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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陽集 (四庫全書本)/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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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五 雲陽集 巻六 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雲陽集巻六       元 李祁 撰序記
  贈劉時中序
  濟南古稱天下名郡以鄒魯屬焉故也盖自周公魯公敦行風化而禮譲信厚之俗素著迨吾夫子與顔氏曽氏子思孟子相繼並生於其間而千萬世道統之傳繇是而出漢興承秦滅學之後禮樂崩壊儒教泯絶而伏生以口授尚書為千萬世經師之首其他醇儒莊士有節義名檢者無代無之信乎天下之名郡無以加此比年劉君時中來永新判州事予以老病畏人不敢出與相見久之乃稍與語歴歴言齊魯間事與夫聖賢之世系封爵里居地理之山川人物好尚如指諸掌問之而無不言聴之而不能倦然後知君之所藴者有非尋常所可及也君世家歴城為濟南屬邑其先君嘗為鄒魯儒教官君自幼隨侍不出庠序故於爼豆禮文之事甚習及其壯也復隨侍南寧以䕃得永州東安尉渉歴險逺故於人情物理之變甚深今而來佐永新也安於貧而不求勤於事而無忽其歛於民也若不得已其奉乎上者若有所不及官無廢事而民咸安之盖以君生長乎禮譲信厚之邦涵濡乎聖賢詩書之化而又嘗驅馳湖湘之間閲歴桑海之變故其見於容貌詞氣行事之際自有不可掩者雖然吾嘗誦吾夫子之言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君之去齊魯也久矣世道之遷變也甚矣不知今之齊魯猶吾夫子之所謂齊魯者乎車書㑹同行且有日吾願從君諏之
  贈王濟舟序
  永新學校在州治之東世變十五六年居官理民者率以甲兵錢榖為務守城池者亦惟務修築完繕利器械以待敵其於學校非獨不能有補而又廢之甚者至縱小卒挈妻孥襍處廊廡下堂上楹柱或縱以繋馬汚穢殆不可言及新安俞公來鎮是邦始令掃除修治視棟宇之欹腐者易之䂓橅之迫隘者廣之次第興舉日親臨督視工役於是部將軍王君濟舟慨焉有所感慕作而言曰我公務新兹學勤勞若是而我輩偃然坐視無所助益竊獨不愧於心乎遂驅其卒徒日來趨事赴功左右服役惟公之指顧是從闢置宫墻土石附固髙廣堅厚軒廓環繚瞻者聳敬過者咨嘆而學宫之士子咸願形之歌詠以著厥美予謂君之為是役也上有以敬明聖人之教使士卒咸知所當尊下有以順承俞公之心使士卒咸知所當敬一舉而兼得焉可謂知所務矣君名海字濟舟有才智能屢立勇功以著名當時其來永新也勤以檢其身嚴以律其下是以士卒畏其威而莫敢犯其令民咸安之今兹復能用心學校使學宫之士子為歌詩以美其功其過人亦逺矣故為之序以述其槩焉
  吳逺心詩序
  吉水劉梅南永新文固溪皆善評詩劉謂吴逺心詩有蒼古簡峭有平淡近自然使雜之古十九首讀者莫辨誠哉是言也吾於逺心無間然矣文謂逺心託物起興得於詩之二南此語固當第於詩中取數聮而表異之則逺心之妙政不啻此大抵逺心天才既髙又能遍覽諸家加以句鍊字鍊故能使人可愛如此抑余又聞逺心舉子業更精則其所長尤不啻此惜余未能盡見逺心所長何當握手論心以慰予想
  美太尉髙公詩序
  至正九年秋御史大夫髙公告老於朝情實懇至天子察其誠乃可其請以太尉致政而南居於蘇飲食起處衎衎如少壯時既恬以娱無與外事如是者二年天子念其勞乃遣使賫金幣上尊酒仍計其嵗俸之全以賜之使者之至邦人聚觀於巷於門歡喜歆羡舉手而言曰有是哉公之多福也昔公以世爵之重服勞皇家出入臺省於兹有年方將以耆徳夙望為國柄用而乃辭寵禄而不居安樂閒而自適榮名夀考於焉允臧由是觀之所以受今日之多福者其致此必有道矣易曰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徳此公之所以受福也又曰王三錫命承天寵也此公所以受福之多也然則我國家優崇老臣之意非公其誰當之於是邦之士子咸願作為歌詩以頌公之福於未艾焉
  譚行逺詩序
  自予少長及與譚公行逺為文字交其年同其趣同獨行逺學識超邁去予逺甚此則有不可强同者其為詩夙自振發有凌厲氣由是負才名江湘間予時方習舉子業雖竊慕為詩而力有弗逮每見行逺詩輒自愧或聞諸人稱譽行逺詩益自愧心悒悒又若有不平者恒自奮曰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是吾羞也俟畢吾業吾當與行逺並轡争先耳及來為吏簿書獄訟之勞其心期㑹趍走之勞其形一日之間餘力無㡬視平生舊業且化為虚空無復存者况欲學其所未嘗學求其所未嘗有者哉日復一日嵗復一嵗於是與行逺别十有二年矣今年秋行逺來省其兄吳門解其裝得其經行近詩若干首敷暢條達明切痛快俯仰變化探索幽𦕈而行逺之於詩益昌矣行逺之詩益昌則予之愧行逺也益甚雖然人自中才以下志氣視血氣為盛衰予向時力務為學見人有藝能不肯少自屈譲於行逺詩猶有欲並轡争先之意至近年則不復能争矣非獨不能争亦不欲争矣向時見人有藝能人稱譽之恒若不平者至近年無復不平矣此無他志氣與血氣俱衰故耳予方欲與行逺論古聖賢廣大精㣲之學以盡徹今時之町畦藩蔽而行逺念親亟還無由暫駐故不得不為行逺發之行逺歸出所為詩以示嘗所往來者而并以予言語之使知行逺之詩日昌而予之志慮衰竭為可鄙也
  師子林詩序
  自天如師坐師子林中地益闢景益竒四方之來得於觀覽悟悅者益衆於是内而京師集賢翰林之名徳重望外而郡邑詞林賦藪之才俊英游皆託之詩章以寫其景物之勝至有足未及造其境而心與之游者亦想像摹寫以極其趣夫如是則師子林之得名當時亦已逺矣予嘗觀其地之廣不過十餘畆非若名山巨刹之宏基厚址也屋不過一二十楹非若雄殿傑閣之壯麗焜燿也其徒衆僕役不過十數人非若髙堂聚食常數千指也若是而能得名於當時之士大夫無乃以其人而不以其地歟盖天如師夙自警㧞又恒居天目侍中峯國師而盡得其㫖功深力到愈久而彌彰是以世之賢士大夫莫不慕其為人而樂談其道即其地賦其景耳師之上弟字可庭將裒之以為巻持以示予予復之曰昔之佛舍僧房託名羣賢集中以傳不朽者多矣若師子林則固無待於詩也無待於詩而詩以美之者當世之士大夫也裒之以巻以傳永久者可庭也可庭之意非天如師之意也欲知師之道者當於此巻之外求之
  草堂名勝集序
  崑山之世族居界溪者曰顧氏顧氏之有才諝者曰仲瑛仲瑛即所居之偏闢地以為園池園之中為堂為舍為樓為齋為舫敞之而為軒結之而為巢葺之而為亭植以佳木善草被之芙蕖菱芡鬱焉而隂煥焉而明閴焉而深一日之間不可以徧賞而所謂玉山草堂又其勝處也良辰美景士友羣集四方之來與朝士之能為文辭者凢過蘇必之焉之則歡意濃浹隨興所至羅尊爼陳硯席列坐而賦分題布韻無問賓主仙翁釋子亦往往而在歌行比興長短雜體靡所不有於是裒而第之以為集題之曰草堂名勝凢當時之名卿賢士所為記序賛引等篇皆以類附焉間嘗取而讀之髙者跌宕夷曠上追古人下者亦不失清麗灑脫逺去流俗琅琅炳炳無不可愛吁亦盛矣予幼時讀晉蘭亭唐桃李園序謂皆一時勝集意千載而下無復能繼及究觀蘭亭作者率寥寥數語罕可稱誦向非王右軍一序則此㑹幾泯没無聞若桃李園之燕則又不知當時能賦者幾人罰金谷酒數者幾人其泯没尤甚獨賴李仙人一序可見耳豈若草堂之㑹有其人人有其詩而詩可誦耶盖仲瑛以衣冠詩禮之胄好尚清雅識度宏達所交多一時名勝故其盛如此吾故謂使是集與蘭亭桃李園序並傳天壌間則後之覽者安知其不曰彼不我若也
  書傳發揮序
  書經孔子之手而定然自漢以下文有古今之殊自唐以來傳有是非之雜如是而求夫精義之歸一難矣哉九峯蔡氏親授朱子指畫作為集傳而諸家之說始有折衷學者始有凖則二帝三王之道亦既廓然明矣然其㣲辭隠義諸家或所未發蔡氏亦止據其所長而采之使當時復有它説則亦必在所不遺矣自集傳既行之後諸儒之講論益精考訂益宻皆足以發是書之隠而闡其㣲於是天台朱君伯賢復㑹其所長附以己見編而為集名曰發揮盖非以求異乎蔡氏之傳乃所以補其遺闕而全之也予嘗得而讀之開巻數節即犂然當於人心然後知二帝三王之書雖非出於一時而㑹之於道則無不同諸家之說雖非出於一人而揆之於理則必有合其理同則其道同又何疑乎是非之難辨哉伯賢用功精深故其采擇詳審至其綱領圖説音釋通證皆有補於是書有功於學者是亦不可少也嗚呼安得起蔡氏於九原而與之論伯賢之所學哉
  永新州新學記
  三代之學與軍旅之事未嘗不相關也是以天子將出征必受成於學出征執有罪反必釋奠於學以訊馘告盖學校乃人才之所自出受成於是所以資其才以成其功及其反也則以成功告焉此天子之學然也而諸侯之學亦莫不皆然魯僖公之修頖宫也詩人作詩以頌之而其言曰既作頖宫淮夷來服矯矯虎臣在頖獻馘又曰角弓其觩束矢其搜戎車孔博徒御無斁又曰既克淮夷孔淑不逆式固爾猶淮夷卒獲一詩之中反覆咏嘆率皆形容當時軍容武功之盛曽謂軍旅之事無預乎學校哉吾夫子由魯司冦攝行相事夾谷之㑹却萊人於雍容談笑之頃三都之墮仲由實任其事魯師及齊師戰樊遲請三刻踰溝齊師卒遁而冉有以用矛入其軍夫如是則當時之為師弟子者其能否可見矣曽謂儒者之道果無預乎軍旅哉自後世三代之制既廢而文武之教分武臣目文士為迂闊可輕文士指武人為麄戾可鄙互相詆訾迄不相入而有國家者亦或别立武學而以前代之為名將帥者祀其中是盖知其末而不知其本者也知其二而不知其一者也千數百年之間習視為常而莫有能推明其故者是可嘆也己永新文學之士繇前代及今於江西為盛學校廢㢮自兵興以來則然既而新安俞公領兵符來鎮是邦修城池繕器械武備既飭乃尚文事遂與州尹田公謀謂學校不可以久廢宜先治其易者乃首葺興文閣而新之明年有事禮殿嚴餙像設及從祀諸賢闢兩廡移寘㦸門使殿庭廓然有容櫺星門則改創於泮池之外繚以宫墻軒豁炳煥木石之材工役之費悉出於己既成而州尹田公率僚屬來請為記嗟乎學校之無預乎軍旅也久矣儒者之不事乎軍旅也尚矣盖自吾夫子之答衛君有曰爼豆之事則嘗聞之軍旅之事未之學也繇是而後之昧昧者遂以為軍旅之事實非儒者之所能而儒者亦或假斯言以掩其所不能此固近世之通患也今俞公之為是役也不以守職為拘不以侵官為嫌舉積年學校之弊而新其規巍巍聖容秩秩籩豆朔望奠謁進升講筵討論乎古今肄習乎禮樂非唯使韋布諸生得以從容涵泳乎教育之下而介胄之士亦得以踴躍歆慕於觀感之餘時習而日新嵗改而月化將見學校之政與軍旅為一異時人才之由是而出者文足以經國而理民武足以折衝而禦侮則三代之制可以漸復其權輿顧不在是歟予以年耄時乖昔也不幸而見學校之久廢今也幸而復見學校之重新喜俞公之志有成而尤重田公之有請也故為記之俞公名茂字子懋其為是役也部將王海實助力役而幕下士金汝霖實董之田公名盛字秀實割己俸収置簠簋犧象罍爵之器琴瑟鐘磬簫皷柷敔之樂以備祀事同知王公達判官劉庸幕官胡澄咸賛襄之是皆宜書是為記
  吉安路詩人堂記
  詩人之有堂舊矣自杜審言為吉州司戸叅軍及其既没而後人遂以司戸㕔為詩人堂此堂之所由始也郡志司戸㕔在州治西南實今廉訪分司之近其後又寓拜詩人於西原山寺因循且百年淳祐中州學正危志白諸府公得龍岡之地廣袤十餘丈而營焉為堂三間又充廣之如其數而詩人始有專席之地世遷事逺屋既不存而地亦湮没西原寺僧仍以其西廊一間為祠祀㑹拜之所褊狹卑陋以迄於今至正四年今太守燕山髙侯為政且一期矣滯無不疏廢無不舉於是郡士劉謙謝縉翁合辭以詩人堂為請侯遂至寺謁焉愀然嘆曰異端之不可加於名教尚矣今乃使唐宋詩人歴代忠節名勝之士依於僧廊安乎不正之則予之責也遂博謀於衆得隟宇於郡庠西後倚先賢讀書臺不數十歩迺與郡之長貳周視詳度議以恊同侯獨備中統鈔五百緡寮屬士庶助費有差凡綜理悉以委之縉翁於是擴其舊而増其新大其䂓而逺其圖越明年二月戊寅侯率郡士行禮於堂衣服有章籩豆有秩少長有序几筵有容此則堂之所以盛於今日也夫以司戸公之髙才下視一世而其孫甫遂以忠憤激烈發為文章為百代宗至國朝得封文貞孰不知其當祀無疑也然知其當祀而祀之非其所者不智也知祀之非所而不能正之者無勇也今侯之來也智足以辨之勇足以行之使是邦之士得拜詩人於斯行鄉飲之禮於斯依聖人之宫墻囿明時之禮樂不其盛哉雖然斯堂之建所以祀詩人也而歴代之忠節在焉是邦之士登斯堂也則思所以慕其人慕其人則思所以景其行此又侯建堂之美意盍相與懋成之若其助費之數則具以姓名載之碑隂云
  懋齋記
  古之君子學於家而仕於朝其所以能䇿竒勛於當時埀鴻名於後世者未嘗不以怠惰荒寧為戒未嘗不以驕佚盈滿為虞未嘗不憂勤惕勵而日勉焉以求厎於有成也唐虞三代之君子莫不皆然而後世之君子凡有志於當世者亦莫不然諸葛孔明以身任天下之重躬校簿書流汗終日人雖有言而孔明不恤也卒能以一隅之蜀與天下羣雄争衡拓境開邊紹復漢統陶士衡之為刺史也日運百甓以習勞而其言曰吾方致力中原過爾優逸恐不堪事其後卒能匡輔晉室為時元勛故當時議者以為士衡忠順勤勞似孔明盖士衡之心即孔明之心而孔明之心即唐虞三代諸君子之心也古之君子不可以復見矣孰謂今之人不如古之人哉新安俞君子茂世襲詩禮遭世更變奮身起戎馬間屢以戰功上幕府擢用顯揚於時既燁燁有聲譽矣而處心凜然恒若有未至者故特扁其燕閒游息之處曰懋齋夫懋者勉而不怠之義天下之事勤則成怠則廢謙則益滿則損此理之常無足恠者俞君之來禾川也修城池繕器械巨細畢舉而不以一毫病乎民飭勵士卒不得有所侵暴而民之復業者咸得以食其力此古之所稱良將帥者而君能為之至其留心學校撤其弊而新是圖每月朔望必躬致奠謁與諸生講論文藝退而休焉則覽經史子集以為政治之本此又近世之為將帥者所罕能也君既以懋名齋復命工倣古人欹器樸滿為二圖置諸左右以朝夕觀省此其心真能以怠惰荒寧為戒者也能以驕佚盈滿為虞者也是又能以憂勤惕勵為心而日勉焉以求底於有成者也推此心也則士衡可為也孔明亦可為也又加進焉則雖唐虞三代諸君子之事業亦何往而不可為哉予衰老羸困已極辱君眷顧之厚而不敢過為諛辭以誦君之徳功名富貴皆君所宜素有予獨喜君之以懋名齋勉而不怠深有合乎古君子之用心者故為記之
  閬山樵隠記
  婺源治之東有閬山其山自五龍來磅礴崒嵂委蛇百折而後至其源之來也逺其氣之積也厚而其數若將有所待者於是汪君士章始營之以為隠居事母之所士章故婺源大姓父祖以上率為承平時顯官至士章㓜失所怙母年甫三十誓自守以撫其孤鞠養訓掖備極艱苦士章既長且冠乃慨然念曰吾聞君子之道莫大乎事親事親之道莫大乎禄養以禄為養者人子事親之榮也吾不幸不得養吾父而吾母獨存吾又幸有世禄可階吾曷敢不勉由是以祖䕃得佐浙東帥府幕事未幾而世變歘興所在强暴奮挺崛起為亂鄉人士咸弗寧於厥居士章復喟然嘆曰此非君子可仕之時也吾不得遂吾禄養之志矣乃退而築室於是山奉其母以居且題之曰閬山樵隠而屬予文以記予聞汪氏有别墅在閬山下曰曉莊由曉莊行十餘里攀崖磴而上勢極幽阻至其巔則夷曠軒豁廓然若自為一鄉聚者既構以完既奠以安名花異果春芳而秋實土酥露葵菘韭之茹鷄豚之畜魚鱉之産隨取隨有列饌以進奉觴以趨兄弟怡怡慈顔熙熙庭闈之間春風藹如此士章事親之至樂也吾又聞閬山多危峰峭壁陟其上可以左瞰錢塘右挹彭蠡而信陽諸山皆在目睫烟雲蔽虧朝暮異態日月之出没乎東西者俯視之如在地底士章於事親之暇或稼於田或魚於池操斧以入深林窅然而莫窺其蹤茫然而莫知其所窮劃然長嘯濯清泉而坐白石振衣乎髙岡散髮乎巖岫此則士章隠居之樂而事親之餘事也隠居之樂非一端而獨以樵為名者寓意於樵而非樵之所能盡也盖嘗觀古人之事其親心雖無窮而時則有異故當其時之可為則推其道以揚於王庭析圭儋爵以娱其親若其時之不可為也則退焉而深蔵歠菽飲水亦足以遂其志時有不同則事親之道豈必同哉今士章遭時艱險雖不獲禄養以為親榮而猶能擇髙明顯敞之地取足甘旨以盡其歡徘徊山阿以樂其道是非獨於古人事親之際為無忝而進退出處之機舒巻行藏之義盖亦深得夫古人之用心矣予嘗備官婺源素知士章家世為詳又頗知其山水之勝故樂為記之
  一鏡亭記
  孫君彦能徽之婺源人也以良家子從軍戍永新㕘掌軍務至即就民隟屋以居居之後有隟地竹樹蒙宻叢立荆莽中隟地之下而窪者為池池之方可半畆岸址頺缺堙塞汙穢尤甚彦能日徘徊其上遂命役童僕具斤斧畚鍤斬剔而闢治之不數日而向之叢立於荆莽者挺然而秀矣向之堙塞而汙穢者瀏然而清矣於是乃築亭其間而扁之以一鏡盖以池之方適與朱夫子天光雲影之詩合故取而名之也予時與汪君士章俱客彦能所飲食寢處必偕士章於彦能為鄉黨姻戚契好合如一人凡亭之䂓制模畫多出士章而予獨偃然坐視其成謾不知愧彦能顧予而笑曰吾亭之成士章之力也子獨不能賛一辭哉吾欲求今之大手筆者以志吾亭而吾之亭小不足以辱大子盍為我記之予曰亭不在大顧取義何如爾朱夫子以道徳文章為世師表天光雲影之詩自髫齔之童以至老師宿儒人傳人誦而鮮有能深體究之者今彦能築亭以事游息不為世俗之娱而獨用意乎是吾想彦能之登斯亭也俯斯池也天光涵虚雲影漾碧紆餘容與之妙悠然自得於心目之表譬如塵消鏡净而妍醜自形慾遣情忘而萬理森著夫如是則雖以一鏡之池而天地萬物之情皆可見矣夫豈可以小視斯亭哉其為亭也小其取義也大此吾記之所以作也吾於彦能雖不若士章之親且契也然吾嘗竊禄婺源知乃祖竹溪翁之為人信厚典實以詩書禮義之澤遺其子孫去今凡二十五六年矣而猶能記其鬚髪眉宇之似則今日之得與彦能逰亦似非無故也斯亭斯記非予其孰宜為之於是彦能乃拱手而言曰若子之言是又大有力於吾亭矣請遂書之以刻諸亭上
  天逰齋記
  醴陵周君善翁築圃於北門之外青山逺揚緑水横逗溝塍畦苑交錯髙下而烟雲草樹之杳藹蔓蒨可以馳逺思而寄幽興也於是遂䂓其圃之中以為齋齋之外環植花木百卉清芬美䕃無不可愛暇日攜二三友從市塵中來即解衣脫巾忘棄世慮翛然若塵埃之去體洒然如執熱而濯清風也予聞而造焉與君燕坐竟日超然縣解乃請以天逰名其齋君曰子名我齋固當盍更為我陳之予聞天之於人其不相合也久矣其孰得而與之逰乎盖天之生人一體而分喘息呼吸與天為一而况虚靈之府神明之舍乎人唯嗜欲以昏之憂患以迫之寵辱得喪喜怒哀樂之情戕賊而桎梏之膠膠焉擾擾焉日與事物争闘於前而胸中之天已索然無餘地矣夫苟欲逰乎是則必啓其昏去其迫除其戕賊桎梏而後得焉其要在於審夫輕重而已古之至人有不以天下累其心者有不以一國累其身者其自視者重也自視者重則雖天下國家不得以易吾之生也而况於𤨏𤨏者乎噫人之生也有涯而事變之來也無盡予願與君去町畦削崖岸屏其為人者而求其為天者從容乎恬淡之場逍遥乎廣莫之野心乎其無心為乎其無為行乎自然無所於遌如是者其於天逰不其庶幾乎予既為君名是齋又從而申之以詞曰環堵之室宇宙入焉方寸之地神明集焉俄頃之間四海畢焉逰焉息焉吾與子同適焉君欣然喜曰子之言盡矣當與子共之遂為記
  澤存祠記
  徽之屬州曰婺源婺源多故家世族而汪氏其一也汪氏之上世祖武經大夫介然當宋紹興初從侍郎沈紹逺使金時洪忠宣公為金人所留音問遼絶大夫以計得竊與公語且得其蠟丸書剖股肉納丸其中歸以遺公之子比公南還命諸子執子弟禮環拜大夫大夫由是顯聞於時其後岳武穆王宣撫江淮辟大夫幹辦公事提舉贑州洞丁横山寨富勞翼駐劄為第六副將以夀終於家其居宅則公之子适倅徽時所為築也凡大夫所受宣勅詔誥并歴仕批書三洪往復書帖至於今具存其七世孫周將構祠於大夫之墓以䖍祭掃且以藏大夫之手澤故名之以澤存而請記於予予䎹諸禮經人子之所以敬其親之手澤者若書䇿琴瑟之類是也大夫之手澤豈特書䇿琴瑟之類哉是宜汪氏之孫子世守之而不敢墜也大夫為國盡瘁不避危險以忠義奮身以功名埀世後之士君子凡聞其風而得其手澤者孰不願一快覩以想見其為人而况乎大夫之孫子哉是又宜汪氏之孫子世守之而不敢墜也然自宋南渡至於今數百年中間凡幾變故簮纓圭組之家鮮克自守至有不能保其身者而况乎先世之手澤哉一世二世之手澤且不能保而况乎六世七世哉世代有遷革而大夫之手澤具完人事有廢興而大夫之手澤無恙謂非汪氏有賢子孫不可也或有疑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者則將應之曰五世而斬者君子之遺風餘澤也遺風餘澤至五世則泯矣若其手澤之存則雖數十世可保也顧其子孫賢不肖何如爾周才學兼著不屑用於時而獨拳拳於大夫之手澤若此可謂無忝爾祖者不賢能如是乎後之來者益加謹焉庶乎其不替也
  江氏梅溪記
  永新城西行百餘里曰梅溪江氏世居焉江氏之先自金陵來家素侈貲粟其先祖楹篤志厲學肄業坐齋舍中齋舍近泉池夜常有光出池中煜煜照一里許人以為龍光焉相詫以為異徴未幾楹果登第得官轉奉議郎簽書判連州軍事其官誥則秦檜在中書時所署也子孫藏之至今其曾祖瑞登第初仕贑州司理後知賀州宋祚既遷鄉氓猶反側未靖時朝廷命蘇萬戸來事征討屬江氏之先祖齡安輯撫諭令皆得以復其業而完其家鄉人至今稱之自予來永新聞江氏故為衣冠世族而梅溪山水蟠鬱竒秀江氏族聨絡散處其間門閭相望鷄犬之聲相聞誦詩讀書旦夕相徃來壺觴賦詠大有佳趣恒欲一造其地以訪其遺老而竟不獲遂志近數年乃得與其諸孫衡髙為文友又得聞其世系源委之詳乃知江氏之所以為衣冠世族者其所由來也逺矣或者謂當簽判未第時已有龍光之瑞則簽判之擢科登仕似有非人力所能為者夫禎祥之應固天地間自然之理然予觀當簽判之未第時家固侈貲粟簽判悉不暇顧唯篤志厲學肄業以期於有成使當時雖無龍光其擢科登仕固可必也使其不篤志不厲學不肄業而日弛焉以自棄則當時雖有龍光吾知其不能第且仕也為江氏之子孫者當篤其志厲其學肄其業以求無愧爾祖則他時文章光燄將照千里奚必問龍光之有無哉
  秋興樓記
  嵗在重光赤奮若秋暑乍歛天氣澄肅石泉鄒君領客登所居樓闢戸牖陳几席列坐而遐覽焉已而清颷徐來林木森動山光寥逈逺混天碧悠然有極目千里之意君於是振袂而起倚闌而立顧謂客曰快哉秋之為興也吾乃今知所以名吾樓矣昔吾困於炎蒸厄於歊塵氣鬱悒而不蘓中忳瞀而靡寧如夣如醉不知所營雖有髙堂邃宇閒舘珍臺無所避之今吾之登斯樓也向之為炎蒸者今穆然而清矣向之為歊塵者今霍然而平矣向之鬱悒忳瞀如夢如醉者今且蕩滌疏暢蘧然而覺恍然而醒矣吾自今將葺芙蓉以為裳紉蕙蘭以為佩飡秋菊之落英吸朝露之沆瀣飄飄乎乗吾興而逰極吾興而止少皞之與居蓐収之與隣皆吾斯樓之極致也諸君得無可吾意耶客有作而言者曰君言固誠善然常觀之人情無常惟變所適四時之氣慘悽而憀慄者唯秋為然是以人之遇之鮮有不發而為嘆息愁恨者雖古之達人曠士懐慷慨之志抱賦詠之才亦止於嘆草木之零落感時運之變遷嗟年嵗之不長恐美人之遲暮而君之於斯樓也乃能長想逺慕不以常情之戚戚者為已憂而以造物之洋洋者為已樂可謂度越流俗者矣予適與坐列聞君言善聞客言又善乃請合而書之以為秋興樓記雖然吾觀斯樓之勝在當前諸山山之狀如屏如帷髙壯雄傑其枝奔而下者為岡為陵為平疇曠野為幽人處士瞿曇老子之宅其氣之停蓄而發舒者則為嵐為靄為雲雨以膏澤萬類隂晴巻舒千態萬狀而其勢皆來集斯樓或者又云此山所直向方當庚辛之位其於時也為秋昔人所謂西山朝來致有爽氣未必不出乎此此亦斯樓之一興也故併記之
  松蘿舊隠記
  休寧多佳山水其縣治百里有村曰溪西俞君公濟世居焉丙申變故興家悉燬遂辟地里之山中去家十里餘沿溪而入外阻中廓泉石竹樹清潔叢茂髣髴若古之桃源者泝谿而上抵松蘿嶺循溪左涯入幽谷林壑秀美有僧巢其巔飛泉百尺下注為盤渦岩洞幽絶有龍蟄其下循溪右涯得平原數十畝山水尤竒崛舊時民八九家居之地名松蘿谷於是遂築室與民錯居其間室外别築一室以為書畫琴棋燕閒之所且以松蘿舊隠題之盖休寧有山曰松蘿是谷也亦曰松蘿故以是名之爾然則休寧之松蘿公濟之舊隠也今之松蘿則其名雖舊而隠則新也公濟舊時未嘗隠於是也未嘗隠於是而謂之舊隠者以其隠雖新而名則舊也因其舊而為之名者所以示不忘也公濟有才學不屑用於世䨇親年皆六十餘童顔鶴髪不衰兄公澤俶儻有志怡怡焉督男女事畊織以養其親室外鑿池構亭蒔以花木賔至則弹琴賦詩飲酒以暢其情嗚呼世變時移陵谷易處而公濟於斯時也乃能得勝地而居之有山水之娱有花木之美有奉親之樂有賔友親戚之往cq=269來熙熙焉無異於太平之時公濟之得此亦何幸哉予嘗聞古桃源故事想其人於桃花流水間謂與蓬萊神仙同一歸趣然猶以為此特避世隠居者之為非太平盛事不足深慕及亂離十五六年之間東西奔竄迄未有寧日然後知嚮之居桃源者真神仙流未可以為荒唐而莫之信也噫桃源不可得而見矣安得復有如松蘿谷者以遂吾志哉慨焉興懐書以為記
  雪篷記
  金華聞人君彦芳調官太和即其居之舍築室於旁以為退食閒燕之所庳而舒迫而有容周其壁之四圍悉以堊澷之皓然無有異色入其室者如入乎舟中而坐於孤篷之下晃耀洞射光奪人目於是遂以雪篷題其額而日休息於是焉其友人汪士章為予言且屬為記予謂夫天地之氣變化成質於須臾之頃而纎妍光潔可愛可玩者唯雪為然是以君子樂之然雪之着於物也不擇髙下山崖溪壑梅竹松檜軒庭戸牖隨其所止而不可遷焉此士君子隠居求志確乎不可㧞者之所樂也若其着於舟篷之上也則可轉徙乎東西運掉乎南北廽旋上下逺近遲疾隨意所指盖無適而不自得焉此則士君子之見用於時宦逰四方者之所樂也今彦方抱幹方之才負軼羣之氣而又適當夫富貴風雲之㑹萬家之邑數百里之郡且將一嵗而九遷焉江淮吳楚何莫非彦方宦逰之地也哉夫如是則於雪篷之義固自深有契焉者矣雖然吾聞君子之為仕也居一邑則憂一邑之民守一郡則憂一郡之衆彦方之居是室也吾想其擁輕裘挾純纊徘徊瞻視雪意凜然其必思吾四境之内豈其或有一夫之不得其衣號寒而無告者乎由是而惻隠之心油然以生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斯氓之獲所頼也必多矣茍為不然而徒假是以為嬉逰之具訪孤山之梅棹剡溪之月乗興而往乗興而來是則彦方自適之樂而非當世之氓之所望於彦方也予以病廢沈痼不獲與士章一訪雪篷之下以紓吾懐姑誦此語以復士章且求友人之善書者書之以為記













  雲陽集巻六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雲陽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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