授其人。使之轉販唐貨而來。千金之産。不難致也。進賜平生喫着。不亦優乎。今乃曰云云何也。儒生之時。雖欲受賂。人誰賂之。朝官家事。與儒生不同。此眞及第之效也。婦人何以知之。觀其辭色。以我爲同生家事。故姑爲推托。發怒不恭如此。余曰。何不卽還給。而留置終日乎。弟婦曰。其嫗言未終。憤憤撥袖而走。試告于進賜云。故未及還付耳。余卽發差。捉致其嫗而責之。還給其賂物。則其嫗嘖嘖出門曰。必有他人所賂倍此者。然終必不如朱漢之勤幹盡心。誤哉誤哉。許生▦。乃余親切友也。一日笑謂曰。君之所做書狀。眞利窟。余問曰。何謂也。許友曰。日者相知下人。以大紅段兩端來贈曰。新差書狀。時未定所率軍官。我欲陪行。而無路通情。生員兄弟與書狀極親。願一開口。俾我遂願。應納賂銀。當倍他人耳。問其應賂多少。則曰例納二百兩。而吾則當加倍焉。或參或銀。唯書狀所命云。請爲陪行者。蹊逕之賂物二匹段。圖差軍官之元價數百銀。君所做官。顧不重哉。余答以舘嫗懷金之狀。相與大噱。

六月十一日。兼監察下批。十五日方物封裹。十七日。辭朝到慕華舘。表咨文査對。日暮仍宿于新門外。十八日作行萬里經年之行。又涉不測風濤。生還故國。有不可期。幼稚兩兒。頓足啼號。撫頂而別。不覺情動。舍弟及金叔遇,朴文叔,李晦卿,李德興,趙士達。追別於弘濟院。入高陽中火。歷訪金驪州。暮入坡平舘。友人趙光源持酒來餞。飮至夜半而罷。

十九日。冒雨行。中火長湍。暮入松都。

二十日。到平山。京刷馬人。還附家書。

二十一日。大雨。留平山。

二十二日。朝飯於葱秀站。與使作別。期會於中和。取山路作行。將告別於聘君。而行期忙甚。路且迂遠。越二大嶺一百二十里。宿遂安生金村金得明家。與金仲昌,金遵慶輩。夜飮。

二十三日。到遂安郡朝飯。夕到所山村。拜聘君。

二十四日。鄕人持酒來餞。醉不能遠行。到祥原陽野。宿金礫家。

二十五日。到祥原朝飯。到中和中火。夕入平壤。使行已先到矣。宿大同館西軒。留平壤凡十五日。表咨方物凡五起。其數甚多。皆入櫃子加釘。外加㓒布。裹以油芚。所入物力。極其浩大。而皆關西諸邑辦備。盖將渡海。故慮有霑汚。致誠如此。

赴京使行所率譯官軍官。已極數多。而元帥從事管使。皆方留駐椵島。接伴問安等使及京試官,咨文點馬差官及伴送使。一時相値於平壤。四時支饋排床之數。無慮數百。而不聞喧擾之聲。又無顚倒失措之事。平壤物力之雄富可想也。

七月初一日癸卯。日食。

十二日。發平壤到升橋。與大同督郵李起勃飮別。夕入江西。

十三日。作行過甑山。到石多山。亦平壤地也。

十四日。登漁村西峴。點閱舟人。招事知沙工。問海山島嶼。則椵島,雲從島卽木美島,申島。微茫於波末。而去路萬里。雲海極目。新凉乍起。令人悽切。

十五日。𩝝軍妻外族李山甫。定爲帶率。治裝未及。行期遽迫。其諸族各以衣袴贐行以送。家奴長水年十八。平頭到船所。始令着笠而率去。

十六日。丑時。行開洋祭。仍登舟。搜檢御史蔡裕後來到。員役卜物打驗之際。仍値日暮。未及擧碇。

十七日。卯時發船。巳時到童伊瀨。過蔚山島。夕到减席門。夜大雨。草芚疎薄。雨漏如注。僅僅經夜。曉晴。

十八日。陰。有風留泊。

十九日。行船。巳時到木美島。宣川地也。舊時牧馬之塲。而毛文龍作鎭椵島之後。馬數百匹。盡爲漢人所獵云。

二十日。午時。到椵島。鐵山地也。留泊島前洋中。

二十二日。下船往拜都督沈世魁。都督問貴國與虜和好否。答以斥絶之實。仍以硝硫請買事。呈文於都督。則答以前赴京師。呈於兵部爲當云。

都督管下韓福來見。自言本以我國人。居在比安。甲午年間。爲遼東千摠韓姓人所掠去。爲其養子。襲官爲千摠。其思鄕之語。極爲悽楚。且曰雖欲還鄕。旣貫韓氏之籍。已作上國之人。無可奈何。本姓金氏云。還到船上留宿。致禮單於都督例也。人參三斤,白金五十兩。他雜物稱是。都督亦以宴饌送饋。

二十三日。護送勘合文書。已爲完了送來。而風逆移泊島前洋中留。

二十四日。食後行船。申時過魚容浦。暮到車牛島。龍川地也。

二十五日。風逆不得行船。食後。率譯官輩下船。周觀一島。島北有積石十餘圍。大者二十餘抱。小者八九抱。高或六七十丈。矗立成柱。色且蒼黑奇古。鸛鶴巢其巓。花草羅生於石罅。苔文斑點。有若彩畫。其下白沙平鋪。海棠間發。亦足觀賞也。得懸崖不露之地。題名而歸。

伴送官楊懷佐下船邀余。相對於巖上打話。自言泗川道蜀郡人。弱冠。到遼陽。仍爲毛帥管下參將。時在椵島。而家屬在寧遠。故仍欲歸家。請爲伴送。辭氣從容。頗識文字。唾罵椵島諸將官之麄悍。嘖嘖不已。

早潮退後。各船沙格下陸。爭往浦上。或拾蚌螺。或採甲蠔。而獲得加火魚甚多。四船人所得。通計九十餘尾。其大如席。諸船一時烹灸作饌。腥烟滿浦。作脯掛船。便成肉防牌。咸以爲天神助順之徵云。盖無人漁採之地。故浦沙石竇水淺處。其魚潛伏不去。以待汐水。仍被捕獲云。

二十六日丑時。東風政好。蓐食開帆。日出。望見西海中。一點山如拳。出沒於波末。乃鹿島也。卽金州衛屬島云。辰時過鹿島。西南方。有二島隱見於蒼茫間如彈丸。卽五馬島也。北見薪島,黃鶻島。皆遼東地也。午時西見石城島如拳。申時過石城島。其東諸小島羅列於石城之東南。石城島土地肥沃。田稼茂盛。漢人居住業農者數十家。正西見長山島如掌。石城之南三百里許。有大島曰西將島。在五馬之西。初更時大雨。一三四船。皆落後四十餘里。燃炬相應。風浪洶湧。昏黑莾蒼。莫的浦口。多放火箭。以尋去路。二更到泊長山島南浦口。諸船皆無事追到。是日舟行幾千數百里。舟人皆以爲航海之後。如是快行。曾所未有云。鹿,城石島,長山。皆北近遼陽。而長山去遼岸纔四十里也。

二十七日。大雨風。浦西洋口。有漢船十餘隻。朝起問之。則監軍黃孫懋將往我國。昨日來住云。遣譯官問候。不得納謁。而還送厨人。買猪肉蔬菜而來。長山大島也。土地平衍饒沃。居人甚衆。黍粟豆秫豐熟。有把守將李姓爲島將。島東南十餘里。有長島橫截洋中。爲前蔽。藏船最便。而魚錯饒足。傍近有諸小島。樵採亦好也。

二十八日。監軍送告示一通。皆矜誇自已奉命遠來。廉謹自持。嚴飭管下之事也。且問貴國知我出來乎。譯官以無牌故。未及知之。只聞椵島人傳說爲答。又問爾國送秋信使於虜中乎。譯官答以已與斥絶。豈有送信之理乎。中軍馮廷用問爾國迎候老爺之船。來去何處。答以未聞老爺出來之奇。迎候之事。想必未及也。監軍委發所帶船便。使急通出來消息。卽具由狀啓。附送撥船。其告示中。有景仰姜碑之語。乃指姜曰廣立碑事也。譯官以碑文印來之由言之。則監軍取去。見後還送。

二十九日。西風夜起。監軍諸船。吹角起帆。纔出數十里。東風逆吹。一時回帆入浦。余促諸船擧碇西行。未及三十里風歇。遂下碇長山島南洋中。夕移泊西洋。夜西風大作。

八月初一日壬申。早行九十里。過廣鹿島。島亦巨島也。多有田地。昔時居人甚盛。爲尙可好所掠。只今餘存。皆老弱云。自廣鹿北距遼岸。纔三十里。望見平原廣濶。樹木葱蔚。人居舊址。毁壁崩城。歷歷可見。午時風止。下碇桃浦口。桃浦距岸數里。頺垣破屋之間。桃實爛熟。舟人下陸摘取。或甘或苦。亦可慰渴。登陸北望十里許。有大城郭空廢云。

初二日風逆。進泊浦口。以便汲道。遣小舟拾取海螺爲饌。

初三日無風。未時見南洋中。黑龍登天。白雲暗翳。雨脚橫洒中。有物蜿蜒。其長接天。細尾屈曲。漸漸入雲。移時而滅。

初四日。雞鳴發船。風勢不順。未至三山島六十餘里。住船南岸。舟人與軍官李山甫。下陸登高南望。大島十餘。出沒波上。而下平地則不見云。舟人曰。曾經五馬島。不見有此島。登此山始見之。莫的何島云。余以爲嗚呼島近蓬萊。疑是此島也。或以五馬島爲嗚呼島者。亦未知眞僞也。第一船先行。泊於錦城島。與之相距五六里。

初五日。早朝作行。而風勢不緊。或行或止。過三山島零角灣。到龍堂。午時行祈禱祭。移泊海城島。海城龍堂。皆連陸之地。石崖屛回。峭壁萬丈。南風直擣。不可住船也。三山卽三島相連而皆小島。舊有居人。今無存者。

初六日。食時擧碇。仍橫風。舟行如之字㨾。暮到小平島泊船。奴長守與舟子往石灘。採石决明而來。烹灸作饌。味頗甘軟。二更。西南風大作。雨脚點滴。夜色陰黑。咫尺不見。所泊之處。四無依據。諸船出沒。有若輕鷗。不得耐住。遂仍風回船。則濤聲雷吼。不聞人語。船柁俱折。菫菫回泊海城島。夜間馳還。幾四十里。

初七日。舟人下陸。或樵或汲。又摘桃實而來。

初八日。東風乍起。卯時放船。辰時過小平島。遙見鐵山觜於西方。過語等浦距小平十五里。可以藏船之地。未時。過旅順口。申時過鐵山觜。鐵山之形。巖石削立高峻。有若鳥觜。南走入海幾七八里。過此者。必仍東風而行。待南風而轉過。波濤疾急。險惡無比。南見皇城島二百里外。西北有小島。近二十里曰蛇島。遠六十里曰猪島。又北行十五里。連陸浦口曰洋島。可以藏船處也。洋島之北。連陸四十里曰雙島。毛文龍梟示處也。暮到雙島前洋。望見雙島有烟火。疑有賊屯。不得入去。遂泊洋中。以待諸船之至。二更末。使船追到。仍幷船而行。南風正好。舟行如飛。未時西見馬苓島而過去。北指南汛口而行。

初九日陰雨。午時到南汛口。浦勢周廻甚濶。柴水皆便。東北西皆連陸之地也。有漢船一隻留泊來問。仍言奴賊六月入關。搶掠於皇城近處。陳都督八月初。來駐雙島。昨夜烟火。乃其撥船。渠等亦以偵探來此云。

初十日。東風乍起。而三船落後。故仍留。

十一日。行祈風祭。

十三日。三船追到。

十四日朝。漢船自雙島前洋。連續到泊。問之則陳都督管下蔡副摠。率領兵船而來云。

十五日。賈副摠士奇來見。楚參將繼功送魚酒香茶。徐如周亦送名帖相問。仍與使往謝賈副摠。夕陳都督府來泊北浦。遣譯官呈名帖。

十六日。移船北浦。以便問候督府。與使往拜督府船上。使譯官言曰。職等到此。始聞㺚兵西犯畿甸。不勝驚慮。都督曰。此賊不足數。官兵近當驅逐。我亦將往三叉河勦擊云。仍設酒飯。鼎坐而語。饌品極備。侑飮甚勤。每一饌至。手自擧筯。强勸不已。飮過三盃。必更其盞。畫盃銀鍾。鏤斝玉觴。迭相換酌。擧止從容。言辭穩重。頗有儒雅之風。以塩硝硫黃許買事呈文。則答曰。當轉奏朝廷云。都督仍言曰。我本遼東人。曾在壬辰之役。隨糧運海船。往來於貴國黃州海上云。又曰。將欲駐箚義州。與椵島爲猗角。牽制奴㺚。義州形勢。未知如何。答以未曾往見。仍問何間當出往小邦乎。答曰。方有事三河。明春當出去。臨罷旣拜之後。使袖出一封書。親呈於督府。督府看皮封。卽納袖中。旣退問之。則乃勦虜方略。而大槩虛聲直擣。以掣西犯之勢也。仍下船。賈士奇送人邀之。與使往見。則將官四五人。會坐船上。設酒饌以待。乍飮而歸。

十七日朝。使譯問安於督府。

十八日。與使下陸。山行七八里。登汛西第一峰觀望。峰頭有十丈甓築浮圖。面面刻佛。制作極妙。浮圖下面。鑿穴入地。地上有方石。石面有方穴。昔有所藏。而皆已見掘也。西望寧遠等地方。則天際波末。依微而不見。東北乃遼東地也。遠近古基。頺墻城郭。處處餘存。直北遙見大山。莫知其名。野色莽蒼。四無人烟。遂從北崖而下。抵暮還。

十九日二十日。風逆不得行。聞都督飯米陳久不堪食。送白米二石。都督受而稱謝。

二十一日曉。東風乍起。發船西行。巳時北望北汛口於二百里外。風勢漸急。高掛雙帆。舟行快甚。午時西望覺華島如彈丸。而東島諸山。已失所在。曾聞尹監司安國敗船於此。將欲爲文祭之。則舟人以爲行船一切諱溺水之言。强請使不發口。極知其言之無據。而風浪號洶中。亦不能無循例避諱之心。只以壺酒條脯。傾于波上而行。二更到覺華島。三更一三四船追到。當日行船幾千餘里云。

二十二日朝。送譯官呈名帖於廵海官朱楨。廵海官亦送名帖。且曰。㺚兵六月二十六日。自昌平西犯。時在皇城近處。搶掠傍邑。勢甚猖獗。耿仲明,孔有德,尙可喜等。八月十九日。來攻錦州。守將趙一元。今方拒守。祖大壽,高大監。曾已入援皇城云。覺華島潮退。則有一條路連陸。前港水深。可以藏舟。浦上有餔舍七八十家。浦口有楊州運餉船四十餘隻。自西岸距寧遠城十數里。去華島水行十餘里。寧遠告示海邊。使居人或入城或登船。任其避兵云。伴送官楊懷佐送禮單。物種甚多。皆辭不受。移船退泊潮深處。

二十三日。大砲之聲。自錦州連續來聞。乃錦州傳信砲也。寧遠軍門。遣廵海官。督令使行入城。而使重患寒疾。且㺚兵朝夕當到。寧遠孤危。許多方物卜駄運入之際。恐被抄掠之患。辭以使臣疾重。仍留船上。軍門出票文。禁我人私相買賣。

二十四日。砲聲大震。終日不絶。都事郭邦謨自城中來見。欲率一行入城。辭以疾啜茶。贈禮單而送。未時餔舍之人。奔潰登舟。各處烟臺。大砲雷動。或云賊兵已迫寧遠云。俄而聞之則虛警也。朝送譯官于城中。呈報單。入夜始還。言昨夜賊犯松山。終夜大戰。不利而退。寧遠城中。一日十驚。時方戒嚴云。

二十五日。第一船沙工。率數外人一名而來云。捉致問之。則平壤之人。爲椵島漢人掠去者。沙工等潛爲率來云。卽付上通事。使之還。卽交割於元籍官。午時移泊覺華。則把守將以無軍門之令。不許下陸。

二十六日。遣譯官入城問虜兵聲息。則㺚兵時方搶掠於沙河所等地。去寧遠三十里。城中惶擾。戒嚴甚固。錦州儒生趙姓人。捉得細作百餘人。來告軍門。卽行磔殺云。

二十七日。大砲之聲。自沙河連續來聞。廵海官郭邦謨來言虜兵時在沙河所云。

二十八日。到此已久。尙未呈咨文。而使臣病重。不得出入。故余與譯官輩。覘賊兵聲息之少歇。馳入城中。則城中戒嚴方急。開東門一扉。引余一行入城。先見都事張文昌。次見兵備道陳祖苞。而軍門方一藻。不爲出坐。故不得呈名帖。仍留舘於內城南門內。張文昌送饌榼。是夜大風。

二十九日。早朝見軍門呈國書禮單。則禮單捧持人六名。各給錢一百文。辭還船上。

三十日乍雨。陳祖苞送差於覺華。許令下陸安頓。遂移泊覺華島而下陸。舘於黃姓人家。見舘之時。兵備諸人。皆勞問之外。我國事情。一不語及。而方一藻獨曰。貴國平安乎。余答曰。去四月。寡君聞㺚酋僭號。擧義斥絶。聚兵邊城。以擬一戰。㺚兵東搶。不朝卽夕。兵力單寡。人民荷擔。小邦之事。豈可謂平安。軍門又曰。使臣遠來。不可久在海上。急速入城。賊兵不出旬日。當盡敗却。我當調出兵馬。護送前路。余答曰。使臣病重。不得起居。此距津頭十五里。勢難驅馳進來。願於覺華暫卸安頓。以待病勢稍歇云。則軍門許之。時信砲接響。敵兵遍滿十數里內。探兵四出偵哨。城頭守堞者。不解甲已久。夜則城中街巷。張索懸燈。晃若白晝。禁人出入。不得出聲。甲騎百千爲羣。周廵城內。其虞危若此。而坊里間。造成家舍。修築垣墻。呼耶之聲。終日不絶。男女處處遊戲。呼盧擊毬。市肆繁盛。人人按堵。少無驚懼之色。盖其習俗狃於兵革。而守城之具。已完備故也。

九月初一日壬寅。步出逍遙於川上。秋霜夜落。日氣凄寒。滿目蘆荻。颼颼作聲。益不堪戀國之懷也。覺華大島。周圍幾三十餘里。居民百餘戶。農塲頗饒。豆粟豐稔。有廟舍數處。而其一則蓋蘇文所建云。我國女人。丁卯被虜。轉賣爲妻於島人。而頗成生業者數人也。時時來見。而了無思歸之語。人情可恠。

軍門送告示曰。鮮國貢使。以抱痾暫假覺華調理。痊可卽行入城。所有日用之需。應聽就彼公平市買云。又送票文云。某官爲人入貢事。據朝鮮國陪臣禀稱正官金。以積勞偶病。暫假覺華調治。痊可卽便入城。所有日用。懇給憲票。俯準就近市買等情到部院。據此照得。該國陪臣。遠涉海嶠。虔效嵩呼。緣因勞頓。致抱採薪。據稱假寓覺華。暫行調攝。相應準從。至日用所需物件。自應聽從。就近市買。除已經出示通行曉諭外。爲此票。仰該國陪臣導照。如有棍徒生端抑勒許。卽具票本部院。以憑拿究施行。須至票者。又送銀子四兩。行中飯價也。

初二日。送譯官出票。許令安頓。仍請船人糧。軍門許之。

初三日。漢人張明儒來言㺚兵陷河間府云。

初四日。譯官等還自城中。言沙河所軍兵。得奪賊兵雲梯。來獻軍門云。夕。島人自山海關來傳賊兵將掠皇州傍近諸城。以數百車物貨。運到永平地方。高大監祖摠兵。領兵方在山海外城云。送譯官受出船糧。

初五日曉。大砲之聲。雷動北岸。聞㺚兵夜犯寧遠云。朝起望見曹家庄八里堡。烟火漲天。已被搶殘矣。送禮單於守島將官。

初六日。守島將官季國祚來見。

初七日。送譯官於南岸。探問虜兵聲息。則初四日。㺚兵來向寧遠。方在此去十數里。城中使城外居人或自入城。或令乘船任其避亂云。有剃髮漢人七八輩。自三叉河逃還。自言被虜於胡中。適逢探船逃來云。其中一人爲僧者。所持度牒。乃天摠五年。淸國成給者也。紙則我國白紙。而文字印跡。皆如皇朝禮部公牒之式。以此見之。則其僭擬已久也。

初八日。送譯官請船人糧於城中。

初九日。兵備道送令旃來傳關內㺚兵。已從冷口關撤去。使臣作速治病入城云。

初十日。適有南船賣白麻。以五兩銀買之。以爲歸時裝船之用。

十一日。使譯官持計開咨請糧。

十二日。使譯官呈文於軍門。請自到泊日計給船糧。軍門許之。

十四日。城中醫員郭姓人來看使臣病患。仍言關內㺚兵已盡退去。而兵部尙書及密雲軍門皆自死。不能討賊將。被軍律故也。

十五日。聞㺚兵搶掠沙河所兵糧船十二隻。時方屯聚云。自失遼廣。倚爲藩籬者。關外八城也。中前所,前屯衛,中後所三鎭。在山海關之附近。寧遠衛,松山所,杏山所,塔山所,錦州衛。最爲受敵要衝。寧錦二衛。有騎步各二萬五千。諸小城各四千云。自朝廷關外戍兵元額十三萬。皆給糧銀。遼廣旣失之後。亦不减數。而八鎭見存之兵。如是零星。廵按御史點閱之時。坐肆屠沽之輩。皆列於行伍間。軍政虛疎若此之甚。極可寒心。

十六日。寧遠城中。方在戒嚴。故船糧旣蒙題給。而未及受出。我國使臣到泊之後。例有糧銀分給之規。泊岸已經多日。而管糧官或稱使行未及入城。或稱多擾。尙不出給。船人告飢。不勝其紛紜矣。

十八日。譯官始受出餉錢十二萬七百文而來。寧遠都事送饌榼。錦州捉一胡王婿。送于軍門云。

二十日。㺚兵聲息稍緩。以呈文禮單事。余與譯官輩將往城中。到南岸。未及下陸。俄而岸上餔舍。一時奔波入海。而洋中南船。出送小艇。接濟來人。男女老少顚仆驚擾之狀慘目。登船樓望見。則有馬兵數十人。馳突於岸上。捕掠雞鴨。焚燒廬舍。夕聞之。則撤回㺚兵。散來作賊云。不得下陸。留宿船上。

二十一日。聞曹大壽高大監。自關內還到寧遠云。是日大風。不得在船。回泊覺華。

二十三日曉。聞寧遠大砲聲。問之則霜降節。例設祀事。放砲云。

二十四日。聞曹大壽今日已還錦州。㺚兵尙在錦州近處云。

二十八日。聞高大監來在城中。關內十二城見陷。

二十九日。聞高大監往錦州云。

十月初一日壬申。

初二日。發船到泊南岸。日暮風惡。宿船上。使臣下陸。

初三日。入寧遠。寓於劉摠兵家。摠兵曾死於戰塲。而其寡妻及女子在內舍。年少粉粧。見我國人不避云。

初四日。往見都事。呈禮單。

初五日。往軍門。行見官禮。呈禮單。則軍門皆不受。手點數目中刀筆等物而受之。都事請見方物數目及符驗。使通事一一書呈。夕軍門送代儀銀二十兩,綵段二匹。

初六日。往高大監衙門。辭以有故而不見。以登路許開硝黃許貿衣資請買事。呈文於軍門。而衣資事蒙準許。兩件事奏題云。譯官得一通報而來。乃自十月初六日。百官始着冠帶事也。被兵之時。想皆戎服。而今始復常也。

初七日。高大監已題辭本。而不得見。

初八日。到此已久。而尙未見高大監。自上禮單咨文揭帖。幷未呈之。事體未安。今日又往衙門。以見謁之意。賂請於旗鼓官。使之先容。則大監許之。午進見。呈咨帖禮單。大監只受若干。而參苧價重物並不受。使譯官言曰。往年小邦。蒙大爺題奏。虜獲貨物。並蒙推還。大爺恩德。小邦之人。孰不感祝。今此禮單。乃寡君表情之物。老爺却之。卑職以何辭歸復於寡君乎。再三乞留。大監固辭不受。都事伻謂曰。劉大監國玉。卽大監中軍。專管邊事。使臣不可不往見云。不得已具禮單往見。則大監亦送紬段二匹。暮還。大監送代儀銀二十兩。舊例。我國使臣到寧遠。則各衙門有設宴之擧。今行辭以國母喪期未盡。故有此代給銀兩之事也。廵按御史楊四知自北京廵到。

初九日。大雷電下雨。

初十日。往見兵備道。兵備送正段四匹。御史大操於東門外。從使出城觀光。其操鍊之法。與我國元央陣法不同。作方圓陣。外排大砲。管砲者具甲持槍。出坐於前行者三四重。其內立步射又四五重。其內立旗手數十重。旗內藏馬兵。而馬兵爲旗所蔽。不得見。內伏中堅。則大旗排立如墻。馬軍三四千爲敵兵。左右衝突。大砲齊發。前行旣放。伏而藏藥。後行續放。及盡四行。則前行又放。聲動天地。移時不絶。敵兵退走。如是三次後。中藏馬軍。分兩翼突出逐賊。盖其作陣。外圓內方。後面受敵。前左右不動。前面受敵。後左右亦晏然。管砲見困。則射步發矢以救。其法似爲完固矣。作陣軍六萬。遊兵之伏於陣左右者。四萬餘人云。

十二日。御史往錦州。

十三日。以管糧準口加給事呈文蒙許。高大監求見我國使臣朝夕飮食饌味盤器。使厨子具盤器饌物進呈。則大監大喜。出坐而食之。譯官以並器皿進呈意言之。則大監肯受曰。當用於軍中。仍以食餘留藏。夕當更進云。

十五日。雇騾已畢。兵備差都事王國安,昌極運二人伴行。

十六日。發寧遠。過十五里曹家庄。三十里沙河所。到六十里東關驛。止宿驢店。

十七日。大風。發東關。中火於沙河驛。到前屯衛。止宿店舍。是日行七十里。

十八日。早行三十里。過中前所。又行三十五里。到羅城。卽山海關門外城也。止宿騾店。自寧遠以西。路上駄載貨物及羊猪的驅來關上貿賣者。百千爲羣。連續於道。至於南浦。油菜果物。貨賣接軫。故關外八城。百物塡委矣。

十九日。早牌入關。主事魏肯構出坐點名。入關行見官禮。而主事自座廳下床答拜。其禮甚恭。關內例有我使舘所。而適有南商先爲住接。使不得着足。告于判官。則判官躬來請出。商人輩答曰。我有數萬兩物貨。接着已久。鮮使自當移住。我輩决無移徙之理。言辭高倨。判官者不得强請。使我行移接他處。寓於驢店。山海兵備。以察院回來迎候事。出往關外云。

二十日。王昌二伴。送饌盤勞問。早牌見軍門馮任及兵備道。呈禮單皆受之。軍門送代儀銀二十兩。往觀望海亭。乃長城盡處。立臺高壯。臨壓溟海。戰塲諸具。亦甚完備。防牌不足處。秫蒿編作垂之。可禦箭砲也。

二十一日。車載方物。未及運到。故仍留。

二十二日。關外驢主替還。而北京驢主來代者。恐有不濟之弊。陳說於主事。改爲停當。日暮仍留。

二十三日早行。中火於三十里范家庄。過二十里深河驛。又十里宿楡關。

二十四日早行。過二十里撫寧。又行三十五里。中火於雙望堡。又行三十五里。宿永平南門外店家。知縣送酒饌。永平卽古右北平也。盧龍縣在城北。飛將軍李廣營基。在西八里許。北有射虎石。而莫的其處。又有萬柳庄。卽皇婿幽居云。而荒廢已久矣。城內有白翰林家。而曾爲投虜。故今爲曹大壽賞賜收稅。而宏麗壯大云。

二十五日早行。到十五里夷齊廟拜謁。廟卽孤竹古城也。城基宛然。且有守廟四五戶。兄弟塑像。儼然尙存。庭有碑。壁間有題詠。廟後灣河回繞。極有景致。聞有太公釣臺。在去永平南四十里云。兩聖避紂。皆來此地歟。到野雞墩中火。過沙河驛新店堡。到榛子店止宿。是日行百十里云。

二十六日作行。到板橋中火。店壁有掛榜。士大夫妻妾之被虜者。不知其數。如有脫逃者。則嚴禁他人劫奸。合卽救護。俾歸本籍事也。自平安以西。新經兵火。秋稼未收。盡被蹂躪。廬舍燒盡。遺氓皆依墻壁。收拾遺粒於田野間。處處坑坎。暴屍積在。而㺚兵作陣經宿之處。牛馬之骨成堆。皆斫去四脚。頭及全體棄置。故腥腐之臭。彌滿遠近。赤身剃髮脫逃者。相屬於路。已成鬼形。慘不忍見。或逢逃還中有識者問之。則西犯㺚兵。大約不過六七萬。仍內應。始陷昌平。皇城東南六七百里。盡爲搶掠。虜獲人口。將至十餘萬。物貨不可勝計。自冷口關晝夜六七日。駄出不絶。野雞墩以西經賊之地。蕩然一空。揭榜路邊曰。官兵勿爲護送。徒勞兵馬云。中原風俗。以婦人足小爲色品。故自在襁褓。纏縛兩足。使不得大。足指如蕨芽。未成形體。平地徐行。亦且顚仆。故被掠婦女。無一人脫逃。古說謂此弊始於妲己。或云始於綠玉。未詳其始。而毁其形體。要作媚貌。及至禍亂。反作縛羊之驅。殊可嘆也。宿豐潤縣西門外。

二十七日。發行十五里。過高麗村。村有水田百餘畆。舊時麗人寓居之村云。到玉田縣東門外。止宿店家。

二十八日。載卜車兩。未及來到。故仍留以待。

二十九日。發行到蘇州。蘇州卽古漁陽也。城池甚固。屋居富盛。城中有獨樂寺。寺有丈六金身。形甚奇壯。乃遼乾統年中所創也。題寺額者太白云。未知何人也。筆法亦好。有父老四五輩。會坐餔舍。見譯官。呼與語曰。吾輩得見邸報。爾國與東㺚講和。陰順陽義云。譯官答以自聞其僭號。已與斥絶云。則老人等曰。當㺚兵來掠之時。祖大壽等三十摠兵。率兵二十餘萬。跟隨敵後。不一交戰。此意祖大壽其子在瀋中。故以不戰市恩云。

十一月初一日辛丑。作行。宿三河縣東門外店家。

初二日。到通州。宿西門外宦者鄭姓人家。

初三日仍留。以待車兩之來到。

初四日。留京糧饌雜物。當自此換貿故留。

初五日早行。到北京朝陽門外。歇馬於東嶽廟。廟卽泰山神祀享之所也。千門萬戶。曲房周垣。極其壯麗。各房皆有道士爲名者主之。居處精洒可觀也。到一處。看有大簇二幅。乃米萬鍾筆也。每幅書七言一絶。字畫甚壯。頗有大娘舞劍之勢。余使舌官。以百金要買。主者笑曰。天下之寶。豈直百金。雖千金不可賣送他國。掉頭不肯。中火後。具冠帶乘馬。使譯官前導。次第作行。從容入朝陽門。未及門。前行譯官被歐呼痛。忙馬馳回。棍徒隨後驅逐。赤挺交揮。勢極蒼皇。扣鐙旋馬退出塹橋邊下。坐問之則譯輩驚目如環。喘息未定。答曰。守門䆠官。以例給刀子紙束銀兩爲不足。作挐如此。此前所未有之事。極可駭憤云。不得已以官銀十兩加給之後。始得入門。進到玉河舘。河舘卽四夷舘也。有東西北三舘。在一周墻之內。其在北者。舘接蒙古之所。而破毁已久。在東者。曾仍我國使臣之出火。燒毁幾盡。在西一舘獨存。余一行接住西舘。守舘者號曰舘夫。乃三十餘人也。持酒食歡迎。奔走供役。極其誠欵。盖利我人贈給。而媒貨之利亦不貲。故不論物之貴賤。事之難易。隨呼卽應。有同奴隷矣。以葡萄一大盤來呈。而色味如新摘者。其外酒饌。皆極侈美矣。

初六日。修治房突。作爲久留之所。

初七日。詣闕行朝見肅拜。仍往光祿寺。領受酒飯之賜。謝恩而還。

初八日。往禮部。拜見禮部堂上。仍拜提督主事河三省。主事乃專管我國使行之官也。是日乍雪。

初十日。禮部尙書姜逢元。與提督主事河三省。來到舘中。坐於中大廳。招使臣。余從使臣行拜謁禮。尙書曰。爾國忠順。使臣等遠來勞苦。仍謂曰。皇朝恩典甚隆。而法制亦嚴。陪臣當一遵憲度。愼自飭勵。仍罷出去。古例尙書來見使臣於舘中。曾所未有。壬寅年間。李廷機爲尙書時。自會同舘宴所來見使臣於舘門外云。今之來見。未知何意也。

十一日。禮部以咨文皮封。不書內幾件。又無入盛櫃送票帖詰問。舊例各衙門咨文。挾以薄板。並入於一櫃中。封裹而往。呈納之際。抽出持往衙門。去其挾板。使臣手自奉呈。又往他衙門。亦如是。非如箋表之各盛櫃中封進之比也。外面幾件之書。則爲印朱壓入。字畫不分明。此乃常規也。卽令譯官詳言所以然。提督曰。大堂以此事發怒。不可只以汝等之言傳達於大堂。呈文卞明爲當云。卽構文送呈。

十二日。三起方物。呈納於禮部。而尙書開坐各色方物。一一取見。故終日看驗。未得畢納。

十三日。方物畢納。而提督以大堂意送票帖。詰問咨文無入盛櫃事。使驛官答曰。事之曲折。已盡於前日呈文中。更無所言云。則提督曰。此非吾所知。前呈文尙不批出。而小甲一人。以此事重被刑杖。方在囚禁云。又爲呈文於提督。使之傳納于大堂。

十四日。儀制司郞中。見方物數目單子曰。白苧之白字。書在物目之首。有違中朝法式。後日當沒書他物。而一應白字物名末端書之爲可云。暹羅國進貢公人入來。住東舘。其國在廣東南海中。距北京陸行七千里。船行三千里。至其國都云。其俗皆剃髮。形貌醜惡。服制詭恠。不識文字。其書似蒙古。字體不可識也。其使四員。二人頂鏤金銅冠。狀如兜鍪。服金絲錦衣。如道袍狀。而皆着下裳。裳用斑布。卽其國一品官也。二人。頂半朱色布帽。以一條紬絞以纏帽。其形似男子束髮之㨾。其長周尺二尺許。服紅氊裘。乃其公人之服飾也。皆着項靴而左袵。其率下十六名。剃頭不巾冠。跣足。斑布裳黑布衣。獰惡無知。公人以下皆不帶。袖中各持大腹子剉如豆者。常常嚼而咽下。其方物皆鄕材牙角。其表文以金八兩鑄成一釘。而無文字。廣東人爲譯舌。而亦不解官話。故與我國譯官。不得通語言矣。

十五日曉。參習儀於靈濟宮。宮在闕西墻外。乃祈禱之所也。距玉河六里許。

二十五日。卽冬至也。有祭天之事。故賀禮退行於二十六日云。

二十六日。往參賀禮。仍往光祿寺。參慶成宴。宴乃外國使臣饋賜酒飯之禮也。謝恩而還。暹羅國使。亦入參於西班之末。我國使入參於東班。又有僧官。序立於東班之末。問之。是六品受職僧云。是日。皇上免朝。

二十八日。小甲宇文者。褰衣露臀。出示杖瘡。呼訴於通事曰。以汝國事。屢被重杖。尙在囚治之中。更速呈文。活我死命。言甚哀惻。問其所以。則大堂以前日咨文不書件數。又無樻子之故。歸罪於舘夫。必欲窮治。前呈文久不題還。此不過欲受重賂之計也。不可不厚賂於大堂云。通事等。以無前䂓爲答。則呼哀不已。慘不忍見。不得已以官參三斤許以爲賂。大槩尙書姜逢元。素有不廉之稱。而我國使行。元無贈給禮單之䂓。故執此無據之事。百端操縱。以小甲乃舘中應接之人也。行威於彼。索物於我。無耻奸貪甚矣。旣得十斤參賂而後。小甲方始得釋。

二十九日。自昨日左髮際有腫患。痒痛甚苦。

十二月初一日辛未。

初四日。乍雪鋪地。風寒凜冽。旅舘荒寂。水火亦艱。

初六日。呈聖節方物。

初七日。聖節演儀。余以腫患不得進參。

初九日。乃王妃初朞也。率一行員役。會哭脫服。

初十日。提督求見本國書册。答以無所賫來。

十三日。提督送諭帖曰。東國素稱文獻。豈無圖籍。來使亦豈無見聞可述者。其有碍不便相傳者。不以相强。若可歌可播之事。逸文藻思之屬。不妨共賞。何以私秘。不使爾東土之美。流聲中朝云云。行中實無持來書藉。而求見甚苛。可恠。

十四日。以書册許貿事。呈文於提督。兼陳本國文集。無所持來之由。提督答以轉報大堂云。終無黑白。中朝禁制。近來尤密。當代文字諸子史記。無不嚴禁。故類聚諸書。亦不得入見矣。

二十日。聖節方物。自禮部進入內庫。送通事。如前看撿送呈。

二十一日。方物中水獺皮九張。自內庫退送曰。毛品不如前日所納。使臣當改備進納云。使譯官言于提督曰。方物乃國王親自看擇封進之物。豈有不如前日之理乎。事係重大。使臣何敢自爲改備乎。提督曰。當移帖內庫。更爲査問云。更無可否。盖內帑䆠官。要索人情。如是操弄也。

二十四日。乃聖節也。以國忌退行賀禮。

二十五日陳賀。余等亦往參。皇上免朝。舘夫一人來言曰。頃見搪報。㺚兵大擧東搶云。一行聞之。不勝驚慮。使譯官問於提督。答曰。是何言也。貴國平安。毋以道路浪傳爲信。安心勿慮云。厥後舘夫等。屢以我國被兵之奇。潛來言之。而提督牢諱不言。盖邊情漏洩。其罪極重。故無知舘夫。初旣傳說之後。恐我人發說言根。以聞見東事。詳細來傳。爲深結防口之計。一日以印本搪報一丈來示。卽初九日成貼。寧遠軍門方一藻奏本也。本月初九日。偵探軍回稱㺚兵于初七日。大擧東搶。情形無疑云。初十日。到北京奏聞也。東搶消息。日漸危急。或云㺚兵自瀋作行。八日直入京城。城中之人。盡被殺掠。老弱顚仆街巷。凍死相枕。士大夫家。皆陷鋒刃云。一行員役。驚慟疑惑。號泣度日。慘不忍見。或醉飮狂歌。歌竟痛哭。哭止復歌。夜無寢息者。晝則互相慰諭。而淚眼皆浮。言語哽塞。人間情事之慘惻。豈有如此時者乎。

二十六日。暹羅人來見於舘中。饋以酒果。其人只剝栢子而食之。

丁丑正月初一日辛丑。曉舘夫來言。今日賀禮。使臣亦當進參云。我國使臣。古無正朝參賀事。而今始入參。未知其由。提督醉飮。不得來見。開門而日勢將晩。序班等恐爲生事。打破門鎖而督出。其間蒼皇顚倒之狀。極爲可笑。罷賀後。仍往光祿寺。參酒飯之賜。謝恩而還。光祿酒飯。乃皇朝優待外國使臣之事也。每入見朝。例賜酒饌物數優多。本寺大官押宴。其本意甚盛。而主掌之官。私自窃取。或以一杯水與之。或排床未畢。爭相奪去。未及定坐。食案空倒矣。

初四日。提督以大堂意送票帖。要買色紙二百丈,壯紙二百丈。仍送價錢八百文。

初五日。紅白紙並三百丈。與其本價。送于提督。則頗有不滿之色云。

十八日。千秋方物。呈于禮部。

十九日。聞有鍾聲。問之。則皇上見朝云。自入北京。已至數月。始聞小朝鍾聲。皇上見朝疎數。可知也。

二十一日。硝黃許貿。登路復開事。曾已呈文於禮部。久無回答。使譯官問於提督。則答曰。不準之事。尙書例不回題。前日大堂言於我曰。硝黃乃軍器重事。雖有國王咨請。似難題奏。况此使臣一紙呈文乎。無可奈何云。

二十二日。又以硝黃許貿。白絲勿禁代買改書。竣事後作打發等項事。呈文於禮部。而尙書不答代買事。提督力請。菫得準改。本國貿易。以國王代買書之。故請改而得請焉。

二十七日。千秋方物。自禮部移入內庫。送譯官。看驗送呈焉。

二月初一日辛未。小雪。自入北京。曾不見一點雪。漢人云如是枯寒已六年。不獨夏節不雨。冬亦無雪云。

初四日。是日。千秋節也。往參賀禮。皇上免朝。參賀班者。未滿二百。皆着黑團領。而着紅團領者四五人。衣朝服者不見矣。聞漢人言。事係皇上受賀及親行大禮外。朝服不得用云。始覺我朝朝服僭擬。殊非禮制也。今日曉。提督不爲早來。故舘夫打破門鎖。菫菫馳到。最後入賀班。紀綱之解弛至此。良可寒心。

初六日。以事完通狀事。請出票帖。提督曰。通政司初九日當開坐。其日受票往呈云。

初九日。欲呈事完通狀於通政司。而本司正堂劉之鳳。今日始上任。不受投文。故不得呈之。大比科會試開塲云。

十一日。序班毛寅來言。前年十二月。㺚子東搶貴國。已爲敗還云。一入舘中之後。重門牢鎖。開閉稀罕。一切外人不許出入。凡干消息。漠然不聞。而自聞㺚兵東冦之後。百般聞見。不得眞的之奇。悶欝難狀。

十三日。送譯官於通政司。欲呈通狀。而新任正堂。始開相會禮宴。不得呈納。中朝各衙門開坐。各有定日。本司則以三六九日開坐。或有不受公事之時。故今日又不得呈。外國使臣。使事已完之後。奏知還送一事。不是尋常公事之比。而如是稽遲。可歎也。

十五日。竣事旣久。而事情通狀。尙不呈之。不得已出見提督。懇陳悶迫之狀。提督出諭帖示之曰。來使屢以歸情陳懇。詎不深諒。但事體有關。各衙門俱有節次。卽移文往來。亦必費數番移覆。未有立刻取辦者也。來使在此。鄕思興嘆。本部已切切在念。卽見病體稍增。本部如負刺于心。雖司典屬。能恝然乎。然而寔非本部所得主也。卽以通狀言之。三七日始受通狀。五九日收奏本。此舊例也。又以欽賞一事言之。本司具呈矣。題奏之後。五日方命下。越二日始科抄至部。部方送司。又二日。司始具閡領呈堂。又二日。堂始用印往內庫閡領。越數日。內府仍轉奏請旨。旨下越數日。始爲行文內府。各衙門攢備訖。然後請本府至內府搬出外庫。方能知會來使領給。此一定不容攙越者也。卽立呼立應。然必至其期限。况各衙門別有公務。未能卽應者乎。本司則惟有速催。以無來使之惓惓而已。想宜愼攝以赴征車。諒之。

十七日。始呈通狀。

十八日。禮部大堂。以山陵看審事出去。故領賞事未得題奏云。會試出榜。吳貞啓等三百人被選。

二十三日。聞禮部尙書回還云。

二十八日。聞宣大王摠兵。題請西㺚賜銀。去十二月。得聖旨。而提督以該司官。久未欽奉施行。王摠兵復爲題奏。皇上推問該部聖旨稽滯之罪。提督將被罪罰。故不得行公云。

三月初一日庚子。

初六日。提督以前日聖旨稽留之罪。收其三月俸云。作速回還事及上下宴停免事。呈文提督。則答曰。轉報云。

初七日。禮部尙書出票帖。徵索方物輸納人情油芚二十部。行中所持來油芚元數甚少。已盡於各處禮單贈給。以今無所餘答之。舘夫等恐被重罪。哀乞救命。故不得已收合行中裹卜破件十餘部出給。

十五日。聞皇上出御五鳳樓。親策被選人。以劉同昇爲壯元云。

十六日。往國子監謁聖。周宣石鼓。尙在廟門之內。而篆畫缺落。完字十不一二。儒生之在監中者甚衆。無一人出見。千秋罷賀後至今四十餘日。鎖在深舘。面墻仰天而已。今日出門。陽氣浮空。花柳滿城。始知天地之春也。

十七日。提督轉報大堂曰。貢使久居舘中。鄕思殊切。而參判金以斑白之人。臥病呻吟。誠有所不忍見聞者。除一面差官施彰賞催外。爲此具呈。堂批云來使旣有微恙。慮因冦警情迫。具見忠義。該司作速催賞。無誤行期云。

十八日。表方物人情銀三百兩。領賞人情官參三斤出給。自前例有若干人情贈給之䂓。而今則徵求無厭。故如是多給也。

十九日。往見天壇。是日。新榜賜宴之日也。路逢罷宴出去之人。勿論新舊。朝士之參宴者。皆戴賜花而歸。新第者。壯元金花。甲科銀花。乙科以下。皆用彩花矣。

二十一日。以代買改書事又呈文。則提督答曰。代買一事。旣經來使屢呈本府。已洞悉矣。準擬照國王咨文所稱具題。不必再呈。具公貿易。未有不限包數之旨。宜細繹昨歲明旨事理。再爲酌定十二包。須明載本國持來之物云云。盖各人四包。已有明旨。而公貿易咨文所載元貨十二包。所貿唐物幾包。未有限定之旨。故提督欲詳知公價。十二包所齋某某物。將爲酌定包數。題奏候旨云。使譯官開錄原貨參銀幾斤兩。呈于提督。

二十四日。今日欽賞之物。當自內庫搬出。而主掌內官有故。未果討出云。

二十七日。進午門外。欽受恩賞衣服黃紅色綃等物。欽賞之物。有團領帖裹衣。而皆以疎麄草皮織造者。皆無袖甚短。觸手而碎。兩色綃皆白麻踈織。無用之物。舘夫爭以數錢銀要買。盖將復用於後日賜賞時。而元定本價。則欲自取利故也。傳傳買給。故國初所造。尙在庫中云。

二十八日。是日當謝恩。而乃皇后生辰。故外國人不許詣闕云。三六九日。諸公事不得奏聞。三十日。乃可謝恩云。

三十日。詣闕謝恩。始開市。譯官中官等。乘夜越墻潛出。入暹羅使所舘。潛買錦段而來。舘夫知之。告于提督。提督使序班往搜暹人卜物。則果有人參四十六兩。而其欽賞內庫彩段十四匹。欠於元數。推問暹使。一一直告。提督送帖曰。賞賜段出於內庫。不宜越法潛買。急速搜還云。卽搜舘中。盡爲出給。事係重大。故提督恐見罪責。卽爲掩匿云。自入舘中。嚴飭一行。使不得潛相賣買。殉貨之徒。如是作姦。幾至生事。此乃宿弊。誠可痛惡。

四月初一日庚午。兵部主事吳鼎及提督河三省。開坐于後堂。監領開市。禮部開市奏本聖旨。該國參貨。旣明開咨內。準照例兌換云。工部送各員靴價銀五十兩。卽分給一行。乃例賞也。

丙寅詔使姜曰廣,王夢尹去思碑文印本十軸。粧䌙作簇。欲爲傳致於兩人處。到北京。問二人所在。則姜時任南京吏部左侍郞。在金陵。王時任湖廣都御史。在任所。其簇子無路傳致。呈文提督。請留本部。提督報曰云云等因准此。看得人臣奉使外邦。宣布威德。飮氷自矢。此固職分當然。姜編修,王給諫之往鮮也。兩袖春風。鮮人起敬起畏。致令紀之銘勒。可謂君命不辱者矣。來使奉本國命。粧成卷軸。期得轉達。以謂不便完璧。此固遠人之忱。不可阻抑。但以境外遠將。雖文字言語。誼不敢私爲收貯。合呈堂應否存貯題知。伏候台臺裁奪施行。

大堂批。使臣守貞執玉。亭標却金。自是職分當然。而來使勒珉志感。誼薄雲天。此情胡可淺也。准留貯以待二公而送之。卽送于禮部。

初二日。中國近數年枯旱。今年尤甚。各衙門大小官。自今日齋戒。不食酒肉。每朝各詣其衙門。設位牌中門內。行祈禱拜謁之禮。又街巷之間。禁屠殺。尤禁飮酒。又作畫龍大旗各色。老少成羣。周行市道上。懸三歲小兒於旂竿。金鼓喧闐。禱聲如沸。

初三日。禮部送官曆一百件及回咨。

初五日。開市畢。開市之䂓。後堂前庭。多聚南商。又計出我國人物貨。使之貿易。而商人輩以花紬不用之物出市。而監領之官。又從而高定其價。譯官輩大失所望。號泣請哀於提督。其情可矜。而其唇焦咽塞。眼目驚怯之狀。極可笑也。

初六日。提督出諭帖曰。來使禮義自持。本部諗之熟矣。從事人等想已約束如法。邇來禁令嚴密。誠恐有一二未諳者。狃於舊習。各名下包稛。來使先爲曉諭。仍不妨親自簡照。稍涉嫌疑。亟行毁棄云。

初七日。提督與兵部主事吳鼎。同入舘中。打驗包稛。而東廠人六七名。亦來譏察。東廠乃䆠寺衙門之稱。如唐朝北寺之類。皇上欲知各衙門官員所爲。使東廠伺察不法。故百司皆畏東廠。我人所住之舘。窺伺尤甚。故小甲舘夫輩出入關中者。莫不畏恐。不敢與我人對立言語。殆似衛巫監謗之弊。極可寒心。柴薪饌物入納者。提督一一看驗後。始許入送。出入人懷袖盡被探見。見朝之時。東廠之人。潛爲跟隨。故序班等。使不得徐行。迫逐如驅羊。可笑可笑。

初八日。打包時醫員藥包中。有紅綃一匹。該吏以爲此物麄疎。似非開市所貿。事涉潛貨。告提督遂卽焚之。軍官包中。又有繡補二次。乃孔雀綉也。亦指以爲鳳凰。又有黃絲一斤。並以爲禁物奪去。

畫師胡炳。爲余寫眞而來。其坐皮有豹文。故到舘外。爲伺察人所拘。不得入來。眞豹皮則禁之可也。至於畫虎。亦不許相贈。其下人之作弊。禁令之煩密。乃至於此。可歎。

打包之時。使及書狀。衣籠書篋。細細發見。藥裹破襪。盡行開擺。譯輩之衣袖。皆被搜括。雖緣我人潛貨禁物之所致。大朝擧措。頗傷太察。氣像碌碌。殊甚可慮也。

初十日。打包畢。官貿易五十二包。藥材及各人卜物三百十二包。大槩中朝旣定每人四包之限。又减員役數。其本意可知也。外國恪謹之道。只當一依禁制。公私貨買。一切痛斷。則中朝伺察發奸之弊。必不至如是大苛。而我人徇貨之耻。小可雪也。我國京各司及管餉使貿易之弊。已至濫觴。而譯官輩。又以渠貨添入公貿包中。故包數太多。公貿易。則中朝書諸文字曰國王貿貨。盖欲以羞之也。呈文懇請之後。始許改書。許多卜駄。前驅登途。有若商賈之行。不覺面上發赤也。使譯官問於兵部主事吳鼎曰。使臣一行。上年七月乘舟之後。本國消息。漠然不聞。不勝悶欝。老爺兵部官人。應知邊報。近來東江。有何聲息歟。主事答曰。我車駕司郞中。邊情不得預聞云。又曰。你若出舘門。則自有所聞。又曰。你國王世子年今幾許乎。譯官以實對。又問本國科擧之䂓。譯官答以三年一大比。取文武幾員之法。又問當代文章幾人。答以雖有之。不可一一枚擧。又問石洲權鞸。亦文章乎。答以能詩。早死不第。主事唯唯而去。

十一日。包數畢驗事。提督報于大堂。大堂明日當奏知云。

十四日晴。詣闕辭朝。卽欲發行。而包數奏本。未及回下。故留舘候旨。夜大電乍雹。

十五日。小甲來言。聖旨有別加賞賜之事云。問于舘副使趙光孝。則答曰。兵部主事言于兵部尙書。奏請故加賞。已奉聖旨云。潛問于醫人陸國相。則密言曰。吳主事以朝鮮貢使久留鎖舘。其國消息。絶不聞知。艱苦之狀。極爲憐愍。宜加賞給。以示柔遠之意。懇言于尙書。尙書卽爲奏請。已奉聖旨云。

舘夫等密言曰。聖旨有鮮國力屈降虜。情殊可愍等語云。自上年十二月。始聞我國被兵之奇。雖有傳說之言。久在疑中。及聞此言。驚惶曷極。舘夫一人。以印本通報一丈來示。乃關外大監高起潛據走回遼人李國祥言。馳奏邊情事也。有云馬兵㺚子二百餘名。駄載高麗物貨。還到瀋陽。言高麗城池。已盡得了。來調木匠。往高麗造船云云。日月磨破。不可考也。一行之人。驚慟憂煎。倍於往日。而不得發說。呑聲號泣而已。

十六日。提督具名帖送饌榼。遣通使叩謝。得見禮部奏本。云臣等看得朝鮮世篤忠貞。號稱外藩。獻琛勤享王之誠。嵩呼修歲時之儀。祖宗朝特頒異數。在市不拘期限。聖恩屢示優渥。宴賞郵餘。不靳隆施。第在市之際。諸商煕攘徵逐。萬一稍疎防範。奸人牟利作奸。則於柔遠之道。反未協矣。是以臣部當開市之先。嚴諭司屬。市事寧拘期限。凡盤驗入市之物。微涉違禁嫌疑。立行阻絶。勿許混進。至其貿易官價。公貿包數。雖蒙皇上寬恩。準照六年例行。然貨物貴賤。而包數多寡仍之。則寧使縮於額內。必不許小有浮溢。據提督兩舘主事河三省所報。貿易物件。除年例應買弓面外。並無違禁一物。又除欽賞行李食用及年例弓面共四十包。其貢使人等。所帶參貨。每人四包。共一百七十六包。並官價公貿。奉聖旨準照例兌換者五十二包及藥材五十七包合計之。共三百二十五包。其市中所貿五彩錦雞補一付。本色線一斤。元非違禁之物。本官仍疑似而扣留。固足見盤驗之精詳。然略小故而還給。更足以明中朝之大體。謹聽聖裁。非臣部所敢擅議。其陪臣照常例。一面辭朝。仍着在舘。恭候命下臣部。欽遵依期啓行。緣係麗使開市事畢。恭報貿易包數。兼請遣行日期事理。臣等未敢擅便。謹題請聖旨云。序班毛寅來言。皇上軫恤來使。旣下加賞之旨。慮有海路梗阻之患。特令兵部移文海上諸守島將。使之傳遞護遣云。

十七日。開市奏本。聖旨知道了。補線二件。旣非違禁。仍準給發。河三省査明量叙。又得見禮部奏一本。爲遵旨具奏事。聖旨這加賞屬國使臣。着照進貢方物一起例給發。仍加路費銀子一百兩。並着兵部遴選廉能武官一員。同原差官毛寅等。護送前途。務令得所。以昭朝廷柔遠德意及將先憫恤應援事。宜備錄宣諭。具依議。

二十日。欽賞之物。自該司輸至。提督開坐於舘後堂。招使臣領受。率一行員役。進往領受。行再揖禮於提督。提督手持一封文書。使使臣等看聽。仍跪見其文字。則乃禮兵部前後奏本及欽奉聖旨也。兵部奏本云臣因本部車駕司主事吳鼎告暇。詣四夷舘。監督夷人開市。得知朝鮮貢使將次起程。窃念彼國降虜。至今已踰一月。音聞寂然。不知竟作何狀。使臣之去。正好乘便偵探。臣愚欲請天恩比常倍加賞賚。特賜勑使。伴送其行。誠恐前經海島將吏兵民。不知天朝字小之義。維繫屬國之心。或稱鐵山旣戕我撥我。今當亦殺之。又或利其所有。明欺暗害。便指使船。爲賊搪報。捏功圖賞。乃令使臣氣不得伸。從此甘心永絶。失着不少。殊可憫念。臣謹謬陳愚見。可否如臣所請。伏候聖裁。聖批屬國世稱忠義。力屈降奴。情殊可憫。據奏加賞伴送。用昭朝廷字小之仁。又禮部覆奏聖批。這加賞屬國使臣着照。進貢一起給發。仍加路銀百兩。倂着兵部遴委廉純武官一員。同原差官毛寅。護送前途云云。

看此公牒。備知我國被禍極慘。卽率員役。退出中門外。東向擧哀。入見提督。詳問消息眞僞。答曰。㺚子東冦。直擣王京。國王避入南漢城。三月始有東江的報云。仍言偵探之卒。傳聞於走回之人。有此馳奏。此言不足信也。序班毛寅好飮酒。又好碁者。每至舘所。則潛谷不飮酒。故必來余所舘。索酒着碁。情似偏厚。今日入來。先至余所與碁。乘無人密以紙筆書示曰。貴國王世子。春初被執。已到瀋中。虜人作爲奇貨。國王安得不降。貴國臣民。與虜不共戴天之讐也。昨見邊奏。始知此報。殊可驚憤云云。余亦以筆舌答曰。此報果爲眞的。則我國亡矣。不覺泣下哽塞。毛也爲之動容。慘嗟不已。余書示曰。小國不幸慘被兵禍。果如所傳。則未知天朝又能出師恢復。如神宗皇帝征倭之擧否乎。毛也答曰。兵力不如舊時。諸將又不如舊時。然大朝字小之仁。豈忍坐視乎。余又書示曰。吾等若呈文請兵。則朝廷當何以處置。毛也曰。請兵甚是。頃日聖旨已令陳總兵。出去力救。使臣今又請兵。則事機甚合云云。大槩中朝自聞我國降虜之後。不無異議。頗致疑訝。使毛也探試吾輩之所懷。而余之請兵一語。偶出問答間。適與右我者議合。故毛也頗有好色而去。余則始莫知毛之密探。而痛慘之情。欲自附秦庭之哭。果有率爾之言矣。余至潛谷所。說其問答之語。相與慘歎而已。

二十一日。余問於潛谷曰。請救呈文。未知如何。潛谷有難色曰。今者兵部遣武官。領兵一千。護送我行。若到我國。則千兵餽餉。似難責應。今又請兵。將何以待之。余以爲然而罷矣。夕毛寅又入舘中。先言於潛谷曰。昨日以請救之意。言于提督。提督許令呈文。使臣卽當構呈云。潛谷送言于余曰。書狀可構出請救呈文。余以重大文字。固宜商確構成爲言。大抵在昔壬辰倭亂。我國使臣奉使在上國者。不待本國馳奏。先有請兵之事。且華人方疑我國投虜。已無可卞之辭矣。今者本國之被兵旣酷。而使臣在舘。終無一言。則中朝之人。尤似致疑。故與毛問答之際。語及請救。而重兵接濟之難易。不暇揣念。此不免爲輕遽之歸也。

二十二日。詣闕謝加賞之恩。尙書發遣堂吏。督令今日內起程。令出急遽。日勢已晩。許多車騾。未及整頓。事甚蒼黃。纔出闔闥門。日已落矣。員役卜物。太半落留舘中。潛谷以降虜辨明事呈文。而請兵一節。略及於紙末。送呈於提督。兵部所定護送武臣傅姓人。落後不來。

二十三日。宿通州西門外店家。夜車兩員役追到。

二十五日。到薊州。舘於南門外閭家。有成姓人。以十襲一卷册來賣索厚價。開見則乃詔使成憲皇華集也。序文退溪所製。而不書題目。未曾觸手者也。自稱成憲之孫。而不識其册本出我國。乃欲踊價於我人。其爲人之庸劣可知也。有許姓人解東語者來見。自稱永柔校生。年十六時。被虜於丁卯兵亂。自胡地轉入中土。方在薊州村家。問其族親。則乃許灌四寸也。其父則尙在云。生理無涯。以十兩銀爲一生衣食之地。頃以五兩買妻。餘存五兩。添一食口。困迫日甚云。

二十六日申時。西北風乍起。余先放舟出海。夜陰霧。南風逆吹。不能直渡。幾危者數。滿船員役。莫不失𩲸。

二十七日。夕食時。到盖州之下北汛口之上流岸邊。距北汛百餘里。回望諸船。尙在洋中。去夜風浪不測。而皆免顚敗。幸矣幸矣。

二十八日。順退汐南行。而無風不得疾行。諸船皆追後下來。相望於八九十里外。

二十九日。到南汛口西洋中塔峰下。

五月初一日戊辰。風順早行。過馬苓島。午過蛇島。申時過猪島,必島,羊頭河。暮泊鐵山觜東隅。下碇洋中。四無依泊之處。潮回悍急。難於經夜。方切憂懼。初更末。順風乍起。余卽發船二十里。過旅順口。又三十里過平島。又三十里過苓角灣而日初出。風逆泊船洋中。夕到三山島止宿。初昏諸船追到。

初二日。往見潛谷於船上。

初三日。午到長山島。陳都督送人取報單而去。卽下陸往督府衙門。路逢皮島旗鼓官呂璧。入坐其幕次與語。呂璧詳說我國被兵始末。自言初四月初九日。㺚兵與貴國兵合力來攻皮島。沈都督死之。我與他朝官五六人。乘船逃脫。而妻子皆被殺掠。因哽咽下淚。慘不忍聞。陳都督幕下賈士奇者。上年逢着於南汛。舟上設酒食。欵待一行。且令其子年十六歲者。出拜曰。此兒能文。又能弓馬。可用於緩急者。觀其辭氣。有是可念者也。方在島中。聞余行至。來哭於路邊曰。吾父爲督府先鋒。以應援貴國事。先至東江。被殺於貴國兵鋒。號慟不已。不但其言之慘惻。亦無顔可對。無說可慰。含淚低頭而過。江東敗兵。多在長山。處處相逢。則不曰吾父母爲爾國戕戮。必曰吾妻子爲朝鮮所殺掠。喪將之卒。陷沒親戚之輩。悲憤之辭。慘慟之色。不忍相對。遼民獷悍。古稱難制。而憤恨之類。皆懷報復之心。苟非督府之鎭靜。則幾未免格殺之禍也。陳都督與監軍黃孫茂,大監劉姓人。開坐招見余等。余等入拜禮畢。都督命進椅子對坐。余等起立言曰。曾聞小邦慘被兵禍。而未聞眞的之報。到此始得詳聞。家國蕩敗。士民塗炭。至於儲君被拘瀋中。古今兵禍之慘。寧有若此者乎。都督慰諭曰。須自寬抑。更圖報復云。余等言曰。卑職惟思速行。歸見寡君。卽欲起身。都督答曰。事有相議者。暫須下船安頓。且曰。貴國王印見奪云。我當題奏改造以送云。余等答曰。果爲見失。則小邦當自奏請。仍辭出。則都督使舘於白副摠登庸之下處。副摠空其寢室而接待之。俄而白副摠與贊畫爲號者吳廷忠。入坐中廳。招見余等。而先設酒饌。又令歌兒三四人歌以侑之。余等以家國之慘。不忍聽樂爲辭。副摠卽令輟去。酒未三行。督府以一幅書送于吳贊畫。贊畫受之。納諸紬中。時時出見。而說與余等。乃五件事也。第一急送接伴使於島中。使兩國聲息相通。而舘糓之事。督府自辦。毋貽貴國之煩費云。其他皆同仇共耻。合力恢勦事也。余等答曰。當一一啓聞寡君。然事機重大。不可以言語傳達。願得文字而去云。則吳贊畫許之。吳贊畫。乃東征摠兵吳惟忠之從弟也。居在浙江。陳都督辟爲贊畫也。似非尋常人也。說話間。贊畫憂色滿面。墮淚太息曰。天朝貴國。卽是一家。不幸天朝外有諸㺚冦掠近甸。內有流賊窃據巖阻。貴國被禍亦如此。天下事能不痛心。淚下如兩。大槩中朝紀綱解弛。貪風大振。䆠寺擅權。人心瓦解。廉謹憂國之臣。不過高大監,陳督府若干人而已。大監方總關上軍務。廉潔自持。忘身徇國。奔走諸鎭。經營府禦。未嘗一日安於寢處。陳督府一意忠勤。所領諸將。擧皆廉謹忠厚。故兩人管下。詳知我國實情。不以旣往爲責。而惟望將來之效。勉以同力刷耻之意而已。是日宿白副摠舘所。夕副摠家丁。移出其卜物寢具。衣篋空空無物。只有我國所贈貂裘一領,紬絹三四匹及破衣數件而已。

初四日。都督送請帖召之。早食後進去。則與黃軍門,劉大監同坐招見。設酒飯待之。極其誠欵。都督曰。貴國王章服。聞已見失。我有寶帶錦段。當付使臣送之。又曰。此後凡有奏聞之事。勿爲委遣使臣。移咨於我。我當轉奏。凡送人於我。絶勿送禮單。又曰。須送伴接使一二人於我。留住於此。則我當厚待之。凡自貴國奏聞事及自朝廷宣諭。並自此轉相通報。毋煩使臣及欽差往來之弊也。仍出說帖一幅。使余等見之。乃昨日吳贊畫所言者也。以歸國啓知爲答。殷山砲手二名。被虜於白副摠。方在島中。盖輸送歸㺚兵器。到中江見擒者也。以欲爲率還之意言于督府。則答曰。我若送人於貴國。則貴國邊人。皆恐惧避匿。留此二人。要以爲送人時傳語。若必欲率去。更留他人云。余等答以職等所率。皆經年遠來者。亂後各欲歸訪其父母妻子。何忍留置。都督許令率去。都督以米四十斛,靑布一百匹出給。余等起謝曰。小邦兵禍之餘。公私赤立。餓莩載路。得此厚貺。當啓聞寡君。以活飢民云。都督又給一行譯官靑布各二匹。從人各一匹。其欵厚之意。如此其殷勤也。寧遠護送官張千摠來到。白副摠輩言當初朝廷差遣陳老爺。以代沈世魁。鎭守東江。世魁居島中久。多有支黨。爲人且無識。恐不順從朝廷命令。故陳老爺往來諸島。久爲經營。事未及擧。禍先發。可勝痛哉。又曰。都督先鋒。纔到貴國地方。並被摧敗。都督進無所據。方住於此云。都督以兵船三隻。將護行前途。辭還舟上。島中兵船。大約四五百隻。軍兵萬餘人。儲糧十九積。一積之數。三百餘石。軍兵疲弱。器械不整矣。黃孫茂曾爲奉使我國者也。接見余等之時。不一開口慰諭。驕貴自持。其爲人可知也。劉大監問答之際。時時慰諭。且有矜愍之色。別無擔當畫一之語。盖其所任。不過譏察里中事情而已。明日沈都督招魂祭之辰也。島中結綵棚數十架。諸將官齋宿畢會。棚樓高十餘丈。綵帳眩耀一島矣。

初五日。移泊浦口。風勢正好。而長山護送船。未及出來。故留待。午時發船。入到石城島前洋。皮島餘民之在長山者。見余等之行。爭相聚集。切齒睨視曰。彼國殺我父母妻子。我當殺其使臣而甘心焉。禀于都督。則都督開諭嚴禁云。若非護送皇命。又無陳都督欵接。幾不免無賴輩作挐之患。呂璧潛言曰。石城鹿島。皆有椵島遺氓。憤怨切骨。須十分愼之。絶勿輕入云。以此之故。不敢入石城島。退泊洋中。護行船落後不來。

初六日。風逆留泊。

初七日。發石城洋中。到鹿島。

初八日。無風。蕩槳而行。長行所汲之水已竭。而不敢入島。諸船渴甚。到大華島前洋。我國地方也。

初九日。到眞茶島西洋。自石城到此。不過便風一日程。而餘皆櫓行。故費了多日。

十一日。平明到石多山。發送先來通事。甑山倅邊大中來見。下船。

十二日。入甑山。

十三日。到江西。

十四日。入平壤。

六月初一日戊戌。中火于高陽。詣闕復命。傳敎明朝來待。

初二日朝。復詣闕。上引見。萬里生還。重瞻寶座。不但感淚之汪然。追念主辱之日。益覺肝膽之自裂也。航海之役。余有二悔。南汛口塔峰登眺一也。覺華島乘夜放船二也。南汛口留泊。已至十餘日。而風逆不得行。悶欝難堪。汛西十里許。有大山。山頂有築塔高十餘丈。望之奇古。一日余先出議往觀。潛谷從之。早食後。率員役下陸步行。披榛覔路。攀木而上。抵峰頂。則甓築浮圖。兀然獨立。而一面穿破及底。盖有所藏。而爲㺚子發掘也。西望寧遠地方。雲海之外。杳漠見一點山北東。乃遼地也。遠近古基。墻垣頺廢。處處樹木葱蔚。四無人烟。遂自北峰而下。則昔時人居之處。果木園林。宛然尙存矣。抵暮而還船。一自遼陽陷敗之後。此地已成㺚兵出獵之塲。故㺚子之往來無常。陳都督領舟師。方住汛口。偵探㺚兵應伏於林藪之間。而余等捨舟陸行。至登山頂。終日始還。倘遇偵㺚。事將如何。始不慮如是之危。旣還之後。聞漢人之言。方覺妄行也。覺華前洋潮汐。水勢甚急。而八九百里間。無一點島嶼。當得西北風終日大吹。方可過涉。時當夏節。南風恒作。逆浪滔天。四船人衆。魂驚意沮。歸計杳然。欝欝如何。

閏四月二十六日午時。乾兌方有雲氣。漸成靑黑色。戎戎而上。余以鄭監司斗源朝天占風書考之。則當有西北風。夜起使舟人促食整待。則蒿師之老且經事者曰夕當有風。然雲根不長。且向南流轉。夜潮旣上。則應作南風。不可行船。况覺華大海。豈可夜涉。一船諸沙工。或曰。夏月西北風。安可頻得。若仍此風。快涉半海。則餘無可憂者。論難之際。風候北來。余排衆議。先放初砲。諸船不應。申時再放。風勢漸好。又不應放。余卜船則應放矣。遙望護行漢船。疾櫓馳向上船而顧余船。有搖手止行之狀。遠莫聞其語矣。夕食旣畢。船具整頓。日落時。三放擧碇。卜船應放追出。同時擧帆。瞬息間。已出海八九十里。回望漢船及上三船。亦次第出海。初昏各船以大炬相應。行到四五百里。海潮初上。風勢南轉。船頭指北。不復向東。俄而大霧沉海。雨點間落。夜色如㓒。不卞咫尺。據船臨海。則水色黑濁。濤聲雷吼。船板皆鳴。其時性命。九泉咫尺。余出坐柂樓。張燈籠照定南針。而使健夫齊力操柂。轉艫指南。力爭風濤。曾畜一鳴雞於舟上。忽聞始唱。方覺渡海旣遠。夜已向曉矣。雞四鳴。海潮疾退。南風逆作。風潮相拍。洶涌震蕩。帆竹欹倒。勢漸危急。旣得風歇。而大霧不收。只憑定南針。向東搖櫓而行。巳時霧罷日出。東望陸地於百餘里外。始有回生之望。回望諸船。莫知去處。使船人登帆竹見之。望窮數百里而不見。余痛恨發船之率爾而何及。海行所恃者。只在船具。余所乘船。乃上使治船軍官之監擇餘件也。堅緻疾行。冠於諸船。每當渡海。必先行數百里。旣到寧遠。又令修治什物。十分完具。諸船則無知沙工員役。曾不經意裝整。器械疎脫。殊甚可慮。當夜風濤如許。出海最遲。其能無恙。有未可必。臨危之際。憂煎之懷。已盡焦肝。而旣得生道。則不勝他船之慮。懸望海上。只見驚濤。此時心事。如何如何。所幸者。諸船皆得無事越海。倘或見敗。則伯仁由我之言。當復如何。

焰焇石硫黃弓角。皆非我國所産。而器械之所不可闕者也。余等屢度呈文。皆以爲我國使與虜斥絶。將以干戈從事。此等軍器所用之物。本國無之。請許貿買。而終始牢拒不許於此一欵。亦可見華人疑我旣深。又無同仇共濟之意也。

遼東戍卒。舊額十四萬。其衣食廩給優足。故少壯健勇之民。以得隷軍籍爲榮。倘獲一級。賞銀五十兩。希賞之士。皆以出戰爲樂事。故壬辰以前。能固守邊城。使中國安寢二百餘年。東征之役。勇兵折損太半。而厥後爲將領者。專事减剋軍兵月廩。故軍情憤怨。應募者减少。老殘無用之類。苟充軍簿。竟致戊午陷敗之禍云。卽今關外八鎭。受廩兵額十一萬。其實數不滿八萬。其中能戰之兵。未滿四五萬云。邊城守禦。如是虛疎。誠可寒心。

燕薊之地。雖曰九州區域之內。自東晉以來。陷入夷虜。唐宋之初。旋得旋失。其民不見華風。積數百年矣。故其習俗。與蒙㺚無異。皇朝定鼎燕地。漸仁摩義。幾三百年。作新之化。宜革舊俗之陋。而獷悍敗倫之習。至今猶存。誠可寒心。到寧遠之時。有一接待官具冠帶。頻來余等舘所。乃軍門幕府將官者也。數三日不復來。問之則其母身死。方在哀疚中云。五六日後。以白布巾,白道袍來見。余等對坐。慰其遭喪。其人只稱老母病逝。故多日不得入來。勿訝云云。厥後則還着吉服。出入如常。不久聞已陞差錦州將官而去云。不葬其親。久成風俗。其父母妻子死則入棺置之室中。或積年不葬。年久之後。接客之際。倨坐其上。飮酒歌笑。或出置家後。以甓周圍築之。如是而過二三世矣。處處人家後墻之下。甓築之殯。滔滔有之。見之不勝駭異。

山海關以西。多有鄕官之家。不見立廟正寢之東者。未知藏主於何處也。正月二十一日。乃余曾祖母忌辰也。毛序班適入舘中求飮。余饋以酒肉。而自以蔬膳接待。毛也問曰。今日何故。不飮酒不食肉歟。余答以先世諱辰也。毛愕然曰。先忌亦且齋素乎。余仍問中國祭禮。毛也不知祭禮爲何事。其無知莫甚也。

行到永平。舘於西門外。率譯官出坐於門外。聞有哭聲甚哀。小兒怒啼之聲。相雜喧閙紛踏。使通事問之。則有貧人賣其妻於山海關行商。而有子年四歲。牽其母衣。相與啼哭云。俄而一夫牽持女人。迤迤而出。小兒尙握其女裳。一夫淚眼皆浮。追來把其兒。其兒時未離乳。女人一步一坐。泣乳其兒。旣乳還給其本夫。其兒又啼哭。投捺母抱。如是終日。未離其閭。大槩頻年旱災。民多捐瘠。窮迫旣甚。有此鬻妻之擧。而買者以饋養爲難。不欲率去其兒。賣者亦不忍並其子鬻之。故送母留子之際。其悲慘之狀。令人下淚。

山海主人家計稍富者。有年少美妻欲貨之。以一夜十兩銀論直。遍問於員役。無應之者。日暮後。復以五兩。低價求售。凝粧其妻。入置密室。召人令見之。竟不得售。頗有憤怒之色云。

再嫁之法。已極傷風。而婚娶之禮。亦已壞廢。至於朝士之妻。位至封爵者。其夫必以所愛受封。故如祖大壽先妻受封者尙存。而又以其愛妾受夫人之封。殊可笑也。不特此也。文士之有衆妾者。例以所愛者爲妻。更無妻妾定分。禮法壞亂。至於如此也。

自古䆠寺之盛。未有如皇朝之時。特設一廳。名曰東廠。多定從率。專事伺察。都城諸門及闕門。皆令䆠者守之。各司衙門。皆設東廠之廳。坐衙之日。廠卒十餘輩來坐其廳。窺覘不法。故諸官利害。專在其口。賂遺之弊。亦無紀極。人皆畏縮。不敢出聲。至於邊塞諸鎭。亦遣伺察。潛蹤秘跡。往來無常云。䆠寺與朝士相接者。以職秩爲坐次。國家大小事。䆠者無不預焉。與朝官合爲一體。但其項靴及紗帽。異其制矣。

䆠寺受廩者六七萬。而丁丑春。又新選三千人。其來聚禮部。不得預選者。無慮數萬。皆號哭而散去。自言貧窮賂小。不得被揀云。

禮部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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曩日到舘之初。伏蒙老爺枉臨舘裏。慰誨勤懇。告誡丁寧。撫循嚴勑之意。溢於言表。此誠數十年所未有之事也。一行大小。無不感激老爺之體聖卜柔遠之德。本部廢墜之典。至矣盡矣。職等何幸。而親見盛禮哉。卽欲躬詣部下。叩謝恩禮。而門有禁制。出入難便。默祝空舘。惟深頂戴而已。窃念外國之事。一繫本部。如有寃抑悶欝之情。則必仰訴於本部。今我老爺垂念職等若此之厚。則小邦寃悶之狀。庶可轉達於天日之下矣。小邦有切迫兩件事。一則貢路之危險也。一則焇黃之禁貿也。小邦之由海路達于寧遠。無慮六千餘里。鐵山之觜。名亦可惧。覺華之洋。水勢險惡。海濶如天。浪高如山。出沒鯨濤。僅得一生於九死之餘。纔到此岸。始爲人矣。人臣享上之誠。不可擇其夷險。而但此貢路初定於登萊。後因袁督帥之言。改由於覺華島。覺華危險之狀。聖明何以下燭。陪臣之往往見敗者甚多。往年天朝撥貨之船。亦數致敗於此路者也。波濤之險。海路之遠。倍蓰於登路。候風留滯。動經旬月。而泊船過冬之處。亦有萬分之危。盖寧遠之城。乃賊兵往來之地。覺華之島。去城不遠。冬寒之極。氷合成陸。則繫船城外。人在城中。脫有意外之患。何以相救。守船之人。擧將薤粉於賊手。又况所經南北。汛口,雙島,旅順口等地。皆是賊兵廵哨之處。阻風泊岸。倘或相値。則何以得免於凶賊之甘心乎。職等頃到寧遠之後。適値賊兵之塞路。淹留四十餘日。叩心呼天。恐不及於節日之進賀也。幸而賊退。纔得到京。此則不幸中萬一之幸也。水陸艱險。每每如此。何必因袁帥一時之言。開此危險之路。使遠人有死亡之憂。而虛備邊儲。增加驛路之弊哉。小邦至誠事大。將三百年于玆。水浮陸走。冠盖相望。天下萬國。果有如我小邦之忠順者乎。往在昭敬大王時。遭倭冦之亂。三京陷沒。八路塗炭。神宗皇帝大發兵東征。以濟三韓。小邦之民再生至今。皆神宗皇帝之賜也。昭敬玉一心享上之誠。前效已著。後報彌篤。我寡君卽昭敬王之孫也。纘承祖武。聿追先志。恪謹侯度。匪懈夙夜。不幸丁卯之歲。値賊猝至。邊城一潰。鐵騎長驅。避入海島。國勢危急。不得已爲羈縻紓患之計。皮幣犬馬。事葛事昆。湯文之所不免也。寧有忘父母再生之恩。而與讐賊誠心相好之理乎。天朝之不許貢路於內地。嚴禁焇黃之例貿者。出於小邦和虜之後。小邦不以貢路之險防禁之嚴爲戚。而窃自悲以情外之迹。或見疑於父母之慈也。頃者賊酋僭加僞號。我使二臣者。適在賊中稱號之日。賊徒使之隨參拜跪。使臣拒之不從。賊徒毁冠裂衣。牽頭曳足。亂棍廝打。幾至死域。終始不屈而歸。寡君猶以此爲不能罵賊伏劍。明白效節。初欲加誅。竟置謫戍。此則華夷之所共聞知也。自此以後。寡君據義斥絶。絶不相通。選將鍊兵。方爲决戰之計。禮義之明。享上之誠。天日臨照。神明可質。尙何有疑外之慮哉。此賊休兵過冬。東搶必矣。小邦固知有受兵之禍。禦敵之具。略已完備。而唯是火藥將乏。無以繼用。盖由數年以來。天朝不許和貿而然也。焰焇依法煮取。或有所得。而硫黃則不是土産。苟非天朝之許貿。無處可得。悶迫之狀。不訴於父母之邦。而將何訴乎。此賊西犯而敗。則小邦之大幸也。東搶而䘐。則天朝之所喜也。天朝小邦。父子之一家。敗西䘐東。均爲殺賊。借天朝之藥。除天朝之害。此豈特救小邦之急哉。焰焇之請。事係兵部。而幷呈於本部者。誠以導達外國之情。惟在本部。得奉聖旨。兵部奉行而已。伏願老爺察此情悃。明白敷奏。快許登路。自職等歸時。而始許貿硫黃。使速往救。則豈但改路許藥之爲幸哉。明我寡君之至誠。快釋疑阻。實我東方萬世難報之恩也。伏願老爺垂諒而亟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